第3章 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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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道德经
不远复
北京
“我不去，我绝对不会去！”当王良听说妹妹推荐的“心理医生”程紫琪后一口拒绝。她是王良的前女友，高中时候王良和她在一起，那时候王良常常卖弄才华，吸引了不少女孩，程紫琪就是其中之一。她有着平平无奇的外貌，但是她时常的任性和撒娇让王良无法抗拒，最终他表白了，他夜里藏在被窝里悄悄打电话给她，他们说了很久的话，关于未来的设想，她问了他很多很多遍为什么会喜欢她，但是他明明根本不知道，却说了一大堆类似于“你很可爱”、“和你在一起找到自己”、“时间会告诉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些类似的空话，他们从十点聊到了半夜三点，就这样确认了关系。后来和她在一起影响了学习，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去解决这个问题，而是想办法回避她，回避伴随争吵，争吵的时候因为她的任性让他们沟通的时间更长，由于他们沟通都是通过夜里打电话，每晚两三点才结束的通话时间让他第二天昏昏沉沉，结果又影响了学习成绩。就这样，那时候他喜爱的她的任性却成为了让他最讨厌的东西。很快全班同学都觉察到了这个改变，他彻彻底底地把一个“被抛弃”的程紫琪暴露在了全班人的面前，大部分人都站在了程紫琪的一边，但只有王良知道，越多的同情只会让程紫琪更加不适，就这样他们彼此不再交流，虽在一个屋檐下读书，却形同陌路。
“你怎么还和她联系？”王良质问道，而他心里反而滋生了一种想法：希望再联系程紫琪，再追回她，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在这大都市里的寂寞生活让他希望有一个人陪，还是说本来就是还喜欢她，抑或是他对程紫琪的内疚。越是这么想，越是希望再见到她。
“第一，你那个时候巴不得让全世界知道你的女朋友是她，我当然有她的联系方式；第二，她和我相处融洽，自然能成为好朋友，这和你有没有和她分手没有关系；第三，她读的是心理咨询，去大医院迟早惊动爸妈，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你故意耍我装病，不如让她先看看；第四，她也没回家，我来这里有一半原因是找她玩，一半是照顾你这个病人。我这么计划，有问题吗？”王瑜在电话里边说话，边嚼着东西。
“你能不能别吃了。”王良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这么回答。突然，他感觉到脖子上滴了一滴水，他用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手机因为长时间的通话开始发烫，脸流下了汗，王良换了一边听，对王瑜说道：“那你问问她有没有时间吧。”他边说边开始找充电器，凌乱的书桌堆满了装膨化食品的袋子和各种书籍，他草草地推开堆在上面的杂物，掀开一本本书，看看充电器有没有压在书下面。
“行，明早我联系她，然后我先去找她，跟她说说你的情况，然后你下午来找我们。”电话那头传来了王瑜的哈欠声。
“好的，我”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他看见了藏在书下面的曼陀罗花，有毒，那花上一定有某种神经药剂让我产生了幻觉，王良心中着么想着，不能去碰，过一阵子药效就散了。“我明天来找你们，”王良定了定神，说了句再见，按下了挂机键。在一个塑料袋子的下面他找到了充电器，他把充电器插上书桌旁的插座上，连上手机的一瞬间手机亮了起来，他却感觉到在亮起来之前他明明看到了手机里有一个东西，他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五十，他把手机锁屏，屏幕的光没了，这一刻却反射出了一个男人的脸，他披头散发，从天花板吊下来低头看着王良，通过手机屏反射让王良看得不是很清楚，他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却看见他半张着嘴，露出泛黄的牙齿，牙缝里滴出粘稠的黑色液体，嘴皮上还沾着白色的颗粒，像是冰渣。王良放下手机，迅速向后一仰倒在了床上，他看向天花板，又一次，什么都没有，亦或者说，东西，消失了。
是那朵花的原因，王良打开布满灰尘的电脑开始搜索关于曼陀罗花的内容。越看越肯定自己的看法，越是恐惧。草草地看完词条，他用书抬着花，打开床上方的小窗户连书带花一起扔了出去。久久不能入睡，这已经是第三个夜如此了，王良仔细回忆着网络上写的关于曼陀罗花毒性的知识，字斟句酌。“曼陀罗全草有毒曼陀罗中毒，在食用后”，我没有吃啊，王良心里仔细回忆自己吃东西的细节，“曼陀罗有香味，但香味无毒，所以有的大户人家会种植曼陀罗，偏向于法式风格。”走廊上的声控灯故障了，一直亮着发出白光，王良转身侧躺，毫无睡意。曼陀罗和幻象之间是否有因果联系，务必要找到，不然这没完没了的烦心事只会伴随自己很久。我始终是一个有执行力，希望解决问题的人的，王良这样安慰自己，如果这件事情不查清楚，今后几十年，乃至一辈子都可能困在这个恐惧的深渊里。突然心有所动，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第二天王良很早就起床了，他洗了洗澡，梳好头发，从衣柜里翻出了放了很久的干净的外衣，锁上了门。绕到楼后面，他丢的曼陀罗花还在地上，他弯腰捡了起来，花上面没有一丝枯萎的痕迹，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来了！”有个声音从他的心底发出来，他站起来的时候，周遭的景象已经全然改变。
一片萧索，周围全是白色的雾气，气味中却是青草香味，不似北京雾霾的那种似铁如灰一半的气味。路的四周是萧索的店铺，柱子上斑驳的红漆，屋檐上灰色破碎的瓦片，店铺屋顶之间用破碎的布连接在一起，红的、绿的、黄的、白的，五颜六色，繁华的时候一定很美丽罢，王良心中想着，一步步走近了店铺，这些应该是丝绸，他似乎能想象到在它繁荣的时候有小孩光着屁股从这柔滑的丝绸上穿过一间间鳞次栉比的房屋。奇怪的是，他越是走进了店铺，幻象就消失了一些，他能看到现实世界的样子，这样让他不至于迷路。
“哐——哐——哐——”，奇怪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是钢铁的声音，他每一步就发出一声，几乎让他误以为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他刚捡起来的曼陀罗花突然发出了光芒，像一盏灯，在浓雾中格外耀眼。他把曼陀罗花赶紧放在了外衣口袋里，以防光芒暴露自己，抬头看去，朦胧中一只巨大的脚掌从天而降，接下来修长的腿也从迷雾中移动出来，脚掌和腿之间大小不成比例，脚掌有王良身体四个大，而腿却只有王良腿的两个粗，关键是那腿长得不成比例，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蜘蛛和人的结合。王良低头，那怪物已经跨出了下一步，脚上肌肉、神经看得清楚，却没有皮肤的保护，骨头好像是生锈的钢铁，移动太快，他没看清，那是一个有生命的机甲，就像那个飞船，王良对这些幻觉开始动摇了，那不是他所能理解的科技，所以这东西的出现不是来自于他的经历，所以就不是幻觉。雾中还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队人，他们整齐的步伐，越行越近，出了迷雾却消失了。王良掀开外衣口袋看了看，曼陀罗花的光消失了。街道恢复了原样，地铁站就在不远的地方。
王良搜索到了王瑜给他提供的心理咨询的地址，在来来回回的胡同里穿梭过后，在一栋五层的老旧楼房里找到了这家单位，贴满小广告的墙上挂着一个闪着灯的小牌子，写着“心理咨询”四个字，“心理”的“理”字的斜王旁还一闪一闪，应该是许久没有维修了。等妹妹她们吃完午饭还有很久，王良坐在楼梯台阶上，纠结着幻象的事情。刚才从地铁到这里，没有出现任何幻象，为什么？因为我忙于找这个地方，所以没有出现，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凝心地去想，兴许就会出现。果不其然，楼道里下起了白茫茫的雪，王良不再惊恐，他仔细感受着这个环境，寒冷？并没有，这一整栋楼用的是公共暖气，从进来开始就很热。王良闭上了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眉心，以前他看书瞎学气功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方式，暗示自己眉心越来越热，想象着每吸入一口气，那些雪就从他的天灵盖集中在了自己的眉心，而眉心也因此越来越热。他没有杂念，唯一的念头，就是这眉心越来越热，连唯一的念头是这眉心越来越热的念头也忘记了。深渊，在他面前明明出现了无尽的黑暗，这个黑暗不是因为他闭上了眼睛，而是因为黑暗来自于自己的心，黑暗裹挟着恐惧，恐惧里带着好奇。他凝望着深远，黑暗却像是猛兽，绕过他的身体，细细嗅着他的头发、他的肩膀。星星点点，他的眼前出现了绿色的小光点，那些小光点越来越多，无规律的运动着。王良被这些小光点吸引了，他继续吐纳，但是注意力不在眉心了，因为他已经不知道“我”在哪里，回去了，回去了最开始的地方。有规律，这些小绿点的运动是有规律的。它们在围绕同一个球心转动，应该说，它们在移动，因为不是恒定速度的移动，它仿佛有意识，偶尔停顿，嗅一嗅，看一看，然后再前行，只是说它前行的路径是固定的。六根轨道，组成一个球体，为什么是六根？对了，六爻组成一卦，阴阳相吸，故而生变。那一定有一个最为特殊。王良的意识开始游移，去寻找那个特殊。找到了，有一个小绿点没有移动，没有任何轨道可言。它不过是在闪烁，每闪烁一次，就吐出了无数的细微的小绿点。它不移动，是因为没有阴阳之别，或者说它们，这六个“生命”同时变为阴，又同时变为阳，乾卦和坤卦本来就是同体，所以乾卦开头是“元亨利贞”，坤卦则是“元亨利牝马之贞”，它们这个集体拥有着所有可能，所以能产生一切，所以喷射出了无数的绿点，成为这个世界的无数生命和因果。“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王良心中发出了古人的感叹，周易表达的东西不是简简单单的六根线，而是用着简单的六根线去描述这些小生命的运动方式，但他们运动又说明了什么？这时候，代表乾卦的绿点突然不见了，所有他能看见的绿点有的消失，有的更加明显，全部呈现出了同一规律的运动方式，“嘎吱——”一声，全部消失了，王良睁开了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程紫琪，他们目光相对，她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王良额头流了很多汗水，但是身体却轻飘飘的，像是从另一个地方穿梭出来一样。他看着程紫琪关切的眼神，默默说了一句：“神应该不是高大宏伟的，祂应当存于微末，像是看不见的尘埃。”程紫琪嘟起了嘴，说道：“又开始显摆了，你还是这样。”她的眼睛不大，宽宽的脸庞，有一张小小的嘴，成熟中有些可爱。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吱呀呀地门推到一半卡住了，她用力一推把门推开，回头说道：“进来吧。”
王良跟在王瑜后面进到了房间里，有四个独立办公桌，与外面不同，屋里干净得多，种了很多植物，办公桌后面有一道门，应该是经理的办公室，王良不屑地看了看挂在办公室门上方的八卦，心里想：这也算心理咨询？不过和我一样是神棍罢了。程紫琪从桌子上拿出了一沓纸，对王良说道：“先把这个填了。”王良接过资料，上面全是测试题，他随手翻了翻一共五页，三百多道题，他随手从身边拿了一只笔填了起来。
“你边填边回答我的问题。”程紫琪坐了下来，王良看了看她认真的样子也认真了起来。
“先说说你看到的东西。”
“幻象，先是有人在我宿舍楼下死了，听说是小偷。”
“这也是幻像？”
“是真的，我只是要从这个作为起点，因为从这件事发生以后，怪事才开始发生。”
程紫琪一边问问题，一边记录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王良越是回答，越觉得自己面对的是真实。他渐渐地不再相信这是幻象，那些绿色的生物，现在变成了他最挂怀的事情。
“不对，从一开始运动的小绿点只有三个，代表着空间的三个维度，为了表示时间，要加一个维度，所以杨雄的太玄经都是四画的卦，和周易的六画不一样的，周易又多了两个维度，这两个维度又是什么？”王良边做题，边开始自言自语。
“你如果再说这些，我就没法分析了。”程紫琪无奈地看着王良：“你知道你看到的一切是怎么样变成你觉得是真实的世界的吗？”程紫琪一字一顿，生怕王良没听懂，她的眼神让王良感到不适，好像王良真的成为了病人。
“眼睛看到的事物转换成波，波以电信号的形式传至大脑，大脑才开始识别这个事物。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它会因为我的认知基础产生部分变化，我看到的杯子，所谓的大小、尺寸会因为经验的不同而不同。幻觉就是跳过这个步骤，脑子有问题了直接产生了景象，直接进行辨认。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被催眠了，那种可以眠很久的？”
“那你有没有过奇怪的经历，尤其是小时候？”
“有过”，王良很快回答，他觉得他开始抓住真相的尾巴了，他继续说道：“那个现象应该是在我一年级的时候发生的，那种恐惧刻骨铭心，所以我记得太多细节，而且那事情发生两天之后我就得了肺炎，高烧，四十度，昏昏沉沉，那段治疗的记忆我根本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墙挡不住光，他回忆起来了，那句话是事情发生后，父亲调查的时候说的话，他的原话是：“墙挡不住光，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昨晚看到的东西只是你做梦而已。”
看王良仿佛记起了什么，程紫琪问道：“幻觉源于回忆，产生的东西是你所见在怪异的组合之下重新呈现。那时候的事情和现在是否有关联？”
“有，不对，没有。”王良拼命地抓着这唯一的线索。“有联系，他，那个怪物说了一句话，和那时候我爸说得一模一样”
“所以是你那时候留下的记忆”
“不不不，这表示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和这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不可能，从那时候就被催眠到现在。”
要证明这个世界是客观存在的，有一种方法，王良心中想着，注意力已经不在程紫琪的话语中。他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对王瑜说道：“妹，我想我需要回趟家，悄悄地。”他一边说一边将外衣兜里的曼陀罗花拿了出来，捏在手心里，不让她们看到。
“你不是说你回不去吗？要值班吗？”王瑜质问他。
“情况不同了，我需要查清楚一件事情。去咱们乡下的老房子。”他边说话边不动声色地把曼陀罗花塞到了沙发坐垫的缝隙里。
“我俩交换一下手机号吧。”王良对程紫琪说，心里想：如果快的话，今晚就会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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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复
北京
“我不去，我绝对不会去！”当王良听说妹妹推荐的“心理医生”程紫琪后一口拒绝。她是王良的前女友，高中时候王良和她在一起，那时候王良常常卖弄才华，吸引了不少女孩，程紫琪就是其中之一。她有着平平无奇的外貌，但是她时常的任性和撒娇让王良无法抗拒，最终他表白了，他夜里藏在被窝里悄悄打电话给她，他们说了很久的话，关于未来的设想，她问了他很多很多遍为什么会喜欢她，但是他明明根本不知道，却说了一大堆类似于“你很可爱”、“和你在一起找到自己”、“时间会告诉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些类似的空话，他们从十点聊到了半夜三点，就这样确认了关系。后来和她在一起影响了学习，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去解决这个问题，而是想办法回避她，回避伴随争吵，争吵的时候因为她的任性让他们沟通的时间更长，由于他们沟通都是通过夜里打电话，每晚两三点才结束的通话时间让他第二天昏昏沉沉，结果又影响了学习成绩。就这样，那时候他喜爱的她的任性却成为了让他最讨厌的东西。很快全班同学都觉察到了这个改变，他彻彻底底地把一个“被抛弃”的程紫琪暴露在了全班人的面前，大部分人都站在了程紫琪的一边，但只有王良知道，越多的同情只会让程紫琪更加不适，就这样他们彼此不再交流，虽在一个屋檐下读书，却形同陌路。
“你怎么还和她联系？”王良质问道，而他心里反而滋生了一种想法：希望再联系程紫琪，再追回她，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在这大都市里的寂寞生活让他希望有一个人陪，还是说本来就是还喜欢她，抑或是他对程紫琪的内疚。越是这么想，越是希望再见到她。
“第一，你那个时候巴不得让全世界知道你的女朋友是她，我当然有她的联系方式；第二，她和我相处融洽，自然能成为好朋友，这和你有没有和她分手没有关系；第三，她读的是心理咨询，去大医院迟早惊动爸妈，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你故意耍我装病，不如让她先看看；第四，她也没回家，我来这里有一半原因是找她玩，一半是照顾你这个病人。我这么计划，有问题吗？”王瑜在电话里边说话，边嚼着东西。
“你能不能别吃了。”王良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这么回答。突然，他感觉到脖子上滴了一滴水，他用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手机因为长时间的通话开始发烫，脸流下了汗，王良换了一边听，对王瑜说道：“那你问问她有没有时间吧。”他边说边开始找充电器，凌乱的书桌堆满了装膨化食品的袋子和各种书籍，他草草地推开堆在上面的杂物，掀开一本本书，看看充电器有没有压在书下面。
“行，明早我联系她，然后我先去找她，跟她说说你的情况，然后你下午来找我们。”电话那头传来了王瑜的哈欠声。
“好的，我”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他看见了藏在书下面的曼陀罗花，有毒，那花上一定有某种神经药剂让我产生了幻觉，王良心中着么想着，不能去碰，过一阵子药效就散了。“我明天来找你们，”王良定了定神，说了句再见，按下了挂机键。在一个塑料袋子的下面他找到了充电器，他把充电器插上书桌旁的插座上，连上手机的一瞬间手机亮了起来，他却感觉到在亮起来之前他明明看到了手机里有一个东西，他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五十，他把手机锁屏，屏幕的光没了，这一刻却反射出了一个男人的脸，他披头散发，从天花板吊下来低头看着王良，通过手机屏反射让王良看得不是很清楚，他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却看见他半张着嘴，露出泛黄的牙齿，牙缝里滴出粘稠的黑色液体，嘴皮上还沾着白色的颗粒，像是冰渣。王良放下手机，迅速向后一仰倒在了床上，他看向天花板，又一次，什么都没有，亦或者说，东西，消失了。
是那朵花的原因，王良打开布满灰尘的电脑开始搜索关于曼陀罗花的内容。越看越肯定自己的看法，越是恐惧。草草地看完词条，他用书抬着花，打开床上方的小窗户连书带花一起扔了出去。久久不能入睡，这已经是第三个夜如此了，王良仔细回忆着网络上写的关于曼陀罗花毒性的知识，字斟句酌。“曼陀罗全草有毒曼陀罗中毒，在食用后”，我没有吃啊，王良心里仔细回忆自己吃东西的细节，“曼陀罗有香味，但香味无毒，所以有的大户人家会种植曼陀罗，偏向于法式风格。”走廊上的声控灯故障了，一直亮着发出白光，王良转身侧躺，毫无睡意。曼陀罗和幻象之间是否有因果联系，务必要找到，不然这没完没了的烦心事只会伴随自己很久。我始终是一个有执行力，希望解决问题的人的，王良这样安慰自己，如果这件事情不查清楚，今后几十年，乃至一辈子都可能困在这个恐惧的深渊里。突然心有所动，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第二天王良很早就起床了，他洗了洗澡，梳好头发，从衣柜里翻出了放了很久的干净的外衣，锁上了门。绕到楼后面，他丢的曼陀罗花还在地上，他弯腰捡了起来，花上面没有一丝枯萎的痕迹，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来了！”有个声音从他的心底发出来，他站起来的时候，周遭的景象已经全然改变。
一片萧索，周围全是白色的雾气，气味中却是青草香味，不似北京雾霾的那种似铁如灰一半的气味。路的四周是萧索的店铺，柱子上斑驳的红漆，屋檐上灰色破碎的瓦片，店铺屋顶之间用破碎的布连接在一起，红的、绿的、黄的、白的，五颜六色，繁华的时候一定很美丽罢，王良心中想着，一步步走近了店铺，这些应该是丝绸，他似乎能想象到在它繁荣的时候有小孩光着屁股从这柔滑的丝绸上穿过一间间鳞次栉比的房屋。奇怪的是，他越是走进了店铺，幻象就消失了一些，他能看到现实世界的样子，这样让他不至于迷路。
“哐——哐——哐——”，奇怪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是钢铁的声音，他每一步就发出一声，几乎让他误以为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他刚捡起来的曼陀罗花突然发出了光芒，像一盏灯，在浓雾中格外耀眼。他把曼陀罗花赶紧放在了外衣口袋里，以防光芒暴露自己，抬头看去，朦胧中一只巨大的脚掌从天而降，接下来修长的腿也从迷雾中移动出来，脚掌和腿之间大小不成比例，脚掌有王良身体四个大，而腿却只有王良腿的两个粗，关键是那腿长得不成比例，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蜘蛛和人的结合。王良低头，那怪物已经跨出了下一步，脚上肌肉、神经看得清楚，却没有皮肤的保护，骨头好像是生锈的钢铁，移动太快，他没看清，那是一个有生命的机甲，就像那个飞船，王良对这些幻觉开始动摇了，那不是他所能理解的科技，所以这东西的出现不是来自于他的经历，所以就不是幻觉。雾中还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队人，他们整齐的步伐，越行越近，出了迷雾却消失了。王良掀开外衣口袋看了看，曼陀罗花的光消失了。街道恢复了原样，地铁站就在不远的地方。
王良搜索到了王瑜给他提供的心理咨询的地址，在来来回回的胡同里穿梭过后，在一栋五层的老旧楼房里找到了这家单位，贴满小广告的墙上挂着一个闪着灯的小牌子，写着“心理咨询”四个字，“心理”的“理”字的斜王旁还一闪一闪，应该是许久没有维修了。等妹妹她们吃完午饭还有很久，王良坐在楼梯台阶上，纠结着幻象的事情。刚才从地铁到这里，没有出现任何幻象，为什么？因为我忙于找这个地方，所以没有出现，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凝心地去想，兴许就会出现。果不其然，楼道里下起了白茫茫的雪，王良不再惊恐，他仔细感受着这个环境，寒冷？并没有，这一整栋楼用的是公共暖气，从进来开始就很热。王良闭上了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眉心，以前他看书瞎学气功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方式，暗示自己眉心越来越热，想象着每吸入一口气，那些雪就从他的天灵盖集中在了自己的眉心，而眉心也因此越来越热。他没有杂念，唯一的念头，就是这眉心越来越热，连唯一的念头是这眉心越来越热的念头也忘记了。深渊，在他面前明明出现了无尽的黑暗，这个黑暗不是因为他闭上了眼睛，而是因为黑暗来自于自己的心，黑暗裹挟着恐惧，恐惧里带着好奇。他凝望着深远，黑暗却像是猛兽，绕过他的身体，细细嗅着他的头发、他的肩膀。星星点点，他的眼前出现了绿色的小光点，那些小光点越来越多，无规律的运动着。王良被这些小光点吸引了，他继续吐纳，但是注意力不在眉心了，因为他已经不知道“我”在哪里，回去了，回去了最开始的地方。有规律，这些小绿点的运动是有规律的。它们在围绕同一个球心转动，应该说，它们在移动，因为不是恒定速度的移动，它仿佛有意识，偶尔停顿，嗅一嗅，看一看，然后再前行，只是说它前行的路径是固定的。六根轨道，组成一个球体，为什么是六根？对了，六爻组成一卦，阴阳相吸，故而生变。那一定有一个最为特殊。王良的意识开始游移，去寻找那个特殊。找到了，有一个小绿点没有移动，没有任何轨道可言。它不过是在闪烁，每闪烁一次，就吐出了无数的细微的小绿点。它不移动，是因为没有阴阳之别，或者说它们，这六个“生命”同时变为阴，又同时变为阳，乾卦和坤卦本来就是同体，所以乾卦开头是“元亨利贞”，坤卦则是“元亨利牝马之贞”，它们这个集体拥有着所有可能，所以能产生一切，所以喷射出了无数的绿点，成为这个世界的无数生命和因果。“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王良心中发出了古人的感叹，周易表达的东西不是简简单单的六根线，而是用着简单的六根线去描述这些小生命的运动方式，但他们运动又说明了什么？这时候，代表乾卦的绿点突然不见了，所有他能看见的绿点有的消失，有的更加明显，全部呈现出了同一规律的运动方式，“嘎吱——”一声，全部消失了，王良睁开了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程紫琪，他们目光相对，她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王良额头流了很多汗水，但是身体却轻飘飘的，像是从另一个地方穿梭出来一样。他看着程紫琪关切的眼神，默默说了一句：“神应该不是高大宏伟的，祂应当存于微末，像是看不见的尘埃。”程紫琪嘟起了嘴，说道：“又开始显摆了，你还是这样。”她的眼睛不大，宽宽的脸庞，有一张小小的嘴，成熟中有些可爱。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吱呀呀地门推到一半卡住了，她用力一推把门推开，回头说道：“进来吧。”
王良跟在王瑜后面进到了房间里，有四个独立办公桌，与外面不同，屋里干净得多，种了很多植物，办公桌后面有一道门，应该是经理的办公室，王良不屑地看了看挂在办公室门上方的八卦，心里想：这也算心理咨询？不过和我一样是神棍罢了。程紫琪从桌子上拿出了一沓纸，对王良说道：“先把这个填了。”王良接过资料，上面全是测试题，他随手翻了翻一共五页，三百多道题，他随手从身边拿了一只笔填了起来。
“你边填边回答我的问题。”程紫琪坐了下来，王良看了看她认真的样子也认真了起来。
“先说说你看到的东西。”
“幻象，先是有人在我宿舍楼下死了，听说是小偷。”
“这也是幻像？”
“是真的，我只是要从这个作为起点，因为从这件事发生以后，怪事才开始发生。”
程紫琪一边问问题，一边记录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王良越是回答，越觉得自己面对的是真实。他渐渐地不再相信这是幻象，那些绿色的生物，现在变成了他最挂怀的事情。
“不对，从一开始运动的小绿点只有三个，代表着空间的三个维度，为了表示时间，要加一个维度，所以杨雄的太玄经都是四画的卦，和周易的六画不一样的，周易又多了两个维度，这两个维度又是什么？”王良边做题，边开始自言自语。
“你如果再说这些，我就没法分析了。”程紫琪无奈地看着王良：“你知道你看到的一切是怎么样变成你觉得是真实的世界的吗？”程紫琪一字一顿，生怕王良没听懂，她的眼神让王良感到不适，好像王良真的成为了病人。
“眼睛看到的事物转换成波，波以电信号的形式传至大脑，大脑才开始识别这个事物。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它会因为我的认知基础产生部分变化，我看到的杯子，所谓的大小、尺寸会因为经验的不同而不同。幻觉就是跳过这个步骤，脑子有问题了直接产生了景象，直接进行辨认。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被催眠了，那种可以眠很久的？”
“那你有没有过奇怪的经历，尤其是小时候？”
“有过”，王良很快回答，他觉得他开始抓住真相的尾巴了，他继续说道：“那个现象应该是在我一年级的时候发生的，那种恐惧刻骨铭心，所以我记得太多细节，而且那事情发生两天之后我就得了肺炎，高烧，四十度，昏昏沉沉，那段治疗的记忆我根本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墙挡不住光，他回忆起来了，那句话是事情发生后，父亲调查的时候说的话，他的原话是：“墙挡不住光，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昨晚看到的东西只是你做梦而已。”
看王良仿佛记起了什么，程紫琪问道：“幻觉源于回忆，产生的东西是你所见在怪异的组合之下重新呈现。那时候的事情和现在是否有关联？”
“有，不对，没有。”王良拼命地抓着这唯一的线索。“有联系，他，那个怪物说了一句话，和那时候我爸说得一模一样”
“所以是你那时候留下的记忆”
“不不不，这表示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和这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不可能，从那时候就被催眠到现在。”
要证明这个世界是客观存在的，有一种方法，王良心中想着，注意力已经不在程紫琪的话语中。他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对王瑜说道：“妹，我想我需要回趟家，悄悄地。”他一边说一边将外衣兜里的曼陀罗花拿了出来，捏在手心里，不让她们看到。
“你不是说你回不去吗？要值班吗？”王瑜质问他。
“情况不同了，我需要查清楚一件事情。去咱们乡下的老房子。”他边说话边不动声色地把曼陀罗花塞到了沙发坐垫的缝隙里。
“我俩交换一下手机号吧。”王良对程紫琪说，心里想：如果快的话，今晚就会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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