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格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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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里宽敞明亮，庄严肃穆。白烛、挽联、孝帐一应俱全。灵位前香烟缭绕，鼓乐阵阵，和尚念经，道士超度，一片繁忙。灵堂白毡搭成，孝衣白布做成，挽联、孝帐一律白绸制作，狄府门前白恺恺的一片。
祭典开始，张柬之率众臣涌进灵堂。肃然站在灵位前，哭声四起。
司礼官唱道：“祭典开始，众人肃立。”
众人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止住哭声，仍有人不断地哽咽着。
司礼官唱道：“上香！”
张柬之一揖上香，毕恭毕敬地将三柱香手入香炉中。
司礼官唱道：“祭酒！”
张柬之手捧酒杯，将三杯酒一一洒在灵前。
司礼官唱道：“行大礼，跪——”
众人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司礼官唱道：“礼毕！”
司礼官说出“礼毕”二字，众人石破天惊地嚎啕大哭。这哭声响彻云天，震憾大地。一时间，邙山含泪，洛水悲歌，满世界一片悲怆。
众人散去，外面有人喊道：“外国使臣为国老上祭！”
魏元忠率外国使臣默默走进灵堂。
司礼官唱道：“祭拜开始，上香！”
魏元忠一揖上香，将三柱香手入香炉中。
司礼官唱道：“祭酒！”
魏元忠将三杯酒一一洒在灵前。
司礼官唱道：“行大礼，跪——”
众人跪下，叩头。
司礼官唱道：“礼毕！”
众人徐徐向门外走去。说也奇怪，平日外国人不懂中国的礼节，今日使臣一脸凄楚，拜得一丝不苟。
使臣出门后，张柬之、姚元之、宋璟、刘知几又进了灵堂。
张柬之以商量的口气问道：“刘大人，你乃三朝元老，熟知丧葬礼仪，国老的葬礼由你安排如何？”
刘知几一揖答道：“是。”
正在这时，武则天哭哭啼啼闯进灵堂。
刘知几见了，急忙阻拦。他肃然劝道：“陛下，你是一君，狄国老乃为一臣，不可失了礼仪？”
武则天不管不顾地嚷道：“甚么礼仪不礼仪朕不管。狄国老为国鞠躬尽瘁，朕来送送他不行吗？”
武则天执意如此，众人默然不语。三人言不由衷地喊道：“陛下言之有理。”
武则天泣不成声地问道：“国老跟随朕多年，与他说说话不成吗？”
众人一惊，疑惑地问道：“说话？”
武则天斥责道：“尔等不必多言，退下！”
众人一揖道：“臣遵旨。”
众人就要出门，武则天又叫道：“姚爱卿留步！”
众人出门之后，姚元之来到武则天面前。
武则天在灵前坐下，悲悲切切地泣道：“姚爱卿，朕要与国老讲话，你且上香，看他如何回话？”
姚元之点燃三支香，然后插入香炉中。他悲悲切切地叹道：“国老啊，陛下为你送行来了。”
武则天痛心疾首地泣道：“国老啊，你好生无理。明明讲好一起走的。如何先行一步？撇下朕孤零零的如何是好？”说到这里，她忍着悲痛回头问道：“姚爱卿，他如何回话？”
姚元之伤怀地哭诉道：“陛下，上面落下一截香灰，看来，国老心里也不好受啊。”
武则天见国老有所反应，心里宽慰了许多。她继续责备道：“你走了，也许是命，朕不怨你。可走得如此匆忙，诸事尚未顾及，你岂能撒手不管？”
姚元之指着香火叫道：“陛下，看来国老愿意光顾朝事，上面又落下一截香灰。”
武则天长叹一声道：“这皇帝朕不愿当了，欲带着显儿回到长安，荣登大宝，如此可行？”
“国老也是这个意思。”
武则天哽咽道：“既是国老同意，朕就不多讲了。国老啊，你就安心上路吧！”
说罢，武则天一步三叹地向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突然又折回身来，她深情地向灵位望了一眼，不觉泪如涌泉。
按照那时的规矩，大凡府中死了老人，要停丧七日。第七日便是头七，也是起殡的日子。这一日，灵堂里哭声四起，人来人往。一声锣响过后，众人静下来。
司礼官唱道：“时辰已到，起灵喽！”
众人将棺材抬起，又放下，如此三起三落。意思是告诉棺内的人，要远行了。又一声锣响，起灵了。众人抬着棺木就要跨出灵堂，狄光远迎面拦住棺材，不让父亲离去。他匍匐在地，哭得死去活来。
宋璟拉着狄光远，伤心地安慰道：“事已至此，有甚么办法？入土为安，千年古训，请贤侄节哀。”
张柬之见狄光远苦苦拦住棺材不放，他动情地劝道：“贤侄呀，皇帝亲来送行，国老的葬礼何人能比？应该节哀顺便才是。”
狄光远拉住棺木哭得悲痛欲绝，迟迟不肯放手。正在这时，传来太监一声的声音：“圣旨到！”
小顺子走进灵堂，神情庄重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狄仁杰一生操劳国事，对社稷忠贞不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追赠为文昌右相，谥曰文惠。钦此！”
狄光远大呼道：“臣代父接旨，谢陛下隆恩。”
众人感激地高呼：“皇上英明！”
邙山上有个山头，名曰“圣安山”。圣安山坐北向南，昂首云天，翠色满目。青竹丛生于山隅，百花芬芳于清风。小清河流至圣安山，忽而分作两水，一水在山东，一水在山西。二水到达圣安山南麓，继而汇作一体，缓缓流入洛河。
狄仁杰的陵墓就建在圣安山上。这是李仙宗选的穴，名曰“二龙喜珠”。东西二水为二龙，暗示一龙为唐高宗李治，一龙为大周皇帝武则天。狄仁杰历经李治、武则天二朝，并为二帝宠臣。所以叫二龙喜珠。陵前墓碑庄严高大，神道石刻，摆放得整整齐齐。阳光下，两个人向墓地走来。近前一看，竟是武则天与姚元之。
武则天止住眼泪，望着石碑欣慰地称赞道：“国老的陵墓修得甚好，他能有如此归宿，朕就放心了。”
姚元之回忆道：“下葬那日，人山人海，洛州十二县的人都来了，这是百姓对国老的一片心意啊。”
武则天向神都方向望了一眼问道：“姚爱卿，这里可望见神都洛城吗？”
“望得见。”
武则天又问：“可看得见长安吗？”
狄仁杰逝去这些日子，武则天精神恍惚，神志不清。姚元之为了安慰皇上，言不由衷地答道：“也望得见。”
武则天叹息道：“国老啊，朕要走了，要回长安去了。你在这里形只影单的，朕心里不好受啊！”
见武则天又在伤心，姚元之慌忙劝道：“陛下，留在邙山上是国老的心愿。常言说，生在苏杭，葬在北邙是最风光的事。不知陛下难过甚么？”
武则天像问自已，又像独说独念。她长叹一声道：“像国老这样的臣子，往后再也没有了。”
姚元之安慰道：“会有的，定会有的。”
武则天断然否定道：“不，再也不会有了！”
姚元之反问道：“为何不会再有？张相国岂不像国老一样，才华横溢，老诚谋国？”
武则天摇头叹道：“狄仁杰只有一个，张相国可有国老睿智多才吗？”
姚元之辩解道：“张相国老诚谋国，也是睿智之人。”
武则天凄声叹息道：“他与国老相比，略逊一筹。若论耿直和大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姚元之别出心裁地问道：“陛下，若论耿直，宋大人朝中第一人也。”
武则天苦笑道：“那是个一根筋，何能与国老相比？”
武则天连连发问，姚元之竟然无言以对。他吞吞吐吐地答道：“这个”
想起往事，武则天不禁赞道:“国老的大度无人可比，朕撤过他的职，罢过他的官，让他坐过大牢，他可曾恨朕？”
“无有啊。”
武则天悔恨交加地评论道：“尽管他受苦受累，仍然无怨无悔地替朝廷办差，天下岂有这样的臣子？”
姚元之无言以对，只好站在那儿发呆。
武则天又一阵伤心，哽咽着潸然泪下。
姚元之望着武则天，一怔问道：“陛下如何又伤心了？”
武则天泣不成声地叹道：“朕怀念与国老在一起的日子啊。吵起来，吵得惊天动地，乐起来，乐得笑逐颜开，醉起来，醉得一塌糊涂。这样的日子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望着武则天，姚元之十分担心。她像疯了一样，一会儿乐得喜形于色，一会儿又哭得悲悲切切。正在这时，田归道与上官婉儿走过来，将武则天搀上车辇。
车辇上，武则天琢磨着生死二字。她想，前些日子，狄仁杰还是神采奕奕的，如今说去便去了，令人寒心啊！狄仁杰为大周国而生，为大周国而死。他运筹帷幄，料事如神，一代相国无人可及啊。想到狄仁杰的死，她又想了到自己。难道自己离那一天也不远了？武则天一向自负，从来以超人自居。平日太医说她头发变黑了，又出了新牙，能活一百年。自己照了镜子，果然如此，想到这里，心里宽慰了许多。
武则天隔窗望去，外面起风了。大风扬起黄土，弥漫了整个天空。太阳像只毫无生气的圆球挂在天上，失去了原来的火力。看到这些，武则天一阵寒冷，冷得浑身发抖。她由衷地感叹道：“唉，国老离去，天怒人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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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开始，张柬之率众臣涌进灵堂。肃然站在灵位前，哭声四起。
司礼官唱道：“祭典开始，众人肃立。”
众人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止住哭声，仍有人不断地哽咽着。
司礼官唱道：“上香！”
张柬之一揖上香，毕恭毕敬地将三柱香手入香炉中。
司礼官唱道：“祭酒！”
张柬之手捧酒杯，将三杯酒一一洒在灵前。
司礼官唱道：“行大礼，跪——”
众人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司礼官唱道：“礼毕！”
司礼官说出“礼毕”二字，众人石破天惊地嚎啕大哭。这哭声响彻云天，震憾大地。一时间，邙山含泪，洛水悲歌，满世界一片悲怆。
众人散去，外面有人喊道：“外国使臣为国老上祭！”
魏元忠率外国使臣默默走进灵堂。
司礼官唱道：“祭拜开始，上香！”
魏元忠一揖上香，将三柱香手入香炉中。
司礼官唱道：“祭酒！”
魏元忠将三杯酒一一洒在灵前。
司礼官唱道：“行大礼，跪——”
众人跪下，叩头。
司礼官唱道：“礼毕！”
众人徐徐向门外走去。说也奇怪，平日外国人不懂中国的礼节，今日使臣一脸凄楚，拜得一丝不苟。
使臣出门后，张柬之、姚元之、宋璟、刘知几又进了灵堂。
张柬之以商量的口气问道：“刘大人，你乃三朝元老，熟知丧葬礼仪，国老的葬礼由你安排如何？”
刘知几一揖答道：“是。”
正在这时，武则天哭哭啼啼闯进灵堂。
刘知几见了，急忙阻拦。他肃然劝道：“陛下，你是一君，狄国老乃为一臣，不可失了礼仪？”
武则天不管不顾地嚷道：“甚么礼仪不礼仪朕不管。狄国老为国鞠躬尽瘁，朕来送送他不行吗？”
武则天执意如此，众人默然不语。三人言不由衷地喊道：“陛下言之有理。”
武则天泣不成声地问道：“国老跟随朕多年，与他说说话不成吗？”
众人一惊，疑惑地问道：“说话？”
武则天斥责道：“尔等不必多言，退下！”
众人一揖道：“臣遵旨。”
众人就要出门，武则天又叫道：“姚爱卿留步！”
众人出门之后，姚元之来到武则天面前。
武则天在灵前坐下，悲悲切切地泣道：“姚爱卿，朕要与国老讲话，你且上香，看他如何回话？”
姚元之点燃三支香，然后插入香炉中。他悲悲切切地叹道：“国老啊，陛下为你送行来了。”
武则天痛心疾首地泣道：“国老啊，你好生无理。明明讲好一起走的。如何先行一步？撇下朕孤零零的如何是好？”说到这里，她忍着悲痛回头问道：“姚爱卿，他如何回话？”
姚元之伤怀地哭诉道：“陛下，上面落下一截香灰，看来，国老心里也不好受啊。”
武则天见国老有所反应，心里宽慰了许多。她继续责备道：“你走了，也许是命，朕不怨你。可走得如此匆忙，诸事尚未顾及，你岂能撒手不管？”
姚元之指着香火叫道：“陛下，看来国老愿意光顾朝事，上面又落下一截香灰。”
武则天长叹一声道：“这皇帝朕不愿当了，欲带着显儿回到长安，荣登大宝，如此可行？”
“国老也是这个意思。”
武则天哽咽道：“既是国老同意，朕就不多讲了。国老啊，你就安心上路吧！”
说罢，武则天一步三叹地向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突然又折回身来，她深情地向灵位望了一眼，不觉泪如涌泉。
按照那时的规矩，大凡府中死了老人，要停丧七日。第七日便是头七，也是起殡的日子。这一日，灵堂里哭声四起，人来人往。一声锣响过后，众人静下来。
司礼官唱道：“时辰已到，起灵喽！”
众人将棺材抬起，又放下，如此三起三落。意思是告诉棺内的人，要远行了。又一声锣响，起灵了。众人抬着棺木就要跨出灵堂，狄光远迎面拦住棺材，不让父亲离去。他匍匐在地，哭得死去活来。
宋璟拉着狄光远，伤心地安慰道：“事已至此，有甚么办法？入土为安，千年古训，请贤侄节哀。”
张柬之见狄光远苦苦拦住棺材不放，他动情地劝道：“贤侄呀，皇帝亲来送行，国老的葬礼何人能比？应该节哀顺便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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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光远大呼道：“臣代父接旨，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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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上有个山头，名曰“圣安山”。圣安山坐北向南，昂首云天，翠色满目。青竹丛生于山隅，百花芬芳于清风。小清河流至圣安山，忽而分作两水，一水在山东，一水在山西。二水到达圣安山南麓，继而汇作一体，缓缓流入洛河。
狄仁杰的陵墓就建在圣安山上。这是李仙宗选的穴，名曰“二龙喜珠”。东西二水为二龙，暗示一龙为唐高宗李治，一龙为大周皇帝武则天。狄仁杰历经李治、武则天二朝，并为二帝宠臣。所以叫二龙喜珠。陵前墓碑庄严高大，神道石刻，摆放得整整齐齐。阳光下，两个人向墓地走来。近前一看，竟是武则天与姚元之。
武则天止住眼泪，望着石碑欣慰地称赞道：“国老的陵墓修得甚好，他能有如此归宿，朕就放心了。”
姚元之回忆道：“下葬那日，人山人海，洛州十二县的人都来了，这是百姓对国老的一片心意啊。”
武则天向神都方向望了一眼问道：“姚爱卿，这里可望见神都洛城吗？”
“望得见。”
武则天又问：“可看得见长安吗？”
狄仁杰逝去这些日子，武则天精神恍惚，神志不清。姚元之为了安慰皇上，言不由衷地答道：“也望得见。”
武则天叹息道：“国老啊，朕要走了，要回长安去了。你在这里形只影单的，朕心里不好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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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像问自已，又像独说独念。她长叹一声道：“像国老这样的臣子，往后再也没有了。”
姚元之安慰道：“会有的，定会有的。”
武则天断然否定道：“不，再也不会有了！”
姚元之反问道：“为何不会再有？张相国岂不像国老一样，才华横溢，老诚谋国？”
武则天摇头叹道：“狄仁杰只有一个，张相国可有国老睿智多才吗？”
姚元之辩解道：“张相国老诚谋国，也是睿智之人。”
武则天凄声叹息道：“他与国老相比，略逊一筹。若论耿直和大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姚元之别出心裁地问道：“陛下，若论耿直，宋大人朝中第一人也。”
武则天苦笑道：“那是个一根筋，何能与国老相比？”
武则天连连发问，姚元之竟然无言以对。他吞吞吐吐地答道：“这个”
想起往事，武则天不禁赞道:“国老的大度无人可比，朕撤过他的职，罢过他的官，让他坐过大牢，他可曾恨朕？”
“无有啊。”
武则天悔恨交加地评论道：“尽管他受苦受累，仍然无怨无悔地替朝廷办差，天下岂有这样的臣子？”
姚元之无言以对，只好站在那儿发呆。
武则天又一阵伤心，哽咽着潸然泪下。
姚元之望着武则天，一怔问道：“陛下如何又伤心了？”
武则天泣不成声地叹道：“朕怀念与国老在一起的日子啊。吵起来，吵得惊天动地，乐起来，乐得笑逐颜开，醉起来，醉得一塌糊涂。这样的日子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望着武则天，姚元之十分担心。她像疯了一样，一会儿乐得喜形于色，一会儿又哭得悲悲切切。正在这时，田归道与上官婉儿走过来，将武则天搀上车辇。
车辇上，武则天琢磨着生死二字。她想，前些日子，狄仁杰还是神采奕奕的，如今说去便去了，令人寒心啊！狄仁杰为大周国而生，为大周国而死。他运筹帷幄，料事如神，一代相国无人可及啊。想到狄仁杰的死，她又想了到自己。难道自己离那一天也不远了？武则天一向自负，从来以超人自居。平日太医说她头发变黑了，又出了新牙，能活一百年。自己照了镜子，果然如此，想到这里，心里宽慰了许多。
武则天隔窗望去，外面起风了。大风扬起黄土，弥漫了整个天空。太阳像只毫无生气的圆球挂在天上，失去了原来的火力。看到这些，武则天一阵寒冷，冷得浑身发抖。她由衷地感叹道：“唉，国老离去，天怒人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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