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迷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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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炎进了府门，径直向卧室而来。进了卧室，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这时，夫人慌忙迎来。
夫人见了丈夫，不知是惊还是喜。她急忙问道：“老爷，回来了？”
裴炎瞪了夫人一眼，劈头盖脸地骂道：“该杀的，还不关门？”
夫人关了门，回头问道：“老爷，抽的签”
说到签，裴炎不由乐了。他喜形于色地笑着：“哎呀，夫人万幸，是一支上上签。”
“吕祖可曾有言？”
裴炎双手一举道：“吕祖法旨在此。”说着，他取出那张纸条，颤颤巍巍地展开。
夫人念道：
茫茫九州现真君，
十万天兵在茂林。
岁末便是大吉时，
改朝换代恪天心。
裴炎惬意地唤道：“天意啊，真乃天意！”
“老爷，茂林是在南方？”
裴炎正襟危坐地答道：“是。”
夫人见大事已成，仓惶下跪。她一本正经地叩道：“妾身拜见新皇。”
见夫人跪在面前，裴炎有些不适。他嗔怪道：“虽是天意，也须小心处之，且不可走漏风声。”
裴炎在屋里踱着步子，身上一阵轻松。突然，他止住脚步。倏然回首道：“此事来得太快，叫人防不胜防。难道是真的？”
夫人也在犹豫，她心神不定地答道：“是真是假，妾身不敢确定。要不，找个高人指点，再作道理？”
裴炎面露不悦之色，怒气不息地责怪道：“妇人之见，此等机密大事，岂敢告诉外人？”
夫人兴奋不已地讲道：“此事关系重大，若不找个高人指点，总觉得不踏实。”
裴炎愣了片刻，觉得夫人讲得有理。他寻思道：“不找人不行，找人有些担心。找还是不找？还是找吧。找哪个商议？“
夫人笑逐颜开地建议道：“骆老夫子学贯古今，腹有良谋。况且，他又是你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找他最合适。”
裴炎长叹一声：“骆宾王远在临海，千里之遥。如何去找？”
夫人开心地笑了：“老爷有所不知，骆老夫子回京来了。妾身在天津桥碰上他，还代你问安呢。”
裴炎附掌大喜，心照不宣道：“天意，又是天意。”
“何日请他过府？”
“事情紧急，不可拖延，明日便好。”
夫人一想不妥，不禁犹豫道：“明日单日，老爷岂不上朝？”
裴炎眉头一展朗声笑道：“上朝？笑话。从此以后，老夫要忙自己的朝事，哪还有心管武氏的朝事！”
“如此说来，你打定主意要找骆老夫子？”
裴炎双手一击，坚定地叫道：“去，定要找到他。”说完，独自出门而去。
这一日，是朝会的日子，武则天刚刚落座，台下便响起山呼声：“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一面让众臣平身，一面巡视台下。她寻来找去，大臣中缺了相国裴炎。武则天问道：“裴相国如何没上朝？”
李昭德上前一揖答道：“回太后，裴相国有足疾，不便出门。”
武则天责备道：“即是有疾，须得事先告假。身为宰相，如何这等不懂规矩？”
武三思一揖奏道：“太后，相国足疾是假，定是另有原因。臣昨日见他去了吕祖庙。”
听到吕祖庙三个字，武则天更加怀疑了。她在心里说，无风不起浪啊！
武则天虽然心里有事，却不露声色。她巡视着殿台下问道：“众爱卿，哀家昨晚做了一梦，太宗爷召哀家有事相商。今日到三贤庙拜祭高祖、太宗、高宗，不知尔等意下如何？”
众人高呼：“太后英明！”
“如此随哀家一同前往？”
“是。”
这一日，武则天虽然照常处理朝事，心里总是乱七八糟的。她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于是，傍晚时分，她给太监小顺子下了一道密令。
小顺子走进迎仙宫，一揖问道：“太后有何吩咐？”
武则天悄声道：“裴相国近日一反常态，应注意他的行踪才是。”
“是。”
见小顺子就要出宫，武则天叫道：“且慢。”
小顺子回头又是一揖道：“太后”
武则天进一步交待道：“相国仍为相国，不可失了礼仪。”
“小的知道了。”
次日黎明，裴炎便派轿子接骆宾王。一个多时辰过去，仍不见轿子回府。裴炎等得心烦意乱，缓步来到花园散心。裴府花园座落在洛水侧畔，这里临水背风，采光充足，十分温暖。一道回廊曲曲折折地架在湖面上，直通对岸的水榭。其时正是初冬，天气却不那么冷，太阳照着，像初春的气候。以往在曲廊上观水，有无尽的情趣。今日裴炎心中有事，站了片刻，便心神不定地回客厅去了。
裴炎的轿子在街上走着。骆宾王坐在轿子里，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此人一向自负，总觉得怀才不遇。他想，此计老夫所定，如今裴炎又请老夫参谋，定能做得天衣无缝。裴炎登了大宝，看他如何谢吾！骆宾王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作了高官，一副盛气凌人的作派。轿子来到裴府门口，骆宾王缓缓下轿，裴炎见了，快步迎了上去。
裴炎双手一揖道：“迎接老夫子！”
骆宾王一眼就看出裴炎得意忘形的表情。他一脸矜持地答道：“裴相国亲自出迎，老朽愧不敢当啊。”
裴炎不便多言，伸手让道：“老夫子请！”
裴炎在客厅招待骆宾王，让茶让座，热情周到。他沏了一壶新茶，款款让道：“这是西湖的雨前龙井，请慢用。”
骆宾王呷了口茶水，装作感激的样子。他傍敲侧击地夸道；“裴相国操劳国事，日理万机，今日竟有功夫陪老夫品茶，难得地很呀！”
裴炎与骆宾王虽有师生之谊，但骆宾王性情高傲，食古不化，见面总是摆出一副教师爷的架势，使裴炎看不惯。久而久之，敬而远之。道不同不相为谋，裴炎不买他的账，心里自然瞧不起老夫子，所以二人来往甚少。今日大不相同，裴炎极力奉承，唯恐骆宾王不开心。他笑容可掬地一揖道：“老夫子，实不相瞒，学生有一事相求。”
骆宾王漫不经心地问道：“吾这外小小的临海丞，芝麻大的官儿，露水般的前程。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事用得着老夫？”
骆宾王不阴不阳的态度，裴炎视而不见。他想，谁让自己不遵重人家？临渴而掘井，岂不受人白眼？裴炎望了骆宾王一眼，郑重夸道：“老夫子学富五车，机敏练达。此事除了你海内独步，别无二者。”
裴炎要问的话，骆宾王了如指掌。他想，不过逢场作戏，走走过场罢了。何必抱怨裴炎？况且，就此事而言，明里是他在求吾，暗里却是吾在求他。若裴炎不肯入彀，大计怎成？于是，骆宾王咳嗽一声，明知故问：“不知何事？相国请讲。”
裴炎双手一揖央求道：“先生圣目如炬，洞察一切。请先生相面，看学生可有晋升之望？”
骆宾王心里有谱，自然十分坦荡。他故作惊讶地问道：“天大的笑话！如今你已是百官之首，如何晋升？”
骆宾王越不相信，裴炎越发纠缠。他诚心诚意道：“老夫子，来一趟不易，不可让你白跑，为学生看看如何？”
骆宾王举重若轻，把戏演得惟妙惟肖。他不经意地注目裴炎，不看则罢，一看大惊失色。骆宾王失声叫道：“裴相国，多日不见，没想到你脸上凤翥龙翔，风起云涌，真乃贵不可言啊。”
裴炎欣喜若狂。如何贵不可言？骆宾王却闭口不谈。他急得火烧火燎，也无济于事。裴炎恨不能给骆宾王跪下，但不合规矩。急得他满脸通红，追根究底地问道：“贵在何处？愿闻其详。”
裴炎越着急，骆宾王越沉静。他缓缓踱着步子，矜持地讲道：“贵在何处，此乃天机。泄漏天机要遭天谴，老夫就是知道，也不敢言呐。”
裴炎脑子急速转动着，急得大汗淋漓。他想，老夫子莫非贪图金帛？如此甚好，那就满足你。他回头对外面叫道：“夫人哪里？”
夫人快步进门，深施一礼问道：“老爷，不知有何吩咐？”
裴炎慌忙催促道：“快把府里的十匹苏缎全部拿来。”
夫人欣然而去。
裴炎描了老夫子一眼，见骆宾王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许愿道：“老夫子尽管开口，学生绝不会亏待你。”
骆宾王只是摇头，并不开口。这时，裴夫人气喘吁吁地进了门，把几匹苏缎放在案上，一脸笑意地盯着骆宾王。
裴炎甚为大方，指着苏缎道：“这是上好的苏缎，请老夫子笑讷。”
孰料，骆宾王视而不见，摇头不语。
见苏缎打动不了骆宾王，裴炎十分着急，事到临头，束手无策。他一生克勤克俭，公正廉明，人品端方，白玉无瑕。若讲有瑕的话，仅此一次。前些日子，裴炎到杭州公干，在西湖岸边偶遇一窈窕淑女，甚是漂亮。此女年方二八，名唤玉兰。生得肤如脂玉，貌若桃李。婷婷娜娜，风情万钟。裴炎看上一眼，竟不知身在何处？于是，他破例奢侈一次。买回府来，金屋藏娇。事到如今，裴炎只得忍痛割爱。他大声唤道：“夫人，将玉兰唤来。”
“是。”
夫人出门以后，裴炎对骆宾王炫耀道：“玉兰年方二八，玉树临风，如兰似桂，温文尔雅，学生在杭州刚买的。尚未圆房，送给老夫子了。“
裴炎话刚落音，玉兰飘然进门，她一言不发，羞答答地站在一旁。骆宾王瞄了一眼，果然质若幽兰，清秀婉约。裴炎暗想，如此老夫子定会动心。孰料，骆宾王只是瞄了一眼，视若无睹。
玉兰略一躬身问道：“不知相爷唤小女子何事？“
裴炎指着骆宾王彬彬有礼地介绍道：“这位是骆大人，从今往后，你就照顾他了。”
骆宾王摇头晃脑地笑道：“裴相国，岂非玩笑。老夫诺大年纪，如何消受得起呀？”
裴炎见玉兰仍打不动骆宾王，无奈地向玉兰示意，玉兰黯然而去。
只见裴炎眉头一轩，疾步进入内室。片刻之后，拿出一本画册来。裴炎痛下决心道：“老夫子，此乃镇宅之宝，献给你了。”
骆宾王接过画册神情严峻地翻阅着。这是一本名人画册，一页只画一位名人，当他翻到司马懿画像时，朗声赞道：“此乃大丈夫也。”
裴炎望着司马懿的画相，跃跃欲试。他发自内心道：“老夫子，学生不才，却要做如此大丈夫。”
骆宾王故作惊讶道：“相国呀，你敢做如此大丈夫？”
裴炎神情篤定地答道：“学生要做一番大事，有何不可？”
骆宾王微微一笑，耐心劝道：“并非老夫泼冷水，做如此大丈夫，就要改朝换代。改朝换代，要有天意，没有天意大事难成！”
裴炎洋洋得意道：“天意，有啊。”说着，从袖中摸出一纸递于骆宾王，他乐不可支地介绍道：“此乃学生从街头听到的歌谣。”
骆宾王看了那首民谣，吓得面如死灰。他扑嗵一声跪在裴炎面前，讷头而拜。
裴炎莫名其妙地搀起骆宾王，心思忡忡地问道：“老夫子，为何参拜学生？”
骆宾王解释道：“一片火，两片火，乃是炎字，非衣二字合起来是裴字。当殿坐的又是何人？当然皇上，老夫乃一介末流小官，不拜新皇更拜何人？”
裴炎暗喜，慌忙又取出吕祖庙的解签诗。如饥似渴地问道：“这是学生在吕祖庙求的签，不知‘天兵十万在茂林’一句何意？”
骆宾王随即解释道：“如今武氏篡朝，天怒人怨，英国公徐敬业拟在扬州起兵伐罪，义旗高举，便有十万军马，这是裴公新朝的生力军啊。”
裴炎两眼幽幽地望着骆宾王问道：“老夫子，大局如此，学生甚幸。不过，如今该如何处之？”
“裴公应该速与英国公联络，催促早日起兵。”
裴炎不由感激涕零，双手一揖道：“谢过老夫子。他日吾若当朝，定然厚报！”
俗话说，人到事中迷。骆宾王的表演有许多纰漏之处，只因裴炎利令致昏，没有看出。单说那首纸解签诗，本是骆宾王的手笔，作为骆宾王的学生岂能看不出？一招失棋，全盘皆输。裴炎有此疏漏，为他带来灭顶之灾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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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见了丈夫，不知是惊还是喜。她急忙问道：“老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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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签，裴炎不由乐了。他喜形于色地笑着：“哎呀，夫人万幸，是一支上上签。”
“吕祖可曾有言？”
裴炎双手一举道：“吕祖法旨在此。”说着，他取出那张纸条，颤颤巍巍地展开。
夫人念道：
茫茫九州现真君，
十万天兵在茂林。
岁末便是大吉时，
改朝换代恪天心。
裴炎惬意地唤道：“天意啊，真乃天意！”
“老爷，茂林是在南方？”
裴炎正襟危坐地答道：“是。”
夫人见大事已成，仓惶下跪。她一本正经地叩道：“妾身拜见新皇。”
见夫人跪在面前，裴炎有些不适。他嗔怪道：“虽是天意，也须小心处之，且不可走漏风声。”
裴炎在屋里踱着步子，身上一阵轻松。突然，他止住脚步。倏然回首道：“此事来得太快，叫人防不胜防。难道是真的？”
夫人也在犹豫，她心神不定地答道：“是真是假，妾身不敢确定。要不，找个高人指点，再作道理？”
裴炎面露不悦之色，怒气不息地责怪道：“妇人之见，此等机密大事，岂敢告诉外人？”
夫人兴奋不已地讲道：“此事关系重大，若不找个高人指点，总觉得不踏实。”
裴炎愣了片刻，觉得夫人讲得有理。他寻思道：“不找人不行，找人有些担心。找还是不找？还是找吧。找哪个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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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炎长叹一声：“骆宾王远在临海，千里之遥。如何去找？”
夫人开心地笑了：“老爷有所不知，骆老夫子回京来了。妾身在天津桥碰上他，还代你问安呢。”
裴炎附掌大喜，心照不宣道：“天意，又是天意。”
“何日请他过府？”
“事情紧急，不可拖延，明日便好。”
夫人一想不妥，不禁犹豫道：“明日单日，老爷岂不上朝？”
裴炎眉头一展朗声笑道：“上朝？笑话。从此以后，老夫要忙自己的朝事，哪还有心管武氏的朝事！”
“如此说来，你打定主意要找骆老夫子？”
裴炎双手一击，坚定地叫道：“去，定要找到他。”说完，独自出门而去。
这一日，是朝会的日子，武则天刚刚落座，台下便响起山呼声：“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一面让众臣平身，一面巡视台下。她寻来找去，大臣中缺了相国裴炎。武则天问道：“裴相国如何没上朝？”
李昭德上前一揖答道：“回太后，裴相国有足疾，不便出门。”
武则天责备道：“即是有疾，须得事先告假。身为宰相，如何这等不懂规矩？”
武三思一揖奏道：“太后，相国足疾是假，定是另有原因。臣昨日见他去了吕祖庙。”
听到吕祖庙三个字，武则天更加怀疑了。她在心里说，无风不起浪啊！
武则天虽然心里有事，却不露声色。她巡视着殿台下问道：“众爱卿，哀家昨晚做了一梦，太宗爷召哀家有事相商。今日到三贤庙拜祭高祖、太宗、高宗，不知尔等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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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随哀家一同前往？”
“是。”
这一日，武则天虽然照常处理朝事，心里总是乱七八糟的。她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于是，傍晚时分，她给太监小顺子下了一道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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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悄声道：“裴相国近日一反常态，应注意他的行踪才是。”
“是。”
见小顺子就要出宫，武则天叫道：“且慢。”
小顺子回头又是一揖道：“太后”
武则天进一步交待道：“相国仍为相国，不可失了礼仪。”
“小的知道了。”
次日黎明，裴炎便派轿子接骆宾王。一个多时辰过去，仍不见轿子回府。裴炎等得心烦意乱，缓步来到花园散心。裴府花园座落在洛水侧畔，这里临水背风，采光充足，十分温暖。一道回廊曲曲折折地架在湖面上，直通对岸的水榭。其时正是初冬，天气却不那么冷，太阳照着，像初春的气候。以往在曲廊上观水，有无尽的情趣。今日裴炎心中有事，站了片刻，便心神不定地回客厅去了。
裴炎的轿子在街上走着。骆宾王坐在轿子里，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此人一向自负，总觉得怀才不遇。他想，此计老夫所定，如今裴炎又请老夫参谋，定能做得天衣无缝。裴炎登了大宝，看他如何谢吾！骆宾王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作了高官，一副盛气凌人的作派。轿子来到裴府门口，骆宾王缓缓下轿，裴炎见了，快步迎了上去。
裴炎双手一揖道：“迎接老夫子！”
骆宾王一眼就看出裴炎得意忘形的表情。他一脸矜持地答道：“裴相国亲自出迎，老朽愧不敢当啊。”
裴炎不便多言，伸手让道：“老夫子请！”
裴炎在客厅招待骆宾王，让茶让座，热情周到。他沏了一壶新茶，款款让道：“这是西湖的雨前龙井，请慢用。”
骆宾王呷了口茶水，装作感激的样子。他傍敲侧击地夸道；“裴相国操劳国事，日理万机，今日竟有功夫陪老夫品茶，难得地很呀！”
裴炎与骆宾王虽有师生之谊，但骆宾王性情高傲，食古不化，见面总是摆出一副教师爷的架势，使裴炎看不惯。久而久之，敬而远之。道不同不相为谋，裴炎不买他的账，心里自然瞧不起老夫子，所以二人来往甚少。今日大不相同，裴炎极力奉承，唯恐骆宾王不开心。他笑容可掬地一揖道：“老夫子，实不相瞒，学生有一事相求。”
骆宾王漫不经心地问道：“吾这外小小的临海丞，芝麻大的官儿，露水般的前程。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事用得着老夫？”
骆宾王不阴不阳的态度，裴炎视而不见。他想，谁让自己不遵重人家？临渴而掘井，岂不受人白眼？裴炎望了骆宾王一眼，郑重夸道：“老夫子学富五车，机敏练达。此事除了你海内独步，别无二者。”
裴炎要问的话，骆宾王了如指掌。他想，不过逢场作戏，走走过场罢了。何必抱怨裴炎？况且，就此事而言，明里是他在求吾，暗里却是吾在求他。若裴炎不肯入彀，大计怎成？于是，骆宾王咳嗽一声，明知故问：“不知何事？相国请讲。”
裴炎双手一揖央求道：“先生圣目如炬，洞察一切。请先生相面，看学生可有晋升之望？”
骆宾王心里有谱，自然十分坦荡。他故作惊讶地问道：“天大的笑话！如今你已是百官之首，如何晋升？”
骆宾王越不相信，裴炎越发纠缠。他诚心诚意道：“老夫子，来一趟不易，不可让你白跑，为学生看看如何？”
骆宾王举重若轻，把戏演得惟妙惟肖。他不经意地注目裴炎，不看则罢，一看大惊失色。骆宾王失声叫道：“裴相国，多日不见，没想到你脸上凤翥龙翔，风起云涌，真乃贵不可言啊。”
裴炎欣喜若狂。如何贵不可言？骆宾王却闭口不谈。他急得火烧火燎，也无济于事。裴炎恨不能给骆宾王跪下，但不合规矩。急得他满脸通红，追根究底地问道：“贵在何处？愿闻其详。”
裴炎越着急，骆宾王越沉静。他缓缓踱着步子，矜持地讲道：“贵在何处，此乃天机。泄漏天机要遭天谴，老夫就是知道，也不敢言呐。”
裴炎脑子急速转动着，急得大汗淋漓。他想，老夫子莫非贪图金帛？如此甚好，那就满足你。他回头对外面叫道：“夫人哪里？”
夫人快步进门，深施一礼问道：“老爷，不知有何吩咐？”
裴炎慌忙催促道：“快把府里的十匹苏缎全部拿来。”
夫人欣然而去。
裴炎描了老夫子一眼，见骆宾王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许愿道：“老夫子尽管开口，学生绝不会亏待你。”
骆宾王只是摇头，并不开口。这时，裴夫人气喘吁吁地进了门，把几匹苏缎放在案上，一脸笑意地盯着骆宾王。
裴炎甚为大方，指着苏缎道：“这是上好的苏缎，请老夫子笑讷。”
孰料，骆宾王视而不见，摇头不语。
见苏缎打动不了骆宾王，裴炎十分着急，事到临头，束手无策。他一生克勤克俭，公正廉明，人品端方，白玉无瑕。若讲有瑕的话，仅此一次。前些日子，裴炎到杭州公干，在西湖岸边偶遇一窈窕淑女，甚是漂亮。此女年方二八，名唤玉兰。生得肤如脂玉，貌若桃李。婷婷娜娜，风情万钟。裴炎看上一眼，竟不知身在何处？于是，他破例奢侈一次。买回府来，金屋藏娇。事到如今，裴炎只得忍痛割爱。他大声唤道：“夫人，将玉兰唤来。”
“是。”
夫人出门以后，裴炎对骆宾王炫耀道：“玉兰年方二八，玉树临风，如兰似桂，温文尔雅，学生在杭州刚买的。尚未圆房，送给老夫子了。“
裴炎话刚落音，玉兰飘然进门，她一言不发，羞答答地站在一旁。骆宾王瞄了一眼，果然质若幽兰，清秀婉约。裴炎暗想，如此老夫子定会动心。孰料，骆宾王只是瞄了一眼，视若无睹。
玉兰略一躬身问道：“不知相爷唤小女子何事？“
裴炎指着骆宾王彬彬有礼地介绍道：“这位是骆大人，从今往后，你就照顾他了。”
骆宾王摇头晃脑地笑道：“裴相国，岂非玩笑。老夫诺大年纪，如何消受得起呀？”
裴炎见玉兰仍打不动骆宾王，无奈地向玉兰示意，玉兰黯然而去。
只见裴炎眉头一轩，疾步进入内室。片刻之后，拿出一本画册来。裴炎痛下决心道：“老夫子，此乃镇宅之宝，献给你了。”
骆宾王接过画册神情严峻地翻阅着。这是一本名人画册，一页只画一位名人，当他翻到司马懿画像时，朗声赞道：“此乃大丈夫也。”
裴炎望着司马懿的画相，跃跃欲试。他发自内心道：“老夫子，学生不才，却要做如此大丈夫。”
骆宾王故作惊讶道：“相国呀，你敢做如此大丈夫？”
裴炎神情篤定地答道：“学生要做一番大事，有何不可？”
骆宾王微微一笑，耐心劝道：“并非老夫泼冷水，做如此大丈夫，就要改朝换代。改朝换代，要有天意，没有天意大事难成！”
裴炎洋洋得意道：“天意，有啊。”说着，从袖中摸出一纸递于骆宾王，他乐不可支地介绍道：“此乃学生从街头听到的歌谣。”
骆宾王看了那首民谣，吓得面如死灰。他扑嗵一声跪在裴炎面前，讷头而拜。
裴炎莫名其妙地搀起骆宾王，心思忡忡地问道：“老夫子，为何参拜学生？”
骆宾王解释道：“一片火，两片火，乃是炎字，非衣二字合起来是裴字。当殿坐的又是何人？当然皇上，老夫乃一介末流小官，不拜新皇更拜何人？”
裴炎暗喜，慌忙又取出吕祖庙的解签诗。如饥似渴地问道：“这是学生在吕祖庙求的签，不知‘天兵十万在茂林’一句何意？”
骆宾王随即解释道：“如今武氏篡朝，天怒人怨，英国公徐敬业拟在扬州起兵伐罪，义旗高举，便有十万军马，这是裴公新朝的生力军啊。”
裴炎两眼幽幽地望着骆宾王问道：“老夫子，大局如此，学生甚幸。不过，如今该如何处之？”
“裴公应该速与英国公联络，催促早日起兵。”
裴炎不由感激涕零，双手一揖道：“谢过老夫子。他日吾若当朝，定然厚报！”
俗话说，人到事中迷。骆宾王的表演有许多纰漏之处，只因裴炎利令致昏，没有看出。单说那首纸解签诗，本是骆宾王的手笔，作为骆宾王的学生岂能看不出？一招失棋，全盘皆输。裴炎有此疏漏，为他带来灭顶之灾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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