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让我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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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北城的路上，满车厢的小孩全然没有了来时候的喧闹和兴奋，全都累得四仰八叉，瘫在各自的座位上昏昏沉沉。路漫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她的头发还没有干，湿漉漉地贴在她细嫩的面颊上，她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哧溜溜地喝着，活像一只小仓鼠。她穿着程楚轩的大外套，衣服上自带的连帽堆在她的颈后，变成了一个便利的u形枕，舒服极了。
高铁飞速前行，仿佛驶过了少年少女们的青春。
回到修家别墅的时候，修母正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看电影，看到提着箱子走进来的修远，她惊讶地起身，连呼着“哎呀我的小远”走近，先紧紧抱住修远，然后扶住他的脸颊，疼爱不已地抚摸着。
“不是说晚上回来的吗？”
“瘦了，是不是伙食不好？”
“唉哟，也晒黑了，一定是去海边没涂防晒！”
“想吃什么啦？妈妈让你刘阿姨去给你买”
听着修母对修远关切的话，路漫默默地提着自己的行李箱，放轻手脚上了楼。她将自己的行李箱打开，把需要洗的衣服堆到一起，然后从箱子底部，取出了她给修家人带的纪念品。
两条手串是修远塞给他的。
她自己为哥哥嫂子买的，是一只由贝壳黏成的手工艺品，形状是两只优雅的天鹅。
她先把行李整理好，再把脏衣服抱进卫生间，扔进洗衣机，最后确定修母看完了电视机里播放的电影后，才捧着自己的礼物，小心翼翼地去了修母的房间。
“嫂子，这是我给您和哥带的纪念品。”她递上贝壳天鹅。“是用贝壳黏制的，虽然不贵重，但我觉得很精致，送给你们。”
“太客气了。”修母微笑着接下，她的笑非常标准，可在路漫看来，却似乎没有温度。她将贝壳天鹅放在床头柜上，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回过身，礼貌而疏离地说了句，“谢谢。”
路漫尴尬地笑笑，回了房间。
房间的学习桌上，放着另外两个纪念品，其中一个是和刚刚送给修母的天鹅类似的物件，只不过这个不是天鹅，而是修杰最喜欢的动漫人物；而另一个，则是一只一元硬币大小的，孤零零的贝壳。
这只贝壳是路漫在海边捡的，它虽然很小，可是却有着很特别的，星星一样的形状，它泛着些许紫色，可是迎着阳光看它，却又是透明的。它的壳身有一点破损，但神奇的是，连这个破损，都像一只三角的星星。在沙滩上看见它的一瞬间，路漫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路漫坐到桌边，爱不释手地把玩起这颗星星贝壳，玩着玩着，便突发奇想，想将它中间破损的部分扩大，让它变成一个完整的同心星。
心动不如行动，路漫兴奋地跑到杂物间，准备翻两根大头针完成自己的计划。然而，刚刚推开杂物间的门，她就愣住了。
刚刚送给修母的贝壳天鹅，短短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落寞地躺在了杂物堆里，蒙上了灰色的细纱。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路漫突然觉得无法呼吸，住进修家两个月，修母依旧完全不能接受她。路漫不是想不到这个现实，而是当现实直接裸地砸在她面前时，她才发现，知道和接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她退出杂物间，心思恍惚地回到房间，房间的窗户开着，一只褐色的小鸟正落在它的书桌上，用它尖锐的喙啄着那只路漫非常喜欢的贝壳。路漫惊呼一声跑过去，小鸟应声而逃，但那只淡紫色的小贝壳，已经从中部裂开，彻底坏掉了。
路漫捡起碎成两半的贝壳，将它捧在胸前，慢慢地蹲下身去。
就这样，在沉闷压抑的氛围中，北城的冬天，慢慢来了。
/
北城的冬天非常寒冷，它少雪，多霾，几个月都难以看到晴空白云。
2006年的冬天与以往区别不大，只是冷得更早一些，十一月中旬的时候，人们就纷纷穿上了最御寒的棉服，戴上了厚重的防霾口罩。
而这一年的流感，更是肆虐得一塌糊涂。修家两兄弟纷纷中了招，浑身酸软，鼻涕横流。姑且不提不喜运动的修远，今冬的感冒，对一向身体倍儿棒的修杰居然更加不友好，从来都一副生龙活虎模样的小孩这一次彻底被病魔击倒，除去请了一个礼拜的病假依旧低烧不断之外，他居然连每年最期待的生日都直接昏睡了过去。
这可急坏了修家父母，修母甚至怕得连天去寺庙求签祈福，盼望着她的小儿子能恢复健康。
终于，在十一月的末尾，修杰的身体好了大半，而十五中每年的一二九运动主题日，又遵照惯例的到来了。
这个活动，九年级和高三备考的同学可以放弃参加的机会，但八年级是必须参加的，修杰是八年级二班的班长，对活动的组织和安排都必须亲力亲为。
今年的活动内容也和以往一样，是枯燥无味的歌唱比赛外加班报评选，虽然仍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和哑到快要无法发声的嗓子，但修杰还是每天早出晚归，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班里的同学忙前忙后。
修母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作为哥哥的修远倒没觉得怎样，自己弟弟那个性格，让他闲着他才难受呢，更何况，比起修杰的公鸭嗓，他却更关心路漫多一点。路漫虽然没事人一样地挺过了流感高峰，可他为程楚轩和夏星辰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每天给两人上课c讲题，兢兢业业，节假无休，可那两人实在是太——笨——了，同样的一道题，需要至少反复讲上五次以上，这可累坏了路漫，少女原本动听的嗓音变得嘶哑，也不知是不是修远的错觉，他甚至觉得路漫已经被这两个笨蛋愁得瘦了一圈。
于是，在十一月最后一天的放学后，他自作主张地拉了程楚轩和夏星辰去吃一家新开的烧烤自助，并约定好这之后的一个星期内，每一天三人都要一起出来吃晚饭。
路漫明白这是修远在给她创造假期，也就默默应允了，她的确怪累的，同样的话反复说，她几乎觉得自己快要被折腾成神经病了。
但同时她也觉得开心，因为程楚轩和夏星辰经过她的教导，现在已经能大致做对一套数学卷子的百分之六十。
12月1号的傍晚，修杰还在忙着他们班歌曲的排练，修远依旧拉着笨蛋二人组早早离开了学校，路漫一个人百无聊赖，沿着街边逛了半个小时，便朝修家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她平时极少回去的这么早，因为这个时候修父一般还在公司，而佣人刘姐又正巧出去买晚餐的食材，如果回家，便只会遇到独处空房的修母，这让路漫尴尬。
可今天，她却鬼使神差地回了家，又鬼使神差地在玄关，听到了修母和同样鬼使神差今天早早回家的修父的对话。
或许，这就是无法言说的命运。
“我真的怕。”修母的声线颤抖着。
“不会的，你想太多了。”修父极力安抚着她。
“那女人的孩子命硬，克死了她爸，她妈，她舅舅，现在是要来克我的儿子们了啊。”
“你在说什么呢，这是一个知识分子该说的话吗？”
“什么知识分子不知识分子，我是个妈，我对我的儿子们有第六感。”
“你别瞎想。”
“怎么是瞎想？修杰从来不生病的，你看他今年，都病成什么样子了？”
“那是因为今年流感高发”
“才不是自从路漫住进咱们家，我这心啊，就一直特别慌，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事”
“你呀，就是自己吓自己”
“呜呜”修母低低地哭了起来。“我那天去给小杰求签，遇到一位仙人，他说他可以过来给路漫看看，驱驱邪。”
“徐宛平，你可够了啊，不能请大师，这要是传出去了，我的脸往哪儿搁？”
“你的脸重要还是咱儿子的命重要？！”
“哪有那么严重，小杰现在不是病好了吗？”
“才没好！要说你们这些当爸的根本不把自己孩子放在心上！”修母哭得更厉害了。“我害怕啊，我真的害怕，这种感觉，我这个心慌”她有点语无伦次。
后面的话路漫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修母说的没错，她是一个母亲，她的所做作为路漫全部都可以理解。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可以掺假，只有母爱不会。
她走进房门，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到感到血腥的味道。
“如果是为了修杰和修远好，让我做什么都行。”
/
时间到了1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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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飞速前行，仿佛驶过了少年少女们的青春。
回到修家别墅的时候，修母正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看电影，看到提着箱子走进来的修远，她惊讶地起身，连呼着“哎呀我的小远”走近，先紧紧抱住修远，然后扶住他的脸颊，疼爱不已地抚摸着。
“不是说晚上回来的吗？”
“瘦了，是不是伙食不好？”
“唉哟，也晒黑了，一定是去海边没涂防晒！”
“想吃什么啦？妈妈让你刘阿姨去给你买”
听着修母对修远关切的话，路漫默默地提着自己的行李箱，放轻手脚上了楼。她将自己的行李箱打开，把需要洗的衣服堆到一起，然后从箱子底部，取出了她给修家人带的纪念品。
两条手串是修远塞给他的。
她自己为哥哥嫂子买的，是一只由贝壳黏成的手工艺品，形状是两只优雅的天鹅。
她先把行李整理好，再把脏衣服抱进卫生间，扔进洗衣机，最后确定修母看完了电视机里播放的电影后，才捧着自己的礼物，小心翼翼地去了修母的房间。
“嫂子，这是我给您和哥带的纪念品。”她递上贝壳天鹅。“是用贝壳黏制的，虽然不贵重，但我觉得很精致，送给你们。”
“太客气了。”修母微笑着接下，她的笑非常标准，可在路漫看来，却似乎没有温度。她将贝壳天鹅放在床头柜上，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回过身，礼貌而疏离地说了句，“谢谢。”
路漫尴尬地笑笑，回了房间。
房间的学习桌上，放着另外两个纪念品，其中一个是和刚刚送给修母的天鹅类似的物件，只不过这个不是天鹅，而是修杰最喜欢的动漫人物；而另一个，则是一只一元硬币大小的，孤零零的贝壳。
这只贝壳是路漫在海边捡的，它虽然很小，可是却有着很特别的，星星一样的形状，它泛着些许紫色，可是迎着阳光看它，却又是透明的。它的壳身有一点破损，但神奇的是，连这个破损，都像一只三角的星星。在沙滩上看见它的一瞬间，路漫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路漫坐到桌边，爱不释手地把玩起这颗星星贝壳，玩着玩着，便突发奇想，想将它中间破损的部分扩大，让它变成一个完整的同心星。
心动不如行动，路漫兴奋地跑到杂物间，准备翻两根大头针完成自己的计划。然而，刚刚推开杂物间的门，她就愣住了。
刚刚送给修母的贝壳天鹅，短短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落寞地躺在了杂物堆里，蒙上了灰色的细纱。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路漫突然觉得无法呼吸，住进修家两个月，修母依旧完全不能接受她。路漫不是想不到这个现实，而是当现实直接裸地砸在她面前时，她才发现，知道和接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她退出杂物间，心思恍惚地回到房间，房间的窗户开着，一只褐色的小鸟正落在它的书桌上，用它尖锐的喙啄着那只路漫非常喜欢的贝壳。路漫惊呼一声跑过去，小鸟应声而逃，但那只淡紫色的小贝壳，已经从中部裂开，彻底坏掉了。
路漫捡起碎成两半的贝壳，将它捧在胸前，慢慢地蹲下身去。
就这样，在沉闷压抑的氛围中，北城的冬天，慢慢来了。
/
北城的冬天非常寒冷，它少雪，多霾，几个月都难以看到晴空白云。
2006年的冬天与以往区别不大，只是冷得更早一些，十一月中旬的时候，人们就纷纷穿上了最御寒的棉服，戴上了厚重的防霾口罩。
而这一年的流感，更是肆虐得一塌糊涂。修家两兄弟纷纷中了招，浑身酸软，鼻涕横流。姑且不提不喜运动的修远，今冬的感冒，对一向身体倍儿棒的修杰居然更加不友好，从来都一副生龙活虎模样的小孩这一次彻底被病魔击倒，除去请了一个礼拜的病假依旧低烧不断之外，他居然连每年最期待的生日都直接昏睡了过去。
这可急坏了修家父母，修母甚至怕得连天去寺庙求签祈福，盼望着她的小儿子能恢复健康。
终于，在十一月的末尾，修杰的身体好了大半，而十五中每年的一二九运动主题日，又遵照惯例的到来了。
这个活动，九年级和高三备考的同学可以放弃参加的机会，但八年级是必须参加的，修杰是八年级二班的班长，对活动的组织和安排都必须亲力亲为。
今年的活动内容也和以往一样，是枯燥无味的歌唱比赛外加班报评选，虽然仍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和哑到快要无法发声的嗓子，但修杰还是每天早出晚归，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班里的同学忙前忙后。
修母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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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号的傍晚，修杰还在忙着他们班歌曲的排练，修远依旧拉着笨蛋二人组早早离开了学校，路漫一个人百无聊赖，沿着街边逛了半个小时，便朝修家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她平时极少回去的这么早，因为这个时候修父一般还在公司，而佣人刘姐又正巧出去买晚餐的食材，如果回家，便只会遇到独处空房的修母，这让路漫尴尬。
可今天，她却鬼使神差地回了家，又鬼使神差地在玄关，听到了修母和同样鬼使神差今天早早回家的修父的对话。
或许，这就是无法言说的命运。
“我真的怕。”修母的声线颤抖着。
“不会的，你想太多了。”修父极力安抚着她。
“那女人的孩子命硬，克死了她爸，她妈，她舅舅，现在是要来克我的儿子们了啊。”
“你在说什么呢，这是一个知识分子该说的话吗？”
“什么知识分子不知识分子，我是个妈，我对我的儿子们有第六感。”
“你别瞎想。”
“怎么是瞎想？修杰从来不生病的，你看他今年，都病成什么样子了？”
“那是因为今年流感高发”
“才不是自从路漫住进咱们家，我这心啊，就一直特别慌，总感觉会发生点什么事”
“你呀，就是自己吓自己”
“呜呜”修母低低地哭了起来。“我那天去给小杰求签，遇到一位仙人，他说他可以过来给路漫看看，驱驱邪。”
“徐宛平，你可够了啊，不能请大师，这要是传出去了，我的脸往哪儿搁？”
“你的脸重要还是咱儿子的命重要？！”
“哪有那么严重，小杰现在不是病好了吗？”
“才没好！要说你们这些当爸的根本不把自己孩子放在心上！”修母哭得更厉害了。“我害怕啊，我真的害怕，这种感觉，我这个心慌”她有点语无伦次。
后面的话路漫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修母说的没错，她是一个母亲，她的所做作为路漫全部都可以理解。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可以掺假，只有母爱不会。
她走进房门，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到感到血腥的味道。
“如果是为了修杰和修远好，让我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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