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败寇话今朝》正文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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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明光因为下放到臣家山劳动，才触景生情，回忆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之前他根本没有时间来回顾历史。在县委书记岗位上，肩负一县“父母官”的重任，解放十五年了，人们的生活水平还没有从根本上得以改善，甚至还出现了饥荒年饿死人的现象，他深感惭愧。也因此更加勤勉，兢兢业业，经常工作到深夜。
这下好了，想操心都没有资格了。正好静下心来，梳理自己走过的人生道路，彻底检讨工作的得失，认真思考政府治理的理论基础和实践效能……他也有时间去怀念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理清自己承担的重任。
白天，他和社员们一起出工，在地里力所能及地干一些农活儿。晚上，他回到臣家别院，在微弱闪烁的煤油灯下，慢慢地进入深邃的时间隧道……
他仿佛看到了臣开业出现在面前，还是那么高高大大的身子，宽大瘦削的脸庞透着坚毅。臣开业把烟袋举在嘴边，一脸愁容地望着他受伤化脓的腿，看着臣永俊帮他用盐水消炎、用中药膏包扎。又似乎听到臣开业将许多的疑惑，问他这位老伙计：我的家人都去哪儿了呀，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招待老伙计你啊？你这是又来臣家山养伤来啦，还是来做调查研究呀？县政府有没有我家老大、老二的消息啊？
韩明光望着煤油灯下臣开业摇曳的身影，充满感激地说：“老伙计，我工作没做好，是来这儿劳动改造来了。你们一家人对我恩重如山，我随时记在心口上的。除了永俊和永强还没有消息，其他人都很好，他们到江州和翠屏县去了，你就放心吧！”
韩明光有关臣永俊的秘密，其实已经死死地压在心底许多年了。他虽然自淮海战场相遇之后，十七年没有臣永俊的消息了，但他深信，臣永俊还活着。
当年，韩明光在臣家山养伤期间，分别发展了两名地下党员，就是臣开业和臣永俊父子。但他们二人彼此并不知道，这是韩明光特意的安排。臣永俊当时高中刚毕业，只有十五岁，长得一表人才。韩明光出于爱惜人才的原因，并没有把发展臣永俊入党的程序，像臣开业那样，在当地的柳阳县地下党组织内完成，而是暂时隐藏了下来。谁曾想，第二年臣永俊就被抓了壮丁参加了国民党的军队。他一直与臣永俊保持单线联系，但并没有启用臣永俊进行情报工作。
回到新四军三年后，韩明光找了个机会，把发展臣永俊入党及后续臣永俊成为国军军官的经历等情况，秘密写成书面材料，亲手交到了中央情报部南方局负责人手中。移交之后，他就不再是臣永俊的单线联系人了，也就从此失去了臣永俊的消息。
谁知，淮海战场上，他们意外地相遇了。
身为黄维兵团的一位营参谋，李闯在淮海战役两军战事胶着之际，接到地下党组织给他下达的任务，动员同乡少校营长臣永俊带领部队战场起义。
李闯与臣永俊同乡，又是同期加入国军，长期一起在抗日前线英勇杀敌，转战南北，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建立了不同寻常的战友情意。但要在短时间说服他带领部队起义，投入到解放军的阵营，心中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因为臣永俊性格刚毅沉稳，情绪不轻易外露，给人以威严之感。以至于像李闯这样的贴心豆瓣，也丝毫猜不透他的心思。
李闯找来一连和三连的连长，以及几位班排长，这都是他在国军中经过长期经营，发展的地下党员。他们开会商量了半天，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思路。最终只能决定，去与解放军方面负责这次起义工作的取得联系，再一起商量对策。
这位解放军，就是韩明光。
其实韩明光在领导交给他这个任务之前，并不知道臣永俊也搅进了这场战役。当他接受任务时知道自己去争取起义的对象，是臣永俊时，又惊喜又犯愁。惊喜的是，他们俩分隔多年渺无音讯，今天突然知道了平安的消息，心里十分的欣慰。犯愁的是，接受的任务是争取臣永俊，那就意味着臣永俊并没有以地下党员的身份接受起义的任务；那么，一旦起义成功，臣永俊多年潜伏在敌军内部，期待有朝一日发挥更大作用的深远意图，就前功尽弃了，这样大材小用值得吗？
他的判断，在李闯与他接头见面后，得到了证实。李闯是这次起义的内应，臣永俊只是争取的对象。他俩当面商定，尽快试探出臣永俊起义的可能性，以便决定下一步的争取工作；同时详细制定起义计划，积极做好更多班排长及骨干士兵的策反工作。
李闯找了个机会，与臣永俊聊开了眼下的战局，试探性提出弃暗投明的想法。见臣永俊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就不敢再说下去。
臣永俊其实早就默默关注着李闯在兵营里的活动，这是他没有被组织唤醒，不能自己出面而乐意看到李闯去做的事情。他在李闯向自己发出试探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因为组织上并没有向他发出信号并下达领导或配合起义的任务。这样的沉思会经常发生，是非常痛苦、煎熬、孤独的历程。就像漆黑的夜晚，没有一点光亮，独自行路的游子，看不清脚下和前方的路，内心五味杂陈交织在一起，不知所措的情形。
他曾经在新年的第一天，独自一人苦闷沉思时，写下这样的诗句：
阳光普照，
晒进尘封的窗帘，
扫尽寒的阴影，
却依然沒能温暖心田。
开跑的步伐拖曳着……
看似沉重的车马，
或是病入肌肤的绊。
松不开的桎梏啊，
档不住梅开雁南，
却坚挺到何处哪天？
走吧……
踏出泥泞的弯延，
再迷惘的路也需一步步向前。
走吧……
即使无奈与疲惫，
只为了那普照的阳光！
经过一天的思索，他基本理清了自己的行动思路。他决定，既然起义是组织上确定的任务，他必须配合。在准备起义过程中，他希望得到组织上的唤醒，明确自己的任务，带领队伍回到组织的怀抱。五年了，多少个难熬日子，他多么想尽早回归堂堂正正地为党做事啊！
随后，他向李闯施放了对起义犹豫不决的心思，得到了李闯进一步的鼓动。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解放军派来争取他的，竟然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引路人韩明光；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韩明光在与他见面后的各种场合里，一直没有说出联系暗语。只有一种解释，韩明光这一次与他见面，只是争取他这个国军营长带队起义，并没有接到组织唤醒他的指示。他瞬间感到十分的失望。
在臣永俊与韩明光的多次眼神交流后，他们彼此完全明确了各自的近况和下一步的行动目标。臣永俊要在反复无常的表现后，最终同意带队起义；同时，设法在起义前夕，脱离该部队，回到国军阵营，得到上级的信任继续潜伏。韩明光要配合臣永俊脱身，并做好起义前发生这一变化后，仍然能实施起义的应对计划。当然，这个计划只有到了发生的那一刻，才能告诉李闯。
对于他们两人来说，久别重逢，有多少知心的话要向对方诉说啊！但他们都十分理智地克制住了，因为已经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不再是单线联系的上下线关系了，连一句违背组织原则的话都不能说，也没有说。他们用眼睛这扇心灵的窗户，彼此进行了充分而温馨的交流。
起义的动员和准备工作按计划紧张有序地进行着，臣永俊一直焦急地等待着脱身的机会，一直等到计划起义的前一天。
这天，师部打来电话，要营以上军事主官立即去师部参加作战会议，臣永俊果断地离开了营部。随后地下党给李闯传递消息称，起义计划泄露了，决定当晚提前起义。
为了不打草惊蛇，李闯和副营长按照韩明光的指示，只带领基础扎实的一连和三连举行起义。他们一路向阵地前沿挺进，逐渐暴露了意图，遭到国军的围追堵截。经过激烈的战斗，付出了严重的伤亡后，在韩明光带领的解放军接应下，起义部队终于冲出了堵截，胜利进入了解放军的阵营。李闯在战斗中身受重伤，后经抢救无效，不幸牺牲。
这是淮海战役中规模最小的一次起义，因此不被双方的军史所记载，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作用和意义。与其它的战场起义一样，这次小规模的起义，同样起到了动摇国民党军队尤其是黄维兵团军心的作用，为淮海战役解放军的最终胜利，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这之后，韩明光再也没有臣永俊的消息了。
解放后，臣开业曾经找到韩明光，希望帮他找臣永俊，但一直到他去世，也没有一点消息。
韩光明确实认真查找过臣永俊，他把能找到的一九四八年至一九五一年国民党出版的报纸细细地查了个遍，尤其是淮海战役后黄维兵团残部的去向。但始终没有看到过臣永俊的名字。他后来利用去出差的机会，找到中央调查部，了解臣永俊的下落。结果，碰了一个软钉子，“查无此人”。他明白，作为隐蔽战线的战士，这个结果仍然有多种可能性。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臣永俊仍在人世，一切平安！
韩明光在时间隧道里穿梭一阵儿回来，不知不觉已过午夜。他信步来到院子中央，环视这个用臣永俊省吃俭用的一百块大洋修起的臣家别院，感慨万千。他没有看错臣永俊，只是世事弄人，让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走上了一条异常艰难的人生道路。他现在能做的事情，如果还有这个能力，就是私下好好照顾臣家，像他曾经照顾李闯的妻儿一样。
这一晚，臣家山真是静啊！连一声野狗野猫都没有叫上一声。对于臣家山人，夜静安眠，而对于韩明光来说，夜静好思，他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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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他和社员们一起出工，在地里力所能及地干一些农活儿。晚上，他回到臣家别院，在微弱闪烁的煤油灯下，慢慢地进入深邃的时间隧道……
他仿佛看到了臣开业出现在面前，还是那么高高大大的身子，宽大瘦削的脸庞透着坚毅。臣开业把烟袋举在嘴边，一脸愁容地望着他受伤化脓的腿，看着臣永俊帮他用盐水消炎、用中药膏包扎。又似乎听到臣开业将许多的疑惑，问他这位老伙计：我的家人都去哪儿了呀，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招待老伙计你啊？你这是又来臣家山养伤来啦，还是来做调查研究呀？县政府有没有我家老大、老二的消息啊？
韩明光望着煤油灯下臣开业摇曳的身影，充满感激地说：“老伙计，我工作没做好，是来这儿劳动改造来了。你们一家人对我恩重如山，我随时记在心口上的。除了永俊和永强还没有消息，其他人都很好，他们到江州和翠屏县去了，你就放心吧！”
韩明光有关臣永俊的秘密，其实已经死死地压在心底许多年了。他虽然自淮海战场相遇之后，十七年没有臣永俊的消息了，但他深信，臣永俊还活着。
当年，韩明光在臣家山养伤期间，分别发展了两名地下党员，就是臣开业和臣永俊父子。但他们二人彼此并不知道，这是韩明光特意的安排。臣永俊当时高中刚毕业，只有十五岁，长得一表人才。韩明光出于爱惜人才的原因，并没有把发展臣永俊入党的程序，像臣开业那样，在当地的柳阳县地下党组织内完成，而是暂时隐藏了下来。谁曾想，第二年臣永俊就被抓了壮丁参加了国民党的军队。他一直与臣永俊保持单线联系，但并没有启用臣永俊进行情报工作。
回到新四军三年后，韩明光找了个机会，把发展臣永俊入党及后续臣永俊成为国军军官的经历等情况，秘密写成书面材料，亲手交到了中央情报部南方局负责人手中。移交之后，他就不再是臣永俊的单线联系人了，也就从此失去了臣永俊的消息。
谁知，淮海战场上，他们意外地相遇了。
身为黄维兵团的一位营参谋，李闯在淮海战役两军战事胶着之际，接到地下党组织给他下达的任务，动员同乡少校营长臣永俊带领部队战场起义。
李闯与臣永俊同乡，又是同期加入国军，长期一起在抗日前线英勇杀敌，转战南北，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建立了不同寻常的战友情意。但要在短时间说服他带领部队起义，投入到解放军的阵营，心中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因为臣永俊性格刚毅沉稳，情绪不轻易外露，给人以威严之感。以至于像李闯这样的贴心豆瓣，也丝毫猜不透他的心思。
李闯找来一连和三连的连长，以及几位班排长，这都是他在国军中经过长期经营，发展的地下党员。他们开会商量了半天，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思路。最终只能决定，去与解放军方面负责这次起义工作的取得联系，再一起商量对策。
这位解放军，就是韩明光。
其实韩明光在领导交给他这个任务之前，并不知道臣永俊也搅进了这场战役。当他接受任务时知道自己去争取起义的对象，是臣永俊时，又惊喜又犯愁。惊喜的是，他们俩分隔多年渺无音讯，今天突然知道了平安的消息，心里十分的欣慰。犯愁的是，接受的任务是争取臣永俊，那就意味着臣永俊并没有以地下党员的身份接受起义的任务；那么，一旦起义成功，臣永俊多年潜伏在敌军内部，期待有朝一日发挥更大作用的深远意图，就前功尽弃了，这样大材小用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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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闯找了个机会，与臣永俊聊开了眼下的战局，试探性提出弃暗投明的想法。见臣永俊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就不敢再说下去。
臣永俊其实早就默默关注着李闯在兵营里的活动，这是他没有被组织唤醒，不能自己出面而乐意看到李闯去做的事情。他在李闯向自己发出试探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因为组织上并没有向他发出信号并下达领导或配合起义的任务。这样的沉思会经常发生，是非常痛苦、煎熬、孤独的历程。就像漆黑的夜晚，没有一点光亮，独自行路的游子，看不清脚下和前方的路，内心五味杂陈交织在一起，不知所措的情形。
他曾经在新年的第一天，独自一人苦闷沉思时，写下这样的诗句：
阳光普照，
晒进尘封的窗帘，
扫尽寒的阴影，
却依然沒能温暖心田。
开跑的步伐拖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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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天的思索，他基本理清了自己的行动思路。他决定，既然起义是组织上确定的任务，他必须配合。在准备起义过程中，他希望得到组织上的唤醒，明确自己的任务，带领队伍回到组织的怀抱。五年了，多少个难熬日子，他多么想尽早回归堂堂正正地为党做事啊！
随后，他向李闯施放了对起义犹豫不决的心思，得到了李闯进一步的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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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臣永俊与韩明光的多次眼神交流后，他们彼此完全明确了各自的近况和下一步的行动目标。臣永俊要在反复无常的表现后，最终同意带队起义；同时，设法在起义前夕，脱离该部队，回到国军阵营，得到上级的信任继续潜伏。韩明光要配合臣永俊脱身，并做好起义前发生这一变化后，仍然能实施起义的应对计划。当然，这个计划只有到了发生的那一刻，才能告诉李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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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淮海战役中规模最小的一次起义，因此不被双方的军史所记载，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作用和意义。与其它的战场起义一样，这次小规模的起义，同样起到了动摇国民党军队尤其是黄维兵团军心的作用，为淮海战役解放军的最终胜利，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这之后，韩明光再也没有臣永俊的消息了。
解放后，臣开业曾经找到韩明光，希望帮他找臣永俊，但一直到他去世，也没有一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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