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时代》正文 第五十章 残忍的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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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如烟海的历史书都记载着那个属于熔炉师的时代是如何的辉煌，那是个神奇又伟大的时代，人类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度，建立了大地甚至天空的秩序，成为神圣大陆的王，无数年后，人类再也无法到达那样高的水平。
然而所有的历史书却都吝啬于一言半句解释为何他们会走向消亡，这个谜团困扰了人类无数年，而且在可见的将来，依然是一个无法解释的谜团。
最后一位熔炉师看起来对自己的身份和既往的历史并不感兴趣，他向白星问道，“熔炉师有什么特别的？就仅仅是吸收对方的能力吗？”
“这已经不是仅仅了。”白星有些无奈。
“就没什么新意吗？”
“我不知道。”白星摇头。
“有人知道吗？”
“有。”白星给了暖春一个意外的答案。
“除了那些已经死掉的，这个世界还有人知道熔炉师的秘密？”
“是的。”
“谁？”
“一个无所不知的人。”白星看着南方回答道。
“口气可真大的。”暖春舒展筋骨，他们在一处大河边停下了脚步，泼水成冰的天气，奔腾的河水依然没有结冰，依旧向着更南方怒吼着冲去。
从获得身体的控制权之后，他虽然时不时脸上会挂着笑容，实则心情一直算不上愉悦，此时看着眼前的河水，心中一动，说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白星转过身看了暖春一眼，他没听懂暖春这句话的含义，不是因为其中的意思太过于晦涩难懂，而是因为暖春本身就在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暖春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世界所有的东西都会消逝，每时每刻都在进行，一切都是虚无。这是我哥哥经常会念叨的一句话。”
——
（注：这句话并不这么翻译，只是我想这么说而已。）
——
白星沉默了片刻，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赞美，“很有哲理。”
“胡说八道。”暖春说道，“这世界上必定有东西是永恒的。”
他哈哈笑道，然后在白星的眼前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中，眨眼就沉到了水中，没了踪影。。
白星神情不变，丝毫不担心他会出事，只是站在岸上静静地看着。
良久，河面某一处，暖春猛然跃出，他拿着一条足足有半米长的大鱼，在他手上拼命的挥舞着尾巴要挣脱自己的命运。
“今晚吃鱼。”他笑道。
他身体突然拔高，站在河面上，他脚下踩着一块厚厚的浮冰。
这条流动的河水中并没有浮冰的存在，白星神色微变，然后他看着暖春向着岸边走来，知道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他手上托着鱼，笑眯眯地抚摸着已经冻成了冰雕的大鱼，他每走一步，脚下就有瞬间在低温下凝结成的冰块托着他的脚步，他骄傲地行走在河面上，像是一名旧时代的海盗首领，白星这样想到。
沉入冰冷的河底之后，他与寒霜共鸣。
————————————————
空气很寒冷，一般人无法忍受的低温中，守在院子外面的一行人却大多额头隐隐冒出了汗。
他们自然不是太热的缘故，十几个人站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都看着正前方那个正在轻声敲门的穿着纯白衣服的女子，眼神中带着惊慌，仿佛那门后面有着可怕的怪物。
零雪仿佛感受不到身后的那些视线，敲了三声门之后，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让裁决官在执行计划时仍然愿意等候在外面的人不多，院子里面的人算一个。
吱呀一声。
众人精神一振，几个站在最后面的人明显能感受到前面的人往后移了一小步。
院子的主人露了面，一个身材佝偻，头发和胡须像雪一样白的老人给她开了门。
不约而同，所有人都低下头去行礼，即便这次来的目的是冷酷无情的追杀，但是在场的人都是听着老人的名字长大的，对于老人，心中充满了尊敬和畏惧。
老人看上去精神很差，他左眼一道纵横了半张脸的伤疤看上去有些狰狞，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他捂着嘴咳了几声，对着零雪笑道，“请进。”
他对着台阶下的众人，问道，“都一起进来吗？”
零雪拒绝道，“他们没必要进来，在外面等着就行。”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了下来。
零雪跨过门槛。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
白色的茶杯摆在两人面前，零雪从炉子上取下茶壶，散发着热气的茶水从杯底升起，在将满未满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原本以为我这个半个身体都已经在坟墓里面的废人，不至于吸引到裁决官的注意力。”
零雪提醒道，“您忘了，裁决官的秩序是您一手建立起来的，只要确定目标没死，就不会放弃行动。”
老人笑道，“我老了，记性不好了”
他重声咳嗽着，腰
都弯了下去，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苍老的脸上全是不正常的暗红斑点。
他抿了口茶水，有些无力地问道，“为什么要专程来一趟，杀我还需要你亲自动手吗？”
零雪看着茶水在被动荡出一圈圈波纹，突然说道，“后青老师，你会后悔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是后青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目光看向院子里，空荡荡的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他想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是有些后悔的吧。”
他望向零雪，“你就专门想问这个吗？”
零雪端起茶水，说道，“这只是一个原因，我来找老师，主要是想请教一个问题。”
后青半伏在桌子上，说道，“你倒是很少有这种行为，问吧，趁着还有力气说话，我尽可能回答你。”
“冬叶城的圣杯计划是什么？”零雪尝试性地抿了一下，滚烫的茶水让她伸了伸舌头，她重新把茶杯放下去，对突然明亮些许的屋子视而不见。
后青重新焕发了生机，再不是那个苟延残喘等死的老人，他直起腰，浑身散发着狮子一般的威势，行将朽木的狮子也是狮子，即便掉光了牙齿和利爪，当它重新站起来时，没人敢忽视它。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他沉声问道。
“审判庭的人执行了这个秘密任务，还动用了冬叶城三件带着神性的圣物，我在卷宗中查到了，去年十月份有一场圣降，但是没有解释原因，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人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我便逐一查了那天所有的审判庭成员出行记录，这还得益于此时清洗行动，让我能有机会做成这件事。”
“你查到什么了？”后青问道。
“什么都没有。”零雪摇摇头，“我原本认为这么大的行动总会有些蛛丝马迹，但是没曾想到，计划的实施者实在是太过于小心，居然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她看向后青，佩服地说道，“整个冬叶城，能有这样手段的人，除了你——我的老师，就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你过奖了。”后青叹息道，“最终还是被你发现了不是吗？”
他重新恢复成那个半死不活的状态，勉强笑道，“和我讲讲你接下来怎么发现的吧。”
“很简单。”零雪说道，“我对比了长久以来的出行记录，想从中找出线索，按理说既然有一个这样的行动，那就有相应的后果，所有人员必然有人的出行记录时是有问题的，然而没有一个人在那天离开过平时的岗位，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不是很正常吗？”后青问道。
“太过于正常了，反而让人觉察到了不安。”零雪吹拂着茶水，好让它快点降温下来，“但无论是什么情况，既然记录被人篡改了，似乎也就没办法继续往下查了。”
后青沉默了片刻，说道，“继续讲。”
“但是有一句话，叫做凡走过的，必留下痕迹。”
“这句话很好，是谁讲的？”
零雪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所以我用了个笨办法。”
“什么办法？”
“我逐一查过了所有那一天应该出现在自己位置上的人，又找了那一天相关的所有记录，去每一个他们应该在的位置询问了所有人。”
老人闭着眼睛，低声问道，“这是很大的工程吧，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根本不可能做到。”
“有可能的，只要做下去就行了。”零雪说道，“在排查到一大半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那天应该在自己岗位上，却临时消失了几个小时的几个人，借着清洗的机会，我轮番找到他们，问出了那个行动的名字。”
“圣杯计划。”
……
很久之后，后青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看着零雪，感受着自己生命力的消亡，悲哀道，“我本该在你说出那个名字的第一时间就杀掉你的。”
“然而我不仅做不到了，更让我悲哀的是，我似乎根本没有权利这样做，原来离开裁决庭是这么让人悲伤的一件事。”
零雪终于在茶水微冷的时候喝上了水，她咽下苦涩的茶水，再一次问道，“什么是圣杯计划？”
后青笑道，“你似乎认定了我会告诉你。”
零雪停顿了一下，说道，“嗯，虽然很奇怪，但是我认为老师会告诉我。”
“确实很奇怪。”后青说道，“因为这是我本该用生命去藏住的秘密。”
零雪安静地等待着。
“圣杯计划的始末，我其实不清楚。”老人缓缓说出了开头。
“这个说法有些怪异，但是事实如此，这个我亲手安排，持续了十几年的计划，我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结果，只是按照着上面的要求做着该做的事情。”
“十年之前，或许是十几年之前，具体的时间我记得很清楚，但是说出来总让我觉得害怕，即便是要死了也有点害怕，那时候我刚刚从裁决长的位置上退下来，裁决庭那时还只能算是审判庭的附属，我在裁决庭大刀阔斧地改革，惹怒了一些人，所以我被迫退了下来，但是好在结果还不错，裁决庭最终成为了悬在审判庭脖子上的一把刀，我那时舒了一口气，审
判庭一日不受到制约，一日就不可能成为战胜恶魔的势力，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看神的意志了。
我退到了二线，在冬叶城当一个裁决主教，把控着冬叶城这个小小的南方城市裁决庭的势力，那时我虽然感觉壮志已酬，但是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灰意冷，那时我突然接到了一个任务，是从最上面直接下达的。”
“最上面？”零雪皱眉。
“对，和你想得一样。”后青说句话就不得不停上片刻，零雪只得耐心等待。
“那个任务很奇怪，很详细，详细到十年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到了，但是又特别模糊，因为不强求我做任何事，只是让我们隔三岔五盯着一个孤儿院的小女孩，保证她在我们的可控范围之内。”
听到这段话，零雪神情不变，放在桌子下的手却忍不住捏紧了。
“就像计划中安排好的一样，十年之后，那个女孩子长大成人，一切本都平淡无奇，突然有一天，黑盾的人主动向她伸出了橄榄枝，我们遵循着计划只是默默观察者，那些黑盾的人，其实也是属于被我们早早发现了却一直没选择清掉的钉子，一直等到他们带着那个女孩子离开了冬叶城，我们也没有动作，一直等到了去年。”
“就在去年的夏末，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返回了冬叶城，有几队审判者按照计划将他们逼进了城，我那时才知道，除了我们，这个所谓的圣杯计划还有这其他的参与者，就像是一张很大的拼图，我们只是其中一块算不上很重要的碎片罢了。”
“计划走到了尾声，一切都在按照着计划前进，我们在城中搜捕所有黑盾的人，把黑盾留在冬叶城的眼线几乎清洗了个干净，甚至于有大人物亲自投影过来保证了计划的完成。没什么意外，在计划的最后，那个女孩子被我们逼着入了海，所谓的圣杯计划，就到此结束了，整个计划执行的完美无缺，只有在结局的时候，被那个小女孩的朋友撞到了，把他也牵扯了进去，他似乎只是个普通人，中了带着术的攻击，估计现在已经死了。”
“这是两个组织的战争，虽然目前来看，是审判庭抢占了先机，但是没弄清黑盾的后手，我们的胜算还不高。”
“在我死之前，做点没有道理的事情，我相信神会原谅我的。”老人讲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叹了口气，对着零雪问道，“你呢？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非要牵扯进来。”
零雪把所有的茶水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后青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她轻声说道，“因为这个计划里面，有对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
“最重要。”
零雪起身，跪在后青的面前，“谢谢老师。”
后青坦然承受了这一跪，他笑着问道，“说完这句话，我就该死了吗？”
零雪站起身，向院子里走去，“老师应该明白的。”
后青看着桌子，那里摆着一把短剑，他记得这把短剑，这是他在零雪进入裁决庭第一天送给她的，当作她的成年礼物。
“进了裁决庭，就要放弃作为人的感情。”他对着零雪的背影说道，这也是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后青给零雪的建议。
零雪没有回头，只是答道，“那裁决庭就不该继续存在。”
这是她当时回答后青的话，后青就是因为这句话，选择了她作为自己的学生，一手把她培养到这个位置。
他笑着回味着这些细节。
……
零雪走出大门，一众人都在翘首看着院子内，她转身，闭着眼睛，缓缓合上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鼻尖有淡淡的血腥味。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幕。
除了零雪。
————————————————
“你知道吗？”
“知道，又不知道。”
“你知道他们的阴谋。”
“我不知道他们的阴谋。”
“有什么区别呢？”
“我拥有的是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大地到天空，从海洋到大地最强大的力量，我一呼百应，我可以和他们一样，勾心斗角，把一件简单的事弄得无比复杂，让任何人都看不出来我要干嘛。”
“我知道他们的计谋。”
“我不知道他们的计谋。”
“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的成功必须建立在钢丝绳上的侥幸，他们可以做无数的备算来预防失败，缺了任意一环，他们就不得不用十倍百倍的努力来弥补自己的过错。而事实上，世界上从来没有一定成功的计划，而计划越多越复杂失败就越可能，所以他们不能犯错，因为错误是有代价的。”
“让我来告诉他们吧，只有一种东西是例外的，就是力量，纯粹的力量可以击败一切计谋，而力量本身，没有任何代价。”
“对我而言，完成一件事则简单得多了。”
“我只需坐在这钢铁神座上，看着他们的表演，等待着。”
“等待，等待他们的失败。”
“如果他们侥幸走到了最后，他们打败了一切到我面前。”
“我就把他们全部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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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所有的历史书却都吝啬于一言半句解释为何他们会走向消亡，这个谜团困扰了人类无数年，而且在可见的将来，依然是一个无法解释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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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不是仅仅了。”白星有些无奈。
“就没什么新意吗？”
“我不知道。”白星摇头。
“有人知道吗？”
“有。”白星给了暖春一个意外的答案。
“除了那些已经死掉的，这个世界还有人知道熔炉师的秘密？”
“是的。”
“谁？”
“一个无所不知的人。”白星看着南方回答道。
“口气可真大的。”暖春舒展筋骨，他们在一处大河边停下了脚步，泼水成冰的天气，奔腾的河水依然没有结冰，依旧向着更南方怒吼着冲去。
从获得身体的控制权之后，他虽然时不时脸上会挂着笑容，实则心情一直算不上愉悦，此时看着眼前的河水，心中一动，说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白星转过身看了暖春一眼，他没听懂暖春这句话的含义，不是因为其中的意思太过于晦涩难懂，而是因为暖春本身就在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暖春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世界所有的东西都会消逝，每时每刻都在进行，一切都是虚无。这是我哥哥经常会念叨的一句话。”
——
（注：这句话并不这么翻译，只是我想这么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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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暖春说道，“这世界上必定有东西是永恒的。”
他哈哈笑道，然后在白星的眼前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中，眨眼就沉到了水中，没了踪影。。
白星神情不变，丝毫不担心他会出事，只是站在岸上静静地看着。
良久，河面某一处，暖春猛然跃出，他拿着一条足足有半米长的大鱼，在他手上拼命的挥舞着尾巴要挣脱自己的命运。
“今晚吃鱼。”他笑道。
他身体突然拔高，站在河面上，他脚下踩着一块厚厚的浮冰。
这条流动的河水中并没有浮冰的存在，白星神色微变，然后他看着暖春向着岸边走来，知道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他手上托着鱼，笑眯眯地抚摸着已经冻成了冰雕的大鱼，他每走一步，脚下就有瞬间在低温下凝结成的冰块托着他的脚步，他骄傲地行走在河面上，像是一名旧时代的海盗首领，白星这样想到。
沉入冰冷的河底之后，他与寒霜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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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雪仿佛感受不到身后的那些视线，敲了三声门之后，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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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精神一振，几个站在最后面的人明显能感受到前面的人往后移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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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约而同，所有人都低下头去行礼，即便这次来的目的是冷酷无情的追杀，但是在场的人都是听着老人的名字长大的，对于老人，心中充满了尊敬和畏惧。
老人看上去精神很差，他左眼一道纵横了半张脸的伤疤看上去有些狰狞，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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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雪拒绝道，“他们没必要进来，在外面等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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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茶杯摆在两人面前，零雪从炉子上取下茶壶，散发着热气的茶水从杯底升起，在将满未满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原本以为我这个半个身体都已经在坟墓里面的废人，不至于吸引到裁决官的注意力。”
零雪提醒道，“您忘了，裁决官的秩序是您一手建立起来的，只要确定目标没死，就不会放弃行动。”
老人笑道，“我老了，记性不好了”
他重声咳嗽着，腰
都弯了下去，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苍老的脸上全是不正常的暗红斑点。
他抿了口茶水，有些无力地问道，“为什么要专程来一趟，杀我还需要你亲自动手吗？”
零雪看着茶水在被动荡出一圈圈波纹，突然说道，“后青老师，你会后悔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是后青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目光看向院子里，空荡荡的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他想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是有些后悔的吧。”
他望向零雪，“你就专门想问这个吗？”
零雪端起茶水，说道，“这只是一个原因，我来找老师，主要是想请教一个问题。”
后青半伏在桌子上，说道，“你倒是很少有这种行为，问吧，趁着还有力气说话，我尽可能回答你。”
“冬叶城的圣杯计划是什么？”零雪尝试性地抿了一下，滚烫的茶水让她伸了伸舌头，她重新把茶杯放下去，对突然明亮些许的屋子视而不见。
后青重新焕发了生机，再不是那个苟延残喘等死的老人，他直起腰，浑身散发着狮子一般的威势，行将朽木的狮子也是狮子，即便掉光了牙齿和利爪，当它重新站起来时，没人敢忽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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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庭的人执行了这个秘密任务，还动用了冬叶城三件带着神性的圣物，我在卷宗中查到了，去年十月份有一场圣降，但是没有解释原因，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人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我便逐一查了那天所有的审判庭成员出行记录，这还得益于此时清洗行动，让我能有机会做成这件事。”
“你查到什么了？”后青问道。
“什么都没有。”零雪摇摇头，“我原本认为这么大的行动总会有些蛛丝马迹，但是没曾想到，计划的实施者实在是太过于小心，居然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她看向后青，佩服地说道，“整个冬叶城，能有这样手段的人，除了你——我的老师，就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你过奖了。”后青叹息道，“最终还是被你发现了不是吗？”
他重新恢复成那个半死不活的状态，勉强笑道，“和我讲讲你接下来怎么发现的吧。”
“很简单。”零雪说道，“我对比了长久以来的出行记录，想从中找出线索，按理说既然有一个这样的行动，那就有相应的后果，所有人员必然有人的出行记录时是有问题的，然而没有一个人在那天离开过平时的岗位，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不是很正常吗？”后青问道。
“太过于正常了，反而让人觉察到了不安。”零雪吹拂着茶水，好让它快点降温下来，“但无论是什么情况，既然记录被人篡改了，似乎也就没办法继续往下查了。”
后青沉默了片刻，说道，“继续讲。”
“但是有一句话，叫做凡走过的，必留下痕迹。”
“这句话很好，是谁讲的？”
零雪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所以我用了个笨办法。”
“什么办法？”
“我逐一查过了所有那一天应该出现在自己位置上的人，又找了那一天相关的所有记录，去每一个他们应该在的位置询问了所有人。”
老人闭着眼睛，低声问道，“这是很大的工程吧，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根本不可能做到。”
“有可能的，只要做下去就行了。”零雪说道，“在排查到一大半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那天应该在自己岗位上，却临时消失了几个小时的几个人，借着清洗的机会，我轮番找到他们，问出了那个行动的名字。”
“圣杯计划。”
……
很久之后，后青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看着零雪，感受着自己生命力的消亡，悲哀道，“我本该在你说出那个名字的第一时间就杀掉你的。”
“然而我不仅做不到了，更让我悲哀的是，我似乎根本没有权利这样做，原来离开裁决庭是这么让人悲伤的一件事。”
零雪终于在茶水微冷的时候喝上了水，她咽下苦涩的茶水，再一次问道，“什么是圣杯计划？”
后青笑道，“你似乎认定了我会告诉你。”
零雪停顿了一下，说道，“嗯，虽然很奇怪，但是我认为老师会告诉我。”
“确实很奇怪。”后青说道，“因为这是我本该用生命去藏住的秘密。”
零雪安静地等待着。
“圣杯计划的始末，我其实不清楚。”老人缓缓说出了开头。
“这个说法有些怪异，但是事实如此，这个我亲手安排，持续了十几年的计划，我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结果，只是按照着上面的要求做着该做的事情。”
“十年之前，或许是十几年之前，具体的时间我记得很清楚，但是说出来总让我觉得害怕，即便是要死了也有点害怕，那时候我刚刚从裁决长的位置上退下来，裁决庭那时还只能算是审判庭的附属，我在裁决庭大刀阔斧地改革，惹怒了一些人，所以我被迫退了下来，但是好在结果还不错，裁决庭最终成为了悬在审判庭脖子上的一把刀，我那时舒了一口气，审
判庭一日不受到制约，一日就不可能成为战胜恶魔的势力，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看神的意志了。
我退到了二线，在冬叶城当一个裁决主教，把控着冬叶城这个小小的南方城市裁决庭的势力，那时我虽然感觉壮志已酬，但是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灰意冷，那时我突然接到了一个任务，是从最上面直接下达的。”
“最上面？”零雪皱眉。
“对，和你想得一样。”后青说句话就不得不停上片刻，零雪只得耐心等待。
“那个任务很奇怪，很详细，详细到十年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到了，但是又特别模糊，因为不强求我做任何事，只是让我们隔三岔五盯着一个孤儿院的小女孩，保证她在我们的可控范围之内。”
听到这段话，零雪神情不变，放在桌子下的手却忍不住捏紧了。
“就像计划中安排好的一样，十年之后，那个女孩子长大成人，一切本都平淡无奇，突然有一天，黑盾的人主动向她伸出了橄榄枝，我们遵循着计划只是默默观察者，那些黑盾的人，其实也是属于被我们早早发现了却一直没选择清掉的钉子，一直等到他们带着那个女孩子离开了冬叶城，我们也没有动作，一直等到了去年。”
“就在去年的夏末，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返回了冬叶城，有几队审判者按照计划将他们逼进了城，我那时才知道，除了我们，这个所谓的圣杯计划还有这其他的参与者，就像是一张很大的拼图，我们只是其中一块算不上很重要的碎片罢了。”
“计划走到了尾声，一切都在按照着计划前进，我们在城中搜捕所有黑盾的人，把黑盾留在冬叶城的眼线几乎清洗了个干净，甚至于有大人物亲自投影过来保证了计划的完成。没什么意外，在计划的最后，那个女孩子被我们逼着入了海，所谓的圣杯计划，就到此结束了，整个计划执行的完美无缺，只有在结局的时候，被那个小女孩的朋友撞到了，把他也牵扯了进去，他似乎只是个普通人，中了带着术的攻击，估计现在已经死了。”
“这是两个组织的战争，虽然目前来看，是审判庭抢占了先机，但是没弄清黑盾的后手，我们的胜算还不高。”
“在我死之前，做点没有道理的事情，我相信神会原谅我的。”老人讲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叹了口气，对着零雪问道，“你呢？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非要牵扯进来。”
零雪把所有的茶水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后青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她轻声说道，“因为这个计划里面，有对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
“最重要。”
零雪起身，跪在后青的面前，“谢谢老师。”
后青坦然承受了这一跪，他笑着问道，“说完这句话，我就该死了吗？”
零雪站起身，向院子里走去，“老师应该明白的。”
后青看着桌子，那里摆着一把短剑，他记得这把短剑，这是他在零雪进入裁决庭第一天送给她的，当作她的成年礼物。
“进了裁决庭，就要放弃作为人的感情。”他对着零雪的背影说道，这也是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后青给零雪的建议。
零雪没有回头，只是答道，“那裁决庭就不该继续存在。”
这是她当时回答后青的话，后青就是因为这句话，选择了她作为自己的学生，一手把她培养到这个位置。
他笑着回味着这些细节。
……
零雪走出大门，一众人都在翘首看着院子内，她转身，闭着眼睛，缓缓合上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鼻尖有淡淡的血腥味。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幕。
除了零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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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
“知道，又不知道。”
“你知道他们的阴谋。”
“我不知道他们的阴谋。”
“有什么区别呢？”
“我拥有的是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大地到天空，从海洋到大地最强大的力量，我一呼百应，我可以和他们一样，勾心斗角，把一件简单的事弄得无比复杂，让任何人都看不出来我要干嘛。”
“我知道他们的计谋。”
“我不知道他们的计谋。”
“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的成功必须建立在钢丝绳上的侥幸，他们可以做无数的备算来预防失败，缺了任意一环，他们就不得不用十倍百倍的努力来弥补自己的过错。而事实上，世界上从来没有一定成功的计划，而计划越多越复杂失败就越可能，所以他们不能犯错，因为错误是有代价的。”
“让我来告诉他们吧，只有一种东西是例外的，就是力量，纯粹的力量可以击败一切计谋，而力量本身，没有任何代价。”
“对我而言，完成一件事则简单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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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等待他们的失败。”
“如果他们侥幸走到了最后，他们打败了一切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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