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时代》正文 第十九章 群星闪耀之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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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席的人重新落座，已冷的火堆重新燃起。
这次盾因奉上了热茶，茶壶架在火堆上，煮沸的茶水和湿热的灰尘升到空中，混成昏暗的光影。火苗吞吐，两个人的倒影就随之而动，这次的聊天轻松许多了。
“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记得科学。”盾因感慨道。
“我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有科学。”没有说出来，寒秋只是在心里这样感慨。他说道，“为什么您要在这里研究科学，即便您是无序列者，应当也有一份正经的工作啊。”
虽说凯尔驱逐无天赋者是不争的事实，但是社会正常运行还是需要这些人来维持的，比如寒秋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在高等学校研学结束，就已经摆脱了被驱逐的危险，而且现在审判庭的人对于无天赋者的驱逐力度，也已经小了很多。
盾因轻轻笑道，“现在是这样的，当时可不一定啊。”他回忆道，脸上布满的皱纹全是痛苦，“五十年前，一直到四十年前，我们这样的人被当成猪狗一样被自己的亲人和信仰赶出了城市，死去的人列出名单十天十夜也读不完，然而短短的几十年，这份历史就要被人遗忘了。况且，这个世界现在真的需要科学吗？他们只需要铁匠来打造武器和盔甲。”
“我看过的所有的书上，都没记载这个事情。”寒秋解释道，“也没人敢讲这个事情，至少在南方是这样的，虽然一定程度上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盾因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想要子民富强，很难，但是想要子民顺服，只需要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沦陷在痛苦的回忆中对现在也未必是好事，还是谈及当下吧。”盾因说道，他苍老的脸露出一丝笑容，“关于刚刚那个问题，我回答得如何？”
他被世界驱逐，躲在这个阴暗的地方行将死去，却还是像孩子一样希望得到正确的答案。
寒秋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他暂时忘却了音姬，忘了自己身处地下，也忘了那些伟大的任务，投入到这场不同世界的科学体系的讨论中来。他的上个世界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场高等教育的筛选考试之后不久，讨论这些问题还算的上游刃有余，通过和盾因的讨论，他发现盾因的知识和这个世界上通行的知识体系差不多，广度有余，但是深度严重不足，如果强行加上一些注释的话，他口中所谓的数学严格来说只能相当于原来世界的十七世纪的水平，寒秋的水平让他很惊讶，寒秋很多话都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很多时候他甚至都跟不上寒秋的想法，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实在太老了，他不得不在短暂的谈话之后休息，最后就变成了他引出话题，寒秋来讲述。但是总而言之，这是一场很愉快的谈话，两个人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水壶上的水沸了又冷，篝火暗了又明。
“我看你一直皱着眉头，你身体不舒服吗？”谈话的间隙盾因关切地问道，他注意到寒秋时不时因为痛苦而微微的不自在。
寒秋说道，“是的，但是习惯了就好了，老毛病了。”关于升起地下城的事情，他不准备告诉任何人。
并非他不
愿意相信别人，但是这世界上之所以到处都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就是因为有人把保管秘密的权利和义务交给别人。
盾因笑道，“很高兴遇见你，我死之前，还能遇到同样对这些无用的东西感兴趣的人。”他拨弄火堆，似乎只是随意问道，“接下来你们准备去哪里呢？因为老实说，在荒野上，可不是你这种新手能带着一个昏迷的人随便闲逛的。”
“即便你是个天赋者。”他补充道。
寒秋苦笑道，“成为天赋者我也是一个新手啊。”
盾因似乎不在意似的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寒秋说道，“和您讲也无所谓，接下来我们要去北方，去北方联盟的那些城市。”
盾因微微眯起眼睛说道，“那些地方可不好去，马上就要冬天了。”
凛冬将至吗，寒秋这样想，他回答道，“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不得不去罢了。”
盾因点点头，他应该是有话要说，但是出于顾虑没有说出来，寒秋猜测，但是他并不是很关心，毕竟不可能和他扯上关系。
寒秋打了招呼，准备离开去看一下音姬，走出洞门之前，他犹豫了一下，回头说道，“你们救了我，按理说送给你们都行，但是您的族人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并不属于我，所以我希望能还给我，我会想办法补偿他的，那东西看起来珍贵，但其实只是一件信物而已。”
盾因微微沉默，这让寒秋心中有些不安，但是他笑着说道，“如果不是这番聊天，你是不是不准备和我讲这件事？”
“最开始您也不相信我吧，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寒秋讨巧说道。
盾因点点头，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说的好，我会让他们把东西还给你的，救下你们本来就不是为了回报的，这件事情不用再提了。”
寒秋躬身致谢，然后就出去了，只剩下老人一个人待在篝火前，独自沉默。
门帘掀动，有人走进来了。盾因没有抬头，光从脚步声他就能听出来是谁，是刚刚给寒秋引路的男人，他穿着普通，神情敦厚，看起来就像是田野里的农夫一般。
“你一直在听吗？”盾因问道。
憨厚男人点点头，他熟练地接过老人的活计，拨弄火堆，给少水的茶壶重新加上水。
老人把手缩进袖子里，即便坐在火堆前，他似乎也感觉不到热，“感觉如何？”
男人摇摇头，声音沉闷，“我觉得不像是假话，而且长老您和他聊的这么开心，我很多年没见到过了，既然您这么喜欢他，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骗子或者间谍，不过我脑子笨，听长老的就是了。”
“难道你要永远听我的？”老人斥责道。
男人闷声闷气说道，“永远听长老的。”
盾因气笑道，“那我死了呢？我死了怎么办。”
“长老死了我就跟着长老一起死。”
“混账，你怎么敢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盾因出奇的发怒了，他身体很苍老了，但是发起怒来，依然像是苍老的狮子，“我老了，我死
了就死了，但是一个部落上百人，你说死就可以死吗，其他的人怎么办，你儿子怎么办，我从小抚养你长大，教你的是什么？信邦，当族长时你立的誓言都忘了吗！？我选你当族长的那一天就告诉你什么？”
信邦低着头，这个百人穴居部落的族长，他知道自己说了错话，长老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对他生气，就是每当他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的时候。
“长老，我错了。”信邦说道，他跪倒在地上，“我活，部落活，部落死，我才死。当族长那一天，你告诉我说：从今天开始，你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属于自己了。”
“长老，我发誓你死的时候我不会陪你的。”
“就会乌鸦嘴，说点吉利话不行吗。”盾因没好气，“说吧，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人？或者说为什么不相信他？”
信邦重新坐下，粗声粗气说道，“长老，不是我不相信谁，只是他们来的太巧了，我们刚刚准备往北方迁徙，他们就撞上来，而且也要去北方，我脑子笨，想不出他们能使什么招数，但是我想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我们需要一个天赋者，就遇到一个天赋者和我们一起上路，只是您和来夏都喜欢那个小子，我就觉得你们肯定是对的。”
盾因笑道，“你这不是也动脑子了吗？”
“嘿嘿。”看长老没有继续生气，信邦也傻笑起来。
盾因望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担忧的事情我一样担忧，但是除非你现在能给我们变个天赋者出来，不然我们只能选择相信他们，况且，他们其中不是有一个黑盾的人吗？”
“但是黑盾也不一定就是好的啊。”信邦嘀咕道。
盾因起了疑心，他问道，“这种话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听谁讲的？还有刚刚那些话，你从哪里听到的？”
“我就知道瞒不过长老。”信邦嘿然，“我儿子跟我讲的。”
“慎言。”长老说道，停顿片刻，他笑道，“你儿子也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我哪次讲课他不在睡觉？不过行了，我知道是谁了，你回去吧，迁徙的事情一定要安排妥当，到我们踏到北方的土地之前，谁也不能知道我们要去哪。”
“明白。”信邦继续问道，“但是我怕很多人坚持不下来，长老您的身体也很差。”
“让他们咬咬牙，你这个族长难道一点威信都没吗？”
信邦说道，“可是长老您自己……”
盾因闭上眼睛，似乎很累了，“我自有安排，你回去吧。”
“哦。”信邦爬起来，走到盾因面前，把抽出一个毯子盖在他的身上，然后离开了，一直到最后，他也没质疑为什么长老要迁徙到北方去，在他的心里，长老永远是对的。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缓缓睁开眼睛，他从旁边的小盒子里抽出了一本书稿样的东西，在火光下，能看到暗黄色的褶皱，这是一本羊皮书稿，他轻轻地抚摸着，长久地叹了口气。
老人把小盒子垫在自己的膝盖上，抽出炭笔，打开书稿，沉思片刻，然后在上面涂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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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盾因奉上了热茶，茶壶架在火堆上，煮沸的茶水和湿热的灰尘升到空中，混成昏暗的光影。火苗吞吐，两个人的倒影就随之而动，这次的聊天轻松许多了。
“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记得科学。”盾因感慨道。
“我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有科学。”没有说出来，寒秋只是在心里这样感慨。他说道，“为什么您要在这里研究科学，即便您是无序列者，应当也有一份正经的工作啊。”
虽说凯尔驱逐无天赋者是不争的事实，但是社会正常运行还是需要这些人来维持的，比如寒秋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在高等学校研学结束，就已经摆脱了被驱逐的危险，而且现在审判庭的人对于无天赋者的驱逐力度，也已经小了很多。
盾因轻轻笑道，“现在是这样的，当时可不一定啊。”他回忆道，脸上布满的皱纹全是痛苦，“五十年前，一直到四十年前，我们这样的人被当成猪狗一样被自己的亲人和信仰赶出了城市，死去的人列出名单十天十夜也读不完，然而短短的几十年，这份历史就要被人遗忘了。况且，这个世界现在真的需要科学吗？他们只需要铁匠来打造武器和盔甲。”
“我看过的所有的书上，都没记载这个事情。”寒秋解释道，“也没人敢讲这个事情，至少在南方是这样的，虽然一定程度上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盾因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想要子民富强，很难，但是想要子民顺服，只需要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沦陷在痛苦的回忆中对现在也未必是好事，还是谈及当下吧。”盾因说道，他苍老的脸露出一丝笑容，“关于刚刚那个问题，我回答得如何？”
他被世界驱逐，躲在这个阴暗的地方行将死去，却还是像孩子一样希望得到正确的答案。
寒秋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他暂时忘却了音姬，忘了自己身处地下，也忘了那些伟大的任务，投入到这场不同世界的科学体系的讨论中来。他的上个世界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场高等教育的筛选考试之后不久，讨论这些问题还算的上游刃有余，通过和盾因的讨论，他发现盾因的知识和这个世界上通行的知识体系差不多，广度有余，但是深度严重不足，如果强行加上一些注释的话，他口中所谓的数学严格来说只能相当于原来世界的十七世纪的水平，寒秋的水平让他很惊讶，寒秋很多话都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很多时候他甚至都跟不上寒秋的想法，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实在太老了，他不得不在短暂的谈话之后休息，最后就变成了他引出话题，寒秋来讲述。但是总而言之，这是一场很愉快的谈话，两个人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水壶上的水沸了又冷，篝火暗了又明。
“我看你一直皱着眉头，你身体不舒服吗？”谈话的间隙盾因关切地问道，他注意到寒秋时不时因为痛苦而微微的不自在。
寒秋说道，“是的，但是习惯了就好了，老毛病了。”关于升起地下城的事情，他不准备告诉任何人。
并非他不
愿意相信别人，但是这世界上之所以到处都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就是因为有人把保管秘密的权利和义务交给别人。
盾因笑道，“很高兴遇见你，我死之前，还能遇到同样对这些无用的东西感兴趣的人。”他拨弄火堆，似乎只是随意问道，“接下来你们准备去哪里呢？因为老实说，在荒野上，可不是你这种新手能带着一个昏迷的人随便闲逛的。”
“即便你是个天赋者。”他补充道。
寒秋苦笑道，“成为天赋者我也是一个新手啊。”
盾因似乎不在意似的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寒秋说道，“和您讲也无所谓，接下来我们要去北方，去北方联盟的那些城市。”
盾因微微眯起眼睛说道，“那些地方可不好去，马上就要冬天了。”
凛冬将至吗，寒秋这样想，他回答道，“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不得不去罢了。”
盾因点点头，他应该是有话要说，但是出于顾虑没有说出来，寒秋猜测，但是他并不是很关心，毕竟不可能和他扯上关系。
寒秋打了招呼，准备离开去看一下音姬，走出洞门之前，他犹豫了一下，回头说道，“你们救了我，按理说送给你们都行，但是您的族人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并不属于我，所以我希望能还给我，我会想办法补偿他的，那东西看起来珍贵，但其实只是一件信物而已。”
盾因微微沉默，这让寒秋心中有些不安，但是他笑着说道，“如果不是这番聊天，你是不是不准备和我讲这件事？”
“最开始您也不相信我吧，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寒秋讨巧说道。
盾因点点头，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说的好，我会让他们把东西还给你的，救下你们本来就不是为了回报的，这件事情不用再提了。”
寒秋躬身致谢，然后就出去了，只剩下老人一个人待在篝火前，独自沉默。
门帘掀动，有人走进来了。盾因没有抬头，光从脚步声他就能听出来是谁，是刚刚给寒秋引路的男人，他穿着普通，神情敦厚，看起来就像是田野里的农夫一般。
“你一直在听吗？”盾因问道。
憨厚男人点点头，他熟练地接过老人的活计，拨弄火堆，给少水的茶壶重新加上水。
老人把手缩进袖子里，即便坐在火堆前，他似乎也感觉不到热，“感觉如何？”
男人摇摇头，声音沉闷，“我觉得不像是假话，而且长老您和他聊的这么开心，我很多年没见到过了，既然您这么喜欢他，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骗子或者间谍，不过我脑子笨，听长老的就是了。”
“难道你要永远听我的？”老人斥责道。
男人闷声闷气说道，“永远听长老的。”
盾因气笑道，“那我死了呢？我死了怎么办。”
“长老死了我就跟着长老一起死。”
“混账，你怎么敢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盾因出奇的发怒了，他身体很苍老了，但是发起怒来，依然像是苍老的狮子，“我老了，我死
了就死了，但是一个部落上百人，你说死就可以死吗，其他的人怎么办，你儿子怎么办，我从小抚养你长大，教你的是什么？信邦，当族长时你立的誓言都忘了吗！？我选你当族长的那一天就告诉你什么？”
信邦低着头，这个百人穴居部落的族长，他知道自己说了错话，长老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对他生气，就是每当他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的时候。
“长老，我错了。”信邦说道，他跪倒在地上，“我活，部落活，部落死，我才死。当族长那一天，你告诉我说：从今天开始，你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属于自己了。”
“长老，我发誓你死的时候我不会陪你的。”
“就会乌鸦嘴，说点吉利话不行吗。”盾因没好气，“说吧，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人？或者说为什么不相信他？”
信邦重新坐下，粗声粗气说道，“长老，不是我不相信谁，只是他们来的太巧了，我们刚刚准备往北方迁徙，他们就撞上来，而且也要去北方，我脑子笨，想不出他们能使什么招数，但是我想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我们需要一个天赋者，就遇到一个天赋者和我们一起上路，只是您和来夏都喜欢那个小子，我就觉得你们肯定是对的。”
盾因笑道，“你这不是也动脑子了吗？”
“嘿嘿。”看长老没有继续生气，信邦也傻笑起来。
盾因望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担忧的事情我一样担忧，但是除非你现在能给我们变个天赋者出来，不然我们只能选择相信他们，况且，他们其中不是有一个黑盾的人吗？”
“但是黑盾也不一定就是好的啊。”信邦嘀咕道。
盾因起了疑心，他问道，“这种话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听谁讲的？还有刚刚那些话，你从哪里听到的？”
“我就知道瞒不过长老。”信邦嘿然，“我儿子跟我讲的。”
“慎言。”长老说道，停顿片刻，他笑道，“你儿子也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我哪次讲课他不在睡觉？不过行了，我知道是谁了，你回去吧，迁徙的事情一定要安排妥当，到我们踏到北方的土地之前，谁也不能知道我们要去哪。”
“明白。”信邦继续问道，“但是我怕很多人坚持不下来，长老您的身体也很差。”
“让他们咬咬牙，你这个族长难道一点威信都没吗？”
信邦说道，“可是长老您自己……”
盾因闭上眼睛，似乎很累了，“我自有安排，你回去吧。”
“哦。”信邦爬起来，走到盾因面前，把抽出一个毯子盖在他的身上，然后离开了，一直到最后，他也没质疑为什么长老要迁徙到北方去，在他的心里，长老永远是对的。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缓缓睁开眼睛，他从旁边的小盒子里抽出了一本书稿样的东西，在火光下，能看到暗黄色的褶皱，这是一本羊皮书稿，他轻轻地抚摸着，长久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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