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眼看书 > 历史军事 > 鼓浪烟云 > 正文 第十九章 唐山盛宴

正文 第十九章 唐山盛宴

推荐阅读: 宝鉴   扶明录   叶辰萧初然   重生之再铸青春   女神的上门豪婿(又名:女神的超级赘婿,主角:赵旭)   女神的上门豪婿   女神的上门贵婿   逆天丹帝   神魂丹帝   神魂丹帝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仙府种田   这个领主大人非常科学   六指诡医   重生之我真是富三代   刚被悔婚超级天后带娃堵门   踏枝   叶君临  

    端午节是母亲苏刘氏七十五岁大寿,距端午还有些时日呢,苏甸在报上登了广告,声言要大为庆贺,届时要施舍前来庆贺的穷人每人一个银元。一时间,鹭港的人们奔走相告,都说金沙镇的富翁苏甸漂洋回来,要施恩于普通百姓。

    大总管李国赓雇人搭了两个戏台,几个很大的竹木棚绵延于凤凰木绿荫之间,知了在鲜红凤凰花与飘渺的合欢之间嘶啦嘶啦叫唤。

    贺寿的,观戏的,看寿星的,更有许多为了拿银元的,一块银元足以让贫寒人家开销半载呢,汹涌的人流络绎不绝从鹭港渡海到鼓浪屿,双桨儿生意好极了。

    苏家在最喧闹的戏台边各放了比人高的圆木桶,有木梯让你攀沿而上,白花花银子就泡在洋红里,捞走银元,指掌间立即嫣红,去都去不掉了。

    红手人不能再拿,红手人不能再拿!

    一对俊俏的古装女童,是苏甸新买的小丫环扮的,她们站在桶边提醒世人,声音幼嫩悦耳,果然所有的红手人都不敢再拿。

    苏甸背着手站在楼台上踱步,看到如此热闹祥和的景象,对妍婴说,还是你想的办法好,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妍婴说,看你怎么感谢我嘛?

    苏甸笑道,今天没空,咱们改日再议,妍婴,你现在可以去歇着,最好把香粉也带走,免得她在这儿是是非非的,一会儿又犯病了。

    妍婴说,我真不知道香粉到哪去了,不好意思呀,大家都忙着,我们这样算怎么回事儿嘛。

    去吧,这儿让她们两个来就行。

    那我就去了,妍婴听出一些弦外之音,微笑着跟月姑到园子里聊天去了。

    为了让母亲高兴,苏甸今天准备用精美的菜肴招侍愿意留在这里吃饭的亲友,他不用任何西乐,演的都是母亲最喜欢看的高甲戏,挑的是最热闹戏文,直闹得幽静的鼓浪屿几乎要沸了起来。

    苏刘氏将这些年苏甸给她买的金银珠宝全戴上了,外加她自己天天戴的那只洒金葱的剪绒花,她从未想到自己会有这末多东西,看着自己浑身环佩叮铛,乐了!她坐在特制的铺着绫罗锦绣的紫檀椅上,见人就笑呵呵的,宝珠正忙于张罗盛大的流水宴,苏刘氏傍边唯有客氏陪坐,她今天淡妆,远远望去,倒是眉目如画。

    苏刘氏一脸憨态,她这辈子只替别人做过寿,自己还不曾做过寿,以前的热闹都是别人的,现在热闹倒是自己的!她一时高兴起来,手舞足蹈,让客氏到房里拿来一只装满铜元的蓝色搭裢,见到可人的小孩儿就给一个。

    这时正好苏甸陪乌石上楼来祝寿,苏甸见母亲高兴,就说,阿姆,以后我月月给你些银子,你爱给谁就给谁。

    苏刘氏说,那,我不成了咸丰婶子啦!

    乌石笑道,婶娘,咸丰婶子是难得见天日的,她还没有您自在哩。

    苏刘氏叹道,我不知是那辈子行的善,竟养出了阿甸这样的儿。

    乌石笑道,那当然是您积的德,与做儿子的无关,婶娘,这阿甸啊,全都是托你老人家的福。

    乌石啊,你这小油嘴儿。

    婶娘,我要是小油嘴,您就是大油嘴儿。

    苏刘氏大乐。

    苏家楼周围锣鼓喧天,妍婴和月姑远远坐在黄楼西边阳台上聊天,妍婴略略有些不安道,其实我是该过去的。

    月姑微笑道,别,听我说,妍婴,你还是在这儿呆着罢,别喧宾夺主,这点你甚至不如香粉,你看她打老太太来鼓浪屿之后就没怎么露面。

    妍婴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便坦然地坐下来,那咱们下棋罢?

    你现在能下棋?月姑说,妍婴,你我都是好静不好动的,要能在这锣鼓喧天的时辰下棋,那可算是神仙了。

    妍婴笑道,你早已经是神仙了,很难想象不识棋谱的人会下棋。月姑说,你们家秋声不识五线谱,不也会弹钢琴?

    妍婴笑道,秋声也是神仙呀,月姑笑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跟李先生娘说说,就到望海园去,一杯清茶,几支琴曲,再开个神仙会。哟,说秋声,秋声就到。

    原来是李维嘉带着苔丝和秋声,款款蹬上楼梯与苏刘氏贺寿,苏刘氏不搭理苔丝,兀自抚着盲目的秋声,泪如雨下,维嘉看都看呆了,他没想到苏家老太太待秋声如此,秋声虽是苏甸的螟蛉之女,却是苏刘氏的亲孙女!他恍然大悟,便让秋声陪伴祖母,自己与苔丝讪讪回到席间,与苏甸作揖道:

    甸兄,你可真是大手笔呵!鼓浪屿这弹丸之地,以后还有谁敢做寿呢?

    见维嘉的口气略略有些揶揄,苏甸就微微笑道,与你们世家底相比,我一个剃头仔,能有今天,全丈祖宗余荫和父母恩德,为母作寿,光宗耀祖,区区小钱算什么!钱这东西就是让人用的,不是吗?维嘉兄弟!

    维嘉见苏甸绵里藏针,笑容中似乎隐着一丝不快,就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算是知根知底的,可别人就很难说了,维嘉兄弟,这不过是私人的家务事儿罢了。咱们说点正经的罢,你这电话公司既要出让,我就先承盘二十万,以服务桑梓为目的,暂不牟利,做好了再慢慢扩大,你看如何?

    维嘉不由一震,睁大眼睛,心想这苏甸实力果然比自己预想的要雄厚,苏甸含笑盯着他道,怎样?维嘉兄弟,要不咱联手做,咱要做好了,连日本人那个公司一并吃了。咱们自己的地盘,凭什么叫小日本在这里横冲直闯!

    我这不是正要出让么,再做不是捉个虱子在自己脑壳上打架!维嘉亦微微一笑,心情复杂道:你好冲呐,这响动闹大了,你甸兄就出了名呐。

    维嘉兄弟,这与出名不相干呐,我回唐山既要做点事儿,就得先打些根基儿,这不单是造福于民,主要是造福于我们自己呐!

    再说,再说!

    维嘉有些尴尬地改了口吻,笑嘻嘻携苔丝随苏甸上楼,偌大的三楼原是敞亮的舞厅,宝珠命请西餐厅在这里打理了一些新潮的菜肴糕点,这里云集了来自闽南各地官宦乡绅,他们在这里可以开洋荤,还可以从高处俯瞰芸芸众生。

    甸兄,你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维嘉笑道,我看你不像祝寿,倒像召集群英会来啦。

    山珍海味诸位都不稀罕,我就是哪,就是图个热闹,苏甸举杯道,我回唐山来是要做点事的,今天借母亲寿辰,答谢地方长官绅商盛情,答谢在我回唐山那天为我接风的维嘉兄,将来做事,还得大家帮衬,我天生小量,不过,这杯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苏甸举杯一饮而尽,这是他回唐山后喝完的第二杯酒,好好,大家随意!

    酒过三巡,苏甸提出欲拯救濒临破产的鹭港铁路,这时,原本腾沸的场面突然冷寂下来,刚才议水电基础,议市政,议公路交通,群情激荡,说到千疮百孔的鹭港铁路有限有公司,人声竟嘎然停止,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苏甸朗声道,我知道诸位为难,这鹭港铁路是一只大漏勺,从满清修到民国,十几年了,寸寸如金,如今却形存实亡,不见一分赢利,主要股东都没了信心,但是,咱闽地闭塞多山,山里多富矿,若无铁路贯通融合,何以振兴实业?而实业不兴,万物就不振啊!

    维嘉微笑不语。

    乌石道,阿甸,大道理谁都知道,做起来,难啊,你和理元兄财大气粗,不在乎,咱小本生意人,不敢再兜揽那档子事儿,赔不起啊。

    我愿意承担主要风险!

    众宾客嗡嗡议论起来,维嘉坐着,仍然微笑不语。少顷,举杯笑道,甸兄是我华人模范,他在南洋白手起家,终成南洋赫赫有名的糖王,如今携款内迁,欲在鼓浪屿建功立业――

    这时苏甸微笑着插了一句,不单在鼓浪屿,鼓浪屿算什么,是唐山!

    对,是唐山,甸兄毕竟是过见世面的人,有气魄,有气魄!

    透明玻璃杯漾着酒红,訇然作响,宝珠积存的陈年家酿在这群年过半百,体质并不是太强的男人们胸中熊熊燃烧,维嘉微微笑道,甸兄亦是我的亲家,如今叶落归根,我自然鼎力相助!

    这就好,这就好!

    很少饮酒的苏甸又一饮而尽,光亮额头微微发红,一会儿,眼睛也通红了,叶落归根是人之常情,可我还没老呢,这时回唐山,说起来是不得已,真是不得已,苏甸说着,声音有些沙哑,说到底了,是让红毛人给气的,我们堂堂中国人,在南洋居然连小日本都不如。

    举座哗然。

    他们都算是跨世纪的人,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满清末是青年,民国初是中年,军阀混战土匪横行,民不聊生谁都知道,可鼓浪屿毕竟是气候温润的小地方,蜗居此岛,不走出去便无如此深切体验,苏甸一席话说得大家倒义愤阗膺起来。

    请大家多多包涵。

    苏甸拱手与大家致意,我在南洋就想了很久,与其在外面生生受人欺负,还不如早早回来,将我们自己的事儿做得好一点!记得我小时候跟爹爹到镇上看到讨饭的,爹爹说,人不怕穷就怕没有志气,你要没志气就只能一辈子讨饭,你要有志气,讨饭的亦能做大事儿,我苏甸原来就是一文不名的剃头仔,大半辈子在南洋奋斗,能赚来南洋钱,却窝了一肚子火,人哪,靠自己腿肚子生肉是最重要的,人如此,国家社稷亦是如此,我们自己产业不兴,民生自然凋敝,你们想想,咱们腰杆子要硬了,谁还敢糊弄你?!而要做产业,铁路要先筑起来!

    沉默片刻,掌声雷动。

    楼下的流水宴开始了,宝珠用三十六道精美的佳肴款待来贺寿的所有宾客,看热闹的人亦蜂涌而至,乌压压的人头攒动,大街小巷空前的热闹令苏刘氏愈发的手舞足蹈。

    苏甸莫名其妙突然想起南洋的伊丽,心底隐隐疼痛,低声问身边的李国赓:

    阿根那里有消息没?

    说是住下啦。

    若不方便,可以先搬来元浴新楼里住,元浴一年半载不会回唐山,楼早就好了,或者也可以先住我的楼,我昨日向你维嘉叔买下一幢洋房,是海关税务司的洋楼,我还想再装修装修,以后让我母亲住,你要不嫌可以先用。

    这怎么好呢。

    国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几乎就是我的左右臂,咱就不必再说那些客套的话了啊,我今后在唐山要做的是大事儿,需要你打点的地方多了。

    咱一家人不说生份的话儿,国赓脸色暗红,甸叔,咱以后再说我的事儿罢,吃教的人不许娶妾,这您是知道的,万一传出去爹妈的脸要往哪里搁?

    苏甸叹道,这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你看你维嘉叔,连西洋人都娶进门来了。

    可我不是维嘉叔,维嘉叔不是教会中人,更何况她不是西洋人,甚至不是娘惹,是马来土番,鼓浪屿人叫乌番的,很难听呢,你说鼓浪屿人个个鼻孔朝天,有几个看得起披沙笼的乌番?甸叔,在这里乌番是上不了台面的。

    那是你的看法,乌番怎么啦?苏甸笑道,我看乌番与娘惹亦无差别嘛。乌番红番都一样的,你维嘉叔当时要娶苔丝,亦征求我的意见来着。

    苏甸离开自己的座位在维嘉耳边嘀咕了几句,维嘉笑道,你自己还背黄金呢,就替国赓看风水啦。我看还是让她们搬回来,就住苔丝那楼。

    苔丝呢。

    苔丝近来就住李家庄,免得她三天两头往万国俱乐部跑,维嘉半开玩笑道,你们这也算是帮我,甸兄,看来这西洋妇人心还是野了一些,我这缰绳还得收紧一点。

    收缰绳是没有用的,要紧的是心思,她要心不在焉,你拴缰绳何用?苏甸笑道,奇怪啊,苔丝嫁你亦快二十年了,怎么就没生个一儿半女的?

    维嘉扁扁嘴巴。

    兄弟有难处?

    这难处谁都有,难以启齿,难以启齿啊,维嘉轻轻一笑,笑容有些暧昧,我现在啊,是国事谈不了,家事也不行!国赓啊,横竖那房我一时半载肯定用不了,或者你还要其他的?苔丝这楼我正想出手,不过,我无论如何是不会卖给洋人的,这些日子与洋人打交道,腻歪得很。

    维嘉兄弟,你何以到了要卖房产的地步?

    没事儿做,迎新弃旧咧,否则这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苏甸笑笑,拉了维嘉在沙发上坐着,细细寻问从光绪年间就开始筹建的鹭港铁路事宜。

    维嘉奇怪道,甸兄,刚才我不好多说,你我当时和理元兄是最早的入股的,难道还不清楚现在所有的股东都不愿再增资了么?

    我当然清楚!

    这简直就是填不满的破大井!维嘉叹道,民国3年鹭港铁路收归国有,对华侨股款就未作任何交代,然后又是赊欠与交通部筹垫,说是十五年以后股东有始有利益可沽,可官吏约束兵匪蹂躏,这些年越做越亏,更何况前不过海后不搭江,新修的公路一上来,谁还坐火车?甸兄,我看你也不必多费心了,这鹭港铁路除非洋人控股,否则肯定是死路一条。

    洋人控股,那可不行,苏甸瞪眼了,铁路好比人身上的血脉一样,自己没有血脉,靠他人来做血脉,就是做人不成了,血脉不通,何以兴商贾?咱得起死回生,加吧劲儿才是嘛。

    维嘉不置可否。

    苏甸回唐山排山倒海为老太太祝寿的盛况,像闪电一样传染了带着卫兵刚刚进门的刺桐王猫五。

    天气渐热,按惯例,他脱去军装换上凉爽的丝绸长衫,却不似以往放松,他沉着脸在自家堂厅,一阵一阵发愣,寂寞已久的姨太太们花团锦簇,孩子们在膝前叽叽喳喳,他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猫五的孩子们来得古怪,要么长年累月一个也没有,弄得他以为自己是真的造孽太多要断子绝孙了,要么姨太太们一年前后相跟着生养,偌大红楼一时间弥漫着奶香乳臭,缤纷尿布像万国旗般随风飘扬,连九姨太林时音都养了个粉妆玉琢的女孩儿。

    猫五听惯了枪炮声的耳朵如今嗡嗡作响,生性倔强野心勃勃的猫五向来我行我素,这些年来他一扫儿时的晦气,在官匪不分的乱世中横冲直闯运势极佳,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明白脸面的重要性,聪明绝顶的猫五见苏家铺陈宴席,刹那间就明白了侪身上流社会的重要,可闽南人都知道他猫五是土匪,鼓浪屿人就知道红楼是匪窝,除了黄楼的香粉偶尔与他的七姨太宝纹玩玩牌九,就从未有过上等女人愿意主动与红楼的女人来往!

    林时音在他跟前走来走去,猫五说,你不能坐下来么,我都要烦死了!林时音一楞,刚愎自用的猫五是从未说过这种话的,猫五近来还真有些异样,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呆呆的,她月内保养极好,脸上水色荡漾。

    你怎么啦?林时音嗓音柔和似水,该吃饭了,我命他们给你预备了熏肉,新来的厨子,煮得很功夫,刚刚断生就离水,连筋带皮,都是你最喜欢的。

    猫五直楞楞盯着她,忽的就记起她那天嫣红如火的脸,林时音坐月子,猫五特地回来了一趟,食了一大砂锅她不食的甜腻补物,那是漳州厨娘熬的麻油鸡酒,然后油津津咧着嘴猴在她身边恣意嘲笑她跟着别人凑热闹,说她不在他身边他寂寞难忍,说他猫五此生有几个女人是忘不了的,她就是一个。

    林时音沉着脸不语。一会儿,冷着脸嘲讽道,我有那么大的能耐?要有这样的能耐我就不做妾了!

    你没听说妻不如妾么?你再想想,我猫五女人也不算少了,哪个女人有你的命?

    你听说哪个女人愿意当妾了?林时音毫不示弱,我再怎么有能耐,也就是你的九姨太。

    哟,女人啊,给你脸还真当脸了。

    我当然要脸了!你说我现在还有什么?除了这张脸!林时音脸色嫣红,竟然丰艳如盛开的鲜花。

    她说她要脸!

    女人尚且如此,还有孩子呢,猫五想,孩子们吹气似的长,眨眼就满地跑了,再一眨眼这十来个小把戏都该上学了。

    猫五眼前倏地闪过苏甸微笑自诺的脸膛,心乱如麻,富甲天下的苏甸尚且要去交结乡绅名流,而我猫五如今也已经不是土匪了,堂堂闽省混成旅旅长林耀国,总不能让孩子们将来再背这个黑锅!

    你得脱胎换骨!

    可脱胎换骨有那么容易吗,嗜肉如命猫五今天竟食不下咽,他粗暴地搁下油汪汪的筷子,还捏破了手里的青花玲珑瓷碗,尖利的碎片被他的指头辗成粉末。

    林时音见状大惊,她知道他是有些功夫的,但从未见他如此阴沉地使用内力,猫五自己十分明白在现代军火面前,再浑厚的内功都不过是雕虫小技,更何况他在女人面前,向来是不随便运用功力的。

    猫五的忌诲是很多的。

    林时音尖叫道,别,别,都揉碎了,我到哪再买去?这可是景德镇的,猫五一楞,指头就被烂瓷扎破了,血涌了出来,林时音登时青了脸。

    猫五一言不发自己包扎了手指,命林时音取出尘封已久的藏青哔机西装刷清爽,穿上,西装革履的猫五笔挺潇洒,看上去竟少了一些煞气,多了几分英俊和儒雅,他翘着伤指在镜子面前来回走了几步。

    林时音瞬间忘记了在血腥面前的呕吐,仿佛回到多梦的学生时代,眼前恍然是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她抑制自己的心动,轻声说:

    我喜欢你穿西装。

    可惜我不是西崽,现在天底下的女人都喜欢西崽,无聊!性格阴沉的猫五突然放声大笑,是的,你本来就是喜欢的,林时音,可单单你喜欢是没有用的,我要的是大家都喜欢。

    林时音被他爆发的笑声吓了一跳,大家都喜欢你呀,不信我去叫她们。

    我说的不是她们。

    林时音愕然,但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还是很高兴,不顾一切低三下四去邀其他姨太太出来见精神抖擞的猫五,果然所有的女人眼睛都为之一亮,这些年来,她们都知道猫五不屑正儿八经穿西装,犹其不喜欢系领带,说不吉利,说西崽是吊死鬼。猫五在外穿紧束的军装,在家就喜欢穿个松松垮垮的长衫,红楼每个姨太太都精心积蓄了许多柔软如水的绫罗绸缎,就是没有预备西装,她们总是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猫五,却永远赶不上趟!

    林时音这个狐媚子!

    林时音是不是狐媚子倒无关紧要,关键是她能及时估摸猫五捉摸不定的心思,林时音避开满堂女人们阴郁中糅着惊愕的眼光,她知道她们现在都在想些什么,她是宁愿沉默,也从不肯与她们多话的。宝纹她们,甚至近来常常来打牌的黄楼的香粉,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既不是对手,那就没什么可说的,她自己很清楚,自从去年她坐月子开始,猫五就不再携姨太太离开红楼,林时音是第一个随军的,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个。

    但也许会有第二个林时音?

    猫五虽然不轻易逛妓院,但从不缺女人,他手下的人有两拨,一拨是可以卖命的,另一拨则擅长侍候人,对猫五来说,女人算什么?!没有这个,就有那个,林时音郁郁地想,但他毕竟说了,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像你这样,是的,无论如何,我就要让你猫五知道天下只有一个林时音。

    林时音频频浇灌蕴着骨朵的鸡蛋花,独自在沁凉的夜色中冷笑了一下,都说伴君如伴虎,她们原本就拘谨,在旧八姨太坠楼之后,大都是在战战兢兢中过日子,其实你是豁出去了,豁出去的女人是无所畏惧的。

    苏家楼热闹的戏火灯光曾经亮了大半个天空,衬得红楼愈发的清冷枯寂。很显然,猫五这些日子大大失落了,她明白平时在山里一呼百应的猫五其实是很怕冷清的,如此低调是因为在鼓浪屿他身份暧昧。

    林时音浇完花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上倾听其他姨太太弥漫在客厅里的俏言软语,现在热闹是她们的,随她们去罢!她独自冷笑了一下,取下挂在墙上的大提琴调音。

    迷茫低迥琴声独自在夜色中徘徊了很久。

    正当林时音如痴如醉陷入自己营造的氛围,猫五大步流星进房来,夺下她手里的琴弓,林时音见他怒气冲冲,便浅浅笑了一下,你不喜欢听琴了么?

    我现在不喜欢这个调子!

    你要听什么?

    猫五瞪着眼说不出来,林时音飞快地抢下琴弓,屏气静坐,脸色却还是冷冷的,突然,她洁白的手指和细长琴弓都飞窜跳跃,犹如浓厚密布的阴云猛然间落下暴风骤雨,一会儿又若疯狂旋转的台风呼啸而至,女人丰腴的身体被狂风急雨要挟着,剧烈晃动,动到极致,嘎然而止。

    喜欢么?

    不喜欢。

    不喜欢你让我变什么?

    猫五无言,抓过她手里的器物挂到墙上,纵身一跃覆盖了她的身体。

    林时音早在旧八姨太坠楼之前就习惯了猫五如狼似虎的蹂躏,猫五旺盛性欲和阴沉的粗暴往往能激起她自己不可遏抑的反弹,刹那间她总是心醉神迷,她曾经为自己感到羞愧,但这羞愧往往只是一闪而过。

    林时音生育之后丰腴异常,面对猫五恣意冲撞她居然冷静如初,别这样,她说,你把西装脱下来,明天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要是以前,要是在现在这种时候,猫五肯定依然故我大肆进攻然后还要大发雷霆,但今天他突然瘫软,像蠕虫一样瘫在她身上,任凭她将他掀到一边,她并不看他,有条不紊地收拾他的衣物。

    猫五阴着脸看她挂好西装。

    明天再去订做几套,林时音帮他换上睡衣,猫五看上去懒洋洋但其实步伐柔韧,他在木地板上来回踱步,像一只暂时失意的野猫,林时音浅浅笑了一下,像以往那样轻轻抚摸他桀骜不驯拧成麻花状的脖子,猫五无名郁闷在她会说话的素手中慢慢消失,他目光渐渐温润如春,举止却凶猛如虎,突然抓住她柔软如绵的手不放,我都快烦死了!

    我知道你在烦什么,现在烦亦是无用,暗昧的夜色里,林时音的嗓音听上去睡意朦胧,睡吧,有事明天再说,她将所有的窗门和电灯都关了。

    时音,难道你不以为我应该去向苏老太太拜寿吗?她于我有恩呢。

    别忙,林时音栗色眼睛在百页窗渗出来的辉光下悠悠转动,长久以来你老死不与人家往来,现在去不觉得太唐突了吗?你在山里可以随心所欲,一呼百应我行我素,这不是山里,这是鼓浪屿。

    我不明白!

    你明白的!林时音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别在我面前装傻,你从来就不是傻瓜!男人比女人聪明多啦,与男人相比,女人的聪明不过是摆设罢了!

    猫五睁眼,林时音依然轻轻抚摸他,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睡觉,你可能有一个多月都没有好好睡觉了,瞧你的眼睛,你真该好好休息。

    猫五无言。

    实际上自从苏甸到金沙后他就睡不好了,向来一往无前的猫五在苏氏盛大的家宴面前,突然完全丧失了自信,他自己还没意识到呢,林时音就看出来了,这小女子!她跟他在闽西南的崇山峻岭中闯荡了这些年,点点滴滴难于逃脱她的眼睛,他猫五碰上这样的女人,可真是棋逢了对手。

    视女人如草芥的猫五对林时音百般爱惜起来,当然他一直都比较爱惜她,要她的时候除外,猫五要女人的时候往往是铺天盖地的喧嚣,唯有今日粘滞缠绵。

    林时音在猫五千载难逢的柔情中辗转反侧,她如今体力充沛,反而感觉不到以前被猫五残暴力量激发起来的狂野火焰,她只是懒洋洋躺着,听天由命一味任他缠绵亲爱,冷静脑袋里转着一些别的念头。

    猫五则失去了以往的暴戾与亢奋,做到最后,他自己很累,翻身呼呼睡去。林时音倒目光炯炯,披着睡衣走出来,掩上房门,一片寂静,见姨太太们都还在客厅枯坐,孩子们早就被奶娘带回房睡觉去了,往日游戏仪式早已废弃,猫五难得回家一趟,没有听见惊天动地的喧嚣,她们都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林时音心头隐隐浮起一丝对同类的怜悯,说,都歇着去罢,他太累了,早早就睡了。

    谁也没动。

    红楼女人也许是鼓浪屿最贞静的姨太太,她们原先都是养在深闺里循规蹈矩的侨眷,一向冷寂惯了的,更何况谁都怕猫五,那天,旧八姨太坠楼之前,几乎是一言不发。她们甚至没有苏家黄楼香粉的摔盆掼碗的脾气,现在又都有了孩子,女人有了孩子就分了心,就有了希望。

    洋学生林时音一来就倍受宠爱,姨太太们虽然吃醋,但谁也摸不清她的底细,她们没有见过识文断字的女人,这个女人还会拉琴,那女人样的琴体一旦叫唤起来纠心扯肺,便个个敬畏如神,除了宝纹背地里发些牢骚,谁都不愿多说的。

    林时音微笑着命丫头连夜整饬客厅。

    她明白猫五这回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也许这是红楼女人们的福音?她想,在镜前站了许久,将一头栗色浓发放了下来,微鬈发丝立刻淹没她明艳的脸庞。也许这是你的福音?!

    林时音坐到沙发上,全然陷在自己波涛汹涌的浓发里,通宵不眠。

    果然猫五以自己后在家,必西装革履,必刻意作文质彬彬状,红楼敞开接待鹭港大大小小政客,猫五命姨太太们不时换上时尚的旗袍或者洋装,他还命林时音花了许多时间举行家庭舞会,悉心训练这些养在深闺拖儿带女的妇人。

    林时音没想到在血雨腥风中滚出来的猫五愿意约束自己如此斯文作派,不由深深地叹息,她知道猫五还是不快乐,因为他偶尔笑起来总是声色凌厉,不过红楼在她自己的操持下,一反以往的沉寂暧昧,时髦靓丽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 特种精英玩网游   重振大明   齐天大魔猴   仕途青云   神弃   神峰   网游之统领天下   网游之主宰万物   万能神戒   网游之影子大师   穿越之嫡女锋芒   约会大作战之反转士道   武侠英雄联盟系统   游戏王之竞技之城   撼仙   娇蛮小姐傲总裁   御龙无双   天玄剑传奇   婚城难入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