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朝阳初升 第十五章 隐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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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瑞的神色变化全部落在那名燔罗人眼中，他接着说出了一句石破惊天的话：
“此次纽斯伦堡一役，我们北部燔罗能与中部燔罗联合出兵，正是由于贵国的罗贝克亲大人与我们密谋誓盟的结果；而我们能够一举攻克纽斯伦堡，也全赖亲王的暗中鼎力支持！”
一石激起千层浪。迦希亚诸将心内震惊得无以复加，整个大帐中一片死寂，从帐外传来的巡守战士的脚步声清晰入耳，帐内与帐外，竟恍如两个世界。
“果然如此……”洛瑞心头的疑惑终于被证实了，当初之所以没有联想到罗贝克，完全是因为燔罗人自开战以后便大举南下，直攻东部行省，并于托尔城下激战数日，未果后不得不转攻向泽里省。现在看来，这完全是罗贝克与燔罗人的联手做戏，竟把所有人都骗了！好周密的筹划！好深沉的计谋！
随即洛瑞突然想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呼吸不由得沉重起来。还未开口，卡西姆却抢先问了出来：“罗贝克亲王……是否造反在即？”
卡西姆神情极为紧张，此事事关重大，一但亲王举旗叛乱，整个北方立即就会陷入战火连天之中。而那时迦希亚人为了生存，必须要选择自己的阵营――或投向亲王旗下助其声威，公开谋反，与亲王合兵一处，进军埃特万里河山；亦或者当即向亲王宣战，与帝国大军在一南一北同时向亲王发起平叛之战。
迦希亚人的出路只能在这二者中选其一，否则无论亲王或者皇帝陛下哪方胜出，将来都不会有迦希亚人的好果子吃；而一但选择错误，等待人丁日渐稀薄的迦希亚人的同样是毁灭性结局。不过在目前看来，纽斯伦堡一役早已说明亲王率先放弃了迦希亚人这个可以争取的盟友，转而选择实力更加强大的燔罗。也就是说，一但罗贝克亲王高举大剑锋指帝都之时，新月草原很可能将同时受到来自东部行省与燔罗的疯狂进攻，所以由不得卡西姆不紧张。
那燔罗人见卡西姆如此发问，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回道：“我家主人说目前亲王大人应该不会马上谋反，时机并不成熟。况且帝国大军已开入草原，纽斯伦堡又被夺回，此时造反与自杀无异。”
所谓当局者迷，迦希亚人与洛瑞因此事关系到自身安危，所以情急之下连这么简单的答案都没有想到，众人在暗暗脸红之余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过亲王的谋反之心已定。此前派刺客刺杀堡内守将并贿赂守城军官、收买士兵，从而帮助我方大军夺取纽斯伦的这一步，便是亲王大人为将来举旗自立之时做的铺垫。”那燔罗人见帐内迦希亚诸将已跟着他的思路走了，于是继续说道，“关于纽斯伦堡的作用，诸位大人想必都十分清楚――对外可防御我们燔罗的进犯以及你们迦希亚人的叛乱，对内又何尝不是钳制亲王的一把当头之剑呢！纽斯伦堡的存在，使得亲王如鲠在喉，日夜不得安宁。一日不除掉这根背后之刺，亲王就无法顺利起兵；显然，对于如何解决这个防御如铜墙铁壁般强大的军事重镇，亲王大人不可能明目张胆的亲自动手，毕竟扯下脸皮彻底造反的时机未到，于是他只好选择我们燔罗人代为出手了。一番里应外合之下，不仅重创帝国军，纽斯伦堡也轻而易举到手了。”
“至于接下来，按照约定，亲王殿下当即提供给我们燔罗人大批军械物资，之后由玛寇尔大帅带领大军直接北上征伐迦希亚人。只要能够一战而定，击败或歼灭北部草原上迦希亚人的有生力量，并稳稳占据北部草原，进而逐渐驱赶剿杀残余的迦希亚部族，亲王大人的整个战略部署就算差不多完成了。说实话，不久前那十五万进入草原的帝国大军也原本在亲王的算计之中――别看数量庞大，实际上亲王还觉得来得少了！来个二十万嘛还差不多，要是三十万就更好了――帝国军将会在防御力强大的纽斯伦堡前望城兴叹，而在广域无边的草原上，又有谁是我们燔罗铁骑的对手呢。到时候，亲王大人突然起兵，与我们燔罗铁骑的前后夹击之下，只怕有多少帝国军都得全军覆没。此消彼长，待亲王再挥军向南进攻逐鹿天下之时，也会少了许多障碍与阻力。只是……”
那燔罗人一阵苦笑，“只是没想到，玛寇尔大帅的征北大军确实一战而定――近五万大军在落马泡全军覆没。这场大败，不仅大伤了我们燔罗元气，也使得亲王的全盘计划破灭，起兵之日被无限期推迟。”
那燔罗人的语气突然急切起来，“大帅您想想看，纽斯伦堡尽管是亲王的必除之后患，但迦希亚人对他来说何尝不是更大的心头之恨？没有迦希亚人，恐怕亲王现在已横扫整个尼松河以北的广大地域，与帝都隔着宽广的母亲之河遥遥相对――待它日时机成熟，亲王便可带领着我们燔罗铁骑，挥百万雄师，直取广阔富饶的南方大地！可是这一切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若不铲除你们迦希亚人，只怕今日之败还会再现将来！”
说道这里一切都已真相大白了，突然发生的纽斯伦堡一役与落马泡大战的根源最终浮出水面――罗贝克亲王已不甘忍受皇帝陛下的打压，终于决定要开始反击了。只是这个庞大而绝妙的反击计划，偶然性地被迦希亚人不经意间给破坏了，成了镜花水月一场。但显然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亲王始终还将起兵造反，而他下次的出手，恐怕将会直接指向迦希亚人！
听到此时，洛瑞突然开口了：“你说了这么许多，我们现在也明白了自身处境确实不妙。不过，你还没有说清楚，为何释放布林与野马部落的俘虏会与我们迦希亚人的安危息息相关？”
那燔罗人心中一阵振奋，他知道自己的一番说辞终于打动迦希亚人了，于是继续解释道：
“大帅您有所不知，自打罗贝克亲王暗中联系我们燔罗诸部之后，并不是所有部落首领们都同意出兵大举进攻埃特与新月草原。其中固然有迦希亚人能征善战，并不好惹的缘故，对于亲王自身实力的存疑也使得燔罗人犹豫不决。毕竟埃特这个庞大的国家无论何时都不能让人轻视，即便强大如奥古斯帝国这样一个令人感到恐惧的战争机器，与埃特曾打了数十年也没捞到什么好处，更何况被迫韬光养晦于一省之地的亲王呢！就我们北部燔罗五大部族而言，冈底斯与零安部落是此次出兵的积极发起人；而金牛与叶风两部最开始却持否定态度，他们认为风险太大，一但帝国军的强大超出想象，或者亲王大人对自身实力夸大其词，到最后深陷战争中的燔罗人很可能会面对人财两失结局。至于我们野马部落，布林大首领也同样对此不以为然，因为就算打下来新月草原对野马部落也没太大好处；只是后来喀加索却劝服了布林大人，他认为只有冲出燔罗，征战于更广阔的天地，野马部落才能真正得到强大起来的机会，无论如何，这个险值得去冒。”
“到后来，亲王大人又抛出了两个令人无法拒绝的条件――作为出兵的奖励，亲王将暗中协助燔罗攻克纽斯伦堡，并将纽斯伦永久地赐予燔罗人；倘若日后亲王能横扫天下征服整个埃特，尼松河以北的全部区域也都将赐给燔罗。这两个条件令我们诸位首领大为意动。后者暂且不提，倘若现在就把纽斯伦堡这个军事重地让给燔罗，无论将来亲王起兵后是否顺利，只要燔罗人能够牢牢把持住纽斯伦堡，就等于控制了整个新月草原这块肥肉；即便亲王大事已成后翻脸不认人也无所谓――我们连奥古斯帝国都无所畏惧，实力大涨后还会怕一个亲王？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我们北部燔罗最终在玛寇尔的推波助澜下全体同意了联合出兵；而且为了防止中部燔罗在我们出兵之后趁火打劫，同时也是想增加胜算，于是和亲王大人商定，由亲王提供部分财物，加上许以一半战力品为代价，促成了中部燔罗答应一但攻克纽斯伦堡后，将立即派军协助玛寇尔一同征伐迦希亚人的决议。”
那燔罗人说到这里停了停，突然语风一转，“大帅，我对您说这些是想告诉您一个事实，在我们北部燔罗也不是铁板一块，很多人都不愿意挑起与迦希亚人之间的战争。尤其落马泡一战惨败后，元气大伤之下我们不得已忍痛放弃了纽斯伦堡，人财两空损失惨重，使得现今燔罗内部的反对与不满之声更多了；同样玛寇尔也几乎颜面扫地，当初就是他唆使所有部族共同出兵，并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堆美好前景，谁曾想美梦还没做起已被敲碎，就连从纽斯伦堡运回的安慰性的补偿品也被大帅您一把大火烧个精光，恐怕从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人再提议挥军攻占新月草原了。当然，除了零安部落的大首领维多以外。”
这番绕圈解释下洛瑞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照这燔罗人所说来看，眼下还是有人对出征新月草原大感兴趣。
同时洛瑞心里又大感佩服，这个燔罗人的主人琉卡斯为了解救自己的父亲布林，当真是不遗余力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琉卡斯的大概意思是说，在布林出征之前我就预料到此战必败，所以我派出一名心腹随军而来，为战败的野马部落向大帅您说情，还望大帅从全局考虑出发，不要一怒之下斩了布林，否则平白便宜了零安部落，同时又使迦希亚一族重涉危局。
自打喀加索死后，野马部落就如被人砍了一只手，而这次布林率军偷袭迦希亚人未果，损兵折将，使得野马部落元气大伤，实力一落千丈，目前已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问题不止于此，除了自身实力下降而导致的外部危机，野马部落还有个更大隐患，那就是布林的兄弟、琉卡斯的大伯――加拉尔。
加拉尔一直野心勃勃，暗中培养势力，并与零安部落秘密结盟从而获得军械与财物的支持，想要取代布林成为野马部落的大首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毕竟无论布林的威望还是实力，都是加拉尔所无法抗衡的，更何况当初布林之下还有个更狠的家伙，北燔罗的呼兰，野马部落未来的继承人――喀加索。
而现如今，喀加索已死，布林手中可掌控的精锐也折损大半，一但一些立场不稳的中小部落转投向加拉尔一方，已渐占优势的加拉尔随时可以挑起反旗，野马部落势必陷入内战之中。
更为致命的是，当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在一旁虎视眈眈已久的零安一族很有可能趁势而入，一举吞并野马部落。
零安想吞并野马部落之心由来已久。零安部落实力强大，控弦数万，又与野马部落的领地最为接近，若不是一直被玛寇尔所压制，早就挥军攻杀过来了。加拉尔可以轻易相信零安部落，但其他人可不信――零安部落的大首领维多.马尔督克，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的饿狼！什么誓言、盟约，在他看来完全都是狗屁。维多贪婪狡诈，残忍暴虐，他的人品与信义问题一直被燔罗诸部所诟病。像维多这样的人，也就只有加拉尔这个被权利的欲望冲昏头脑的蠢货才会相信。
现在在北部燔罗的势力格局中，有实力最为强大的五个部落，分别是野马、冈底斯、零安、金牛与叶风，除此之外还有不计其数附庸在大部落之下的小部族。就北燔罗这五大部落而言，野马部族实力最弱，若不是与强大的冈底斯部落关系密切，恐怕早就被其他部族给瓜分了。不过从落马泡一战之后，北部燔罗联军几乎全军覆没，其中冈底斯部落受创最深，毕竟玛寇尔是此次战役的发起者与领导人，所以出征时带领自己部族的人马也最多；另外，当豪帅伯纳德率领万余大军回归燔罗时，又被洛瑞一把火给烧得狼狈不堪，损失惨重，其人员伤亡尽管目前还不清楚，估计也少不了哪去。而那万余燔罗精兵，却实打实地都是冈底斯部落的人马，所以红叶山一战后，冈底斯部落已伤到元气了，只能偃旗息鼓，休养生息一阵。
完全可以确信，当野马部落陷入内耗以致实力大损时，一心想要扩大部落领地、增强实力，与玛寇尔一争北燔罗头把交椅的维多定会抓住机会迅速出兵。只要能够一战而定，玛寇尔就算再不满也没有办法，因为野马部落都给平了，整个布林家族也都没了，玛寇尔也再无出兵的借口，他总不会傻到为一个已被铲灭的家族去大动兵戈。毕竟在草原上部落间的征伐最为正常不过，没有了实力就什么都不是，仰人鼻息过活是小部落才有的权利，对于那些大部族而言，除了被人吞并外别无他路。
倘若事情发展到此地步，吞并野马部落的草场与人口后的零安部落就会变得相当强大。实力暴增后的维多，以他的贪婪程度和野心，绝不会与一旁新月草原上迦希亚人友好和睦共处，玩什么你好我也好的游戏。要知道当初决议出兵新月草原时，他可是除了玛寇尔之外，上蹿下跳最积极之人。可以想象一下当维多吞并野马部落后的局面又是如何：一边是一心想要铲除迦希亚人这个背后隐患的罗贝克亲王；一边是垂涎于新月草原的丰美，同时又想扩大实力成为燔罗老大的贪婪之徒。这两人遇到一起定会一拍即合。
这时摆在维多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游说燔罗各部继续出兵征伐迦希亚人，要么抛开其他人；凭借自身强大的兵力，在亲王财力物力的支持下逐渐蚕食迦希亚人的生存空间，或者……同亲王一起突然出兵征伐，一南一北同时进军新月草原，彻底歼灭迦希亚人！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假设维多占有野马部落的领地与人口之后，倾其全族之力再加上亲王的帮助，完全可能击败迦希亚人。
以上因素综合起来，得出了琉卡斯的最后结论――决不能让零安部落的实力扩张起来，否则迦希亚人就得倒霉；而遏止零安一族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能让野马部落被其吞并。为了迦希亚人自己着想，所以你们得释放我父亲，还有我族的俘虏，同时再给我们一些牲畜，否则现在野马部落的实力太差；若不能及早恢复元气的话，还是有可能被维多那头饿狼给生吞了。最后，若迦希亚人能够做到以上几点，我们野马部落以脚下的土地起誓，将在三年内不再与迦希亚人发生任何冲突，和睦共处，在此期间，即便再有全燔罗部族征伐新月草原的战争发生，我野马一族不仅不会不会参与，反而会及早告之，以报大恩！
说完这些后，那燔罗人定定地瞅着洛瑞，眼巴巴地等待他的答复。
思索良久，洛瑞突然问道：“对于琉卡斯所言，我倒是没有什么疑问，只是他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布林不能战死的基础上。战场上刀枪无眼，我很想知道，万一布林战死了，琉卡斯会作何应对？”
“一但得到确切消息，我家主人会立即派出一队强悍精锐，趁加拉尔没有防备之时偷袭其领地，将其击杀！”那燔罗人恭敬地回答道。
“哦……据我所知，在布林的两个儿子中，琉卡斯很是不得布林喜欢。假若将来燔罗联军卷土重来，而布林又执意进攻我们迦希亚人，那么琉卡斯又将怎么实现他今日不再进犯我们的诺言？”
“很简单。我家主人会直接杀掉布林大人，取而代之。”
洛瑞一阵恶寒。他刚才问的那两个问题纯粹是出于对琉卡斯这个人感兴趣，想要多了解一些，没想到竟问出这种答案来，这、这是个什么人物呀？也太狠了吧！不管是真是假，能想到这种注意，并交代手下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见洛瑞开始发呆，那燔罗人有些惶恐焦急地问道：“大帅，我家主人确实抱有十分诚意，否则也不会派来我说出这番机密。还望大帅开恩，我野马一族全体感激不尽，他日定会报答！”
洛瑞笑了笑，没有直接答复，反而转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那燔罗人一愣，不知所措地回答：“禀大帅，我、我叫巴门，巴门尼德。”
…………………………
令人把巴门尼德压下去后，洛瑞直愣愣地盯着卡西姆，把他盯得直发毛，卡西姆奇怪地问：“你看着我干啥？”
“当然是等着你拿注意呀。难不成还要我去问萨基？”
随即接着问卡西姆道：“你怎么看？你对燔罗熟悉，他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卡西姆点点头，“实际情形差不多如此。看来野马部落这次真快山穷水尽了。想想也是，早前连同布林的大儿子一起，两千多人被我们全歼了，这次在小鼓原五千人马又被打没了，前后加一起差不多被我们俘虏了将近三千人。野马部落实力本就不算太强，这样一来估计也剩不下多少家底，难怪琉卡斯会厚着脸皮派人来讨饶。不过说起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琉卡斯却是个人物，深谋远虑的很，他父亲还未出征就派人打算来求饶了，可见其人智谋不可小觑，像这样的聪明家伙我倒是愿意相信。”
洛瑞耸耸肩，“那就早点放了布林吧。晚放不如早放，否则一但野马部落内乱起来可就得不偿失了，到时就算布林回去也控制不住局面。唉，只是心里有点别扭，好不容易抓到个大家伙，还这么轻易就给放回去了，总感觉有点吃亏啊。倒是那个琉卡斯厉害，几句话就平白得了天大的大好处，也不知他将来能否兑现承诺。还有我们费力抢来的牲畜，难道真要分给野马部落一份？我怕手下战士们知道了都会造反啊！”
卡西姆哈哈一笑，拍着洛瑞的后背说道：“你还真老实，我们能放人就不错了，人家说要啥你就给啥？缺了那点牛羊野马部落的人就活不下去了？那是琉卡斯狮子大开口，就是想撞大运碰上你这样的傻瓜，哈哈哈……走吧，我们一起放人去。那个琉卡斯很不简单，不管将来怎样，至少他所说的遏止零安部落崛起的想法是对的――维多那头饿狼是个刮地不留皮的主，真与我们做了邻居，恐怕就如琉卡斯所言，今后我们迦希亚人也不得安宁了。至于释放布林一事，我也很不情愿，但毕竟还是对新月草原利大于弊的。战争嘛，也不总是全都直来直去，非拼个你死我活才能得出胜负，有时侯妥协也是必要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洛瑞一愣，他突然想起当初卡尔博斯将军给他的那本笔记簿，上面第一页就是写着“战争的目的”…………
…………
布林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亲自为他松绑的洛瑞，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洛瑞解开绑生后拍拍手上的灰尘，有些无奈地对布林说道：“放心，我不杀你。你有个好儿子，是他救了你一命。”
布林彻底迷惑了，完全搞不懂眼前的状况，之前还差点拔刀砍了自己的迦希亚人，怎么突然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卡西姆脸上阴得很，从始至终一直盯着布林的脖子，看那架势好像在寻找哪里下刀比较合适，直看得布林全身寒毛乍起。虽然卡西姆自己说得轻松，可实实在在的仇恨在心里摆着呢，要说最不甘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最后卡西姆沉着脸，沉着眼，又沉着声音把琉卡斯的一番话说给了他听。布林听完后低头沉默许久，最后长叹一声，嘶哑着声音说道：“多谢不杀之恩。”说完便不再言语了。
洛瑞与卡西姆也没再废话，令人给布林牵过一匹战马，目送背影萧索的布林走向远方。
沉默中，洛瑞突然问道：“你说，为何两个民族之间总要打来打去，非得死很多人、流很多血，之后才会安稳一段……难道所有人天生都好战么？”
一时之间卡西姆不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在他的记忆中，战争的起因总是多种多样的：为土地，为生存，为财富，为权利，为荣耀，为仇恨……实在太多太多。也许，真如洛瑞所说，人的天性便是好战的吧。
卡西姆转头看向洛瑞，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刚才在大帐内还未察觉，现在在阳光之下，洛瑞的脸色竟灰败得吓人，满脸尽是疲色，一双剑眉微皱，双眼涣散无神，仿佛在那眉眼之下隐约藏着的无尽痛苦。
卡西姆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以前的旧伤复发？”
洛瑞强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最近有点累，休息一阵就好了。”
“你少跟我扯淡！”卡西姆急了，上前一把抓住洛瑞的皮甲，三下两下就给卸了下来，扒掉上衣后一看，卡西姆愣住了――洛瑞精壮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疤，但这些疤痕看起来并无异样，反倒是洛瑞上身那一块块结实似铁的肌肉充满了反常的扭曲感，而且各个关节处微微突起，有着像渗血般的红肿，十分骇人。
卡西姆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脸色凝重起来，仔细观察了一阵后问道：“是不是动起来时锥心的疼？”
洛瑞点点头。
卡西姆当即快步跑向大营内，没多久又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有点上了年纪的老兵。来到洛瑞身边后，卡西姆对那老兵说道：“克里，你给洛瑞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转过头来又对洛瑞说道：“这位是老克里，一个老兵了，也是我手下最高明的医匠，让他给你看看，也许能找出是哪里出了毛病。”
那名叫克里的老兵没有说话，冲洛瑞行礼致敬后，开始审视起洛瑞的周身，看了一阵后，他用那双粗糙的大手又开始一节一节地摸起洛瑞的骨头来。
良久，克里一脸沉重地收回双手，对卡西姆点了点头，开口道：“大人您猜得没错，是肌肉极度劳损，还有骨骼与关节严重挫伤。只是……”克里一脸不解地说道，“这毛病通常出在上了年纪的战士或者从事高强度劳动的奴隶身上，大帅如此年轻力壮，怎会也得上这种劳损病？”
卡西姆的心当即沉了下去，他刚才就已想到是这个问题，但一时不敢确信，也不愿意相信，所以心里存着万一的希望把克里找来看看，结果还是一样。听克里亲口说出来后，卡西姆彻底蒙了，就如被一铁锤砸在头上给砸傻了一样，愣愣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连话都说不出来。
卡西姆知道这种病，不止他，草原人都知道。迦希亚人常年征战不休，就拿木索拉那个老战士来说，他几乎打了一辈子的仗，而在这些年的战斗中，无数次大力挥舞大剑砍杀敌人，所留下的后遗症就是肩部关节磨损严重，导致骨节生长异常，造成的疼痛也难以忍受，这也是木索拉为何说自己明年无法再继续为迦希亚人征战的缘故――他实在快熬不住了！
这种病根本没法治，只能常年地忍受着痛苦直到死去为止。问题是，常人身上一般也就一两处会得这毛病，而洛瑞竟然全身所有关节都显现出了此类病状，这好好的一个人不就等于废了么！这么一个绝世猛将从此后将变成个残废！难怪卡西姆会如遭雷击般心神俱失。
对于自己的病，洛瑞其实心里很清楚，病根就落在那场落马泡大战中。
就洛瑞自身而言，他的瞬间爆发力极为强大，以至于达到让人恐惧的地步，对于此点，即便号称神力无比的萨基也感到心有余悸。当日在落马泡中路战场，大家杀得天昏地暗，彼此都杀疯了。萨基在血战中瞄到附近一个燔罗悍卒正要偷袭酣呼鏖战不已的洛瑞侧身，于是他卯足力气便是一棒呼啸挥去；凑巧洛瑞也注意到了，回手横枪一扫，碰地就把那燔罗人脑袋打爆了，长枪余势不止，一声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后，枪棒撞在一起。萨基的半边身子当时就麻了，手里的狼牙棒都几乎拿不住差点被震飞出去；反观洛瑞，愣了一下后跟个没事人一样，狂吼着又向燔罗人群中冲了过去，一路狂杀不止。
这种恐怖的力量若非亲自感受一下，没人会理解为何日后再次战斗时，萨基总是远远躲开洛瑞的缘由。要知道那时萨基是全神贯注地用尽全身力气所发出的攻击，而洛瑞却只是仓促间随意的回枪一扫，却几乎把萨基当场给震翻；若是洛瑞使足全部力量一击呢？
落马泡一战，洛瑞便是用如此巨大的力量从头战斗至尾，出枪无数，挥刀无数，杀人无数！
无从得知洛瑞那不是很雄壮的身躯为何会有着如此惊人的力量，洛瑞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是人，不是神――强大力量下的攻击，必然会有相反一面同样强大的力量反噬，他的身体不是钢筋铁骨，也是肉体凡胎，如何能够承受？如何不会受创？
不过等洛瑞明白到此点时已经晚了，自打几天前夜袭塔勒的援军时，洛瑞就感到身体上有些不对劲，当时没在意，以为是累着了。之后越来越严重，从那次击杀大地之熊开始，遍布全身的疼痛感越来越烈，有时甚至得咬牙强忍着才没有呻吟出来，夜里也总是辗转反侧，疼得几乎无法入眠。
对此洛瑞感到很恐惧，他不知道将来等待他的命运会是什么样，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天就会如此的疼死过去，他感到很无助。直到今日，听完克里的诊断，再看卡西姆的脸色，洛瑞也绝望地明白到，他的身体已彻底完了。
也许是多日以来悬在心头的深深恐惧已使他感到麻木，真正面对现实后，绝望了一阵的洛瑞，反而竟似解脱般地不去在意自己身体的状况了。他灰败的脸上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冲着卡西姆低声说道：
“此事先别声张，等回新月堡后再说，省得没由来的丧了士气。眼下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其他燔罗人追来，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卡西姆悲伤地对洛瑞点点头，他有些伤心难忍，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将星，还未四射出它耀眼夺目的光芒，却就这么陨落了。从今以后，洛瑞还能再上战场么？这个本该为战争而生的虎将，还能再纵马持枪，征战四方么？
明媚阳光下，温暖的春风吹得人舒服无比，卡西姆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此次纽斯伦堡一役，我们北部燔罗能与中部燔罗联合出兵，正是由于贵国的罗贝克亲大人与我们密谋誓盟的结果；而我们能够一举攻克纽斯伦堡，也全赖亲王的暗中鼎力支持！”
一石激起千层浪。迦希亚诸将心内震惊得无以复加，整个大帐中一片死寂，从帐外传来的巡守战士的脚步声清晰入耳，帐内与帐外，竟恍如两个世界。
“果然如此……”洛瑞心头的疑惑终于被证实了，当初之所以没有联想到罗贝克，完全是因为燔罗人自开战以后便大举南下，直攻东部行省，并于托尔城下激战数日，未果后不得不转攻向泽里省。现在看来，这完全是罗贝克与燔罗人的联手做戏，竟把所有人都骗了！好周密的筹划！好深沉的计谋！
随即洛瑞突然想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呼吸不由得沉重起来。还未开口，卡西姆却抢先问了出来：“罗贝克亲王……是否造反在即？”
卡西姆神情极为紧张，此事事关重大，一但亲王举旗叛乱，整个北方立即就会陷入战火连天之中。而那时迦希亚人为了生存，必须要选择自己的阵营――或投向亲王旗下助其声威，公开谋反，与亲王合兵一处，进军埃特万里河山；亦或者当即向亲王宣战，与帝国大军在一南一北同时向亲王发起平叛之战。
迦希亚人的出路只能在这二者中选其一，否则无论亲王或者皇帝陛下哪方胜出，将来都不会有迦希亚人的好果子吃；而一但选择错误，等待人丁日渐稀薄的迦希亚人的同样是毁灭性结局。不过在目前看来，纽斯伦堡一役早已说明亲王率先放弃了迦希亚人这个可以争取的盟友，转而选择实力更加强大的燔罗。也就是说，一但罗贝克亲王高举大剑锋指帝都之时，新月草原很可能将同时受到来自东部行省与燔罗的疯狂进攻，所以由不得卡西姆不紧张。
那燔罗人见卡西姆如此发问，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回道：“我家主人说目前亲王大人应该不会马上谋反，时机并不成熟。况且帝国大军已开入草原，纽斯伦堡又被夺回，此时造反与自杀无异。”
所谓当局者迷，迦希亚人与洛瑞因此事关系到自身安危，所以情急之下连这么简单的答案都没有想到，众人在暗暗脸红之余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过亲王的谋反之心已定。此前派刺客刺杀堡内守将并贿赂守城军官、收买士兵，从而帮助我方大军夺取纽斯伦的这一步，便是亲王大人为将来举旗自立之时做的铺垫。”那燔罗人见帐内迦希亚诸将已跟着他的思路走了，于是继续说道，“关于纽斯伦堡的作用，诸位大人想必都十分清楚――对外可防御我们燔罗的进犯以及你们迦希亚人的叛乱，对内又何尝不是钳制亲王的一把当头之剑呢！纽斯伦堡的存在，使得亲王如鲠在喉，日夜不得安宁。一日不除掉这根背后之刺，亲王就无法顺利起兵；显然，对于如何解决这个防御如铜墙铁壁般强大的军事重镇，亲王大人不可能明目张胆的亲自动手，毕竟扯下脸皮彻底造反的时机未到，于是他只好选择我们燔罗人代为出手了。一番里应外合之下，不仅重创帝国军，纽斯伦堡也轻而易举到手了。”
“至于接下来，按照约定，亲王殿下当即提供给我们燔罗人大批军械物资，之后由玛寇尔大帅带领大军直接北上征伐迦希亚人。只要能够一战而定，击败或歼灭北部草原上迦希亚人的有生力量，并稳稳占据北部草原，进而逐渐驱赶剿杀残余的迦希亚部族，亲王大人的整个战略部署就算差不多完成了。说实话，不久前那十五万进入草原的帝国大军也原本在亲王的算计之中――别看数量庞大，实际上亲王还觉得来得少了！来个二十万嘛还差不多，要是三十万就更好了――帝国军将会在防御力强大的纽斯伦堡前望城兴叹，而在广域无边的草原上，又有谁是我们燔罗铁骑的对手呢。到时候，亲王大人突然起兵，与我们燔罗铁骑的前后夹击之下，只怕有多少帝国军都得全军覆没。此消彼长，待亲王再挥军向南进攻逐鹿天下之时，也会少了许多障碍与阻力。只是……”
那燔罗人一阵苦笑，“只是没想到，玛寇尔大帅的征北大军确实一战而定――近五万大军在落马泡全军覆没。这场大败，不仅大伤了我们燔罗元气，也使得亲王的全盘计划破灭，起兵之日被无限期推迟。”
那燔罗人的语气突然急切起来，“大帅您想想看，纽斯伦堡尽管是亲王的必除之后患，但迦希亚人对他来说何尝不是更大的心头之恨？没有迦希亚人，恐怕亲王现在已横扫整个尼松河以北的广大地域，与帝都隔着宽广的母亲之河遥遥相对――待它日时机成熟，亲王便可带领着我们燔罗铁骑，挥百万雄师，直取广阔富饶的南方大地！可是这一切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若不铲除你们迦希亚人，只怕今日之败还会再现将来！”
说道这里一切都已真相大白了，突然发生的纽斯伦堡一役与落马泡大战的根源最终浮出水面――罗贝克亲王已不甘忍受皇帝陛下的打压，终于决定要开始反击了。只是这个庞大而绝妙的反击计划，偶然性地被迦希亚人不经意间给破坏了，成了镜花水月一场。但显然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亲王始终还将起兵造反，而他下次的出手，恐怕将会直接指向迦希亚人！
听到此时，洛瑞突然开口了：“你说了这么许多，我们现在也明白了自身处境确实不妙。不过，你还没有说清楚，为何释放布林与野马部落的俘虏会与我们迦希亚人的安危息息相关？”
那燔罗人心中一阵振奋，他知道自己的一番说辞终于打动迦希亚人了，于是继续解释道：
“大帅您有所不知，自打罗贝克亲王暗中联系我们燔罗诸部之后，并不是所有部落首领们都同意出兵大举进攻埃特与新月草原。其中固然有迦希亚人能征善战，并不好惹的缘故，对于亲王自身实力的存疑也使得燔罗人犹豫不决。毕竟埃特这个庞大的国家无论何时都不能让人轻视，即便强大如奥古斯帝国这样一个令人感到恐惧的战争机器，与埃特曾打了数十年也没捞到什么好处，更何况被迫韬光养晦于一省之地的亲王呢！就我们北部燔罗五大部族而言，冈底斯与零安部落是此次出兵的积极发起人；而金牛与叶风两部最开始却持否定态度，他们认为风险太大，一但帝国军的强大超出想象，或者亲王大人对自身实力夸大其词，到最后深陷战争中的燔罗人很可能会面对人财两失结局。至于我们野马部落，布林大首领也同样对此不以为然，因为就算打下来新月草原对野马部落也没太大好处；只是后来喀加索却劝服了布林大人，他认为只有冲出燔罗，征战于更广阔的天地，野马部落才能真正得到强大起来的机会，无论如何，这个险值得去冒。”
“到后来，亲王大人又抛出了两个令人无法拒绝的条件――作为出兵的奖励，亲王将暗中协助燔罗攻克纽斯伦堡，并将纽斯伦永久地赐予燔罗人；倘若日后亲王能横扫天下征服整个埃特，尼松河以北的全部区域也都将赐给燔罗。这两个条件令我们诸位首领大为意动。后者暂且不提，倘若现在就把纽斯伦堡这个军事重地让给燔罗，无论将来亲王起兵后是否顺利，只要燔罗人能够牢牢把持住纽斯伦堡，就等于控制了整个新月草原这块肥肉；即便亲王大事已成后翻脸不认人也无所谓――我们连奥古斯帝国都无所畏惧，实力大涨后还会怕一个亲王？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我们北部燔罗最终在玛寇尔的推波助澜下全体同意了联合出兵；而且为了防止中部燔罗在我们出兵之后趁火打劫，同时也是想增加胜算，于是和亲王大人商定，由亲王提供部分财物，加上许以一半战力品为代价，促成了中部燔罗答应一但攻克纽斯伦堡后，将立即派军协助玛寇尔一同征伐迦希亚人的决议。”
那燔罗人说到这里停了停，突然语风一转，“大帅，我对您说这些是想告诉您一个事实，在我们北部燔罗也不是铁板一块，很多人都不愿意挑起与迦希亚人之间的战争。尤其落马泡一战惨败后，元气大伤之下我们不得已忍痛放弃了纽斯伦堡，人财两空损失惨重，使得现今燔罗内部的反对与不满之声更多了；同样玛寇尔也几乎颜面扫地，当初就是他唆使所有部族共同出兵，并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堆美好前景，谁曾想美梦还没做起已被敲碎，就连从纽斯伦堡运回的安慰性的补偿品也被大帅您一把大火烧个精光，恐怕从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人再提议挥军攻占新月草原了。当然，除了零安部落的大首领维多以外。”
这番绕圈解释下洛瑞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照这燔罗人所说来看，眼下还是有人对出征新月草原大感兴趣。
同时洛瑞心里又大感佩服，这个燔罗人的主人琉卡斯为了解救自己的父亲布林，当真是不遗余力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琉卡斯的大概意思是说，在布林出征之前我就预料到此战必败，所以我派出一名心腹随军而来，为战败的野马部落向大帅您说情，还望大帅从全局考虑出发，不要一怒之下斩了布林，否则平白便宜了零安部落，同时又使迦希亚一族重涉危局。
自打喀加索死后，野马部落就如被人砍了一只手，而这次布林率军偷袭迦希亚人未果，损兵折将，使得野马部落元气大伤，实力一落千丈，目前已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问题不止于此，除了自身实力下降而导致的外部危机，野马部落还有个更大隐患，那就是布林的兄弟、琉卡斯的大伯――加拉尔。
加拉尔一直野心勃勃，暗中培养势力，并与零安部落秘密结盟从而获得军械与财物的支持，想要取代布林成为野马部落的大首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毕竟无论布林的威望还是实力，都是加拉尔所无法抗衡的，更何况当初布林之下还有个更狠的家伙，北燔罗的呼兰，野马部落未来的继承人――喀加索。
而现如今，喀加索已死，布林手中可掌控的精锐也折损大半，一但一些立场不稳的中小部落转投向加拉尔一方，已渐占优势的加拉尔随时可以挑起反旗，野马部落势必陷入内战之中。
更为致命的是，当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在一旁虎视眈眈已久的零安一族很有可能趁势而入，一举吞并野马部落。
零安想吞并野马部落之心由来已久。零安部落实力强大，控弦数万，又与野马部落的领地最为接近，若不是一直被玛寇尔所压制，早就挥军攻杀过来了。加拉尔可以轻易相信零安部落，但其他人可不信――零安部落的大首领维多.马尔督克，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的饿狼！什么誓言、盟约，在他看来完全都是狗屁。维多贪婪狡诈，残忍暴虐，他的人品与信义问题一直被燔罗诸部所诟病。像维多这样的人，也就只有加拉尔这个被权利的欲望冲昏头脑的蠢货才会相信。
现在在北部燔罗的势力格局中，有实力最为强大的五个部落，分别是野马、冈底斯、零安、金牛与叶风，除此之外还有不计其数附庸在大部落之下的小部族。就北燔罗这五大部落而言，野马部族实力最弱，若不是与强大的冈底斯部落关系密切，恐怕早就被其他部族给瓜分了。不过从落马泡一战之后，北部燔罗联军几乎全军覆没，其中冈底斯部落受创最深，毕竟玛寇尔是此次战役的发起者与领导人，所以出征时带领自己部族的人马也最多；另外，当豪帅伯纳德率领万余大军回归燔罗时，又被洛瑞一把火给烧得狼狈不堪，损失惨重，其人员伤亡尽管目前还不清楚，估计也少不了哪去。而那万余燔罗精兵，却实打实地都是冈底斯部落的人马，所以红叶山一战后，冈底斯部落已伤到元气了，只能偃旗息鼓，休养生息一阵。
完全可以确信，当野马部落陷入内耗以致实力大损时，一心想要扩大部落领地、增强实力，与玛寇尔一争北燔罗头把交椅的维多定会抓住机会迅速出兵。只要能够一战而定，玛寇尔就算再不满也没有办法，因为野马部落都给平了，整个布林家族也都没了，玛寇尔也再无出兵的借口，他总不会傻到为一个已被铲灭的家族去大动兵戈。毕竟在草原上部落间的征伐最为正常不过，没有了实力就什么都不是，仰人鼻息过活是小部落才有的权利，对于那些大部族而言，除了被人吞并外别无他路。
倘若事情发展到此地步，吞并野马部落的草场与人口后的零安部落就会变得相当强大。实力暴增后的维多，以他的贪婪程度和野心，绝不会与一旁新月草原上迦希亚人友好和睦共处，玩什么你好我也好的游戏。要知道当初决议出兵新月草原时，他可是除了玛寇尔之外，上蹿下跳最积极之人。可以想象一下当维多吞并野马部落后的局面又是如何：一边是一心想要铲除迦希亚人这个背后隐患的罗贝克亲王；一边是垂涎于新月草原的丰美，同时又想扩大实力成为燔罗老大的贪婪之徒。这两人遇到一起定会一拍即合。
这时摆在维多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游说燔罗各部继续出兵征伐迦希亚人，要么抛开其他人；凭借自身强大的兵力，在亲王财力物力的支持下逐渐蚕食迦希亚人的生存空间，或者……同亲王一起突然出兵征伐，一南一北同时进军新月草原，彻底歼灭迦希亚人！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假设维多占有野马部落的领地与人口之后，倾其全族之力再加上亲王的帮助，完全可能击败迦希亚人。
以上因素综合起来，得出了琉卡斯的最后结论――决不能让零安部落的实力扩张起来，否则迦希亚人就得倒霉；而遏止零安一族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能让野马部落被其吞并。为了迦希亚人自己着想，所以你们得释放我父亲，还有我族的俘虏，同时再给我们一些牲畜，否则现在野马部落的实力太差；若不能及早恢复元气的话，还是有可能被维多那头饿狼给生吞了。最后，若迦希亚人能够做到以上几点，我们野马部落以脚下的土地起誓，将在三年内不再与迦希亚人发生任何冲突，和睦共处，在此期间，即便再有全燔罗部族征伐新月草原的战争发生，我野马一族不仅不会不会参与，反而会及早告之，以报大恩！
说完这些后，那燔罗人定定地瞅着洛瑞，眼巴巴地等待他的答复。
思索良久，洛瑞突然问道：“对于琉卡斯所言，我倒是没有什么疑问，只是他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布林不能战死的基础上。战场上刀枪无眼，我很想知道，万一布林战死了，琉卡斯会作何应对？”
“一但得到确切消息，我家主人会立即派出一队强悍精锐，趁加拉尔没有防备之时偷袭其领地，将其击杀！”那燔罗人恭敬地回答道。
“哦……据我所知，在布林的两个儿子中，琉卡斯很是不得布林喜欢。假若将来燔罗联军卷土重来，而布林又执意进攻我们迦希亚人，那么琉卡斯又将怎么实现他今日不再进犯我们的诺言？”
“很简单。我家主人会直接杀掉布林大人，取而代之。”
洛瑞一阵恶寒。他刚才问的那两个问题纯粹是出于对琉卡斯这个人感兴趣，想要多了解一些，没想到竟问出这种答案来，这、这是个什么人物呀？也太狠了吧！不管是真是假，能想到这种注意，并交代手下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见洛瑞开始发呆，那燔罗人有些惶恐焦急地问道：“大帅，我家主人确实抱有十分诚意，否则也不会派来我说出这番机密。还望大帅开恩，我野马一族全体感激不尽，他日定会报答！”
洛瑞笑了笑，没有直接答复，反而转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那燔罗人一愣，不知所措地回答：“禀大帅，我、我叫巴门，巴门尼德。”
…………………………
令人把巴门尼德压下去后，洛瑞直愣愣地盯着卡西姆，把他盯得直发毛，卡西姆奇怪地问：“你看着我干啥？”
“当然是等着你拿注意呀。难不成还要我去问萨基？”
随即接着问卡西姆道：“你怎么看？你对燔罗熟悉，他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卡西姆点点头，“实际情形差不多如此。看来野马部落这次真快山穷水尽了。想想也是，早前连同布林的大儿子一起，两千多人被我们全歼了，这次在小鼓原五千人马又被打没了，前后加一起差不多被我们俘虏了将近三千人。野马部落实力本就不算太强，这样一来估计也剩不下多少家底，难怪琉卡斯会厚着脸皮派人来讨饶。不过说起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琉卡斯却是个人物，深谋远虑的很，他父亲还未出征就派人打算来求饶了，可见其人智谋不可小觑，像这样的聪明家伙我倒是愿意相信。”
洛瑞耸耸肩，“那就早点放了布林吧。晚放不如早放，否则一但野马部落内乱起来可就得不偿失了，到时就算布林回去也控制不住局面。唉，只是心里有点别扭，好不容易抓到个大家伙，还这么轻易就给放回去了，总感觉有点吃亏啊。倒是那个琉卡斯厉害，几句话就平白得了天大的大好处，也不知他将来能否兑现承诺。还有我们费力抢来的牲畜，难道真要分给野马部落一份？我怕手下战士们知道了都会造反啊！”
卡西姆哈哈一笑，拍着洛瑞的后背说道：“你还真老实，我们能放人就不错了，人家说要啥你就给啥？缺了那点牛羊野马部落的人就活不下去了？那是琉卡斯狮子大开口，就是想撞大运碰上你这样的傻瓜，哈哈哈……走吧，我们一起放人去。那个琉卡斯很不简单，不管将来怎样，至少他所说的遏止零安部落崛起的想法是对的――维多那头饿狼是个刮地不留皮的主，真与我们做了邻居，恐怕就如琉卡斯所言，今后我们迦希亚人也不得安宁了。至于释放布林一事，我也很不情愿，但毕竟还是对新月草原利大于弊的。战争嘛，也不总是全都直来直去，非拼个你死我活才能得出胜负，有时侯妥协也是必要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洛瑞一愣，他突然想起当初卡尔博斯将军给他的那本笔记簿，上面第一页就是写着“战争的目的”…………
…………
布林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亲自为他松绑的洛瑞，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洛瑞解开绑生后拍拍手上的灰尘，有些无奈地对布林说道：“放心，我不杀你。你有个好儿子，是他救了你一命。”
布林彻底迷惑了，完全搞不懂眼前的状况，之前还差点拔刀砍了自己的迦希亚人，怎么突然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卡西姆脸上阴得很，从始至终一直盯着布林的脖子，看那架势好像在寻找哪里下刀比较合适，直看得布林全身寒毛乍起。虽然卡西姆自己说得轻松，可实实在在的仇恨在心里摆着呢，要说最不甘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最后卡西姆沉着脸，沉着眼，又沉着声音把琉卡斯的一番话说给了他听。布林听完后低头沉默许久，最后长叹一声，嘶哑着声音说道：“多谢不杀之恩。”说完便不再言语了。
洛瑞与卡西姆也没再废话，令人给布林牵过一匹战马，目送背影萧索的布林走向远方。
沉默中，洛瑞突然问道：“你说，为何两个民族之间总要打来打去，非得死很多人、流很多血，之后才会安稳一段……难道所有人天生都好战么？”
一时之间卡西姆不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在他的记忆中，战争的起因总是多种多样的：为土地，为生存，为财富，为权利，为荣耀，为仇恨……实在太多太多。也许，真如洛瑞所说，人的天性便是好战的吧。
卡西姆转头看向洛瑞，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刚才在大帐内还未察觉，现在在阳光之下，洛瑞的脸色竟灰败得吓人，满脸尽是疲色，一双剑眉微皱，双眼涣散无神，仿佛在那眉眼之下隐约藏着的无尽痛苦。
卡西姆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以前的旧伤复发？”
洛瑞强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最近有点累，休息一阵就好了。”
“你少跟我扯淡！”卡西姆急了，上前一把抓住洛瑞的皮甲，三下两下就给卸了下来，扒掉上衣后一看，卡西姆愣住了――洛瑞精壮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疤，但这些疤痕看起来并无异样，反倒是洛瑞上身那一块块结实似铁的肌肉充满了反常的扭曲感，而且各个关节处微微突起，有着像渗血般的红肿，十分骇人。
卡西姆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脸色凝重起来，仔细观察了一阵后问道：“是不是动起来时锥心的疼？”
洛瑞点点头。
卡西姆当即快步跑向大营内，没多久又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有点上了年纪的老兵。来到洛瑞身边后，卡西姆对那老兵说道：“克里，你给洛瑞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转过头来又对洛瑞说道：“这位是老克里，一个老兵了，也是我手下最高明的医匠，让他给你看看，也许能找出是哪里出了毛病。”
那名叫克里的老兵没有说话，冲洛瑞行礼致敬后，开始审视起洛瑞的周身，看了一阵后，他用那双粗糙的大手又开始一节一节地摸起洛瑞的骨头来。
良久，克里一脸沉重地收回双手，对卡西姆点了点头，开口道：“大人您猜得没错，是肌肉极度劳损，还有骨骼与关节严重挫伤。只是……”克里一脸不解地说道，“这毛病通常出在上了年纪的战士或者从事高强度劳动的奴隶身上，大帅如此年轻力壮，怎会也得上这种劳损病？”
卡西姆的心当即沉了下去，他刚才就已想到是这个问题，但一时不敢确信，也不愿意相信，所以心里存着万一的希望把克里找来看看，结果还是一样。听克里亲口说出来后，卡西姆彻底蒙了，就如被一铁锤砸在头上给砸傻了一样，愣愣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连话都说不出来。
卡西姆知道这种病，不止他，草原人都知道。迦希亚人常年征战不休，就拿木索拉那个老战士来说，他几乎打了一辈子的仗，而在这些年的战斗中，无数次大力挥舞大剑砍杀敌人，所留下的后遗症就是肩部关节磨损严重，导致骨节生长异常，造成的疼痛也难以忍受，这也是木索拉为何说自己明年无法再继续为迦希亚人征战的缘故――他实在快熬不住了！
这种病根本没法治，只能常年地忍受着痛苦直到死去为止。问题是，常人身上一般也就一两处会得这毛病，而洛瑞竟然全身所有关节都显现出了此类病状，这好好的一个人不就等于废了么！这么一个绝世猛将从此后将变成个残废！难怪卡西姆会如遭雷击般心神俱失。
对于自己的病，洛瑞其实心里很清楚，病根就落在那场落马泡大战中。
就洛瑞自身而言，他的瞬间爆发力极为强大，以至于达到让人恐惧的地步，对于此点，即便号称神力无比的萨基也感到心有余悸。当日在落马泡中路战场，大家杀得天昏地暗，彼此都杀疯了。萨基在血战中瞄到附近一个燔罗悍卒正要偷袭酣呼鏖战不已的洛瑞侧身，于是他卯足力气便是一棒呼啸挥去；凑巧洛瑞也注意到了，回手横枪一扫，碰地就把那燔罗人脑袋打爆了，长枪余势不止，一声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后，枪棒撞在一起。萨基的半边身子当时就麻了，手里的狼牙棒都几乎拿不住差点被震飞出去；反观洛瑞，愣了一下后跟个没事人一样，狂吼着又向燔罗人群中冲了过去，一路狂杀不止。
这种恐怖的力量若非亲自感受一下，没人会理解为何日后再次战斗时，萨基总是远远躲开洛瑞的缘由。要知道那时萨基是全神贯注地用尽全身力气所发出的攻击，而洛瑞却只是仓促间随意的回枪一扫，却几乎把萨基当场给震翻；若是洛瑞使足全部力量一击呢？
落马泡一战，洛瑞便是用如此巨大的力量从头战斗至尾，出枪无数，挥刀无数，杀人无数！
无从得知洛瑞那不是很雄壮的身躯为何会有着如此惊人的力量，洛瑞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是人，不是神――强大力量下的攻击，必然会有相反一面同样强大的力量反噬，他的身体不是钢筋铁骨，也是肉体凡胎，如何能够承受？如何不会受创？
不过等洛瑞明白到此点时已经晚了，自打几天前夜袭塔勒的援军时，洛瑞就感到身体上有些不对劲，当时没在意，以为是累着了。之后越来越严重，从那次击杀大地之熊开始，遍布全身的疼痛感越来越烈，有时甚至得咬牙强忍着才没有呻吟出来，夜里也总是辗转反侧，疼得几乎无法入眠。
对此洛瑞感到很恐惧，他不知道将来等待他的命运会是什么样，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天就会如此的疼死过去，他感到很无助。直到今日，听完克里的诊断，再看卡西姆的脸色，洛瑞也绝望地明白到，他的身体已彻底完了。
也许是多日以来悬在心头的深深恐惧已使他感到麻木，真正面对现实后，绝望了一阵的洛瑞，反而竟似解脱般地不去在意自己身体的状况了。他灰败的脸上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冲着卡西姆低声说道：
“此事先别声张，等回新月堡后再说，省得没由来的丧了士气。眼下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有其他燔罗人追来，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卡西姆悲伤地对洛瑞点点头，他有些伤心难忍，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将星，还未四射出它耀眼夺目的光芒，却就这么陨落了。从今以后，洛瑞还能再上战场么？这个本该为战争而生的虎将，还能再纵马持枪，征战四方么？
明媚阳光下，温暖的春风吹得人舒服无比，卡西姆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