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青眼高歌俱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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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尚在，公子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到顾先生的神情未免不安。我起身走过去福了福，回过身笑着说道：“顾先生，我们公子来了。”顾先生一嗔，忙转过身看了眼，随即抹了抹眼角起身跨前几步深深地俯下身给公子作揖。公子赶忙上前双手把顾先生扶起，自己恭敬地拱了拱手，“梁汾先生快快请坐。”公子说罢亲自将顾先生引到罗汉榻上坐下。我走到圆桌边倒茶，把顾先生原来的那杯有些凉的龙井也重新换了一开，而后捧着碟子将茶送到几案上。
我把茶递到顾先生处，他忙起身接过，我福身笑了笑，“先生快坐。”待他坐下后我又把另一盅茶递给了公子，公子微微颔了颔首，我随即退后一步福了福身而后静静地退出了屋子把书房的门轻声合上。
碧桃在回廊里远远地对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她指了指书房的门问：“那个顾先生是什么人啊？”我道：“是朱师父的朋友，以前倒是在香山见过一回。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求爷，我也觉得很奇怪，萍水相逢的怎么就求到公子这儿了呢？”碧桃点了点头，“昨儿一夜咱爷大概就是为了他的事儿吧。”我“嗯”了声，“从没见过这样，不过是两首词而已，旁的什么话都没说，就以‘知己’相称了，我看爷对这个顾先生好像比朱师父还要敬重呢。”
“主子万福。”
碧桃起身笑着请安，我转过身看了看，也站起来请安，少奶奶抱着蓉儿正往回廊里走过来。蓉儿今天穿得好漂亮，粉红色的夹袄，雪白色的绣了百花蝴蝶的衣裳，头上扎了两个垂在耳边的小辫儿。少奶奶走近看到我们笑了笑，蓉儿也对我们眨巴了一下眼睛，少奶奶道：“听说阿玛回府了着急想见呢。”蓉儿甜甜地道：“好久没看见阿玛了，每回阿玛回家的时候奶娘都已经哄我睡着了。额娘又教了我一首唐诗，我想背给阿玛听的。”
我和碧桃看见她这个样子都喜欢地不行，忍不住去摸蓉儿的脸。少奶奶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爷这会儿在见客吗？”碧桃道：“是，和顾先生在里面说话，有一会儿了。”我也点了点头。蓉儿嘟囔着嘴，“我要见阿玛。”少奶奶看了看她，和声道：“听话，等阿玛出来了再见。”蓉儿看向我，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少奶奶笑着抱她坐在了回廊的下沿儿，对我和碧桃道：“坐。”我们轻“嗯”了声而后坐在了少奶奶的身边，我拉了拉蓉儿的小手，“蓉儿，明天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可好玩儿了？”她甜甜地笑了笑而后转头看向少奶奶，少奶奶看着她道：“去吧，就到后院儿的花园子里，那里花开得漂亮极了，各种各样颜色的都有，额娘帮你采一些回去画画儿用。”
……
好久好久，天都快沉下来了，公子和顾先生这才从书房里走出来。
“阿玛出来啦！”蓉儿开心地叫了一句，少奶奶笑着抱她起身想走过去。公子没看见我们，他和顾先生并着肩走出了院门，蓉儿看向少奶奶撅了撅嘴。少奶奶揉了揉她的脑袋，“阿玛就回来的。”说着看向我，“真真，你过去看看，问问爷一会儿在不在府里用晚膳。”我“嗯”了声而后转过身子朝院门的方向走过去。
走到前府侧门，我停下步子在那儿等。看见不远处，公子把顾先生送到了轿子边，顾先生没有立马上轿，而是和公子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公子听后频频地点头而后又对顾先生说了好几句，相互俯身拱手后顾先生才进了那话。大奶奶瞪了瞪老爷，从奶娘身上把揆叙给抱过来，“岁岁平安！”齐布琛姨娘笑了笑说道：“寒玉还有些日子就要生了，我让瑾儿把饭菜送到她房里去了，临盆前就先不过来用膳了。”大奶奶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让她好好在房里躺着别乱走动，也不必日日过来请安了。”齐布琛姨娘应了声“是”。
少奶奶摸了摸蓉儿的头，“就快有伴儿了，高不高兴？”蓉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公子笑着和少奶奶对视了一下。老爷用帕子抹了抹嘴角随即看向公子，“今日为何这么早回来？”公子道：“顾梁汾先生过来了，我……”公子正欲说下去，却被老爷打断，“顾贞观？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公子静默了会儿道：“几年前见过一回，今日才算相识。”老爷冷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往桌子上扔了扔手上的帕子，“才碰了一面就能放下宫里的差事不做赶着回来见他，皇上若是知道了怎么想你？”蓉儿不解地在老爷和公子的目光之间转溜着脑袋，少奶奶把她抱到自己膝上，给她做了个小声的动作。
公子看向老爷，“阿玛，梁汾先生不远千里从无锡赶到京城，还没落下脚就登门拜访。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让子清替了一日，有何不妥吗？”老爷严肃地道：“当然不妥，你知道……”大奶奶忙止住老爷，“好了好了，成德难得回来吃顿晚饭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当着孩子的面，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
我和碧桃陪着蓉儿在公子的房里，和她一块儿玩“穿绳儿”。少奶奶则引着针线静静地坐在一旁，给公子那件袖子上脱了些线儿的衣裳缝补着。蓉儿玩了一会儿烦了，“阿玛怎么还不来啊？”少奶奶抬头看向她，柔声道：“再等一小会儿，阿玛和老爷说完了话就过来，啊？”说罢看着我，“真真，去看看。”我“哎”了声而后把绳子给碧桃，提着灯笼走出了屋门。
沿着回廊走到老爷的书房前，还没靠近就听见老爷发火的声音，我一惊没敢碰门，就在回廊下坐了下来。里面的灯堂堂亮，隔着门能看见公子和老爷的身影，公子站着，老爷也没坐，而是背着手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那个顾贞观按理说才四十岁，学问也不错，可为何在内阁没几年就告归啊？”
“自古高才难通显，梁汾先生也是不愿流俗。”
“放肆！”老爷说完后走到公子身边，戳着手指轻声道：“这种话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在宫里胡言乱语！”
“阿玛，吴兆骞的的确确是被冤枉的，我前些年就听佩兰先生提起过，只是不如现在知道得那么详实。今日听梁汾先生说了过后，实在痛心不已，阿玛身居高位就不能在朝上为这起冤案说几句话，为他平反吗？”
“你糊涂！你知不知道丁酉科考案是先帝爷钦定的案子，那就是板上钉了死钉的！皇上以孝治天下，即便是真的被冤枉了也绝不可能有推翻的道理，更别说给个在宁古塔流放了十几年的汉人平反了！”他顿了顿道：“给朝廷办事没那么多的意气可言，往后和那个顾贞观少见面，他也是看你平日里老和一群汉人在一起才敢见缝插针，没安什么好心。他若不是利用你，何不亲自来见我啊？”
“梁汾先生对吴兆骞情深谊厚，绝不是蝇营狗苟之辈。他千里迢迢地上京也并非为了自己，单凭这点，我就帮定了他这回！我已经答应梁汾先生五年之内救吴兆骞入关。”
“执迷不悟！”他扯大了嗓子，“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帮，向皇上进言吗？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议论朝政是御前侍卫的大忌！那个吴兆骞已经是个没几年活头的人了，你不一样，为了这么个犯人你甘愿搭上自己的前程？”
……
我一想少奶奶该等急了，公子这儿看样子还得有好久，便提起脚边的灯笼起身往回走。碧桃给我开门，我进去，蓉儿跳起来问：“阿玛来了吗？”我笑着走过去，“和老爷商量事儿呢，不过应该快了。”少奶奶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小声问道：“没和老爷完我们都高兴地笑了几声。公子道：“是个比利时国来的传教士，叫南怀仁。皇上很倚重他，跟他学了些洋文和算术，还把钦天监的监正交给他做，就是研究天文历法的。”他顿了顿接着道：“这个洋人很有本事，什么都会，去年打吴三桂用的铸火炮就是他画图纸修的。为人也极好，谦虚有礼，这几瓶香水儿就是他送给我的。”少奶奶点了点头，“那我去准备些上好的茶叶来，爷明日进宫带给他，也算是还个人情吧。”公子点了点头说好，少奶奶起身，碧桃也起来，“我随您一块儿去吧，一会儿替您拿回来。”少奶奶“嗯”了声，拿着那瓶香水儿朝公子福了福而后带着碧桃出了屋子。
我笑着把碧桃的香水儿一起带回了房里，等我出来时公子却全然敛起了方才的笑容。我心里一紧，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走过去。公子这会儿又在看顾先生写给他的那两首词了，他盯着那页纸看了好久。过了半晌提起一支很粗的毛笔，自己慢慢地磨开了墨，蘸饱了墨水起身走到墙边，写下了一行遒劲有力的大字：顾梁汾为吴汉槎屈膝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把茶递到顾先生处，他忙起身接过，我福身笑了笑，“先生快坐。”待他坐下后我又把另一盅茶递给了公子，公子微微颔了颔首，我随即退后一步福了福身而后静静地退出了屋子把书房的门轻声合上。
碧桃在回廊里远远地对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她指了指书房的门问：“那个顾先生是什么人啊？”我道：“是朱师父的朋友，以前倒是在香山见过一回。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求爷，我也觉得很奇怪，萍水相逢的怎么就求到公子这儿了呢？”碧桃点了点头，“昨儿一夜咱爷大概就是为了他的事儿吧。”我“嗯”了声，“从没见过这样，不过是两首词而已，旁的什么话都没说，就以‘知己’相称了，我看爷对这个顾先生好像比朱师父还要敬重呢。”
“主子万福。”
碧桃起身笑着请安，我转过身看了看，也站起来请安，少奶奶抱着蓉儿正往回廊里走过来。蓉儿今天穿得好漂亮，粉红色的夹袄，雪白色的绣了百花蝴蝶的衣裳，头上扎了两个垂在耳边的小辫儿。少奶奶走近看到我们笑了笑，蓉儿也对我们眨巴了一下眼睛，少奶奶道：“听说阿玛回府了着急想见呢。”蓉儿甜甜地道：“好久没看见阿玛了，每回阿玛回家的时候奶娘都已经哄我睡着了。额娘又教了我一首唐诗，我想背给阿玛听的。”
我和碧桃看见她这个样子都喜欢地不行，忍不住去摸蓉儿的脸。少奶奶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爷这会儿在见客吗？”碧桃道：“是，和顾先生在里面说话，有一会儿了。”我也点了点头。蓉儿嘟囔着嘴，“我要见阿玛。”少奶奶看了看她，和声道：“听话，等阿玛出来了再见。”蓉儿看向我，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少奶奶笑着抱她坐在了回廊的下沿儿，对我和碧桃道：“坐。”我们轻“嗯”了声而后坐在了少奶奶的身边，我拉了拉蓉儿的小手，“蓉儿，明天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可好玩儿了？”她甜甜地笑了笑而后转头看向少奶奶，少奶奶看着她道：“去吧，就到后院儿的花园子里，那里花开得漂亮极了，各种各样颜色的都有，额娘帮你采一些回去画画儿用。”
……
好久好久，天都快沉下来了，公子和顾先生这才从书房里走出来。
“阿玛出来啦！”蓉儿开心地叫了一句，少奶奶笑着抱她起身想走过去。公子没看见我们，他和顾先生并着肩走出了院门，蓉儿看向少奶奶撅了撅嘴。少奶奶揉了揉她的脑袋，“阿玛就回来的。”说着看向我，“真真，你过去看看，问问爷一会儿在不在府里用晚膳。”我“嗯”了声而后转过身子朝院门的方向走过去。
走到前府侧门，我停下步子在那儿等。看见不远处，公子把顾先生送到了轿子边，顾先生没有立马上轿，而是和公子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公子听后频频地点头而后又对顾先生说了好几句，相互俯身拱手后顾先生才进了那话。大奶奶瞪了瞪老爷，从奶娘身上把揆叙给抱过来，“岁岁平安！”齐布琛姨娘笑了笑说道：“寒玉还有些日子就要生了，我让瑾儿把饭菜送到她房里去了，临盆前就先不过来用膳了。”大奶奶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让她好好在房里躺着别乱走动，也不必日日过来请安了。”齐布琛姨娘应了声“是”。
少奶奶摸了摸蓉儿的头，“就快有伴儿了，高不高兴？”蓉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公子笑着和少奶奶对视了一下。老爷用帕子抹了抹嘴角随即看向公子，“今日为何这么早回来？”公子道：“顾梁汾先生过来了，我……”公子正欲说下去，却被老爷打断，“顾贞观？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公子静默了会儿道：“几年前见过一回，今日才算相识。”老爷冷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往桌子上扔了扔手上的帕子，“才碰了一面就能放下宫里的差事不做赶着回来见他，皇上若是知道了怎么想你？”蓉儿不解地在老爷和公子的目光之间转溜着脑袋，少奶奶把她抱到自己膝上，给她做了个小声的动作。
公子看向老爷，“阿玛，梁汾先生不远千里从无锡赶到京城，还没落下脚就登门拜访。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让子清替了一日，有何不妥吗？”老爷严肃地道：“当然不妥，你知道……”大奶奶忙止住老爷，“好了好了，成德难得回来吃顿晚饭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当着孩子的面，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
我和碧桃陪着蓉儿在公子的房里，和她一块儿玩“穿绳儿”。少奶奶则引着针线静静地坐在一旁，给公子那件袖子上脱了些线儿的衣裳缝补着。蓉儿玩了一会儿烦了，“阿玛怎么还不来啊？”少奶奶抬头看向她，柔声道：“再等一小会儿，阿玛和老爷说完了话就过来，啊？”说罢看着我，“真真，去看看。”我“哎”了声而后把绳子给碧桃，提着灯笼走出了屋门。
沿着回廊走到老爷的书房前，还没靠近就听见老爷发火的声音，我一惊没敢碰门，就在回廊下坐了下来。里面的灯堂堂亮，隔着门能看见公子和老爷的身影，公子站着，老爷也没坐，而是背着手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那个顾贞观按理说才四十岁，学问也不错，可为何在内阁没几年就告归啊？”
“自古高才难通显，梁汾先生也是不愿流俗。”
“放肆！”老爷说完后走到公子身边，戳着手指轻声道：“这种话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在宫里胡言乱语！”
“阿玛，吴兆骞的的确确是被冤枉的，我前些年就听佩兰先生提起过，只是不如现在知道得那么详实。今日听梁汾先生说了过后，实在痛心不已，阿玛身居高位就不能在朝上为这起冤案说几句话，为他平反吗？”
“你糊涂！你知不知道丁酉科考案是先帝爷钦定的案子，那就是板上钉了死钉的！皇上以孝治天下，即便是真的被冤枉了也绝不可能有推翻的道理，更别说给个在宁古塔流放了十几年的汉人平反了！”他顿了顿道：“给朝廷办事没那么多的意气可言，往后和那个顾贞观少见面，他也是看你平日里老和一群汉人在一起才敢见缝插针，没安什么好心。他若不是利用你，何不亲自来见我啊？”
“梁汾先生对吴兆骞情深谊厚，绝不是蝇营狗苟之辈。他千里迢迢地上京也并非为了自己，单凭这点，我就帮定了他这回！我已经答应梁汾先生五年之内救吴兆骞入关。”
“执迷不悟！”他扯大了嗓子，“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帮，向皇上进言吗？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议论朝政是御前侍卫的大忌！那个吴兆骞已经是个没几年活头的人了，你不一样，为了这么个犯人你甘愿搭上自己的前程？”
……
我一想少奶奶该等急了，公子这儿看样子还得有好久，便提起脚边的灯笼起身往回走。碧桃给我开门，我进去，蓉儿跳起来问：“阿玛来了吗？”我笑着走过去，“和老爷商量事儿呢，不过应该快了。”少奶奶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小声问道：“没和老爷完我们都高兴地笑了几声。公子道：“是个比利时国来的传教士，叫南怀仁。皇上很倚重他，跟他学了些洋文和算术，还把钦天监的监正交给他做，就是研究天文历法的。”他顿了顿接着道：“这个洋人很有本事，什么都会，去年打吴三桂用的铸火炮就是他画图纸修的。为人也极好，谦虚有礼，这几瓶香水儿就是他送给我的。”少奶奶点了点头，“那我去准备些上好的茶叶来，爷明日进宫带给他，也算是还个人情吧。”公子点了点头说好，少奶奶起身，碧桃也起来，“我随您一块儿去吧，一会儿替您拿回来。”少奶奶“嗯”了声，拿着那瓶香水儿朝公子福了福而后带着碧桃出了屋子。
我笑着把碧桃的香水儿一起带回了房里，等我出来时公子却全然敛起了方才的笑容。我心里一紧，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走过去。公子这会儿又在看顾先生写给他的那两首词了，他盯着那页纸看了好久。过了半晌提起一支很粗的毛笔，自己慢慢地磨开了墨，蘸饱了墨水起身走到墙边，写下了一行遒劲有力的大字：顾梁汾为吴汉槎屈膝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