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恨 III(未出版) 第六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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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的门是开着的，“女犯”仍在里面，穿着优雅整洁服饰，一种怡然自若的神态，仿佛早在等他们。这让所有人都吃惊，只有子桁一人，微微眯眼看她，先是不解，然后笑了。
世子脸色转白，对随他而来的司寇大人道：“后大人，您先退下吧。”主管司法的后家外戚是位老者，后胜的父亲，已看清“女犯”面容，她宛若仙子一尘不染的姿态，让后司寇的一张老脸先是愕然，继而笑容满面，站在牢房外面，阻拦世子进去，“这牢房污浊不堪，还请移步到卑职府里去，事情可以慢慢审……商量。”他还搞不清出了什么事情。女囚是昨日凌晨后女史派人从宫里押来的，吩咐不能薄待和用刑，故他小心起见，特意安排到特殊的牢房。这里原用于囚押犯罪待审的王公贵戚或高官显爵们，但因为君王后非常仁慈，执政后朝野安宁无事，现在牢房很少用到，事实上，目前只有一位囚犯。
世子亲自提审的囚犯被放跑了，而私放囚犯的人却坦然地代为坐牢，这位司寇大人一点也不担心失职之罪？子桁冷冷看后司寇一眼，心中鄙夷。外戚的权力，如果不在执政初始严加控制，等其如恶瘤般膨胀势大，再等想割除时，即使不威胁到肌体，至少也是断腕之痛。自秦国宣太后始，秦楚两国王室贵族之间联姻更密切，至今父王不能彻底割断楚国贵族与秦国王室的关联，以至对楚国的政策上怀柔不决，一度失去灭楚的大好时机。毕竟国君是有七情六欲，再理智的人，也可能被情感所左右，失去正确的判断。这也是父王坚持要外聘儿妇，而不在国内选楚国贵族之女的原因之一？周室微弱而齐国遥远，无论哪一国联姻，外戚干政几无可能。子桁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假设父王如此考虑过，那么自己生母的楚国公主身份，倒成为儿子立嗣的障碍。好在母后一直贤惠淡泊，远离政事，令父王颇为放心。
思绪不知不觉曼延，等子桁回过神时，后司寇已带着闲杂人等退出去了。原来若水担心更多的人知道，坚持在牢房里说话。
世子一向不驳女孩儿建议，甚至想直接带她回宫，当什么都没发生。即使后女史知道，也不过责备几句胡闹之类的话。他紧张那块玉佩，其实还是因为刚刚听到几位服侍后女史的宫人私下议论，说龙凤玉佩是若水娘家送给君王后的礼物，本有一对。既然成双结对，君王后转送给孙儿，其意不言自明。难怪以前每次见到若水，她的目光总漂移不定地去看自己腰边那玉佩，世子以为其喜欢，几次说送她又被拒，每次女孩脸颊绯红，找个合适的借口躲开了。但是，世子又想起初此与子桁相遇，就被他逼问玉佩的来历，好象认得此玉。想不明白，他一头雾水。
子桁轻轻带上牢门，把二个人“关”在一起，狭小的空间，立时变得紧促。若水瞪着他，不明白何意。世子站在栏杆外面，也莫名其妙。
“看来世子已经不打算追究赃物。哼！但那小贼偷走我进献给父王的重礼，时间仓促，我不能定做同样一份。告诉我，嫣然逃往何处？怎么逃的？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起来？你也知道窝赃的地点吧？”子桁身材高大，低头看依然坐在床边的她。他遮住牢窗阳光，背影完全覆盖了女孩娇小身形。
他真摆出审讯的架势，浓眉下的目光犀利而不带任何感情。
她毫不畏惧，恍若初见时的俏皮一笑：“你们不动用重刑，我不会招供的。”
世子赶紧打开虚关的牢门：“我们怎么会用刑？算了，贵国丢的财物，我加倍补偿。”这话子桁早料到了。她有恃无恐，不就仗着世子包庇？
不应世子的条件，子桁伸手摸牢房的墙，敲一敲：“你们齐国的牢房，比我们秦国墙壁薄很多，又干净整洁，外面连一副刑具都没有，难怪你舍不得走呢。”她收买狱卒就算了，为什么要等到天亮才走？坐以待毙，不象她的心计。
若水以为吓唬她，撇嘴道：“你别妄想押我回秦国去坐牢。不错，我触犯齐律，铁证如山，但也要在齐国受审。你们快回宫去，我要留在这里代罪受罚，对后姐姐有所交代！”
子桁终于明白她的心思，心里掀起狂喜波澜，即使极力控制，那喜悦之色难以掩饰。
若水看出子桁眼中明显异样，是惊喜？嘲笑？赞许？抑或他猜到自己的意图？不知怎的，她目光不由自主被那眼神溢出的喜悦而吸引，两人互相凝视，共同经历的往事迅速浮上心头，越是心酸，越难忘怀。奇怪的是，明明是子桁亏欠自己许多，可她不禁内疚。
气氛暗昧起来，他们似乎浑然忘记还有另外一个人。可世子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担心她在牢里吃苦，要不要去找后女史？
子桁没有任何先兆，突然紧握起她的手：“不想嫁入齐宫，就跟我回秦国吧。”
接下来他充满情意的表白，在若水听来，似乎心怀不轨，但又温柔诚恳：“我知道你宁可坐牢，也不愿留在齐宫，那么就和我一起回去。你想长期住在洛邑也可以。父王那里，我担待一切。”东周已是秦国的领土，以他所立之功，讨下一座城池作为封邑应该不难。
若水知道不妥，可柔弱的心已被重重击中，反驳的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泪水流下，好象默认同意了似的。
世子还是愣愣地站着，此刻再驽钝的人，也能感觉出他们两人之间的不明不白地情愫，只是不敢相信：“你……你想离开齐宫？君王后和后姐姐那么疼你，为……为什么要走？”还有他自己，默默为之做了多少事情，只为讨她一笑。
若水蓦然惊醒，在子桁的诱导下，竟当着世子的面放纵自己的情绪，岂不坏了大事？她倏地抽回手，轻拭泪水，娇声辩解：“我没有。”她主动站到世子身后，避开子桁的目光。
子桁猜中了，她确想借嫣然偷窃被抓的机会，以共犯戴罪之身请求离宫。比起洛邑九重宫阙，她更向往即墨城外漫长海岸，碧水蓝天白云，天地多么宽广，自由无所拘束。
“我们这就回宫吧。”见世子受伤的神情，若水无奈地妥协，抢先打开牢房门。但她迈出第三步时，突如其来晕眩感，眼前牢房栏杆幻化成双影，即将倒下时，身后有人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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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女史的宫室外，世子在徘徊，须臾后女史出来，侍医也随之退出。
“若水妹妹的病情，要不要紧？”世子语气焦急。
“她昨夜和今日早晨未用膳，所以……所以突然晕倒，不是大病。”根本算不上病，那侍医回答很委婉，然后告退。
竟是饿晕的？世子一愣，想进去探望，被后女史拦住。她语气客气却疏远：“自秦国公子来后，殿下一直没有去稷下学宫向荀师傅请教学问，功课荒废太久。君王后已命人备马，命殿下今日出发去稷下。我看还是早点出发，中午在学宫用膳。”
“可是……”
“这次我不能陪同，让后士尉一起去好了。”后女史望着他恋恋不舍的表情，心里疼惜，“若水妹妹由我照应，殿下只管安心去求学，莫等回来被君王后问倒。”听其一口一个殿下的尊称，世子觉得很不适应。她们姐妹都怎么了？如此反常？
待世子走远，后女史进屋陪若水闲聊，她先前从世子口中已知来龙去脉，而若水言语特别谨慎，问不出所以然。姐妹二人攀谈一会，后女史估摸世子已经出宫，叮嘱宫人小心服侍“病人”，然后前往东宫。
一进东宫旁边那间贵客所住院落，后女史看见秦人在打包整理，中央有一堆箱笼，象要离开。
子桁正站在台阶上，看他们忙碌，不时地指挥一下，因为不少回国所带礼品，嫌分类不好又或包装不结实等，刚刚装好一个箱子，又拆了重装。秦国侍卫们觉得公子的命令反复无常，以前行军打仗，他们经常拿起行装就走，这些礼品中大多不是易碎品，包装时哪需这么罗嗦琐碎？蒙武身为侍卫长最近消失了一样，更是怪事。但大家不敢有怨言和疑问，只闷头按吩咐办事。
“公子要搬回驿馆去？”后女史微笑行礼。从早晨到现在，收拾这么长时间，秦人要离开的消息，恐怕已传遍宫中。
子桁回礼，神色间却怠慢：“是啊，万一这宫院里再丢失什么贵重物件，被你们侥幸抓住窃贼又连夜放走，可就麻烦了。”
后女史知他另有图谋，一字一句道：“公子的损失，我们齐人照原价赔偿，若时间来不及，待公子离开后，我们再派人送往秦国。如果公子还嫌不够诚意，加倍也行。”
“我只要一个人。把她给我，其他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子桁扬起眉毛，气势逼人。他挥一下手，那些秦国侍卫就立即退出宫院，秩序井然。
后女史一个人进来。此刻她站在台阶下，不免气势弱些，但脸上如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和眼中智慧的神采，令人不敢轻视。她像代表国君出使的使臣，一言一行充满外交技巧。
“公子只要答应我几个条件，我也可以满足公子的心愿。”
“你要谈条件？”子桁见她肯松口，又惊喜又防范，“说来听听。”
“我妹妹出身尊贵，受不得半点委屈，此次远嫁，公子须承诺不立贵妾。”
“只有凡夫走卒才一夫一妻，以我的身份只娶一妻，传出去不是让世人笑话？”子桁好笑，但语气一转，“不过我答应你，即使将来另娶姬妾，地位绝不会贵于夫人。第二呢？”
“如夫人生下嫡子，必以嫡子为嗣。”后女史见他点头，又道，“如果夫人无子，须以夫人认养的庶子为嫡子。”
这女子考虑得真够长远和全面，子桁听得有趣：“还有什么？”
后女史犹豫一下：“光阴残酷，终有红颜老时，恩宠不再，若你忘记前面的承诺，至少要许夫人回齐国娘家。”改嫁随其所愿，这个要求，她本来也想提，但临时决定放弃。恐怕以秦国公子这般气势和性格，自己生前就许夫人改嫁他人，肯定不可能了。
“就这些条件？好，我答应你。”子桁原以为齐人会大大为难自己一番。比如承诺两国永不交兵，秦国永不犯境等。在两国外交方面，现在他只是一国公子，做不了主，就算已当上秦王，也不想承诺。灭齐，只是早晚的事情。
后女史摇摇头：“请公子立下重誓，如果违背刚才誓言，就永远得不到心中最想要的东西。”
誓言很古怪，背誓的后果既不是身死，也不是国亡。子桁还是认真想了想，对于自己来说，什么东西是最想要的，而又得不到的？在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想法和目标，最想要的东西其实一直在变化，如果每个阶段永远得不到它，人生确实变得很悲惨……他笑一笑，重复了一遍誓言。他想要的，就能争取的到，区区誓言，又能如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世子脸色转白，对随他而来的司寇大人道：“后大人，您先退下吧。”主管司法的后家外戚是位老者，后胜的父亲，已看清“女犯”面容，她宛若仙子一尘不染的姿态，让后司寇的一张老脸先是愕然，继而笑容满面，站在牢房外面，阻拦世子进去，“这牢房污浊不堪，还请移步到卑职府里去，事情可以慢慢审……商量。”他还搞不清出了什么事情。女囚是昨日凌晨后女史派人从宫里押来的，吩咐不能薄待和用刑，故他小心起见，特意安排到特殊的牢房。这里原用于囚押犯罪待审的王公贵戚或高官显爵们，但因为君王后非常仁慈，执政后朝野安宁无事，现在牢房很少用到，事实上，目前只有一位囚犯。
世子亲自提审的囚犯被放跑了，而私放囚犯的人却坦然地代为坐牢，这位司寇大人一点也不担心失职之罪？子桁冷冷看后司寇一眼，心中鄙夷。外戚的权力，如果不在执政初始严加控制，等其如恶瘤般膨胀势大，再等想割除时，即使不威胁到肌体，至少也是断腕之痛。自秦国宣太后始，秦楚两国王室贵族之间联姻更密切，至今父王不能彻底割断楚国贵族与秦国王室的关联，以至对楚国的政策上怀柔不决，一度失去灭楚的大好时机。毕竟国君是有七情六欲，再理智的人，也可能被情感所左右，失去正确的判断。这也是父王坚持要外聘儿妇，而不在国内选楚国贵族之女的原因之一？周室微弱而齐国遥远，无论哪一国联姻，外戚干政几无可能。子桁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假设父王如此考虑过，那么自己生母的楚国公主身份，倒成为儿子立嗣的障碍。好在母后一直贤惠淡泊，远离政事，令父王颇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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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只要答应我几个条件，我也可以满足公子的心愿。”
“你要谈条件？”子桁见她肯松口，又惊喜又防范，“说来听听。”
“我妹妹出身尊贵，受不得半点委屈，此次远嫁，公子须承诺不立贵妾。”
“只有凡夫走卒才一夫一妻，以我的身份只娶一妻，传出去不是让世人笑话？”子桁好笑，但语气一转，“不过我答应你，即使将来另娶姬妾，地位绝不会贵于夫人。第二呢？”
“如夫人生下嫡子，必以嫡子为嗣。”后女史见他点头，又道，“如果夫人无子，须以夫人认养的庶子为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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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女史犹豫一下：“光阴残酷，终有红颜老时，恩宠不再，若你忘记前面的承诺，至少要许夫人回齐国娘家。”改嫁随其所愿，这个要求，她本来也想提，但临时决定放弃。恐怕以秦国公子这般气势和性格，自己生前就许夫人改嫁他人，肯定不可能了。
“就这些条件？好，我答应你。”子桁原以为齐人会大大为难自己一番。比如承诺两国永不交兵，秦国永不犯境等。在两国外交方面，现在他只是一国公子，做不了主，就算已当上秦王，也不想承诺。灭齐，只是早晚的事情。
后女史摇摇头：“请公子立下重誓，如果违背刚才誓言，就永远得不到心中最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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