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初学 第三十三章 官船紧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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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即使宋卯生在岸上时就要求一同上船，李承业也不会阻止他的，现在船上人少，物资充足，不多他一张嘴，倒是缺劳力。何况李承业也不能把宋卯生独自留在岸上让官兵追杀。
宋卯生也和骆子瑜一样，有着天生不晕船的体质，这正是李承业求之不得的。待到那四个进过食的劳工晕船反应略有暖和，便与骆子瑜和他们一起场聊起来。那四人都是长年在码头做苦力的，素来没少受过官府和兵丁的迫害欺压，一说起今天追斩官兵的事，个个眉飞色舞。
他们都是无父母兄弟，无依无靠的单身汉子，因为没钱，请不起媒，相貌也不甚出众，所以一直都没有成家，也因此在码头上时，李承业让有家人牵挂的都离开，他们仍然留下来。最年长的一人叫吴学延，年在三十四五，为人比较木纳，没什么主见，总爱跟着别人附和。其次是赵当阳，年近三十，湖广人士，语音另类，总让大伙听不懂，也说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来，虽然总想挑起话题，却总没人理会他。另两人是堂兄弟，哥哥叫孙肃，弟弟叫孙烈，年纪在二十四五，泉州本地人士。他俩话不太多，不过孙烈是念过几天私塾的，不时说出话来总有惊人之处。早年他俩的家庭也算殷实，因着官家抽税越来越重，而两人父母两处买卖都一直亏损，最后还惹上官非，直把两家人一个一个逼上绝路，最后只剩下他二人。为了弟弟，孙肃很小就在码头做苦力，供养堂弟在一家便宜私塾念了一两年书，后来孙烈实在不忍堂兄一个人辛苦，也退了学堂来到码头了。他两年纪最小，在码头上却是多年的老手，身强力壮，很容易被各类船只雇佣做搬运。然而，就算他两整天起早贪黑地干，也存不下什么钱，而且还时常遭受官兵或者洋人的打骂。
那个一直呕吐不止起不了船的劳工，无法参与骆子瑜他们的闲聊，直到第二天他终于能起床来，大家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余成。
他们五个人，连同小乞儿宋卯生，都有说不尽的苦难史。
在这种用贫苦劳众的血与泪铺就的大明国的繁华，已从根上开始溃烂，等待它的只能是无休止的反抗。
这群难兄难弟们，在这样一条无意间强抢而来的官船上，各自诉说着无尽的辛酸血泪，也诉说着对明日的期待。
明天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李承业心里或有计较，他却忙着查看船上一切情况。除了偶尔来更换灯油和催促众人早睡，他始终没有参与这里的闲聊。
除了余成身体情况所限，其他几人又哪里睡得着，光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乘坐这样豪华的大船，以足以让他们兴奋得难以入眠了。
一日的疲乏还是最终让各人都相继睡去，最后只剩下骆子瑜。
他睡不着。今天是他第一次出手至人以死命，也是他第一次乘大船出海，更是他第一次结识这么多位朋友，又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的苦难与欺压。这一切，让他无法合眼。他眼前总不停要显现出那些相继离他而去的亲人，大哥三哥，二姐，水叔水仙，还有老海盗爷爷。
大哥三哥在斥责他，他的双手沾上了血腥。
二姐在关心他，问他害不害怕。
水叔在教导他，孩子，路要靠你自己走。
水仙在对他微笑，天生哥，牵牛星一定会见到织女星吗？
爷爷则以刚毅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中，带着慈爱，也透着期望。
他该何去何从？以后他还会因各种原因而不得不杀人吗？他为成为海盗吗？他明天还会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呢？他没有答案。
在思念与向往和莫名恐惧中，他终于也合上了双眼。
次日，骆子瑜起了个大早。从船仓出来到甲板上，活动活动筋骨，第一次方试着从艘大船上来看这似曾熟悉的大海。海上风不大，太阳还未出来，只刚映红了东边的天空。海风带着咸味，柔和地拂过脸颊，一种说不出的清爽。
李承业和宋卯生也走出仓来。宋卯生对李承业没什么话可说，但见到骆子瑜马上笑逐颜开。他蹦跳着来到骆子瑜身边：“骆大哥，谢谢你救了我。”
骆子瑜笑笑：“别谢我，救你的另有人在。要不是大哥发现得早，你的小命就完了。”说着指了指李承业。
宋卯生回头看了看李承业，想道谢，却又说不出口。诚然，若不是怕李承业阻止他上船，他也不会去冒那么大的险。
李承业现在不会撵他走了。现在船上正缺人手，宋卯生再不济，充当个了望手还是可以的。船上有西洋进贡的千里镜，只怕他还从来没见过，以后就是他的专属品了。他过来对宋卯生说：“要留在船上，就得做船上的活。我这里是不养乞丐的。”
宋卯生马上说：“行，做什么都可以，都听恩公的。但是，要我做什么呢？我什么都不会。”
“简单。你怕不怕高？如果我让你站到那上面去，你怕不怕？”李承业指了指前桅顶部的了望台。
宋卯生看了看，心有余悸的说：“啊？那么高啊，我……我不怕，我在上面做什么呢？”
“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四处看，除了海，除了海鸟，其他的东西，只要看见就马上对我说，不管是见到陆地还是见到船舶，哪怕是见到一根漂在海上的木头，也要大声告诉我，明白吗？”
“哦，那个容易，没问题。”宋卯生如释重负地说。
“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你一定从未见过的。”李承业说着，带宋卯生去船仓取千里镜去了。
骆子瑜也为宋卯生感到高兴，他大难不死，又得大哥的允许留在船上，必定上天的神灵在护佑他。他有两个活活累死的哥哥，也许是他们在护佑这无依无靠的小乞儿吧。
骆子瑜想到自己，他也有两个哥哥，还有姐姐，还有水叔父女，他们都魂归大海，他们会不会也一直护佑着他呢？
他走到船边，俯着船舷看海上起伏的波涛，从那里显映出亲人们的面容。模糊的，被海涛打得零零碎碎的亲人们的面容。他们是在笑微着鼓励他吗？无法看清。也许他们正在为骆子瑜现在的处境感到焦虑。
骆子瑜还不知道，从他无心失手打死那个官兵开始，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再也不能归属陆地，只能属于海，属于船。不仅如此，他不得不从此跟着李承业一起，成为一个他自己深恶痛绝的海盗。也许从他与李承业结义开始就注定了他此生的命运，或者更早，从他在椰林岛那么巧恰好遇上一个曾称霸四海多年的老海盗，就已早早注定了他的命运。
不多时，李承业已带着宋卯生由船仓上来。宋卯生乐呵呵地跑到骆子瑜面前，一扬手里的千里镜：“看，这个。”他还说不出这个东西的名字，也还没明白它的用处，只看这东西做得精致，从未见过，一看便知值不少银两，爱不释手，直乐得合不拢嘴。
李承业从他手里拿过千里镜，拉长镜头，教他对着小的镜口看远方。宋卯生立时张大了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惊叹着：“看得好远啊，这是不是二郎神的第三只眼啊？”
“是吗？让我看看。”骆子瑜出于好奇，也接过镜来看，果然如宋卯生所说，从里面能看到很远，天上的云彩被拉近了许多，海里的波涛也近在眼前，实在是神奇。他以前听老海盗爷爷讲过这东西，是西洋人从很远的西方带过来的，可以看见海平线上小渔船帆上落着的海鸟。他那时听了根本不信，现在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当他往船尾方向看时，兴奋地大叫起来：“我看见船帆了，好几条大船！”
“船？”李承业马上接过千里镜看船尾方向看，不由大吃一惊，“糟！那是官船，他们追来了。”
他把千里镜往宋卯生手里一塞，叫他马上爬上了望台，盯紧官船的动向，然后冲着仓内高声喊着：“里面的人快上来！官兵追来了，我们马上要开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宋卯生也和骆子瑜一样，有着天生不晕船的体质，这正是李承业求之不得的。待到那四个进过食的劳工晕船反应略有暖和，便与骆子瑜和他们一起场聊起来。那四人都是长年在码头做苦力的，素来没少受过官府和兵丁的迫害欺压，一说起今天追斩官兵的事，个个眉飞色舞。
他们都是无父母兄弟，无依无靠的单身汉子，因为没钱，请不起媒，相貌也不甚出众，所以一直都没有成家，也因此在码头上时，李承业让有家人牵挂的都离开，他们仍然留下来。最年长的一人叫吴学延，年在三十四五，为人比较木纳，没什么主见，总爱跟着别人附和。其次是赵当阳，年近三十，湖广人士，语音另类，总让大伙听不懂，也说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来，虽然总想挑起话题，却总没人理会他。另两人是堂兄弟，哥哥叫孙肃，弟弟叫孙烈，年纪在二十四五，泉州本地人士。他俩话不太多，不过孙烈是念过几天私塾的，不时说出话来总有惊人之处。早年他俩的家庭也算殷实，因着官家抽税越来越重，而两人父母两处买卖都一直亏损，最后还惹上官非，直把两家人一个一个逼上绝路，最后只剩下他二人。为了弟弟，孙肃很小就在码头做苦力，供养堂弟在一家便宜私塾念了一两年书，后来孙烈实在不忍堂兄一个人辛苦，也退了学堂来到码头了。他两年纪最小，在码头上却是多年的老手，身强力壮，很容易被各类船只雇佣做搬运。然而，就算他两整天起早贪黑地干，也存不下什么钱，而且还时常遭受官兵或者洋人的打骂。
那个一直呕吐不止起不了船的劳工，无法参与骆子瑜他们的闲聊，直到第二天他终于能起床来，大家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余成。
他们五个人，连同小乞儿宋卯生，都有说不尽的苦难史。
在这种用贫苦劳众的血与泪铺就的大明国的繁华，已从根上开始溃烂，等待它的只能是无休止的反抗。
这群难兄难弟们，在这样一条无意间强抢而来的官船上，各自诉说着无尽的辛酸血泪，也诉说着对明日的期待。
明天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李承业心里或有计较，他却忙着查看船上一切情况。除了偶尔来更换灯油和催促众人早睡，他始终没有参与这里的闲聊。
除了余成身体情况所限，其他几人又哪里睡得着，光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乘坐这样豪华的大船，以足以让他们兴奋得难以入眠了。
一日的疲乏还是最终让各人都相继睡去，最后只剩下骆子瑜。
他睡不着。今天是他第一次出手至人以死命，也是他第一次乘大船出海，更是他第一次结识这么多位朋友，又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的苦难与欺压。这一切，让他无法合眼。他眼前总不停要显现出那些相继离他而去的亲人，大哥三哥，二姐，水叔水仙，还有老海盗爷爷。
大哥三哥在斥责他，他的双手沾上了血腥。
二姐在关心他，问他害不害怕。
水叔在教导他，孩子，路要靠你自己走。
水仙在对他微笑，天生哥，牵牛星一定会见到织女星吗？
爷爷则以刚毅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中，带着慈爱，也透着期望。
他该何去何从？以后他还会因各种原因而不得不杀人吗？他为成为海盗吗？他明天还会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呢？他没有答案。
在思念与向往和莫名恐惧中，他终于也合上了双眼。
次日，骆子瑜起了个大早。从船仓出来到甲板上，活动活动筋骨，第一次方试着从艘大船上来看这似曾熟悉的大海。海上风不大，太阳还未出来，只刚映红了东边的天空。海风带着咸味，柔和地拂过脸颊，一种说不出的清爽。
李承业和宋卯生也走出仓来。宋卯生对李承业没什么话可说，但见到骆子瑜马上笑逐颜开。他蹦跳着来到骆子瑜身边：“骆大哥，谢谢你救了我。”
骆子瑜笑笑：“别谢我，救你的另有人在。要不是大哥发现得早，你的小命就完了。”说着指了指李承业。
宋卯生回头看了看李承业，想道谢，却又说不出口。诚然，若不是怕李承业阻止他上船，他也不会去冒那么大的险。
李承业现在不会撵他走了。现在船上正缺人手，宋卯生再不济，充当个了望手还是可以的。船上有西洋进贡的千里镜，只怕他还从来没见过，以后就是他的专属品了。他过来对宋卯生说：“要留在船上，就得做船上的活。我这里是不养乞丐的。”
宋卯生马上说：“行，做什么都可以，都听恩公的。但是，要我做什么呢？我什么都不会。”
“简单。你怕不怕高？如果我让你站到那上面去，你怕不怕？”李承业指了指前桅顶部的了望台。
宋卯生看了看，心有余悸的说：“啊？那么高啊，我……我不怕，我在上面做什么呢？”
“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四处看，除了海，除了海鸟，其他的东西，只要看见就马上对我说，不管是见到陆地还是见到船舶，哪怕是见到一根漂在海上的木头，也要大声告诉我，明白吗？”
“哦，那个容易，没问题。”宋卯生如释重负地说。
“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你一定从未见过的。”李承业说着，带宋卯生去船仓取千里镜去了。
骆子瑜也为宋卯生感到高兴，他大难不死，又得大哥的允许留在船上，必定上天的神灵在护佑他。他有两个活活累死的哥哥，也许是他们在护佑这无依无靠的小乞儿吧。
骆子瑜想到自己，他也有两个哥哥，还有姐姐，还有水叔父女，他们都魂归大海，他们会不会也一直护佑着他呢？
他走到船边，俯着船舷看海上起伏的波涛，从那里显映出亲人们的面容。模糊的，被海涛打得零零碎碎的亲人们的面容。他们是在笑微着鼓励他吗？无法看清。也许他们正在为骆子瑜现在的处境感到焦虑。
骆子瑜还不知道，从他无心失手打死那个官兵开始，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再也不能归属陆地，只能属于海，属于船。不仅如此，他不得不从此跟着李承业一起，成为一个他自己深恶痛绝的海盗。也许从他与李承业结义开始就注定了他此生的命运，或者更早，从他在椰林岛那么巧恰好遇上一个曾称霸四海多年的老海盗，就已早早注定了他的命运。
不多时，李承业已带着宋卯生由船仓上来。宋卯生乐呵呵地跑到骆子瑜面前，一扬手里的千里镜：“看，这个。”他还说不出这个东西的名字，也还没明白它的用处，只看这东西做得精致，从未见过，一看便知值不少银两，爱不释手，直乐得合不拢嘴。
李承业从他手里拿过千里镜，拉长镜头，教他对着小的镜口看远方。宋卯生立时张大了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惊叹着：“看得好远啊，这是不是二郎神的第三只眼啊？”
“是吗？让我看看。”骆子瑜出于好奇，也接过镜来看，果然如宋卯生所说，从里面能看到很远，天上的云彩被拉近了许多，海里的波涛也近在眼前，实在是神奇。他以前听老海盗爷爷讲过这东西，是西洋人从很远的西方带过来的，可以看见海平线上小渔船帆上落着的海鸟。他那时听了根本不信，现在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当他往船尾方向看时，兴奋地大叫起来：“我看见船帆了，好几条大船！”
“船？”李承业马上接过千里镜看船尾方向看，不由大吃一惊，“糟！那是官船，他们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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