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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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让我再一次失望的是，母亲也入土了。母亲年纪不算大，算算还不到五十呢，这个年岁的人怎么就入土了呢。管家告诉我的时候，我怎么也不相信，然而事实就是事实。管家把我带到红石谷母亲的坟旁，一小堆红土，她就和奶奶、父亲在一起，奶奶当年死的时候，沙爷念及奶奶的好处，曾经找风水先生选过一块好地，据风水先生说，那是一块脉气很旺的地，如果奶奶落葬在那里，将来后辈儿孙都会有大的出息，石家会兴旺发达起来的。但是奶奶一口咬定她哪儿也不去，她只去红石谷烟地哪儿，爷爷和她是因为种烟而来，多少年爷爷都在那儿生活，她也不断地去陪爷爷，她喜欢漂亮的烟花，她就要在烟地旁边，看烟花盛开的样子。后来沙爷也就没再勉强，满足了奶奶临终的愿望。奶奶去了那里，后来父亲也留在了那里，如今母亲也来到了这里。只是现在奶奶也很少看到烟花了，坟前的大片烟地已经荒疏了，由于政府的禁烟行动一年比一年紧，再加上自从父亲死后沙爷再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替他管理烟地。沙爷或许还有别的想法，总之烟地就荒了下来。春天来时，零星的烟花还会开放，但已经没有先前的那种气势，那种夺人心魄的美了。
坟上已长出青草。已是入秋时节，在奶奶和父母亲的坟边，还有野花成片成片地开着，五颜六色的开得很艳，很惹眼。奶奶一辈子就爱个花，看不到烟花，有这大片的野花陪伴着，想来奶奶也还是很满足了。
母亲是病死的，管家说，她得的是痨病，实际上这病可能是老早时候就得上了，但她一直瞒着不说，只见她咳嗽，一阵一阵地咳，尤其是春秋季节，有时一咳起来就忍不住，半天半天的咳过去，脸憋得通红，她的脸色平时总是青白青白的，像黄菜叶子一样，但只要一咳嗽，就红得发紫。我们劝她吃点草药，沙爷府上就有郎中，但她总说没事。就这样拖着，一拖再拖，到了后来，咳嗽的时候就有血了，一口一口的血咳出来，身子瘦得像纸片一样，一点小风都能把她吹倒。就这样，到了去年的冬天，她一跤跌下去，从此就再也没有起来，临死的时候，只是一遍一遍的喊着你的名字。
哎。可怜呢，到死都没见着你一面。管家说。
我本想再问问沙二小姐的情况。这么多年了，因为她的突然消失，像个谜一样，我总觉得心里像堵着什么似的，如果我知道她在哪里，也许就不会这样念她了。我们毕竟不是同一类人，即使我当年不去当红军，她也不可能跟我一辈子的，跟着我算是她倒霉。再说，和她在一起生活，我也不快活。话说不到一起，别别扭扭的，大家都难过。这不像跟花儿，跟花儿在一起就不同，彼此之间都很轻松，这过日子不在乎有多少钱，有多高地位，当多大官，以我的想法，就图个轻松快活。有钱不一定快活，当官不一定快活，但穷苦百姓平平常常的日子不一定不快活。我就是这么想，这几十年活过来，什么都算是经历过，穷也穷过，富也富过，小官大官也都做过，我更相信了这一点，真的。人要不快活，活着什么意思都没有，给你个皇帝老爷做着，也未必有我这样轻松快意。我所以想问，也就是解不开那个谜，只是想知道她到底在哪儿，仅仅就是这么点想法。我清楚管家是肯定知道二小姐下落的，他不可能不清楚，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我知道他不会说的，即便知道他也不会说，不敢说。他只是沙爷的一个管家，端着人家饭碗过日子，也不容易。再说母亲这些年来，多亏他的照料，包括母亲的后事也都是管家办的。管家是个好人，我不能为难他。这份大恩大德，我没有别的可酬谢管家，我就跪在父母亲的坟前给管家磕了几个头，然后管家就回沙府去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父母亲的坟前，用手刨了些土培在父亲母亲的坟上。好久没下过雨，地下的土很硬，很板实，我找不到别的刨土的工具，只能用手，我使劲地抠着，指甲都抠破了，血滴在土里，本来就鲜红的土看上去更红更艳，我还是没停下手来，继续一点点地抠着刨着。作为他们的不孝儿子，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没能在膝下尽半点孝道，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在他们坟上培点土了。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我还算是他们的亲人吗？还算是人吗。
我在他们的坟前坐了很久，我想起母亲老早时候说过的我生就是在路上颠簸的命的那句话，母亲真的说对了。我才三十来岁，走过的路真的是颠颠簸簸，接下去要走的路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不管了，既然是命中注定，也只有认命了。花儿找不到，宝儿找不到，母亲也入土了，现在我该到哪儿去呢。日本鬼子已经正式投降，时局还不是很稳定。我当时曾闪过一个念头，想去找找梅子，但这个念头紧接着就让我打消了，找梅子是一件更没谱的事。当年就曾经找过，自己找过，也派弟兄们找过，都没任何消息，现在相隔了这么些年，到哪儿去找呢。或许正如我梦中所见的那样，她去当了女侠了，这样我就更无法找到她了，这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我不能再浪费时间。那么到底要去哪儿？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看看天色已晚，日头都要落山了，我得走了，走之前，我又跪在奶奶、父亲、母亲的坟前磕了几个头。然后朝旧城方向走。
我想路在脚下，走到哪儿算哪儿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坟上已长出青草。已是入秋时节，在奶奶和父母亲的坟边，还有野花成片成片地开着，五颜六色的开得很艳，很惹眼。奶奶一辈子就爱个花，看不到烟花，有这大片的野花陪伴着，想来奶奶也还是很满足了。
母亲是病死的，管家说，她得的是痨病，实际上这病可能是老早时候就得上了，但她一直瞒着不说，只见她咳嗽，一阵一阵地咳，尤其是春秋季节，有时一咳起来就忍不住，半天半天的咳过去，脸憋得通红，她的脸色平时总是青白青白的，像黄菜叶子一样，但只要一咳嗽，就红得发紫。我们劝她吃点草药，沙爷府上就有郎中，但她总说没事。就这样拖着，一拖再拖，到了后来，咳嗽的时候就有血了，一口一口的血咳出来，身子瘦得像纸片一样，一点小风都能把她吹倒。就这样，到了去年的冬天，她一跤跌下去，从此就再也没有起来，临死的时候，只是一遍一遍的喊着你的名字。
哎。可怜呢，到死都没见着你一面。管家说。
我本想再问问沙二小姐的情况。这么多年了，因为她的突然消失，像个谜一样，我总觉得心里像堵着什么似的，如果我知道她在哪里，也许就不会这样念她了。我们毕竟不是同一类人，即使我当年不去当红军，她也不可能跟我一辈子的，跟着我算是她倒霉。再说，和她在一起生活，我也不快活。话说不到一起，别别扭扭的，大家都难过。这不像跟花儿，跟花儿在一起就不同，彼此之间都很轻松，这过日子不在乎有多少钱，有多高地位，当多大官，以我的想法，就图个轻松快活。有钱不一定快活，当官不一定快活，但穷苦百姓平平常常的日子不一定不快活。我就是这么想，这几十年活过来，什么都算是经历过，穷也穷过，富也富过，小官大官也都做过，我更相信了这一点，真的。人要不快活，活着什么意思都没有，给你个皇帝老爷做着，也未必有我这样轻松快意。我所以想问，也就是解不开那个谜，只是想知道她到底在哪儿，仅仅就是这么点想法。我清楚管家是肯定知道二小姐下落的，他不可能不清楚，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我知道他不会说的，即便知道他也不会说，不敢说。他只是沙爷的一个管家，端着人家饭碗过日子，也不容易。再说母亲这些年来，多亏他的照料，包括母亲的后事也都是管家办的。管家是个好人，我不能为难他。这份大恩大德，我没有别的可酬谢管家，我就跪在父母亲的坟前给管家磕了几个头，然后管家就回沙府去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父母亲的坟前，用手刨了些土培在父亲母亲的坟上。好久没下过雨，地下的土很硬，很板实，我找不到别的刨土的工具，只能用手，我使劲地抠着，指甲都抠破了，血滴在土里，本来就鲜红的土看上去更红更艳，我还是没停下手来，继续一点点地抠着刨着。作为他们的不孝儿子，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没能在膝下尽半点孝道，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在他们坟上培点土了。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我还算是他们的亲人吗？还算是人吗。
我在他们的坟前坐了很久，我想起母亲老早时候说过的我生就是在路上颠簸的命的那句话，母亲真的说对了。我才三十来岁，走过的路真的是颠颠簸簸，接下去要走的路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不管了，既然是命中注定，也只有认命了。花儿找不到，宝儿找不到，母亲也入土了，现在我该到哪儿去呢。日本鬼子已经正式投降，时局还不是很稳定。我当时曾闪过一个念头，想去找找梅子，但这个念头紧接着就让我打消了，找梅子是一件更没谱的事。当年就曾经找过，自己找过，也派弟兄们找过，都没任何消息，现在相隔了这么些年，到哪儿去找呢。或许正如我梦中所见的那样，她去当了女侠了，这样我就更无法找到她了，这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我不能再浪费时间。那么到底要去哪儿？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看看天色已晚，日头都要落山了，我得走了，走之前，我又跪在奶奶、父亲、母亲的坟前磕了几个头。然后朝旧城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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