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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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了，我也该回家了。
此刻让我最放心不下的是花儿宝儿，她们现如今在哪儿呢。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自从两年多以前我从那个临时逃难躲避的小村里出来被鬼子抓走以后，再也没有她们半点消息。我一直后悔那天的行动，我为什么要出去呢。如果当时稍微冷静一下头脑，或者心不要那么急。等上一两天，也许我就可以带着她们母子俩回到她的老家。那样一来，也就没有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事了，包括当兵打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天的一时不冷静造成的。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后悔药是没有卖的。再说，这两年当兵打仗，把鬼子赶出了这片土地，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我不后悔，真的一点也不后悔。这小家跟大家比起来，哪头重哪头轻我心里还是明白的。
我谢过了部队的挽留，背上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不知道这趟回家的路到底有多长，真的。我甚至不知道家在何方。是我逃难走失的那个小村，是我和花儿宝儿生活的那个山寨，还是红石村，我不知道走到哪儿才是真正的家，如果这些地方没有花儿没有宝儿，没有母亲生活着，它还算家吗？所以实际说起来我这一趟只是寻找家的过程。
我寻找的第一站自然是我曾经和花儿宝儿避难的那个小村，那小村离腾冲不远，叫什么名我不清楚。那时候逃难走得急，我们又是人生地不熟。哪里还会记这些事，我只记得大致的方向，记得村口的一棵大榕树。快三年了，这一带在鬼子占领腾冲以后无数次的进行过扫荡，村庄大部分都被烧了，炸了，花儿宝儿还会在这里么，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我必须从这里开始寻找，是死是活我得弄个明白。
我又路过腾冲，但我没进城，我不忍心看那城市的惨状，虽然地方政权已经恢复，古城正在重新恢复建设之中，但是我真的怕见它。那些断墙残瓦，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那满地流淌的鲜血，还有那个小兄弟子明的心肝，我想起来还是揪心的疼痛。
我远远的绕开了古城，从一侧过去，一路走一路问，见人就问。但是谁也不清楚有个什么花儿宝儿。几天过去，我找到了那棵大榕树。那天下雨，雨不大，整个天空灰蒙蒙的，雨丝像细细的鞭子斜斜地抽着。我没带伞，就那样独自走在雨地里，任雨的鞭子抽打，那样我反而觉得舒服，真的很舒服。我记得当年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为了不至于迷路，我还特意在这里站着看了看它高大的树冠，大大小小的围着树干的气根，看了看大榕树周围的村庄。现在我还是站在这棵树下，不错，就是这棵树。树还在，但是我再也见不到周围的村庄了，这个村庄像野火烧过一样，只有没烧尽的一些黑糊糊的房柱房梁，一些破瓦片。村里一个人也没有，也许他们都被鬼子残害了，没死的也都搬家走了。
花儿，宝儿。我站在那棵榕树下大声地喊。只有涮涮的雨声、风声回应着我。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我早就想到了的，早就想到了的。花儿不会在这儿，宝儿不会在这儿，她们即使不死也早就逃离这儿了，她们不可能还在这儿的。
我在那棵大榕树下跪下来，很虔诚地对天对地磕了几个头。说不清因为什么，我当时就想这么做，所以就做了。磕完头之后，心里感觉轻松多了。这才背起行李又开始了下一个寻找的路程――花儿的老家。我想，只要花儿活着，她是一定会回到这老家去的，她在那里生那里长。虽然那里也没有她的什么亲人，但是那里的一草一木，对她来说都很亲。这是找到花儿的惟一地方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在哪里找到花儿。
我顺着古道走去，走过大理，走过丽江。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时日，终于来到了花儿生活的老家。我和花儿还有宝儿的家。那座小屋还在，总算还在。我在离小屋子几十米远的地方站下，仔细地看着那座小屋。不错，是我们的小屋。只是它好像也老了，就像人一样，过一年是一年，也在长岁数，也会老。茅草顶长满了青苔，还长了草，黄黄的，稀稀疏疏的，就像一个老人花白的头发。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会老啊。那么花儿也老了吗，将近三年没见面了，她如今是什么模样呢，头发也花白了吧，啊，不会，她才多大呀，二十二岁，是的，才满二十二，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她怎么就老呢，不会的。宝儿今年该有八岁了，那家伙从小就个头高，现在头应该顶到我的下巴了，或者到耳根了，他应该有这么高了。这个年纪该学本事了，我还没他那么大的时候就开始扎马步了，我也该让他学点本事，应该把我的铁链子功夫教给他，这人没本事不行，尤其是男人，总得身上有点功夫。这样走南闯北的才不会吃亏。对，就这样。
小屋没有半点动静，门看上去上关着的。当年我和花儿在的时候，还养过一条狗，黑的。当时还很小，但是每当生人来时它会大声地叫唤，汪汪的。叫起来感觉就是热闹，后来我们出门的时候这条狗就送人了。要是这狗在多好，它看到我来，肯定就会叫了，狗一叫，也许花儿就会从屋里走出来，花儿如果正做着什么事抽不开身，宝儿是肯定会出来的。宝儿站在门口看到我会是什么表情呢，他还认识我吗？小孩子总是很不记事。要是花儿出来她保准一眼就认出我来，哪怕我变成什么样子，她也一眼就能认出我来，这是一定的。我就那样胡思乱想了好一阵这才朝那座熟悉的小屋走过去。门其实并没有关，我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但是没有我想象的花儿，宝儿在屋里。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那时的心哪，就像被人一下子掏空一样。花儿到哪里去了，宝儿到哪里去了。他们不在这里，他们会去哪里呢，一种不祥的预感塞满了我的整个胸腔。我的腿脚一软，就坐了下去，然后又躺在地上，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空白过去就像一团乱麻缠着，简直乱到了极点。
后来我走出小屋，走遍了周围所有的村寨，都没能寻找到花儿和宝儿的下落。被问的人都摇摇头，谁也没见过花儿和宝儿。谁也不知道花儿和宝儿，有的人还把我当成了疯子。
找不到花儿和宝儿，剩下惟一可去的地方就是红石村了。那里有母亲在。母亲在家也就在了。
于是，我再一次折转身，朝红石村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此刻让我最放心不下的是花儿宝儿，她们现如今在哪儿呢。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不知道。自从两年多以前我从那个临时逃难躲避的小村里出来被鬼子抓走以后，再也没有她们半点消息。我一直后悔那天的行动，我为什么要出去呢。如果当时稍微冷静一下头脑，或者心不要那么急。等上一两天，也许我就可以带着她们母子俩回到她的老家。那样一来，也就没有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事了，包括当兵打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天的一时不冷静造成的。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后悔药是没有卖的。再说，这两年当兵打仗，把鬼子赶出了这片土地，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我不后悔，真的一点也不后悔。这小家跟大家比起来，哪头重哪头轻我心里还是明白的。
我谢过了部队的挽留，背上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不知道这趟回家的路到底有多长，真的。我甚至不知道家在何方。是我逃难走失的那个小村，是我和花儿宝儿生活的那个山寨，还是红石村，我不知道走到哪儿才是真正的家，如果这些地方没有花儿没有宝儿，没有母亲生活着，它还算家吗？所以实际说起来我这一趟只是寻找家的过程。
我寻找的第一站自然是我曾经和花儿宝儿避难的那个小村，那小村离腾冲不远，叫什么名我不清楚。那时候逃难走得急，我们又是人生地不熟。哪里还会记这些事，我只记得大致的方向，记得村口的一棵大榕树。快三年了，这一带在鬼子占领腾冲以后无数次的进行过扫荡，村庄大部分都被烧了，炸了，花儿宝儿还会在这里么，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我必须从这里开始寻找，是死是活我得弄个明白。
我又路过腾冲，但我没进城，我不忍心看那城市的惨状，虽然地方政权已经恢复，古城正在重新恢复建设之中，但是我真的怕见它。那些断墙残瓦，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那满地流淌的鲜血，还有那个小兄弟子明的心肝，我想起来还是揪心的疼痛。
我远远的绕开了古城，从一侧过去，一路走一路问，见人就问。但是谁也不清楚有个什么花儿宝儿。几天过去，我找到了那棵大榕树。那天下雨，雨不大，整个天空灰蒙蒙的，雨丝像细细的鞭子斜斜地抽着。我没带伞，就那样独自走在雨地里，任雨的鞭子抽打，那样我反而觉得舒服，真的很舒服。我记得当年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为了不至于迷路，我还特意在这里站着看了看它高大的树冠，大大小小的围着树干的气根，看了看大榕树周围的村庄。现在我还是站在这棵树下，不错，就是这棵树。树还在，但是我再也见不到周围的村庄了，这个村庄像野火烧过一样，只有没烧尽的一些黑糊糊的房柱房梁，一些破瓦片。村里一个人也没有，也许他们都被鬼子残害了，没死的也都搬家走了。
花儿，宝儿。我站在那棵榕树下大声地喊。只有涮涮的雨声、风声回应着我。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我早就想到了的，早就想到了的。花儿不会在这儿，宝儿不会在这儿，她们即使不死也早就逃离这儿了，她们不可能还在这儿的。
我在那棵大榕树下跪下来，很虔诚地对天对地磕了几个头。说不清因为什么，我当时就想这么做，所以就做了。磕完头之后，心里感觉轻松多了。这才背起行李又开始了下一个寻找的路程――花儿的老家。我想，只要花儿活着，她是一定会回到这老家去的，她在那里生那里长。虽然那里也没有她的什么亲人，但是那里的一草一木，对她来说都很亲。这是找到花儿的惟一地方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在哪里找到花儿。
我顺着古道走去，走过大理，走过丽江。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少时日，终于来到了花儿生活的老家。我和花儿还有宝儿的家。那座小屋还在，总算还在。我在离小屋子几十米远的地方站下，仔细地看着那座小屋。不错，是我们的小屋。只是它好像也老了，就像人一样，过一年是一年，也在长岁数，也会老。茅草顶长满了青苔，还长了草，黄黄的，稀稀疏疏的，就像一个老人花白的头发。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会老啊。那么花儿也老了吗，将近三年没见面了，她如今是什么模样呢，头发也花白了吧，啊，不会，她才多大呀，二十二岁，是的，才满二十二，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她怎么就老呢，不会的。宝儿今年该有八岁了，那家伙从小就个头高，现在头应该顶到我的下巴了，或者到耳根了，他应该有这么高了。这个年纪该学本事了，我还没他那么大的时候就开始扎马步了，我也该让他学点本事，应该把我的铁链子功夫教给他，这人没本事不行，尤其是男人，总得身上有点功夫。这样走南闯北的才不会吃亏。对，就这样。
小屋没有半点动静，门看上去上关着的。当年我和花儿在的时候，还养过一条狗，黑的。当时还很小，但是每当生人来时它会大声地叫唤，汪汪的。叫起来感觉就是热闹，后来我们出门的时候这条狗就送人了。要是这狗在多好，它看到我来，肯定就会叫了，狗一叫，也许花儿就会从屋里走出来，花儿如果正做着什么事抽不开身，宝儿是肯定会出来的。宝儿站在门口看到我会是什么表情呢，他还认识我吗？小孩子总是很不记事。要是花儿出来她保准一眼就认出我来，哪怕我变成什么样子，她也一眼就能认出我来，这是一定的。我就那样胡思乱想了好一阵这才朝那座熟悉的小屋走过去。门其实并没有关，我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但是没有我想象的花儿，宝儿在屋里。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那时的心哪，就像被人一下子掏空一样。花儿到哪里去了，宝儿到哪里去了。他们不在这里，他们会去哪里呢，一种不祥的预感塞满了我的整个胸腔。我的腿脚一软，就坐了下去，然后又躺在地上，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空白过去就像一团乱麻缠着，简直乱到了极点。
后来我走出小屋，走遍了周围所有的村寨，都没能寻找到花儿和宝儿的下落。被问的人都摇摇头，谁也没见过花儿和宝儿。谁也不知道花儿和宝儿，有的人还把我当成了疯子。
找不到花儿和宝儿，剩下惟一可去的地方就是红石村了。那里有母亲在。母亲在家也就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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