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七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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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峰搀扶着米亚，一步一步走进病房。请牢记麒麟
病房里，尚海丽坐在吴昌顺床头，米亚的哥嫂、姐姐还有两个孩子，围着
病床站在那里，见晓峰一家四口进去，他们往一旁挪了挪身子。
吴昌顺瘦削得皮包骨头，形锁骨立，额头上泛着一片虚红的光泽，正不
停地喘息着，含笑在对尚海丽说话：“……海丽，这辈子娶着你，是我的造化
和福分。我是幸运的，也是快乐的，我一点也不后悔。不过我晓得，你嫁给
我，是吃了大亏，是很大的拖累，你心里一定是失悔的。特别在大返城那一
年，我看得出，你也想像所有的知青一样回……回大上海，你心潮澎湃，你连
夜连夜失眠，你迅速地瘦下去。我……心里是明白的，你在想些什么、什
么……”可能是太激动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时讲不下去了。
尚海丽啜泣着把手放到他的肩头，哀求般道：“昌顺，不要说了，不要说
了，一切都过去了。”
吴昌顺喘了几口气，用更微弱的语气说：“我心里终究是感谢你的，你、
你最后还是没有走，没有离开我。但我晓得，你心里仍是怨的，给你带来这
么多的苦……我、我……还有，还有米亚，我的女儿，我的小女儿，我没有对
你负起责任，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我是你父亲啊，你、你、你……你至今
也没叫过我一声。你……你……米亚，你连、连姓……”他的声音陡地吊得
很高，双眼瞪得老大老大，一只无力的手突然爆发般朝前伸出来，仿佛是要
和尚米亚打招呼，又好像想要来抓尚米亚，他的整个身子随之猛地向前一
倾，似乎想要坐起来，但终因乏力，又沉重地躺了下去，吐出了一口粗气，两
只眼睛瞪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珠子骇人地一动不动。看小说首选更新最快的麒麟
“昌顺……”尚海丽凄厉地锐叫一声，扑倒在丈夫的身上哭叫起来。
一男一女两个孙孙，不晓得是被他的样子吓怕了，还是受到尚海丽哭声
的影响，也拉开嗓门“哇哇”地哭出声来。
晓峰心头一紧，看得分明，他的岳父额头的那一层虚红的光泽，刹那间
变成了一片灰黄，随之又晦暗下去。
听到哭声，等待在外面的护士疾步走了进来，她职业性地定睛瞅了瞅表
示生命体征的示波器。荧屏上，那一条始终波纹般行进的曲线，拉得笔直笔
直，一动不动地凝固在那里。护士看了一下表，兜里掏出一支笔，一边填写
344
一边宣告说：“病人去世时间，午后一点一十七分。”
听到她这句话，大姐吴云仙和嫂子月琴才像梦中惊醒一般，扑到床根脚
边，嘶声哭了起来。吴根发站着不动，只是耸动着双肩，低声地抽泣着。惟
有尚米亚，一张脸扭歪了似的，笼罩着忧戚之色，变得十分难看。但是晓峰
看得很清楚，米亚仍然没有哭。
以后的一切，都变成了程序性的，操办了一个简单的丧事，火化，领取骨
灰盒。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晓峰帮助岳母办的，他生活在上海，又有一辆轻
骑，办事的效率特别高。每办完一件事，岳母总会怀着感激的心情对晓峰道
谢，而且只要身边没旁人，岳母总要多夸晓峰几句，说他懂事，说他自小受到
的家教好，说他几乎成了她的半个儿子。
得知吴昌顺的死讯，安徽那边的县教育局派了两个人过来，参加他简单
的遗体告别。他们传达县教育局领导的话说，反正家属已经决定，吴昌顺仍
然落葬在他的家乡。那么，吴校长的追悼仪式，就定在县里面来举办。
办完简单的丧事，尚海丽就让吴云仙、吴根发和月琴带着两个孩子先回
安徽，等到领取了吴昌顺的骨灰，她会及时回去安排他们父亲的追悼仪式和
落葬事宜。
晓峰看得出，他们走了以后，岳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住回到了女儿
女婿的新房里，说让尚米亚和晓峰也快住回来，也好趁她等着领取骨灰的这
几天，再为怀着宝宝的尚米亚做点好吃的。
可是尚米亚还没有拐过这个弯来，她对晓峰说，既然已经住到老爹这边
来了，老爹他们又把她照顾得那么好，她不想搬过去了。反正一个星期之
后，就能领到骨灰盒。等她妈走以后，她再住回自己家去也不迟。
她要住在老爹家，晓峰当然得陪着她。只好让岳母一个人孤苦伶仃地
住在他们小两口的房子里。
老爹没再坚持让尚米亚回家去陪伴母亲，他也没再给尚米亚做工作，只
是让正琪和依荷以亲家的身份，去晓峰米亚的家里看望了尚海丽一次；还让
晓峰在双休日，到超市去一趟，尽可能挑选几件补品，尽尽孝，送给丈母娘。
晓峰奉命去选购礼品时，尚米亚给他发来短信，要他回家时好好地看仔
细了，那几个安徽乡下人是不是把家里搞脏了，搞脏了的话，她会给她妈打
345
电话，把房间收拾干净再走。
晓峰看见短信，不由皱起眉头摇了摇头，尚米亚的脾气也真倔，看这样
子，她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和她妈妈处好关系了。
轻骑上挂满了大包小包的补品和礼盒，晓峰开进了自家居住的小区。
当他提着一大堆东西出现在岳母面前时，尚海丽惊喜地扬起了眉毛说：“晓
峰，你们住回来了!”
“不，妈，我是来看你的。”晓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尚海丽探头瞅了瞅晓峰的身后，失望地说：“米亚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妊娠反应大，身体不舒服。”晓峰只得给米亚掩饰说，“妈，这些东西
都是给你吃的。”
“唉，带这么多东西干啥呀，晓峰这些日子来，你也看得出，我这身子
骨还是经受得住的。”尚海丽给晓峰倒了一杯水，走进屋来说，“要说有什么
放不下的，那就是心头的孤独和烦躁。晓峰，你既已来了，妈想求你一
件事。”
晓峰让妈尽管说，走进屋来，他遵照尚米亚的吩咐，把两间屋子的里里
外外、角角落落都看了个遍。说真的，家里的一切都是新崭崭的，一点也没
因为米亚同父异母的兄姐住过，而搞得有什么不顺眼的地方。看得出，由于
尚米亚的态度，他们住在这套房子里，也是小心翼翼的，绝不会乱来。尚米
亚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尚海丽提出，要让晓峰陪着她，去看看她的妈，也就是尚米亚的外婆。
她说作为女儿，她也可以直接给外婆打电话，但是几十年来外婆对她有成
见，她怕外婆一接电话，就一口回绝。而外婆视尚米亚和晓峰为宝贝，晓峰
提出去看她，外婆是不会拒绝的。
晓峰知道外婆和岳母之问紧张的关系，他权衡了一下，决定要做就做，
不能再拖了。外婆都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她带着对亲生女儿满腔仇恨，
离开这个世界吗晓峰当即拿起电话，给外婆打过去。
听到晓峰要去看她，外婆高兴得什么似的，一口答应说：“你来，你快
来。我正想问问米亚的情况呢。”
“走吧。”晓峰挂断电话，站起身来，对岳母说。
尚海丽明显地吃了一惊，诧异地问：“你是说，现在就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病房里，尚海丽坐在吴昌顺床头，米亚的哥嫂、姐姐还有两个孩子，围着
病床站在那里，见晓峰一家四口进去，他们往一旁挪了挪身子。
吴昌顺瘦削得皮包骨头，形锁骨立，额头上泛着一片虚红的光泽，正不
停地喘息着，含笑在对尚海丽说话：“……海丽，这辈子娶着你，是我的造化
和福分。我是幸运的，也是快乐的，我一点也不后悔。不过我晓得，你嫁给
我，是吃了大亏，是很大的拖累，你心里一定是失悔的。特别在大返城那一
年，我看得出，你也想像所有的知青一样回……回大上海，你心潮澎湃，你连
夜连夜失眠，你迅速地瘦下去。我……心里是明白的，你在想些什么、什
么……”可能是太激动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时讲不下去了。
尚海丽啜泣着把手放到他的肩头，哀求般道：“昌顺，不要说了，不要说
了，一切都过去了。”
吴昌顺喘了几口气，用更微弱的语气说：“我心里终究是感谢你的，你、
你最后还是没有走，没有离开我。但我晓得，你心里仍是怨的，给你带来这
么多的苦……我、我……还有，还有米亚，我的女儿，我的小女儿，我没有对
你负起责任，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我是你父亲啊，你、你、你……你至今
也没叫过我一声。你……你……米亚，你连、连姓……”他的声音陡地吊得
很高，双眼瞪得老大老大，一只无力的手突然爆发般朝前伸出来，仿佛是要
和尚米亚打招呼，又好像想要来抓尚米亚，他的整个身子随之猛地向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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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一动不动地凝固在那里。护士看了一下表，兜里掏出一支笔，一边填写
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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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这句话，大姐吴云仙和嫂子月琴才像梦中惊醒一般，扑到床根脚
边，嘶声哭了起来。吴根发站着不动，只是耸动着双肩，低声地抽泣着。惟
有尚米亚，一张脸扭歪了似的，笼罩着忧戚之色，变得十分难看。但是晓峰
看得很清楚，米亚仍然没有哭。
以后的一切，都变成了程序性的，操办了一个简单的丧事，火化，领取骨
灰盒。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晓峰帮助岳母办的，他生活在上海，又有一辆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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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怕外婆一接电话，就一口回绝。而外婆视尚米亚和晓峰为宝贝，晓峰
提出去看她，外婆是不会拒绝的。
晓峰知道外婆和岳母之问紧张的关系，他权衡了一下，决定要做就做，
不能再拖了。外婆都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她带着对亲生女儿满腔仇恨，
离开这个世界吗晓峰当即拿起电话，给外婆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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