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9.家国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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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粱的背影在诡异的山风草木中显得越发不确定起来，萧峥道：“是否是你母亲身患疾病，但一直隐瞒于你？”
祝遗恨步伐加快，试图追上前面的人，摇摇头：“虽然已隔十数年，但母亲的性格给我印象深刻，她从来不是那种过分隐忍的慈母型角色，一直都开朗热情，而且我与她相依为命，她一直知无不言，与其说是母亲，不如说是贴心好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患了重病，还十年如一日的在信中开开心心的跟我报平安呢？”
萧峥沉吟道：“你母亲已深埋地下，至此所有的消息都是得自你的叔伯口中，唯一的可能”他看了看祝遗恨明显不想往那个方向想的表情，噤了声。
祝遗恨道：“以防万一，看过母亲的坟墓之后，我会询问于他们。”
他突然止步，萧峥避之不及，险险相撞，“有情况？”
祝遗恨道：“不。是我注意到，你自方才起，似乎就有事想要问我？”
天色已然迟暮，夕阳半盏，云影依依，萧峥凝望天边彤云：“确有一件事。祝兄征战北方，可曾进入过汴京吗？”
祝遗恨拍了拍他的肩：“原来如此，是你以前的家在汴京？那真是巧了，如果你拿这个问题去问其他的任何一位将领，恐怕都不能清晰的回答于你。我曾有幸在与金人谈判之时，进入过其中一次。”
“内中情状如何？是否生灵涂炭？”
提及靖难，于宋上下皆是一次鞭笞伤口般的疼痛与侮辱，当日惨状，历历印刻人心，华夷之间位序颠倒，城中的金银c妇女c高官乃至后妃皇帝皆入金人之手，至今提起，于朝于野都是奇耻大辱。
但说“辱”字，从来都不能理解为不能面对之物c不能逾越之坎，宋室提及金人，每每奴颜媚骨，真正肯胸中激荡，为那家国沦亡一怒的，又有几人？
那不能面对，乃至于妄图求和的心态，很多时候都是被曾经式微的游牧民族铁蹄鞭笞所致，一则国朝体制缺陷，二则北方民族崛起，从来都是不能够归咎于任何一个单独个体的身上。
“情状之惨烈，难以想象。金人要求的岁币，在围城和二帝北狩之时几乎掏空了城中积蓄，靖难有如飓风过境，我至汴京时，已是过去了数年，但城中的繁华程度，还不及一个南方县镇。街道遍布尘埃蛛网，几年前留下的饿殍尚未埋葬。那些屋宇能看出多年前尚且美好，但也已破坏的，连拿瓦上的朱红都辨认不出了。”
“那城中是否有一方姓大户？”
祝遗恨捻着下巴：“方姓？我在城中帮忙清理旧宅之时，似乎”他将拳头在掌上一拍，道：“你说的可是方将军家吗？”
萧峥愣了愣：“方将军？”
祝遗恨：“方世追将军，他在我们军中，到现在还算有名，遭逢外人问起汴京方家，我也想不出第二人了打扫旧宅之时，他家最令我留意。”
萧峥按捺下心头一点说不出的，急切而担忧的感情，道：“他家如何？方将军下落可有吗？”
祝遗恨道：“你如此急切姓方是与那个年轻人有关？”
萧峥移开目光，“你只告诉我便好。”
“方世追将军，在靖难中便已殁了，你不知道吗？他在军中尚且有名，是因为确实是一代忠臣良将，靖难之时，高官家庭中被抓的被抓，逃跑的逃跑，他是少数中那些，危难之时组织人马，反抗金兵的人，我在他旧宅中找到手书，似乎是决定在城中突破重围，与康王汇合，共讨金兵，其人胆识谋略，不负英武之名，风姿卓越，也一直有所流传，只是计划虽好金兵势众，连城门都没跑出去，便被围剿而死。”
萧峥几乎欲掩面冷静，不可置信的问：“那为何朝中从无追悼，在南方也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祝遗恨的目光像是在追溯某些深沉遥远的东西，道：“你还年轻，有些事情，并不能认识的那么透。方世追固然神武勇敢，也忠心可鉴，但当时情况之混乱，你又知道除却他，是否又有其他人也这般奋不顾身，却身死战中呢？方世追是因为有一贴身随从存活下来，将他的事在军中传颂，才为人所知。南边的这个朝廷屹立至今，脚跟未稳，即使对战争亡魂有所缅怀，但难免厚此薄彼。一来二去，他的名字便掩埋于不为人知处，连亲近家人，也未必知道他埋骨何方。”
萧峥问道：“那他家中是否还有人存活？”
“早已破败多年。我们去的时候，大门推之不开，还以为是有人在里面生活，锁上了门，谁知是杂草高长，横梁倒塌，堵住了门。里面只能勉强分辨出每间房屋是属于谁，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一律不存，连那锦缎的被子，也应该是叫金人劫走了，剩半片被角，孤零零的落在床上。”
萧峥声音不稳：“方将军身死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他让我斟酌考虑下怎么开口。那么，有方将军妻子的下落吗？”
祝遗恨道：“这倒是没有听说过，但是无非两种可能，要么跟着方世追出兵，要么就是逃往南方，若是前者，生机渺茫，若是后者，也许她现在还辗转于南方某个城市。”
萧峥已经将情绪收起，变作镇定内敛的模样，若他也情绪失控，更难以想象方如是要如何面对这个事实，他可以为父死母失而痛苦，但他必须要在这种情况下，站在他背后。
“这次的消息，算作欠下你的人情了，但若方如是来问你，请说不知道，并没有听说什么姓方的人。多谢了。由我来告诉他，我一定会告诉他。”
祝遗恨大力而沉稳的拍了拍他的背脊，而后随祝粱而去，走到一半，突然回头：“纵然当日避走者众多，但为国为家身死者，即使无人传颂，无书铭记，也在他们留下的那一刻，凸显了价值，被舆论赞扬从不是行事目的，他们存在的意义，在于做下那些事的那一瞬间。”
：指徽钦二宗被掳走，他们南宋人会委婉的说北狩。
：宋高宗赵构，这娃当亲王的时候还是可以的，变成皇帝后就不干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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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遗恨步伐加快，试图追上前面的人，摇摇头：“虽然已隔十数年，但母亲的性格给我印象深刻，她从来不是那种过分隐忍的慈母型角色，一直都开朗热情，而且我与她相依为命，她一直知无不言，与其说是母亲，不如说是贴心好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患了重病，还十年如一日的在信中开开心心的跟我报平安呢？”
萧峥沉吟道：“你母亲已深埋地下，至此所有的消息都是得自你的叔伯口中，唯一的可能”他看了看祝遗恨明显不想往那个方向想的表情，噤了声。
祝遗恨道：“以防万一，看过母亲的坟墓之后，我会询问于他们。”
他突然止步，萧峥避之不及，险险相撞，“有情况？”
祝遗恨道：“不。是我注意到，你自方才起，似乎就有事想要问我？”
天色已然迟暮，夕阳半盏，云影依依，萧峥凝望天边彤云：“确有一件事。祝兄征战北方，可曾进入过汴京吗？”
祝遗恨拍了拍他的肩：“原来如此，是你以前的家在汴京？那真是巧了，如果你拿这个问题去问其他的任何一位将领，恐怕都不能清晰的回答于你。我曾有幸在与金人谈判之时，进入过其中一次。”
“内中情状如何？是否生灵涂炭？”
提及靖难，于宋上下皆是一次鞭笞伤口般的疼痛与侮辱，当日惨状，历历印刻人心，华夷之间位序颠倒，城中的金银c妇女c高官乃至后妃皇帝皆入金人之手，至今提起，于朝于野都是奇耻大辱。
但说“辱”字，从来都不能理解为不能面对之物c不能逾越之坎，宋室提及金人，每每奴颜媚骨，真正肯胸中激荡，为那家国沦亡一怒的，又有几人？
那不能面对，乃至于妄图求和的心态，很多时候都是被曾经式微的游牧民族铁蹄鞭笞所致，一则国朝体制缺陷，二则北方民族崛起，从来都是不能够归咎于任何一个单独个体的身上。
“情状之惨烈，难以想象。金人要求的岁币，在围城和二帝北狩之时几乎掏空了城中积蓄，靖难有如飓风过境，我至汴京时，已是过去了数年，但城中的繁华程度，还不及一个南方县镇。街道遍布尘埃蛛网，几年前留下的饿殍尚未埋葬。那些屋宇能看出多年前尚且美好，但也已破坏的，连拿瓦上的朱红都辨认不出了。”
“那城中是否有一方姓大户？”
祝遗恨捻着下巴：“方姓？我在城中帮忙清理旧宅之时，似乎”他将拳头在掌上一拍，道：“你说的可是方将军家吗？”
萧峥愣了愣：“方将军？”
祝遗恨：“方世追将军，他在我们军中，到现在还算有名，遭逢外人问起汴京方家，我也想不出第二人了打扫旧宅之时，他家最令我留意。”
萧峥按捺下心头一点说不出的，急切而担忧的感情，道：“他家如何？方将军下落可有吗？”
祝遗恨道：“你如此急切姓方是与那个年轻人有关？”
萧峥移开目光，“你只告诉我便好。”
“方世追将军，在靖难中便已殁了，你不知道吗？他在军中尚且有名，是因为确实是一代忠臣良将，靖难之时，高官家庭中被抓的被抓，逃跑的逃跑，他是少数中那些，危难之时组织人马，反抗金兵的人，我在他旧宅中找到手书，似乎是决定在城中突破重围，与康王汇合，共讨金兵，其人胆识谋略，不负英武之名，风姿卓越，也一直有所流传，只是计划虽好金兵势众，连城门都没跑出去，便被围剿而死。”
萧峥几乎欲掩面冷静，不可置信的问：“那为何朝中从无追悼，在南方也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祝遗恨的目光像是在追溯某些深沉遥远的东西，道：“你还年轻，有些事情，并不能认识的那么透。方世追固然神武勇敢，也忠心可鉴，但当时情况之混乱，你又知道除却他，是否又有其他人也这般奋不顾身，却身死战中呢？方世追是因为有一贴身随从存活下来，将他的事在军中传颂，才为人所知。南边的这个朝廷屹立至今，脚跟未稳，即使对战争亡魂有所缅怀，但难免厚此薄彼。一来二去，他的名字便掩埋于不为人知处，连亲近家人，也未必知道他埋骨何方。”
萧峥问道：“那他家中是否还有人存活？”
“早已破败多年。我们去的时候，大门推之不开，还以为是有人在里面生活，锁上了门，谁知是杂草高长，横梁倒塌，堵住了门。里面只能勉强分辨出每间房屋是属于谁，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一律不存，连那锦缎的被子，也应该是叫金人劫走了，剩半片被角，孤零零的落在床上。”
萧峥声音不稳：“方将军身死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他让我斟酌考虑下怎么开口。那么，有方将军妻子的下落吗？”
祝遗恨道：“这倒是没有听说过，但是无非两种可能，要么跟着方世追出兵，要么就是逃往南方，若是前者，生机渺茫，若是后者，也许她现在还辗转于南方某个城市。”
萧峥已经将情绪收起，变作镇定内敛的模样，若他也情绪失控，更难以想象方如是要如何面对这个事实，他可以为父死母失而痛苦，但他必须要在这种情况下，站在他背后。
“这次的消息，算作欠下你的人情了，但若方如是来问你，请说不知道，并没有听说什么姓方的人。多谢了。由我来告诉他，我一定会告诉他。”
祝遗恨大力而沉稳的拍了拍他的背脊，而后随祝粱而去，走到一半，突然回头：“纵然当日避走者众多，但为国为家身死者，即使无人传颂，无书铭记，也在他们留下的那一刻，凸显了价值，被舆论赞扬从不是行事目的，他们存在的意义，在于做下那些事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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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赵构，这娃当亲王的时候还是可以的，变成皇帝后就不干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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