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8.行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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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峥道：“不及你离家时间长。”
方如是被噎了一下，有些郁闷的抱着臂，祝遗恨应付着亲人们的接连慰问，还有许多素未谋面的后生子弟，他的亲戚都几乎要不认得他，当日孩童已经长为青年，只是面容却神似他的母亲。
他被众多人包围着，没有丝毫不耐之情，温和而耐心，那幅其乐融融的场景，隐约带着光芒，照在了方如是带着一点聊胜于无和落寞的脸上。
“他在北方征战，也许后来到过汴京，你趁此机会，向他问问城中情势。”
萧峥观察着他表情，不咸不淡的开口。
“还是算了。那边至今也没有什么大捷的消息传来，现在问了，也只是徒然的听闻自己的故乡是如何被劫掠的罢了。我现在最关心的父母亲下落却无人可问。”
微如烛光的希冀藏在他的拒绝背后，那一草一木c房舍屋宇未知的命运揪着心，让人不愿面对可能的火光冲天c故土成灰，在他逃离之际，那城中尚且完好，还保留着旧时的样子，没有成为满目疮痍的模样，但现在，想必已是不忍卒睹。
萧峥心中已然有数，只等祝遗恨与乡老叙旧之后，自己私下再去找他询问。
马蹄的哒哒声出现在身后，一转头，谢我流正小心翼翼的从车厢中下来，努力不让带着寒气与露水的草丛沾染到他的衣摆，杜亭站在一边，只看得到他的下半身，上半身已经被堆的高高的东西挡住了，香炉c盥洗盆c无数个镂空雕花香球c各种大氅，以及一堆奇奇怪怪，对外出远行几乎无益的东西，但对谢我流来说，似乎只有用身外之物伪装自己，才能松一口气，获得一些安心。
尽管他那总是兴致高昂，随时准备着指挥众人般的性格，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一习惯。
那些行李堆成一座小山，杜亭每走一步，最上面的几样就要颤巍巍的晃动，方如是脚步刚动，萧峥已经移到了载他们来的车夫身旁，出钱请其帮忙搬运，杜亭松了一口气，驼着背垂腰，好一会才直起身来，使劲伸了个懒腰，瘦小的身板全身都发出微不可闻的关节活动声。
谢我流饶有兴致的看着热闹的村口，整了整袖子，问方如是：“方兄，他们在这干什么？”
“叙旧，认亲。”
“那你们站着干什么？”谢我流努努嘴，瞪瞪眼，“恕我直言，人家家里在这边寒暄叙旧，你们俩杵在这围观，跟个傻子一样。”
方如是揽了揽他的肩：“是啊，本来是两个傻子的，现在变成三个了。”
谢我流得意洋洋，“直接进去呗。”
他整理衣领，那张年轻且稚气的脸带着巡视般的表情，煞有介事的走向一个村民，那村民一脸懵的看着他，说了两句话，不明不白的就带他去了村中的空房，方如是被反拽着拉走了，谢我流的背影像是个张牙舞爪的小章鱼。
萧峥看着被拉走的人，刚才还在自己身边遮哀掩怨的嘀咕，瞬间就化作了远处的小点，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也并未感到乏味，杜亭站在他身边，并未出声提醒，呆呆的看着那只红色小章鱼。
直到小红吃够了亲人相见戏码的瓜，飞过来用爪子给两人头上一人来了一下，才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驻足凝望，但它踢萧峥的时候，只用了很小的力道，小到带着一点谄媚，萧峥顺手将它托在手里，往自己肩膀上一搁，也往村中走去。
祝遗恨那句“我娘呢？”是火热场面中的一道冷却剂，人群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大伯在一阵的空白表情过后，带着万分抱歉的表情，许久不愿开口。
祝遗恨自那表情中看出了不对，激动按住他肩膀，“我娘呢？”
大伯长叹一声，道：“你娘半前已经去了。”
祝遗恨松开他，大步向村中旧居方向走去，口中喃喃：“不可能我前段日子还收到家书，说一切都好，不要挂念，言语殷切，暖意融融怎么可能？”
他的手无意识放在在心口的位置，仅仅一衣之隔，有一封带着体温的薄薄纸张，其上笔迹婉转，带着小家碧玉的温软。
信件隔着衣物，热度灼伤了手心，又仿佛直接穿透了胸膛的皮肤，灼烧到心里。
几人齐齐拉住他，“问儿！那些信是让善模仿笔迹的你二伯家孩子写的不知你何时会归来，一直遮遮掩掩到了现在，你托人来探望，也是和他们商量了，不要告诉你真相。别太伤心了。”
足足十数年未被唤过的乳名，骤然入耳，像是重回孩童时期，那一路珍之重之的信件，突然变了味道。
“母亲在几年前的信里也没有露出过端倪，一直在叨念着院中的鸡最近下的蛋都是极好的，新长的一茬菜被隔壁的狗踩了个稀烂，她身体也一直很好，到底是怎么去的？”
二伯一声长叹：“你走后没几年，你娘一个人生活，虽有邻里帮扶，到底是孤独，连续几年都有或轻或重的病加身。半年前终于是撑不住，就”
祝遗恨在悲痛交加的同时，心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母亲过世，在信中却从未显露过重病加身的情况，更何况事情已过半年，这些人竟然并未通知于他，让他返乡凭吊，乃至母亲的最后一面也不能见，模仿笔迹听似为他着想，却充满了有目的的隐瞒意味。
“我娘现下，身埋何方？”
大伯看看天色：“已近正午，你一路奔波，想必劳累，不如先行安置？也好进些食，整整行装。”
祝遗恨断然拒绝，甚至有些不可置信：“我怎么有心情吃东西各位叔叔婶婶若是劳累，可不必管我，自行离去，找一个人带我去就好。”
大伯二伯带着人走了，留下一个白白净净书生摸样的人，说是二伯的儿子，那个“善于模仿笔迹”的人，他看起来有些胆怯，比祝遗恨小不了多少，却一副没见过世面，困囿于小小村庄的天真模样。
萧峥不知何时站在了他后面，人潮散去，只剩下这三人，还有两个不说话，未免有些空落，那些村中中年人离去的样子映在萧峥眼中，他若有所思，但碍于那名叫祝粱的书生在，并未直接说出。
祝粱还算识趣，远远走在了两人之前，萧峥指指来路，示意小红去把方如是他们带来，小红在谢我流处，一向是好吃好喝还不用说话的供着，当大爷的命，是以不满的拍了拍翅膀，往萧峥脸上扇了两股小小的风，才肯飞走。
祝遗恨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自己此行的目标，一身黑衣，容色湛然，腰间一柄直刃唐刀，除此之外，乍看并无特别之处，不知怎么就值得下神秘手令派人千里迢迢来抓了，但祝遗恨并未因此对他起极高的防备心，其人到底如何，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人简短通了姓名，萧峥开口，祝遗恨以为他想问抓捕之事，谁知却是：
“节哀。”
祝遗恨抱拳示意：“情况特殊，我也不做隐瞒，我娘她自我儿时便身体硬朗，家中内外都是一手操持，虽然性子软了些，但身体我始终无法相信。”
“那些人表情不对。”萧峥意指明确。
“尚不能定论，若说是因为我归来而欣喜，又或是因为模仿笔迹被我知晓，也犹未可知。在我的印象中，小的时候，最为慈爱的便是那些乡里邻间的叔伯。”
“要问他们尸坑的事吗？”
祝遗恨看了一眼祝粱的背影：“要，尸坑离祝家村如此之近，要说没有人发现过，根本就不可能。”
山风朔朔，带来仲春的暖湿气息，但愈往前走，就愈发的阴冷起来，连道旁草木的摇曳，都仿佛鬼影幢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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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是被噎了一下，有些郁闷的抱着臂，祝遗恨应付着亲人们的接连慰问，还有许多素未谋面的后生子弟，他的亲戚都几乎要不认得他，当日孩童已经长为青年，只是面容却神似他的母亲。
他被众多人包围着，没有丝毫不耐之情，温和而耐心，那幅其乐融融的场景，隐约带着光芒，照在了方如是带着一点聊胜于无和落寞的脸上。
“他在北方征战，也许后来到过汴京，你趁此机会，向他问问城中情势。”
萧峥观察着他表情，不咸不淡的开口。
“还是算了。那边至今也没有什么大捷的消息传来，现在问了，也只是徒然的听闻自己的故乡是如何被劫掠的罢了。我现在最关心的父母亲下落却无人可问。”
微如烛光的希冀藏在他的拒绝背后，那一草一木c房舍屋宇未知的命运揪着心，让人不愿面对可能的火光冲天c故土成灰，在他逃离之际，那城中尚且完好，还保留着旧时的样子，没有成为满目疮痍的模样，但现在，想必已是不忍卒睹。
萧峥心中已然有数，只等祝遗恨与乡老叙旧之后，自己私下再去找他询问。
马蹄的哒哒声出现在身后，一转头，谢我流正小心翼翼的从车厢中下来，努力不让带着寒气与露水的草丛沾染到他的衣摆，杜亭站在一边，只看得到他的下半身，上半身已经被堆的高高的东西挡住了，香炉c盥洗盆c无数个镂空雕花香球c各种大氅，以及一堆奇奇怪怪，对外出远行几乎无益的东西，但对谢我流来说，似乎只有用身外之物伪装自己，才能松一口气，获得一些安心。
尽管他那总是兴致高昂，随时准备着指挥众人般的性格，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一习惯。
那些行李堆成一座小山，杜亭每走一步，最上面的几样就要颤巍巍的晃动，方如是脚步刚动，萧峥已经移到了载他们来的车夫身旁，出钱请其帮忙搬运，杜亭松了一口气，驼着背垂腰，好一会才直起身来，使劲伸了个懒腰，瘦小的身板全身都发出微不可闻的关节活动声。
谢我流饶有兴致的看着热闹的村口，整了整袖子，问方如是：“方兄，他们在这干什么？”
“叙旧，认亲。”
“那你们站着干什么？”谢我流努努嘴，瞪瞪眼，“恕我直言，人家家里在这边寒暄叙旧，你们俩杵在这围观，跟个傻子一样。”
方如是揽了揽他的肩：“是啊，本来是两个傻子的，现在变成三个了。”
谢我流得意洋洋，“直接进去呗。”
他整理衣领，那张年轻且稚气的脸带着巡视般的表情，煞有介事的走向一个村民，那村民一脸懵的看着他，说了两句话，不明不白的就带他去了村中的空房，方如是被反拽着拉走了，谢我流的背影像是个张牙舞爪的小章鱼。
萧峥看着被拉走的人，刚才还在自己身边遮哀掩怨的嘀咕，瞬间就化作了远处的小点，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也并未感到乏味，杜亭站在他身边，并未出声提醒，呆呆的看着那只红色小章鱼。
直到小红吃够了亲人相见戏码的瓜，飞过来用爪子给两人头上一人来了一下，才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驻足凝望，但它踢萧峥的时候，只用了很小的力道，小到带着一点谄媚，萧峥顺手将它托在手里，往自己肩膀上一搁，也往村中走去。
祝遗恨那句“我娘呢？”是火热场面中的一道冷却剂，人群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大伯在一阵的空白表情过后，带着万分抱歉的表情，许久不愿开口。
祝遗恨自那表情中看出了不对，激动按住他肩膀，“我娘呢？”
大伯长叹一声，道：“你娘半前已经去了。”
祝遗恨松开他，大步向村中旧居方向走去，口中喃喃：“不可能我前段日子还收到家书，说一切都好，不要挂念，言语殷切，暖意融融怎么可能？”
他的手无意识放在在心口的位置，仅仅一衣之隔，有一封带着体温的薄薄纸张，其上笔迹婉转，带着小家碧玉的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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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几年前的信里也没有露出过端倪，一直在叨念着院中的鸡最近下的蛋都是极好的，新长的一茬菜被隔壁的狗踩了个稀烂，她身体也一直很好，到底是怎么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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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现下，身埋何方？”
大伯看看天色：“已近正午，你一路奔波，想必劳累，不如先行安置？也好进些食，整整行装。”
祝遗恨断然拒绝，甚至有些不可置信：“我怎么有心情吃东西各位叔叔婶婶若是劳累，可不必管我，自行离去，找一个人带我去就好。”
大伯二伯带着人走了，留下一个白白净净书生摸样的人，说是二伯的儿子，那个“善于模仿笔迹”的人，他看起来有些胆怯，比祝遗恨小不了多少，却一副没见过世面，困囿于小小村庄的天真模样。
萧峥不知何时站在了他后面，人潮散去，只剩下这三人，还有两个不说话，未免有些空落，那些村中中年人离去的样子映在萧峥眼中，他若有所思，但碍于那名叫祝粱的书生在，并未直接说出。
祝粱还算识趣，远远走在了两人之前，萧峥指指来路，示意小红去把方如是他们带来，小红在谢我流处，一向是好吃好喝还不用说话的供着，当大爷的命，是以不满的拍了拍翅膀，往萧峥脸上扇了两股小小的风，才肯飞走。
祝遗恨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自己此行的目标，一身黑衣，容色湛然，腰间一柄直刃唐刀，除此之外，乍看并无特别之处，不知怎么就值得下神秘手令派人千里迢迢来抓了，但祝遗恨并未因此对他起极高的防备心，其人到底如何，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人简短通了姓名，萧峥开口，祝遗恨以为他想问抓捕之事，谁知却是：
“节哀。”
祝遗恨抱拳示意：“情况特殊，我也不做隐瞒，我娘她自我儿时便身体硬朗，家中内外都是一手操持，虽然性子软了些，但身体我始终无法相信。”
“那些人表情不对。”萧峥意指明确。
“尚不能定论，若说是因为我归来而欣喜，又或是因为模仿笔迹被我知晓，也犹未可知。在我的印象中，小的时候，最为慈爱的便是那些乡里邻间的叔伯。”
“要问他们尸坑的事吗？”
祝遗恨看了一眼祝粱的背影：“要，尸坑离祝家村如此之近，要说没有人发现过，根本就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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