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独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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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峥看了一眼刀架上的黑檀，迟疑了一下，释云中从未习武，家中除却他便是家人，二娘和一众幼子，这方刀架放在这里，为了谁不言而喻，他尚是第一次见它，却仍对释云中会将它放在自己每日出入的书房中有种微妙的感觉。
他没有动黑檀，带了门往厢房的方向去了，女眷们居住的地方与前院间隔着一道湖水，其上以曲折的石桥相连，湖中尚有些枯菏残雪，湖边白石上有冷鹤展翅，可说是处名副其实的寒塘了。
他过了这道桥，绕过些藤类植物，便是一方石顶的小亭，内中有些人影闪动，萧峥一愣，却仍是走入了进去，里面人虽不多却热闹的很，欢笑有声，一个女使捧着空了的果盘刚要出来，迎面撞见萧峥，睁大了眼睛，啊的叫了一声，竟是不认得他。
那一声啊引得众人侧目，当目光纷纷触及萧峥时，原本热闹的亭中，竟像是慷慨陈词者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凝固般的寂静了起来，那女使怯怯的捧着果盘，不知是走是留，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有幼童在奶娘的簇拥下睁大了眼睛，伸出根白胖手指指住萧峥道：“哥，哥。”
原本坐于众人正中，一袭淡青色襦裙，暖粉色褂子的女子，正啖着水果，逗弄着孩子，见萧峥到来，施施然站了起来，拨开众人，伸出一双削葱根般，不事劳务的细白的手，捧起萧峥的双手，在他手背的纱布上怜惜的抚了抚，一脸温柔的道，“峥儿。”
她的表情何其温柔且自然，仿佛不是大半年都没有见过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儿子，而是两人日日相见，感情深厚，那声峥儿唤的萧峥都有种自己是他的幼子之感，然他知道这只是因众人在场的缘故，
哪怕有任何第三个人在场，朱棠都会表现的关心而默契，一旦只剩下他和朱棠两人，她便立刻冷漠如寒冰，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只当他犹如空气，人前人后的转变，差别到了极致，也没有一丝的掩饰或对他假作殷勤，仅仅是为了展示给别人看而已。
萧峥习惯了这般场景，便也给了个安慰的眼神，道，“无事。”
朱棠牵着他的手坐到石桌旁，一边递过水果，一边不徐不疾的嘘寒问暖，没有太过的热络，只是仿若亲人间常见又真挚的寒暄，她眼神里荡漾着波光，含着厚实的情谊看着萧峥，萧峥回望过去，心中感叹这个二娘委实精于演技。
他幼时母亲刚死时，尚未想通透那些道理，也对这个新来的母亲有过亲昵，令他想不通的是，这个母亲有时对他极好，有时又视他于无物，后来才想明白，只是个不愿落众人口舌的缘故。
成人后直到现在，两人之间也形成了种诡异的“默契”，人前和睦，人后彼此无视，这仅仅是种相处的方式而已，从未有人不会疲于党同伐异，形成某种平衡，反而最为省事。
坊间常有些戏本话本，写那进家门晚的女人，是如何同这家原本的孩子相斗的，无外乎言语间硝烟四起，暗处手段无数，只恨不能将其毙于口舌之下。
而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其实只有疏离。
她会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对孩子保持最基本的关心，彬彬有礼的问好，不甚了解的试探，但不会有任何敌意，因为那个孩子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
那个女人的孩子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而那个孤单的孩子看着那和睦的一家人，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实际上，那早已是一个不包括这个孩子的，完整的家庭了。
萧峥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与朱棠的寒暄中度过了半个下午，他感到那石凳渐渐变得滚烫，让他只想逃离这里。
方如是吹了个口哨，牵紧了马的缰绳，一鞭就让它在空旷的长街上奔跑，直到前方有人制止才悻悻的停下来，夸张的叹了口气。
他一时又忘了，此地已不是汴京了，早不是那白日纵马长街的地方，他在原地绕了几个圈，后头赶上来几个纵马的少男少女，围绕着他停下。
一个面容黝黑的少年大声道，“接下来去哪？”
方如是作沉吟模样，严肃的道，“不如我们散了回家去吧？”
有人哀叫，“不是吧，这么早？不如再去趟戏院？”
方如是摇摇头，“不了，我要去别处溜达溜达。”
一个妙龄少女笑得豪放，“散了就散了吧，今天也很开心了，我还从来不知道临安外的原野上，居然能抓到土拨鼠呢！”
方如是道，“要是能在临安街上赛马，那就更开心，只可惜这行在所啊，治安比起其他地方可是严多了。”
与那黝黑少年同乘一骑的少年拍拍他的肩。道，“晚上还有功课。”
少年回头看他一眼，眼睛眯起来，促狭的笑了笑，“功课？”
那服饰幞头皆一板一眼穿的端正的少年道，“是啊，先生上旬就布唔”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那黝黑少年忽的半个身子转过来，抬起他的脸，将唇凑了上去，他想扭头都动弹不得，只能被动的回应，两张少年的面孔挨的极近，嘴唇紧贴，黝黑少年狠狠的将唇吮吸着，用牙齿研磨他的下唇，两人因热切的亲昵而脸颊通红。
同行的少男少女中爆出起哄的尖叫，那妙龄少女更是激动的将手拍个不停，待那少年终于将人推开之后，却没说什么，只是一张脸已变作了番茄色。
而此刻方如是的马鞍上已人影不见了，他闲闲的溜达到了几条街之外，越来越靠近内城。
正经过一处院墙之时，却有一物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只母鸡不知是如何上墙的，在雪白院墙之上叽叽咕咕的向下看，时而一只脚探出去，时而跳起来飞两下，活泼的很，毫无害怕之色。
方如是看着那母鸡，觉得有趣，没过多久，母鸡就跳回了院墙之中，叽叽咕咕的跑远了。
令他在意的是那院墙的另一边，显然很热闹，熙熙攘攘的皆是女眷与幼童的声音，他不知为何对这平常的动静有些在意，站在那等了好一会，等他终于觉得无甚稀奇之时，忽的在温软轻柔的女声中穿插进了一个男声，说了个很短的词语，稍纵即逝，那清冽平淡的嗓音便又湮没在众多言语之中了，方如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动。
他看了看四周，此地皆是高官住宅，此处是两所宅子间的一条窄巷，素无人经过，他看了一眼那院墙，觉得轻功跳过去难免吓到人，最后活动了一下筋骨，开始爬墙。
等他半边身体挂在院墙里头，半边身体在外头时，好不容易抬起头，便直接对上了萧峥的脸。
萧峥的表情难以形容，像是煎熬了许久终于见到想见之人的一种欣喜，又像是看到什么可笑事情的忍俊不禁，那本来乏味索然的诸事，在他最难以忍受的时候，却跳进来了一个不可控的因子，于是那僵硬静止的院墙也不只是院墙，那逢场作戏也不只是做戏，一切都因那人变的有趣而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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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动黑檀，带了门往厢房的方向去了，女眷们居住的地方与前院间隔着一道湖水，其上以曲折的石桥相连，湖中尚有些枯菏残雪，湖边白石上有冷鹤展翅，可说是处名副其实的寒塘了。
他过了这道桥，绕过些藤类植物，便是一方石顶的小亭，内中有些人影闪动，萧峥一愣，却仍是走入了进去，里面人虽不多却热闹的很，欢笑有声，一个女使捧着空了的果盘刚要出来，迎面撞见萧峥，睁大了眼睛，啊的叫了一声，竟是不认得他。
那一声啊引得众人侧目，当目光纷纷触及萧峥时，原本热闹的亭中，竟像是慷慨陈词者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凝固般的寂静了起来，那女使怯怯的捧着果盘，不知是走是留，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有幼童在奶娘的簇拥下睁大了眼睛，伸出根白胖手指指住萧峥道：“哥，哥。”
原本坐于众人正中，一袭淡青色襦裙，暖粉色褂子的女子，正啖着水果，逗弄着孩子，见萧峥到来，施施然站了起来，拨开众人，伸出一双削葱根般，不事劳务的细白的手，捧起萧峥的双手，在他手背的纱布上怜惜的抚了抚，一脸温柔的道，“峥儿。”
她的表情何其温柔且自然，仿佛不是大半年都没有见过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儿子，而是两人日日相见，感情深厚，那声峥儿唤的萧峥都有种自己是他的幼子之感，然他知道这只是因众人在场的缘故，
哪怕有任何第三个人在场，朱棠都会表现的关心而默契，一旦只剩下他和朱棠两人，她便立刻冷漠如寒冰，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只当他犹如空气，人前人后的转变，差别到了极致，也没有一丝的掩饰或对他假作殷勤，仅仅是为了展示给别人看而已。
萧峥习惯了这般场景，便也给了个安慰的眼神，道，“无事。”
朱棠牵着他的手坐到石桌旁，一边递过水果，一边不徐不疾的嘘寒问暖，没有太过的热络，只是仿若亲人间常见又真挚的寒暄，她眼神里荡漾着波光，含着厚实的情谊看着萧峥，萧峥回望过去，心中感叹这个二娘委实精于演技。
他幼时母亲刚死时，尚未想通透那些道理，也对这个新来的母亲有过亲昵，令他想不通的是，这个母亲有时对他极好，有时又视他于无物，后来才想明白，只是个不愿落众人口舌的缘故。
成人后直到现在，两人之间也形成了种诡异的“默契”，人前和睦，人后彼此无视，这仅仅是种相处的方式而已，从未有人不会疲于党同伐异，形成某种平衡，反而最为省事。
坊间常有些戏本话本，写那进家门晚的女人，是如何同这家原本的孩子相斗的，无外乎言语间硝烟四起，暗处手段无数，只恨不能将其毙于口舌之下。
而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其实只有疏离。
她会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对孩子保持最基本的关心，彬彬有礼的问好，不甚了解的试探，但不会有任何敌意，因为那个孩子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
那个女人的孩子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而那个孤单的孩子看着那和睦的一家人，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实际上，那早已是一个不包括这个孩子的，完整的家庭了。
萧峥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与朱棠的寒暄中度过了半个下午，他感到那石凳渐渐变得滚烫，让他只想逃离这里。
方如是吹了个口哨，牵紧了马的缰绳，一鞭就让它在空旷的长街上奔跑，直到前方有人制止才悻悻的停下来，夸张的叹了口气。
他一时又忘了，此地已不是汴京了，早不是那白日纵马长街的地方，他在原地绕了几个圈，后头赶上来几个纵马的少男少女，围绕着他停下。
一个面容黝黑的少年大声道，“接下来去哪？”
方如是作沉吟模样，严肃的道，“不如我们散了回家去吧？”
有人哀叫，“不是吧，这么早？不如再去趟戏院？”
方如是摇摇头，“不了，我要去别处溜达溜达。”
一个妙龄少女笑得豪放，“散了就散了吧，今天也很开心了，我还从来不知道临安外的原野上，居然能抓到土拨鼠呢！”
方如是道，“要是能在临安街上赛马，那就更开心，只可惜这行在所啊，治安比起其他地方可是严多了。”
与那黝黑少年同乘一骑的少年拍拍他的肩。道，“晚上还有功课。”
少年回头看他一眼，眼睛眯起来，促狭的笑了笑，“功课？”
那服饰幞头皆一板一眼穿的端正的少年道，“是啊，先生上旬就布唔”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那黝黑少年忽的半个身子转过来，抬起他的脸，将唇凑了上去，他想扭头都动弹不得，只能被动的回应，两张少年的面孔挨的极近，嘴唇紧贴，黝黑少年狠狠的将唇吮吸着，用牙齿研磨他的下唇，两人因热切的亲昵而脸颊通红。
同行的少男少女中爆出起哄的尖叫，那妙龄少女更是激动的将手拍个不停，待那少年终于将人推开之后，却没说什么，只是一张脸已变作了番茄色。
而此刻方如是的马鞍上已人影不见了，他闲闲的溜达到了几条街之外，越来越靠近内城。
正经过一处院墙之时，却有一物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只母鸡不知是如何上墙的，在雪白院墙之上叽叽咕咕的向下看，时而一只脚探出去，时而跳起来飞两下，活泼的很，毫无害怕之色。
方如是看着那母鸡，觉得有趣，没过多久，母鸡就跳回了院墙之中，叽叽咕咕的跑远了。
令他在意的是那院墙的另一边，显然很热闹，熙熙攘攘的皆是女眷与幼童的声音，他不知为何对这平常的动静有些在意，站在那等了好一会，等他终于觉得无甚稀奇之时，忽的在温软轻柔的女声中穿插进了一个男声，说了个很短的词语，稍纵即逝，那清冽平淡的嗓音便又湮没在众多言语之中了，方如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动。
他看了看四周，此地皆是高官住宅，此处是两所宅子间的一条窄巷，素无人经过，他看了一眼那院墙，觉得轻功跳过去难免吓到人，最后活动了一下筋骨，开始爬墙。
等他半边身体挂在院墙里头，半边身体在外头时，好不容易抬起头，便直接对上了萧峥的脸。
萧峥的表情难以形容，像是煎熬了许久终于见到想见之人的一种欣喜，又像是看到什么可笑事情的忍俊不禁，那本来乏味索然的诸事，在他最难以忍受的时候，却跳进来了一个不可控的因子，于是那僵硬静止的院墙也不只是院墙，那逢场作戏也不只是做戏，一切都因那人变的有趣而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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