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9.飘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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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日，本是翟氏云芜下葬之日，也是困扰临安阴霾多日的灭门惨案宣告终结的一日，那官府所发布的“真相”一经散布向众人，不知为何，人人那吊在嗓子眼上的心，都纷纷安稳落肚了，不是什么流窜凶手，而是家庭内部不睦所致，多日来的人心惶惶，出行躲闪，相互猜忌，纷纷像是流云散去般顷刻无踪，众人在感慨惨案的同时，却又不易察觉的带上了一丝满足，对惶惶悲剧落幕的心安，对事情终究与己无关的脱略，一时千头万绪，表现出来的，却是沉默。
然本该是充满种种假情假意，抑或真情流露的送葬，却被从天而降的两个女人从头至尾变了个味道，那本纷纷酝酿好的或鄙夷或同情的感情，全都没了个发泄的地方，怨气变作口舌，直指向临安官府。
大理寺寺丞不知从何处听闻这桩民间案件，本欲联合御史台共同弹劾临安府尹，却不知为何，往常逢理必争，道义为先的台谏，今次却一反平常的沉默，台谏之首释云中只言不便插手，又建议寺丞只弹劾高级官员即可，莫要牵涉力行查案之人。
此事一出，民间风言风语极多，受了莫大打击之后，翟东反而显得平静，他将翟云芜转葬至郑纨家附近的一处坟地，收拾了全部家当，踏出临安，不知去往哪里。
临安府尹遭弹劾后，不知使出何种手段，只落了个监察不力的罪名，于府中闭门思过即可，然萧峥却落得罚俸一年，不得升迁的处罚，此令一出，御史台中有人据理力争，甚至分担罪责，最终只得罚俸三月，然分担罪责之人，却也仍要闭门思过。
萧峥与父亲相对而坐，释云中悠闲的品茶，吹去浮沫，眉眼神色间满是惬意，仿佛不是思过，而是休假在家。
萧峥虽是将黑檀放于桌上，左手却仍是紧紧的握着它，他的左手指节处有些伤口，已处理好拿细白纱布包裹住，是当日对萧魑时伤的，释云中看他握的太死，放下茶碗，伸出手去把儿子的手掰开了一点，他虽不习武，手劲却十分可观，他将黑檀放于一旁的刀架上，又将掌心附在儿子的手背上握了一会，温暖那因紧握而发白的手。
萧峥隔着纱布都感受到了那温度，却没什么反应，既不感动也不疏漠，他的目光盯着碧绿的茶碗，没有看向释云中。
释云中耐心的等了一会，开口道：“你是想问为何如此处理？”
萧峥把手抽了回来。
释云中提及此事，既无气急败坏，也没有丝毫不耐，仿佛只是立于高处观下方局势，“翟氏一案，虽出自民间，但案况十分惨淡，之前临安府所说本已平民惑，却不过几日，便有人跳出来直指事情真相，后果自然难以估计，我也知道，”他顿了顿，“此案是你担下的，原委也是你查清的，只有这上报一道，是由那府尹决定，最后定责之时，竟全部归于清查案件之人能力不足，以致真相掩埋。我也曾争取过，只可惜如今朝堂日渐萎靡，先前因战和一事，已于多数人立于相对立场，况且台谏与大理寺不为同流，我除了能为你说情分担罪责之外，并无他法。峥儿，你要理解。”
萧峥摆动着手上的纱布，良久无言，释云中便等他开口，父子二人一者望着对方，一者望着茶水，气氛渐渐沉淀。
萧峥道，“罚俸三月而已，无甚重要，只是觉得出力之人遭受罪责，坐享其成之人躲在幕后，感到有些恍惚罢了。此案除我外，还有外诸司一些同僚，及临安府与事人员，本应给府尹的责罚，全都化整为零的分到各人员头上，惩罚虽小，不免寒透人心。”
释云中道，“他躲得这一时，未必长久，更何况爹现在也陪你受罚在家，你可感到一阵心安？”
萧峥语塞，“怎么可能。”
释云中看起来像是开心了一些，道，“那就好。近日你归家次数也多了，甚好。”
萧峥淡淡道，“无处可去。”
释云中道，“萧魑那里呢？别误会，爹不是让你去她那里，只是有些反常罢了。”
他提起“萧魑”二字时，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却不是什么蕴含感情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只能形容为唇齿缝间挤出的名字，甚至有仇敌狭路相逢的意味。
萧峥心怀异样情绪，并未听出，他又想起那日萧魑的双眼，和那全然陌生的眼神和招式，心底一阵一阵的发寒，那是他世上唯一陪伴他长大，无微不至关心他的亲人，虽亦正亦邪，却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或者，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他的语气却听不出异样，“起争执了而已。”
释云中道，“有空去与她和好吧，莫要拖着。”他将茶碗撂在桌上，站起来惬意的活动了下四肢，“好不容易得个空闲在家，爹去听戏了，你自己找点事做。”
他虽已人到中年，面容在同龄中也可算年轻，只有唇边的法令纹和薄须显示出一丝岁月痕迹，脊背挺拔，就如那手持的笏板一般。
走至门口，突然回头道，“对了，也去跟你二娘问声好，她昨日才刚与我说许久不见你了，很是想念。”
而后便带门离去。
直至他走了，萧峥那紧绷的双手，才有一丝的放松，刚才的目光游移，眼神不露迅速瓦解，他眼神复杂的看着男人的背影，就如同少年愁来终是无言，唯中年道声“天凉好个秋”的那般脱略豁达一样，男人言辞轻松，却谁也不知是不是那万般的辛酸c愁绪，都归为平淡语言。
他只知从小到大的不闻不问，被党争挞伐缠身而忽略的家庭，因再纳妾室，本就身体孱弱，气至重病而殁的母亲。
她当年为何会那么糊涂且不顾一切的相信，一生一人是真呢？
过去的都已过去，他从来倦于再回想这些事，只是当下如何做，都已是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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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本该是充满种种假情假意，抑或真情流露的送葬，却被从天而降的两个女人从头至尾变了个味道，那本纷纷酝酿好的或鄙夷或同情的感情，全都没了个发泄的地方，怨气变作口舌，直指向临安官府。
大理寺寺丞不知从何处听闻这桩民间案件，本欲联合御史台共同弹劾临安府尹，却不知为何，往常逢理必争，道义为先的台谏，今次却一反平常的沉默，台谏之首释云中只言不便插手，又建议寺丞只弹劾高级官员即可，莫要牵涉力行查案之人。
此事一出，民间风言风语极多，受了莫大打击之后，翟东反而显得平静，他将翟云芜转葬至郑纨家附近的一处坟地，收拾了全部家当，踏出临安，不知去往哪里。
临安府尹遭弹劾后，不知使出何种手段，只落了个监察不力的罪名，于府中闭门思过即可，然萧峥却落得罚俸一年，不得升迁的处罚，此令一出，御史台中有人据理力争，甚至分担罪责，最终只得罚俸三月，然分担罪责之人，却也仍要闭门思过。
萧峥与父亲相对而坐，释云中悠闲的品茶，吹去浮沫，眉眼神色间满是惬意，仿佛不是思过，而是休假在家。
萧峥虽是将黑檀放于桌上，左手却仍是紧紧的握着它，他的左手指节处有些伤口，已处理好拿细白纱布包裹住，是当日对萧魑时伤的，释云中看他握的太死，放下茶碗，伸出手去把儿子的手掰开了一点，他虽不习武，手劲却十分可观，他将黑檀放于一旁的刀架上，又将掌心附在儿子的手背上握了一会，温暖那因紧握而发白的手。
萧峥隔着纱布都感受到了那温度，却没什么反应，既不感动也不疏漠，他的目光盯着碧绿的茶碗，没有看向释云中。
释云中耐心的等了一会，开口道：“你是想问为何如此处理？”
萧峥把手抽了回来。
释云中提及此事，既无气急败坏，也没有丝毫不耐，仿佛只是立于高处观下方局势，“翟氏一案，虽出自民间，但案况十分惨淡，之前临安府所说本已平民惑，却不过几日，便有人跳出来直指事情真相，后果自然难以估计，我也知道，”他顿了顿，“此案是你担下的，原委也是你查清的，只有这上报一道，是由那府尹决定，最后定责之时，竟全部归于清查案件之人能力不足，以致真相掩埋。我也曾争取过，只可惜如今朝堂日渐萎靡，先前因战和一事，已于多数人立于相对立场，况且台谏与大理寺不为同流，我除了能为你说情分担罪责之外，并无他法。峥儿，你要理解。”
萧峥摆动着手上的纱布，良久无言，释云中便等他开口，父子二人一者望着对方，一者望着茶水，气氛渐渐沉淀。
萧峥道，“罚俸三月而已，无甚重要，只是觉得出力之人遭受罪责，坐享其成之人躲在幕后，感到有些恍惚罢了。此案除我外，还有外诸司一些同僚，及临安府与事人员，本应给府尹的责罚，全都化整为零的分到各人员头上，惩罚虽小，不免寒透人心。”
释云中道，“他躲得这一时，未必长久，更何况爹现在也陪你受罚在家，你可感到一阵心安？”
萧峥语塞，“怎么可能。”
释云中看起来像是开心了一些，道，“那就好。近日你归家次数也多了，甚好。”
萧峥淡淡道，“无处可去。”
释云中道，“萧魑那里呢？别误会，爹不是让你去她那里，只是有些反常罢了。”
他提起“萧魑”二字时，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却不是什么蕴含感情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只能形容为唇齿缝间挤出的名字，甚至有仇敌狭路相逢的意味。
萧峥心怀异样情绪，并未听出，他又想起那日萧魑的双眼，和那全然陌生的眼神和招式，心底一阵一阵的发寒，那是他世上唯一陪伴他长大，无微不至关心他的亲人，虽亦正亦邪，却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或者，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他的语气却听不出异样，“起争执了而已。”
释云中道，“有空去与她和好吧，莫要拖着。”他将茶碗撂在桌上，站起来惬意的活动了下四肢，“好不容易得个空闲在家，爹去听戏了，你自己找点事做。”
他虽已人到中年，面容在同龄中也可算年轻，只有唇边的法令纹和薄须显示出一丝岁月痕迹，脊背挺拔，就如那手持的笏板一般。
走至门口，突然回头道，“对了，也去跟你二娘问声好，她昨日才刚与我说许久不见你了，很是想念。”
而后便带门离去。
直至他走了，萧峥那紧绷的双手，才有一丝的放松，刚才的目光游移，眼神不露迅速瓦解，他眼神复杂的看着男人的背影，就如同少年愁来终是无言，唯中年道声“天凉好个秋”的那般脱略豁达一样，男人言辞轻松，却谁也不知是不是那万般的辛酸c愁绪，都归为平淡语言。
他只知从小到大的不闻不问，被党争挞伐缠身而忽略的家庭，因再纳妾室，本就身体孱弱，气至重病而殁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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