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蝉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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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传来一丝钝痛，宋蓁迷迷蒙蒙间，觉得自己好像是飘在云雾中，上不着天下不挨地，只有一具生命力微弱的身躯载沉载浮。
他仿佛灵肉分离，意识清醒了许久，却还不能完整感受到身躯的存在，直到过了许久，他才有一点点肉体的感觉，最先传来自指尖。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随着感觉一点点恢复，全身都仿佛冰冻的躯体忽而血液涌动，最先感受到的，是胸口一种巨大的空虚。费了很大劲，他慢慢抬起手，试探性的向胸口伸去，还未等他触摸到，一只手突然挡住了他的动作。
那只手将他的手安安稳稳的放回在身侧，紧接着，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伤口还没愈合，不要碰。”
很利落，像是一片薄冰的声音。
他随即又干脆的晕了过去。
等宋蓁再次恢复意识，他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睁开眼，随即被枕边的烛光刺的睁不开眼睛，模糊中，床榻边似有一个人影，在忙忙碌碌的来回走动，时不时自药箱中取出些什么，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微苦的c十分清淡的药香味。
那人转身，发现宋蓁终于醒了，过来将他枕边的烛火移到远处，宋蓁终于能睁大眼看清他的模样，那是一个容貌都与他昏睡前听到的声音别无二致的人——像薄冰一般，双唇薄薄，眉峰有种刀片似的弧度，但脸颊线条却十分柔软。他穿着一身白棉麻质地的医师服饰，那衣服有些旧了，只拿双眼看着，便都能回忆起那股药香。
宋蓁眨了眨眼，下一个动作就是要撑着身起来，那医师又将他推了回去，说：“伤还没好，现在不宜起身，或者下床走动。”
“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
宋蓁突然注意到了窗外，正是星夜时分，寒气几欲透窗而入，可推测正是深夜，他意识到此时夜色已深，这名医师却还在他床边忙碌，不可谓不辛苦，他问道：“这三天都是阁下照料？”
“差不多。你的心口是致命伤，幸而没伤到关键部位，但失血过多另加脏器破损，也足够严重，需要日夜看护，期间也让学徒来看护过，奈何他们学艺不精，如果你情况突然恶化，他们难以及时救助。故而我亲自来守着。”他手上调着药剂，“对了，你的两位同僚期间也来过数次，一位黑衣服的让我在醒后转达你，他对你妹妹说你外出办公，有数日不能回家，让你回家之后，不要露出破绽。”
宋蓁愣了一下，两位同僚？怎么想也只有萧峥一位，再想，应是与他同行的方如是，被医师错认了。
他咳嗽了一声，不知为何有些脸红，做了个极为正式的腔调道：“阁下大恩大德，委实令某惭愧，敢问如何称呼？”
“我叫，”医师顿了顿，“符蝉轻，寒蝉的蝉，轻如鹅毛的轻。”
他强调道：“医德而已。”
“符蝉轻，”宋蓁把这个名字在口中来回嚼了两遍，“我叫宋蓁。”
“你已经度过危险期了，伤势不能说完全，也是好了一大半了，我到时给你开些伤药回去，日日服用，不日即可痊愈。也就是说，没要日日躺在府衙了，可以回家待着了，”符蝉轻露出了一个微笑，有如春日雪融，“恭喜你，渡过了治伤最痛苦的时期。”
“其实我也没怎么感觉得到都睡过去了，倒是阁下比较辛苦。”
“不过这么严重的伤，胸口必然留疤，要我给你开点去疤的药吗？”符蝉轻开了个玩笑。
“不必，”宋蓁此时已能活动上半身，他深吸了一口空气，问道：“以及屋里这股药香是哪味药材传出来的？十分好闻，经久不散。”
符蝉轻笑了笑：“是我。因为一些原因，身上一直有药味，许是做大夫与药材为伴太久了吧。”
两人你来我往，捱着药香与星夜，本是陌路者，相谈之下竟也不觉无聊，长夜漫漫，却也十分短暂。
这夜，萧峥在魂归阁。
他睡在二楼的屋中，躺下前点燃的灯烛都已湮没在灰烬之中，他却仍是了无睡意，盯着头顶天花板的那一点，风铃反射着微弱的月光，轻轻摇晃，像是一点了无所依的萤火。
他脑中有一点疑惑挥之不去，这几日日日缠绕于脑中，一旦他想强行忘去，眼前便冒出宋蓁那日在原野之上，胸口插刀，跪倒在地的情景，仿佛一声叩问，逼的他不断深入的思索。
——来源于那条黑色的带子。
宋蓁与方如是道其材质不明，但他却一眼认出，那种带子由稀有蛇皮制成，来自遥远的西南部，因韧度过强与十分难得，往往只有涉政人员或军队才有机会使用。
军队姑且不提，至于涉政人员他不愿强行联系，但他可以肯定，若他没有看错，那条带子的内侧，以先秦金文绣有一个字。
一个他本来姓氏的字，一个他父亲往往喜欢以这种文体绣于所属之物之上的字。
他一想到这一点便脑仁生疼，虽然与父亲立场不合到了极点，但终究殊途同归，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还是他觉得如果这件事真是释云中所做，那么这种以绣有自己姓氏的字遗落在现场，委实是太过明显的栽赃陷害。
但即使这样，在这种高宗方定都临安，政事风雨飘摇之际，仍可作为诟病的理由之一。
释云中乃是主战派，也是朝中御史，一向在北伐之事上分毫不让，深受主和派攻击，即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黑带这条证据栽赃痕迹太明显，但即便受到一条弹劾，按官场惯例，也是对他大有所损。
更可能令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但萧峥此时刚刚成年，尚无如此多之考量，他只是对凶手是否真的是父亲的一点点担心，以及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在父亲身上的挣扎。
他随便披了件外衣，光着脚就出了房门，如银缎般的月光洒在走廊上，他下意识去踩那些斑驳的竹影，好像这样可以转移些烦恼。
“峥儿不睡吗？”
一个声音自他背后传来，他转过身去，萧魑正倚在房间门口，衣衫整齐，妆容未卸，正抱着臂，柔柔的问他。
她的妆在脸上呆的久了，显出些暗沉的底色来，更因为背着光，而使眼下的阴影格外明显，她的红衣微微颤动，发丝被吹起几缕，飘如轻烟，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世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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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灵肉分离，意识清醒了许久，却还不能完整感受到身躯的存在，直到过了许久，他才有一点点肉体的感觉，最先传来自指尖。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随着感觉一点点恢复，全身都仿佛冰冻的躯体忽而血液涌动，最先感受到的，是胸口一种巨大的空虚。费了很大劲，他慢慢抬起手，试探性的向胸口伸去，还未等他触摸到，一只手突然挡住了他的动作。
那只手将他的手安安稳稳的放回在身侧，紧接着，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伤口还没愈合，不要碰。”
很利落，像是一片薄冰的声音。
他随即又干脆的晕了过去。
等宋蓁再次恢复意识，他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睁开眼，随即被枕边的烛光刺的睁不开眼睛，模糊中，床榻边似有一个人影，在忙忙碌碌的来回走动，时不时自药箱中取出些什么，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微苦的c十分清淡的药香味。
那人转身，发现宋蓁终于醒了，过来将他枕边的烛火移到远处，宋蓁终于能睁大眼看清他的模样，那是一个容貌都与他昏睡前听到的声音别无二致的人——像薄冰一般，双唇薄薄，眉峰有种刀片似的弧度，但脸颊线条却十分柔软。他穿着一身白棉麻质地的医师服饰，那衣服有些旧了，只拿双眼看着，便都能回忆起那股药香。
宋蓁眨了眨眼，下一个动作就是要撑着身起来，那医师又将他推了回去，说：“伤还没好，现在不宜起身，或者下床走动。”
“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
宋蓁突然注意到了窗外，正是星夜时分，寒气几欲透窗而入，可推测正是深夜，他意识到此时夜色已深，这名医师却还在他床边忙碌，不可谓不辛苦，他问道：“这三天都是阁下照料？”
“差不多。你的心口是致命伤，幸而没伤到关键部位，但失血过多另加脏器破损，也足够严重，需要日夜看护，期间也让学徒来看护过，奈何他们学艺不精，如果你情况突然恶化，他们难以及时救助。故而我亲自来守着。”他手上调着药剂，“对了，你的两位同僚期间也来过数次，一位黑衣服的让我在醒后转达你，他对你妹妹说你外出办公，有数日不能回家，让你回家之后，不要露出破绽。”
宋蓁愣了一下，两位同僚？怎么想也只有萧峥一位，再想，应是与他同行的方如是，被医师错认了。
他咳嗽了一声，不知为何有些脸红，做了个极为正式的腔调道：“阁下大恩大德，委实令某惭愧，敢问如何称呼？”
“我叫，”医师顿了顿，“符蝉轻，寒蝉的蝉，轻如鹅毛的轻。”
他强调道：“医德而已。”
“符蝉轻，”宋蓁把这个名字在口中来回嚼了两遍，“我叫宋蓁。”
“你已经度过危险期了，伤势不能说完全，也是好了一大半了，我到时给你开些伤药回去，日日服用，不日即可痊愈。也就是说，没要日日躺在府衙了，可以回家待着了，”符蝉轻露出了一个微笑，有如春日雪融，“恭喜你，渡过了治伤最痛苦的时期。”
“其实我也没怎么感觉得到都睡过去了，倒是阁下比较辛苦。”
“不过这么严重的伤，胸口必然留疤，要我给你开点去疤的药吗？”符蝉轻开了个玩笑。
“不必，”宋蓁此时已能活动上半身，他深吸了一口空气，问道：“以及屋里这股药香是哪味药材传出来的？十分好闻，经久不散。”
符蝉轻笑了笑：“是我。因为一些原因，身上一直有药味，许是做大夫与药材为伴太久了吧。”
两人你来我往，捱着药香与星夜，本是陌路者，相谈之下竟也不觉无聊，长夜漫漫，却也十分短暂。
这夜，萧峥在魂归阁。
他睡在二楼的屋中，躺下前点燃的灯烛都已湮没在灰烬之中，他却仍是了无睡意，盯着头顶天花板的那一点，风铃反射着微弱的月光，轻轻摇晃，像是一点了无所依的萤火。
他脑中有一点疑惑挥之不去，这几日日日缠绕于脑中，一旦他想强行忘去，眼前便冒出宋蓁那日在原野之上，胸口插刀，跪倒在地的情景，仿佛一声叩问，逼的他不断深入的思索。
——来源于那条黑色的带子。
宋蓁与方如是道其材质不明，但他却一眼认出，那种带子由稀有蛇皮制成，来自遥远的西南部，因韧度过强与十分难得，往往只有涉政人员或军队才有机会使用。
军队姑且不提，至于涉政人员他不愿强行联系，但他可以肯定，若他没有看错，那条带子的内侧，以先秦金文绣有一个字。
一个他本来姓氏的字，一个他父亲往往喜欢以这种文体绣于所属之物之上的字。
他一想到这一点便脑仁生疼，虽然与父亲立场不合到了极点，但终究殊途同归，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还是他觉得如果这件事真是释云中所做，那么这种以绣有自己姓氏的字遗落在现场，委实是太过明显的栽赃陷害。
但即使这样，在这种高宗方定都临安，政事风雨飘摇之际，仍可作为诟病的理由之一。
释云中乃是主战派，也是朝中御史，一向在北伐之事上分毫不让，深受主和派攻击，即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黑带这条证据栽赃痕迹太明显，但即便受到一条弹劾，按官场惯例，也是对他大有所损。
更可能令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但萧峥此时刚刚成年，尚无如此多之考量，他只是对凶手是否真的是父亲的一点点担心，以及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在父亲身上的挣扎。
他随便披了件外衣，光着脚就出了房门，如银缎般的月光洒在走廊上，他下意识去踩那些斑驳的竹影，好像这样可以转移些烦恼。
“峥儿不睡吗？”
一个声音自他背后传来，他转过身去，萧魑正倚在房间门口，衣衫整齐，妆容未卸，正抱着臂，柔柔的问他。
她的妆在脸上呆的久了，显出些暗沉的底色来，更因为背着光，而使眼下的阴影格外明显，她的红衣微微颤动，发丝被吹起几缕，飘如轻烟，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世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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