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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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变得忙碌和充实起来，每天除了做家务和忙活菜园子的活儿，我要做的另一件事就是教导孩子。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早晨我要教童童自己穿鞋，他左右脚不分，总是穿倒了，纠正过来后，把他带到梅姨面前，让他叫“奶奶”，虽然没有效果，尊口不开，却是必须的一关。吃完饭后我会带他来到户外，大自然在我们面前展开一幅清新的海岛图景，清晨通红的阳光慢慢地升上来，驱散了浅蓝色薄雾缭绕的山丘和海面，让人心情愉快。我牵着他的手在附近走走，在各种青菜和柿子树、苹果树、山楂树之间辨别，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总要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孩子对这些东西并不觉得新奇，毫无反应，纯属意料之中，慢慢来吧，他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正如一个没有生育的女人要学的东西有很多一样。为了捕捉他的眼神，让他用目光和我交流，有时会带他到山坡上，在纤丽的灌木丛和碎石花草中寻找野果。红色的枸杞放在他手心里他会好好看看，可是黄色的野菊花他会一把丢掉。他不爱花草，喜欢圆圆的色泽明艳的东西，像苹果，柿子、皮球。我很想带孩子去海边看看光彩夺目的海鸥一群群飞翔，但梅姨嘱咐不要去西海岬角那边，去南边沙滩上玩耍有点远，只好作罢。尽管他一如既往不屑看我一眼，引起他的注意不容易，我仍然坚持并且期待一棵被禁锢的幼小心灵能有所改变，早早苏醒，过去那个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徜徉或静坐默想的习惯正在改变，变得爱唠叨了。
星期天的下午，我领着童童到墙外南边那里采摘苹果，疏于管理的树木长得不怎么样，差不多每只苹果上都有虫眼，梅姨忙于侍弄菜园子，对这边稀疏的几棵果树不上心，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味道好酸。“如果小莎在家那肯定不是这个味道，她很爱吃水果的。”我想。摘满了篮子便站在一旁看童童玩耍，他蹲在地上被一只小蚂蚱吸引了目光，蚂蚱蹦跳着逃跑了，便对一只小蚂蚁产生了兴趣，伸出小指头去碰碰蚂蚁，蚂蚁不动。哦，他和蚂蚁有了交情，这让我觉得孩子并不像木偶那般呆傻，希望并不是渺茫得毫无迹像可言，假如有一天他能叫声妈妈，假如有一天青朴见到一个跟以往完全不同的健康孩子而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我要陶醉了，想到这里阳光好像暖到心窝里去了。
回到院子里，听见梅姨正在屋里跟人说话，知道家里来了客人，进去一看，见是韩柏生。微笑着打过招呼后，交谈了几句，他说我回来得正好，他有件事情要跟我谈谈。梅姨便起身出去卖菜，让我陪客人说话、喝茶。
从篮子里拿出几个苹果洗净，给童童一个，其余的装在盘子里放到客人面前，我坐了下来。
“婶婶说你带着这个孩子和她生活在一起？”他问，虽然口气温和，但一脸严肃。
我点点头。
“要在这里住多久？”
“我也不知道。”
“她说你让孩子叫你妈妈。这个孩子我认得，是杜青艾家收养的，我们家离他们家不远。你是他的生母吗？”
“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丈夫呢，家在哪里？” 173
“难道梅姨没有告诉你吗？”
“她说你是孩子现在的妈妈，其他的不肯多说一句。也许我不该问，不过我很关心梅姨的健康和安全，如今剩下她一个人孤单地生活在这里，让人很不放心，突然家里多了个陌生人，所以要问一问，请你理解。”
“你有理由查问，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值得怀疑，可是我也不能告诉你更多，只能对你说我已经没有丈夫也没有家，被生活抛弃了。我没有欺骗梅姨，把小莎的事告诉她。目前没有别处可去，好心的梅姨暂时收留我，让我帮她干点活，就是这样。”
“原来你有难处，怪不得那天坐在在海里的大石头上怎么叫喊你都不应，我当时还以为你想要自杀呢。”
“没有这样的念头，可是当时我很忧愁。我不是坏女人，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对梅姨的生活有什么坏影响。至于孩子，我就是他的妈妈。”说完，我低下了头。
“我不愿胡乱猜测，你看起来温柔、安静、像是读过许多书，”他说，“如果真像你说的，我不会对你怀有歧视，也不会把你当成骗子。你愿意星期天和梅姨一起去教会吗？我把福音传给了她，她半信半疑，像她这样的光景需要上帝的爱和怜悯，可是每次邀请她参加主日敬拜，她总是以忙为借口。说服她一起去吧，行吗？”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目光里看到的是坦诚和期盼。“我不知道能否劝得动，她如果不肯去，我也没有办法。”
“那么你呢？”
“我嘛，要听她的。”
“你不是说过你只听过一次讲道，难道你不愿意更多认识神吗？星期天你参加主日敬拜吧，到时候我会让人把你带过去。”
“你们这里有牧师和教堂吗？”我突然问。
“没有，只有家庭聚会，但是，我们的信仰是纯正的。”
他的热诚和好意让人难以拒绝，可是我不想抛头露面，去跟一群陌生人做礼拜。没有多想，我便搪塞说如果梅姨答应那就去。他面露微笑，说了几句鼓励话，又谈起有关孩子的话题，然后便起身告辞，我送他出门。
这件事很快便忘记了，但他给我留下了不同的印像。下个星期天早晨，我正在收拾碗筷，梅姨带着陈甘露从外面进来，声称陈姑娘是专门找我来的，虽然有几分熟识，但我不觉得和她有什么联系，客气地让座，她推辞，开门见山谈起她来的用意，原来是韩柏生正式派她领我们去参加主日敬拜的家庭聚会。这件事我没有跟梅姨提说，早已忘在脑后，便让她自己去询问梅姨的意思拿不定主意，我料到她是不会同意的，问也是白问。谁知梅姨没有反对，虽然她自己不想去，但是同意我跟陈甘露去听一听，听完再讲给她听，每个星期天给我半天时间可以出去，让孩子留在家里由她照看。
陈甘露骑着电动车带我来到杜青艾的那个村庄，走进家庭教会。韩柏生家离中心广场不远，是一座普通的二层小楼，楼上住人，楼下用来接待教会。这里没有教堂的宽敞气派，也没有诗班和钢琴伴奏，张开嘴唱歌的除了少数几个中年人，都是些弓肩缩背的老人，大约有三十个人。他们规规矩矩成排坐在马扎上，合唱的声音并不动听，却是认认真真从内心发出来的，他们唱的是：
“世上没有千日好，
花开地上没有百日红，
今天还在明天如花谢，
做人顶虚空。
灵魂顶宝贝， 174
相信耶稣，出死得永生。”
陈甘露安排我坐下后，她站到前面领唱了一首赞美诗歌，一会儿韩柏生走进来，看到新加进来的信徒，高兴地朝我点点头。诗歌敬拜结束，八点半开始一个小时的查经，韩柏生作为传道人讲得非常认真，会众都竖着耳朵专心聆听，没有随便走动或说话的，有时候他会提出问题，下面有回答的。坐在这些人中间，一开始我觉得是多么无趣和好笑，不久就察觉出自己的无知，惊奇地认识到这真是一小群截然不同的人，不认得几个字，对圣经爱如至宝，认真研读，而且熟悉经文，知道其中的内涵。他们心灵的宝鉴反映出新的生命，与世界上那些粗俗的灵魂相比，他们因着追求在基督里的圣洁、公义、仁爱而显得可爱。韩柏生作为年轻的传道人，做的是与牧师一样的工作，他用朴实的语言教导信徒学习真谛，领歌与领会的陈甘露在一群人中愈发显得亭亭玉立，嗓音甜润。他们俩的配搭，如同春风和花儿那般融美，对他们而言，星期天放下各自店里的事情来做主的工，完全是心甘情愿、快乐而有意义的。聚会结束后他们与我有短暂的交谈，对新来者非常热情，邀请下次再来。
又到了星期天，我猜梅姨大概是把做礼拜的事忘了，我今天想留在家里。可是她却主动提出来，临走前，她拿出几百块钱让我顺便到街上买几件衣服，我不好意思接受。“吃住在这里，已经给你添麻烦了，这钱我不敢要。”
“你真傻，你应该跟我要零花钱才是！天渐渐凉了，你衣服单薄，买几件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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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下午，我领着童童到墙外南边那里采摘苹果，疏于管理的树木长得不怎么样，差不多每只苹果上都有虫眼，梅姨忙于侍弄菜园子，对这边稀疏的几棵果树不上心，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味道好酸。“如果小莎在家那肯定不是这个味道，她很爱吃水果的。”我想。摘满了篮子便站在一旁看童童玩耍，他蹲在地上被一只小蚂蚱吸引了目光，蚂蚱蹦跳着逃跑了，便对一只小蚂蚁产生了兴趣，伸出小指头去碰碰蚂蚁，蚂蚁不动。哦，他和蚂蚁有了交情，这让我觉得孩子并不像木偶那般呆傻，希望并不是渺茫得毫无迹像可言，假如有一天他能叫声妈妈，假如有一天青朴见到一个跟以往完全不同的健康孩子而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我要陶醉了，想到这里阳光好像暖到心窝里去了。
回到院子里，听见梅姨正在屋里跟人说话，知道家里来了客人，进去一看，见是韩柏生。微笑着打过招呼后，交谈了几句，他说我回来得正好，他有件事情要跟我谈谈。梅姨便起身出去卖菜，让我陪客人说话、喝茶。
从篮子里拿出几个苹果洗净，给童童一个，其余的装在盘子里放到客人面前，我坐了下来。
“婶婶说你带着这个孩子和她生活在一起？”他问，虽然口气温和，但一脸严肃。
我点点头。
“要在这里住多久？”
“我也不知道。”
“她说你让孩子叫你妈妈。这个孩子我认得，是杜青艾家收养的，我们家离他们家不远。你是他的生母吗？”
“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丈夫呢，家在哪里？” 173
“难道梅姨没有告诉你吗？”
“她说你是孩子现在的妈妈，其他的不肯多说一句。也许我不该问，不过我很关心梅姨的健康和安全，如今剩下她一个人孤单地生活在这里，让人很不放心，突然家里多了个陌生人，所以要问一问，请你理解。”
“你有理由查问，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值得怀疑，可是我也不能告诉你更多，只能对你说我已经没有丈夫也没有家，被生活抛弃了。我没有欺骗梅姨，把小莎的事告诉她。目前没有别处可去，好心的梅姨暂时收留我，让我帮她干点活，就是这样。”
“原来你有难处，怪不得那天坐在在海里的大石头上怎么叫喊你都不应，我当时还以为你想要自杀呢。”
“没有这样的念头，可是当时我很忧愁。我不是坏女人，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对梅姨的生活有什么坏影响。至于孩子，我就是他的妈妈。”说完，我低下了头。
“我不愿胡乱猜测，你看起来温柔、安静、像是读过许多书，”他说，“如果真像你说的，我不会对你怀有歧视，也不会把你当成骗子。你愿意星期天和梅姨一起去教会吗？我把福音传给了她，她半信半疑，像她这样的光景需要上帝的爱和怜悯，可是每次邀请她参加主日敬拜，她总是以忙为借口。说服她一起去吧，行吗？”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目光里看到的是坦诚和期盼。“我不知道能否劝得动，她如果不肯去，我也没有办法。”
“那么你呢？”
“我嘛，要听她的。”
“你不是说过你只听过一次讲道，难道你不愿意更多认识神吗？星期天你参加主日敬拜吧，到时候我会让人把你带过去。”
“你们这里有牧师和教堂吗？”我突然问。
“没有，只有家庭聚会，但是，我们的信仰是纯正的。”
他的热诚和好意让人难以拒绝，可是我不想抛头露面，去跟一群陌生人做礼拜。没有多想，我便搪塞说如果梅姨答应那就去。他面露微笑，说了几句鼓励话，又谈起有关孩子的话题，然后便起身告辞，我送他出门。
这件事很快便忘记了，但他给我留下了不同的印像。下个星期天早晨，我正在收拾碗筷，梅姨带着陈甘露从外面进来，声称陈姑娘是专门找我来的，虽然有几分熟识，但我不觉得和她有什么联系，客气地让座，她推辞，开门见山谈起她来的用意，原来是韩柏生正式派她领我们去参加主日敬拜的家庭聚会。这件事我没有跟梅姨提说，早已忘在脑后，便让她自己去询问梅姨的意思拿不定主意，我料到她是不会同意的，问也是白问。谁知梅姨没有反对，虽然她自己不想去，但是同意我跟陈甘露去听一听，听完再讲给她听，每个星期天给我半天时间可以出去，让孩子留在家里由她照看。
陈甘露骑着电动车带我来到杜青艾的那个村庄，走进家庭教会。韩柏生家离中心广场不远，是一座普通的二层小楼，楼上住人，楼下用来接待教会。这里没有教堂的宽敞气派，也没有诗班和钢琴伴奏，张开嘴唱歌的除了少数几个中年人，都是些弓肩缩背的老人，大约有三十个人。他们规规矩矩成排坐在马扎上，合唱的声音并不动听，却是认认真真从内心发出来的，他们唱的是：
“世上没有千日好，
花开地上没有百日红，
今天还在明天如花谢，
做人顶虚空。
灵魂顶宝贝， 174
相信耶稣，出死得永生。”
陈甘露安排我坐下后，她站到前面领唱了一首赞美诗歌，一会儿韩柏生走进来，看到新加进来的信徒，高兴地朝我点点头。诗歌敬拜结束，八点半开始一个小时的查经，韩柏生作为传道人讲得非常认真，会众都竖着耳朵专心聆听，没有随便走动或说话的，有时候他会提出问题，下面有回答的。坐在这些人中间，一开始我觉得是多么无趣和好笑，不久就察觉出自己的无知，惊奇地认识到这真是一小群截然不同的人，不认得几个字，对圣经爱如至宝，认真研读，而且熟悉经文，知道其中的内涵。他们心灵的宝鉴反映出新的生命，与世界上那些粗俗的灵魂相比，他们因着追求在基督里的圣洁、公义、仁爱而显得可爱。韩柏生作为年轻的传道人，做的是与牧师一样的工作，他用朴实的语言教导信徒学习真谛，领歌与领会的陈甘露在一群人中愈发显得亭亭玉立，嗓音甜润。他们俩的配搭，如同春风和花儿那般融美，对他们而言，星期天放下各自店里的事情来做主的工，完全是心甘情愿、快乐而有意义的。聚会结束后他们与我有短暂的交谈，对新来者非常热情，邀请下次再来。
又到了星期天，我猜梅姨大概是把做礼拜的事忘了，我今天想留在家里。可是她却主动提出来，临走前，她拿出几百块钱让我顺便到街上买几件衣服，我不好意思接受。“吃住在这里，已经给你添麻烦了，这钱我不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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