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巽·纹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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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观原是丛林庙1，李东山当了观主后，东倒腾、西折腾，硬是把暮云观变成了子孙庙2。按李东山的打算，多生几个儿子，招进观里当徒弟，到时“暮云观”就成了李家的承继。可人算不如天算，枉费他苦心经营，到头来膝下无子，仅有一女。并非李东山妻妾少，而是而是实在不可说，这事在暮云观乃是禁忌！
道观传男不传女，既无子嗣，那就只剩下师徒相传。一时间，上山拜师者摩拳擦掌、摩肩接踵。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李东山不指望“衙门”了，那就图财吧，大揽四方之徒，只要出得起供奉，来者不拒。时间一长，暮云观成了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地方。这对道观而言，既伤风败俗，也影响了道观威仪，暮云观沦落为“俗观”。
俗观的名字是当地村民起的，意思不褒不贬，就是个名字而已，叫着顺口。李东山听闻后，气得几天几夜没合眼，这名字有辱风化不说，更像是在影射什么。李东山发了火，勒令暮云观自查自省，严禁弟子们的妻儿老小有事没事地往观内跑，并在观外专设八名弟子“巡守”。
巡守是苦差，可师命难违。时间一长，弟子充分发挥了“俗观”的特点，把“巡守”巧妙的分割成两部分，演变成四“守”、四“巡”。这个“巡”字的含义很宽泛，琢磨起来大有深意，许是巡在道观门前，也可能巡在道观中，甚至巡在俗家门内。
慢慢地，四巡四守变成了七巡一守，而剩下的一守通常自然派给新入观的小道。蓝征的到来，光荣地承担起“一守”的重任。
暮云观内有个叫李阿牛的弟子，大约他是李东山收的第一个俗家弟子，而且也姓李，成了暮云观俗家弟子中的“元老”。李阿牛有一独子，叫李犇，与蓝征年龄相仿，因为父亲的关系，在孩子群中间，成了小头目。
一日，李犇在众孩伢的簇拥下，来到暮云观前，发现守门的换成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
作为头目，李犇擅于打架，更擅于吹牛，深知扬名立威的重要，指着蓝征对众人道：“老子三句话让他喊爹，你们信不信？”
孩伢中有几个凑热闹的说不信。李犇冷哼一声，摇头摆尾地来到蓝征跟前，傲慢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的，归在谁的门下？”
蓝征不答。
李犇气急，高声问道：“你可知，老子爹是李阿牛！”
蓝征不答，茫然地看着李犇。
“原来是个勺瓜！”李犇看着蓝征木讷的样子，冷笑一声，指着道观道：“里头是道士的地盘，外头是老子的天下，你这小道不在里面安生过活，却跑到老子的天下里来抢地盘，该当何罪？”
李犇带着方言，蓝征努力去听，神色愈发混沌不清，呆痴地盯着李犇一言不发。
李犇感觉自己受到了侵犯，将其视为挑衅，怒不可遏，出拳便打，照着蓝征头面和前胸一顿乱捶，几下把蓝征打到在地。
李犇骑在蓝征身上，用膝盖抵住蓝征胸口，左右开弓抡打他的脸。“进了地盘不打招呼，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蓝征的嘴角被打裂，鼻子流出血，可他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眉间浮现出一个紫色莲印。这个纹印在血液的渲染下淡若无睹。可当它浮现的同时，剧烈的痛楚如马蜂一样蛰刺着蓝征的记忆，他的脑海中有什么变得清晰，却又被痛楚的漩涡搅乱，无声消散。
众孩伢看李犇打得凶，害怕了，起哄的几个先跑了，其余的也随之散去。
李犇打得兴起，忽瞥见蓝征满脸鲜血，道服破烂不堪，心虚起来，道：“乖儿子，今天放你一马，下次莫叫老子见到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模糊的天空似曾相识，泛着光彩的云朵，像是谁的脸，印在蓝征的混沌的脑海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淡淡地波动。
傻子挨打没人会管，可身为观内的巡守被打，让李东山大为震怒，这挑衅了暮云观的威严。李东山甚至认为这不仅是挑衅，更是阴谋，有人觊觎观主的宝座，已经严重触犯了暮云观的脸面，更损害到他的观主地位，一定要彻查到底，严惩凶手，否则暮云观威严何在，他李东山——暮云观之主——的脸面何在！
李东山叫来李阿牛，让这个最信任的大弟子找出事件主谋，把所有参与阴谋的人统统揪出来，还暮云观一个清净。
李阿牛能取得李东山的信任，不仅因为他也是李家村的村民，还因为他吃混的开。穷山恶水出刁民，李阿牛入道之前，有一批死党，耕田种地的苦力做不来，偷鸡摸狗的坏事做得多，因做坏事太多怕遭报应，隔三岔五做了坏事之后便来暮云观拜施消灾，时间一久变成求师问道。
对于打架的事，李阿牛做得多了，既然迁怒了观主，那便是天大的事，就算上天入地也要追查清楚。可一查之下，李阿牛头大了，竟然是他家儿子闯的祸，暗叹这报应来的真不是时候。
李阿牛二话不说，把李犇拖回家暴打一顿，可打骂之后，李阿牛反倒心疼起来，儿子总归是亲生的，小孩之间打闹是常有的事。再说那守门小道傻里傻气的，没被打死就算造化了，偏偏观主如此袒护，自己在道观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尚无一个道号，凭什么小傻子就有了道号？得了好处还嫌不够，装疯卖傻故意使坏，陷害他儿子于不敬不孝之中，当真吃了豹子胆。胆敢挑战他暮云观大弟子的权威，莫道他李阿牛是好欺负的！
李阿牛越想越气，可当务之急是要平息李东山的怒气，固守待攻才是上计。李阿牛唤来李犇，让他将事发经过仔细复述一遍。
泼父无礼子，李犇把亲爹泼赖的性情继承的淋漓尽致，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揣摩着他爹的心思，极力将蓝征塑造成一个蔫坏的角色。
即使李犇编的漏洞百出，说的前后矛盾，李阿牛照样会信，亲生儿子的话都不信，那信谁的话？“你说是那小道先骂的人，那是谁先动手打人呢？”
通常而言，李犇扯慌都会被经验丰富的李阿牛轻易识破，然后被劈头盖脸再加以教训，挨过无数次皮肉之苦后，李犇在他爹面前小心翼翼，说的每句话都会在脑子里转动一下。
李犇避开他爹的凌厉的视线，肥胖的五官挤在一起苦苦思索，吞吞吐吐道：“是是那小恶道先骂的人，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快说！”
李阿牛一声大吼，吓得李犇急道：“然后刘家小子动手打了人！”
李阿牛一拍大腿，面露喜色，道：“这就好办了！”忽又起疑道：“可刘家小子，还有张家小子，都说是你打的人！小兔子崽子，莫不是哄老子？”
李犇道：“是张家小子骂的人，然后刘家小子动的手，他们都是一伙的，都是瞧不起李家村的人，而且私下嘲笑李家村人，说李家村人都是靠拜施过活的。”
“他们当真这么说？”李阿牛冷着脸，怒火燃烧到极点，这些嫌贫爱富的都是居心叵测的主、欺软怕硬的货，别说殴打一个道人，就算他们拆了暮云观，又是稀奇的事吗？
这几日，暮云观的气氛有些压抑，常看到神色匆忙的道士往返在道观内外。灰蒙的天盖压在群山之上，锁住山中的勃勃生机。乡绅们作为各个村落的代表，聚在暮云观的“一品阁”，共同商讨这起性质非常恶劣的暴力事件。
总体而言，年逾花甲的乡绅们对李东山十分敬重，原因很简单，在他们这个年龄，都很敬畏鬼神，想死后有个好去处，生时多修几分功德总不会有错的。
李东山在这些老乡绅面前表现的神闲气定，一副得道内敛的样子，在提出意见和看法时，表述的很隐晦，不经过深思根本揣摩不出他的真实含义。
不论私人恩惠，还是村众利益，乡绅们与李东山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乡绅活了这么久，李代桃僵的事还不足以让他们撕破脸皮。几乎没有经过讨论便有了结果：按观规处，禁足涉事的刘、张两家的小子三十日；依村规处，重罚其父母九十日的供奉，以杜绝同类事件再次发生。
这样一来，李东山心气大消，红光满面地与诸位乡绅论道谈法，各村乡绅心怀鬼胎，大说着冠冕堂皇的体面话，彼此恭维闲聊一番，打道回府去了。
1丛林庙：丛林庙也称为横观，无论是内宗、外宗、师从、年龄、入派时间，只要是天道山的法裔弟子均有权利居住，居住在其中的道人都有权被选举为观主。丛林庙不允许收徒，庙产不能继承。
2子孙庙：子孙庙称为纵观，其他门派的道友可以暂时居住，但不能插手庙务。由师徒之间代代相传，庙产可以继承，有专属的门派。一般，新出家的弟子先在子孙庙学习这些知识，三年后得到冠巾，经师父允许后，才可以去丛林庙挂单居住，深入学习。学习后，再归入子孙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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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传男不传女，既无子嗣，那就只剩下师徒相传。一时间，上山拜师者摩拳擦掌、摩肩接踵。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李东山不指望“衙门”了，那就图财吧，大揽四方之徒，只要出得起供奉，来者不拒。时间一长，暮云观成了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地方。这对道观而言，既伤风败俗，也影响了道观威仪，暮云观沦落为“俗观”。
俗观的名字是当地村民起的，意思不褒不贬，就是个名字而已，叫着顺口。李东山听闻后，气得几天几夜没合眼，这名字有辱风化不说，更像是在影射什么。李东山发了火，勒令暮云观自查自省，严禁弟子们的妻儿老小有事没事地往观内跑，并在观外专设八名弟子“巡守”。
巡守是苦差，可师命难违。时间一长，弟子充分发挥了“俗观”的特点，把“巡守”巧妙的分割成两部分，演变成四“守”、四“巡”。这个“巡”字的含义很宽泛，琢磨起来大有深意，许是巡在道观门前，也可能巡在道观中，甚至巡在俗家门内。
慢慢地，四巡四守变成了七巡一守，而剩下的一守通常自然派给新入观的小道。蓝征的到来，光荣地承担起“一守”的重任。
暮云观内有个叫李阿牛的弟子，大约他是李东山收的第一个俗家弟子，而且也姓李，成了暮云观俗家弟子中的“元老”。李阿牛有一独子，叫李犇，与蓝征年龄相仿，因为父亲的关系，在孩子群中间，成了小头目。
一日，李犇在众孩伢的簇拥下，来到暮云观前，发现守门的换成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
作为头目，李犇擅于打架，更擅于吹牛，深知扬名立威的重要，指着蓝征对众人道：“老子三句话让他喊爹，你们信不信？”
孩伢中有几个凑热闹的说不信。李犇冷哼一声，摇头摆尾地来到蓝征跟前，傲慢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的，归在谁的门下？”
蓝征不答。
李犇气急，高声问道：“你可知，老子爹是李阿牛！”
蓝征不答，茫然地看着李犇。
“原来是个勺瓜！”李犇看着蓝征木讷的样子，冷笑一声，指着道观道：“里头是道士的地盘，外头是老子的天下，你这小道不在里面安生过活，却跑到老子的天下里来抢地盘，该当何罪？”
李犇带着方言，蓝征努力去听，神色愈发混沌不清，呆痴地盯着李犇一言不发。
李犇感觉自己受到了侵犯，将其视为挑衅，怒不可遏，出拳便打，照着蓝征头面和前胸一顿乱捶，几下把蓝征打到在地。
李犇骑在蓝征身上，用膝盖抵住蓝征胸口，左右开弓抡打他的脸。“进了地盘不打招呼，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蓝征的嘴角被打裂，鼻子流出血，可他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眉间浮现出一个紫色莲印。这个纹印在血液的渲染下淡若无睹。可当它浮现的同时，剧烈的痛楚如马蜂一样蛰刺着蓝征的记忆，他的脑海中有什么变得清晰，却又被痛楚的漩涡搅乱，无声消散。
众孩伢看李犇打得凶，害怕了，起哄的几个先跑了，其余的也随之散去。
李犇打得兴起，忽瞥见蓝征满脸鲜血，道服破烂不堪，心虚起来，道：“乖儿子，今天放你一马，下次莫叫老子见到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模糊的天空似曾相识，泛着光彩的云朵，像是谁的脸，印在蓝征的混沌的脑海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淡淡地波动。
傻子挨打没人会管，可身为观内的巡守被打，让李东山大为震怒，这挑衅了暮云观的威严。李东山甚至认为这不仅是挑衅，更是阴谋，有人觊觎观主的宝座，已经严重触犯了暮云观的脸面，更损害到他的观主地位，一定要彻查到底，严惩凶手，否则暮云观威严何在，他李东山——暮云观之主——的脸面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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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什么，快说！”
李阿牛一声大吼，吓得李犇急道：“然后刘家小子动手打了人！”
李阿牛一拍大腿，面露喜色，道：“这就好办了！”忽又起疑道：“可刘家小子，还有张家小子，都说是你打的人！小兔子崽子，莫不是哄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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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李东山心气大消，红光满面地与诸位乡绅论道谈法，各村乡绅心怀鬼胎，大说着冠冕堂皇的体面话，彼此恭维闲聊一番，打道回府去了。
1丛林庙：丛林庙也称为横观，无论是内宗、外宗、师从、年龄、入派时间，只要是天道山的法裔弟子均有权利居住，居住在其中的道人都有权被选举为观主。丛林庙不允许收徒，庙产不能继承。
2子孙庙：子孙庙称为纵观，其他门派的道友可以暂时居住，但不能插手庙务。由师徒之间代代相传，庙产可以继承，有专属的门派。一般，新出家的弟子先在子孙庙学习这些知识，三年后得到冠巾，经师父允许后，才可以去丛林庙挂单居住，深入学习。学习后，再归入子孙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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