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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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一百年前，卫君颁布新法之后，奴仆的性命，再也不是贵族可以随意取用的。
虽然在大多数地方，奴仆的性命，终究无法跟自由身的人持平，但只要出了命案，总是麻烦。
若是关键时期被人捅了上去，就此罢黜也不无可能。
除非奴仆犯了大错，否则主人也不能无故枉杀。
这个时期，礼乐崩坏，诸侯不再听命于天子。
然而，封地内部的统治，却与之前周天子统治各路诸侯无异。
奴仆和主人之间，有一条铁律。
这条律法是针对奴仆的，即便是卫君的新法，奴隶不再是奴隶，而称为仆或者工，变化依然不大。
奴不得欺主！
卫君的新法中，是没有奴隶的，所有的奴隶都得到解放，获得了自由。
贵族，富户失去了大量的奴隶，所以他们家里会招一些奴仆做工。
其他还有大量数目的奴隶，他们有了合法，平等的身份。可是，他们没有土地耕作，所以，除了做仆，工，只有两个去处。
第一条，开荒，秦郡再往西，是曾经属于西戎的疆域，土地贫瘠，不适合耕种，有限的人口也不会分配在这里。
而奴隶，就毫不用在意这点，他们一无所有，给他们什么都是恩赐。
当然，奴隶也不是傻子，总会有所听闻，有些便想要逃回腹地去。
那一次，西迁的新秦人，近乎是被锁链一路拿过去的，周围还有边军监管。
第二条，参军。
其实，这才是卫君的目的所在，把两倍于秦人数目的奴隶，变成新的秦人。
西迁的数目总有限制，其他人要么参军，要么到他国继续做奴隶。
已经被残害了几十年，甚至几十代的奴隶们，走上了战场，成为秦郡的刀剑。
奴隶变成了仆，工，数目也远多于贵族，富户本家族人，若是本家出了变故，或者本家只剩下一个遗孤，难保仆，工不会欺压幼主。
针对此事，卫君定下极为严厉的刑法。
可以说是，随意处置。剜眼割鼻，剥皮枭首，随主人去想，去做。
那个婆子哭天抢地地嚎哭着，卫秦的父亲却毫不动容。
曾经，他以为，自从爱妻死去之后，他的心早已麻木，不会有任何感受。
然而，那天早上，看到脸颊烫得发红，嘴里不住呻吟的儿子，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是他知道，一定是铁青的，他的眼睛也一定布满血丝。
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仆人杖杀，即便如此，那几个伺候儿子的人，在后面的一段时间，都被他找理由一一重责。
这时，那些常年安逸的仆人才明白，原来，老爷是如此地在意那个孩子。
而多年来总是沉默不语，从不苛责仆人的老爷，发起怒来竟然那么地可怕。
他们再也不敢懈怠，更不敢克扣发给卫秦的东西，甚至说起话来，都带着颤音。
卫秦被抓得双臂生疼，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定定地看着父亲猩红的双眼。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父亲的怒火陡然消失了。
父亲看到卫秦脸上痛楚和害怕的表情，知道自己吓到了儿子，赶紧松开双手，并向后‘蹬蹬蹬’退了几步。
父亲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低声地叹息了一声。
父亲把手放下，抬头扫了卫秦一眼，走上前几步，坐在矮榻上，卫秦的一侧。
卫秦呆呆地怔着，还没有反应过来。
父亲抬起手，摸上卫秦的额头，眼中露出怜惜之色，又迅速地掩去。
父亲放下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拍了拍一侧的地方，缓声道：卫秦···孩子，坐到这儿来！
卫秦反应过来，连忙扭转身子，膝盖一下子磕上矮榻上的桌子，轻声‘哎呀’了一声。
卫秦顾不得这些，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父亲怜爱地看了他一眼，手摸上他的膝盖，柔声道：是不是碰着了？疼不疼？
卫秦看着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鼻子抽动了几下，险些掉下泪来，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不····不·····不痛！’
父亲抬起袖子，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忍了忍，将脸扭向一侧，不再看他。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空间宁静到了极点，只有一旁的油灯，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响。
父亲心中组织着语言，似乎在想该说什么，又似乎在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父亲吐出一口气，慢慢道出心中的秘密。
‘我跟你母亲，是在一次集会上遇到的。’
‘那个时候，她安安静静的，一只手扯着她娘亲的衣角，跟在她娘亲身后，眼睛却四处打量着。’
‘我是去那边做生意，你知道，咱们家你爷爷一房有三兄弟，却有两房都死于非命，只有咱们一支存了下来。’
·················
断断续续地，父亲不停地讲述着什么，似乎，这些话在他心中已经藏了许久，许久，只是找不到人诉说。
本来，他可能也不打算说出来，更不打算说给卫秦听，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说了出来。
父亲托人向母亲提亲的紧张，得到音讯之后的喜悦，成亲当晚的兴奋·······
一点一滴，都是父亲和母亲过去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本该极吸引小孩子的旧事，在卫秦听起来，就像是陌生人的故事。
尽管故事的主角是父亲与母亲，卫秦还是无法不把它当作故事。
他只是觉得，自己与父亲，好像亲近了许多。
这种亲近，就好像心的距离，被拉近了。
这种感觉让他很是高兴，嘴角露出笑意，眼睛也有些失神，似乎想着什么。
父亲并没有注意到卫秦跑了神儿，也可能发现了，但不在意。
讲了大约有两个小时那么久，父亲有些口干舌燥，而卫秦因为时间的关系，有些困顿，打起了瞌睡。
说出那么多心里话，父亲也好像舒坦了许多，对着卫秦低声道：爹让你读书，写字，只是觉得，你需要识字，将来，也要看书。
父亲停顿了一下，心中默念：最起码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里。
父亲摇醒卫秦，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孩子，爹并不想你将来去做官，也不觉得如何光宗耀祖。’
‘这种事情，祖上早已做过，可是他——也没有落得好下场。’
‘爹并不想你为了讨我欢心而读书，你不需要这样，我也不想你这样。’
‘爹只要你普普通通地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就好！’
‘这样就好！你知道吗？’
父亲再次深深看了卫秦一眼，沉声道：告诉爹，你喜欢读书吗？
卫秦听到这里，缓缓低下头，似乎想着什么，过了几十秒钟，才缓缓摇了摇头，‘不喜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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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大多数地方，奴仆的性命，终究无法跟自由身的人持平，但只要出了命案，总是麻烦。
若是关键时期被人捅了上去，就此罢黜也不无可能。
除非奴仆犯了大错，否则主人也不能无故枉杀。
这个时期，礼乐崩坏，诸侯不再听命于天子。
然而，封地内部的统治，却与之前周天子统治各路诸侯无异。
奴仆和主人之间，有一条铁律。
这条律法是针对奴仆的，即便是卫君的新法，奴隶不再是奴隶，而称为仆或者工，变化依然不大。
奴不得欺主！
卫君的新法中，是没有奴隶的，所有的奴隶都得到解放，获得了自由。
贵族，富户失去了大量的奴隶，所以他们家里会招一些奴仆做工。
其他还有大量数目的奴隶，他们有了合法，平等的身份。可是，他们没有土地耕作，所以，除了做仆，工，只有两个去处。
第一条，开荒，秦郡再往西，是曾经属于西戎的疆域，土地贫瘠，不适合耕种，有限的人口也不会分配在这里。
而奴隶，就毫不用在意这点，他们一无所有，给他们什么都是恩赐。
当然，奴隶也不是傻子，总会有所听闻，有些便想要逃回腹地去。
那一次，西迁的新秦人，近乎是被锁链一路拿过去的，周围还有边军监管。
第二条，参军。
其实，这才是卫君的目的所在，把两倍于秦人数目的奴隶，变成新的秦人。
西迁的数目总有限制，其他人要么参军，要么到他国继续做奴隶。
已经被残害了几十年，甚至几十代的奴隶们，走上了战场，成为秦郡的刀剑。
奴隶变成了仆，工，数目也远多于贵族，富户本家族人，若是本家出了变故，或者本家只剩下一个遗孤，难保仆，工不会欺压幼主。
针对此事，卫君定下极为严厉的刑法。
可以说是，随意处置。剜眼割鼻，剥皮枭首，随主人去想，去做。
那个婆子哭天抢地地嚎哭着，卫秦的父亲却毫不动容。
曾经，他以为，自从爱妻死去之后，他的心早已麻木，不会有任何感受。
然而，那天早上，看到脸颊烫得发红，嘴里不住呻吟的儿子，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是他知道，一定是铁青的，他的眼睛也一定布满血丝。
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仆人杖杀，即便如此，那几个伺候儿子的人，在后面的一段时间，都被他找理由一一重责。
这时，那些常年安逸的仆人才明白，原来，老爷是如此地在意那个孩子。
而多年来总是沉默不语，从不苛责仆人的老爷，发起怒来竟然那么地可怕。
他们再也不敢懈怠，更不敢克扣发给卫秦的东西，甚至说起话来，都带着颤音。
卫秦被抓得双臂生疼，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定定地看着父亲猩红的双眼。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父亲的怒火陡然消失了。
父亲看到卫秦脸上痛楚和害怕的表情，知道自己吓到了儿子，赶紧松开双手，并向后‘蹬蹬蹬’退了几步。
父亲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低声地叹息了一声。
父亲把手放下，抬头扫了卫秦一眼，走上前几步，坐在矮榻上，卫秦的一侧。
卫秦呆呆地怔着，还没有反应过来。
父亲抬起手，摸上卫秦的额头，眼中露出怜惜之色，又迅速地掩去。
父亲放下手，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拍了拍一侧的地方，缓声道：卫秦···孩子，坐到这儿来！
卫秦反应过来，连忙扭转身子，膝盖一下子磕上矮榻上的桌子，轻声‘哎呀’了一声。
卫秦顾不得这些，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父亲怜爱地看了他一眼，手摸上他的膝盖，柔声道：是不是碰着了？疼不疼？
卫秦看着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鼻子抽动了几下，险些掉下泪来，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不····不·····不痛！’
父亲抬起袖子，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忍了忍，将脸扭向一侧，不再看他。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空间宁静到了极点，只有一旁的油灯，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响。
父亲心中组织着语言，似乎在想该说什么，又似乎在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父亲吐出一口气，慢慢道出心中的秘密。
‘我跟你母亲，是在一次集会上遇到的。’
‘那个时候，她安安静静的，一只手扯着她娘亲的衣角，跟在她娘亲身后，眼睛却四处打量着。’
‘我是去那边做生意，你知道，咱们家你爷爷一房有三兄弟，却有两房都死于非命，只有咱们一支存了下来。’
·················
断断续续地，父亲不停地讲述着什么，似乎，这些话在他心中已经藏了许久，许久，只是找不到人诉说。
本来，他可能也不打算说出来，更不打算说给卫秦听，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说了出来。
父亲托人向母亲提亲的紧张，得到音讯之后的喜悦，成亲当晚的兴奋·······
一点一滴，都是父亲和母亲过去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本该极吸引小孩子的旧事，在卫秦听起来，就像是陌生人的故事。
尽管故事的主角是父亲与母亲，卫秦还是无法不把它当作故事。
他只是觉得，自己与父亲，好像亲近了许多。
这种亲近，就好像心的距离，被拉近了。
这种感觉让他很是高兴，嘴角露出笑意，眼睛也有些失神，似乎想着什么。
父亲并没有注意到卫秦跑了神儿，也可能发现了，但不在意。
讲了大约有两个小时那么久，父亲有些口干舌燥，而卫秦因为时间的关系，有些困顿，打起了瞌睡。
说出那么多心里话，父亲也好像舒坦了许多，对着卫秦低声道：爹让你读书，写字，只是觉得，你需要识字，将来，也要看书。
父亲停顿了一下，心中默念：最起码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里。
父亲摇醒卫秦，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孩子，爹并不想你将来去做官，也不觉得如何光宗耀祖。’
‘这种事情，祖上早已做过，可是他——也没有落得好下场。’
‘爹并不想你为了讨我欢心而读书，你不需要这样，我也不想你这样。’
‘爹只要你普普通通地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就好！’
‘这样就好！你知道吗？’
父亲再次深深看了卫秦一眼，沉声道：告诉爹，你喜欢读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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