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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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这句话，卫秦的心里，好似放下了什么无形的担子，双眼直直地盯着父亲的脸庞。
而父亲，虽然极力地克制，脸上也不由露出笑意，而后低声地笑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低声的笑，最后也化为开怀的大笑。
卫秦还很年轻，或者说不懂事，他不是太明白，不是太理解父亲为何如此释怀大笑。
不过，发自内心地，卫秦也轻轻地笑起来。
卫秦身体还没发育起来，声音相较起来，没有成年男人的那股嘶哑与深沉，比较清脆，好似鹂鸟鸣叫一般。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父子两个相对着，不停地笑着，笑声传出，吵醒了睡在四周的仆从。
一个仆从正睡着好梦，突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身子一怔，惊醒过来。
这仆从叫卫仆，年岁与卫秦相仿，祖上往前数几代也是奴隶，不过在新法施行后，得到了自由。
他的祖上曾经上阵杀敌，不幸伤了腿，成了瘸子，走路一跛一跛的，便除了军籍，发了些慰问银钱，打发回去。
那时，那人已经四十多岁，还有湿寒病在身，本以为不是客死异乡，就是日后穷困潦倒，活活饿死，却不想正好遇到迁于此地的卫家。
当时卫家还仅仅是一个亭长，对周边人不太熟悉，遇到病重的那人，便顺手救下。
病愈之后，那人也无处可去，便卖身于卫家，成为家仆。
新法有严格规定：主人买仆工，仆工卖身于主，一定要白纸黑字，签押印信。
当然，有身份的人才有印信这东西，仆工只要签下名字，按下手印即可。
可是，多数仆工不识字，没念过书，这时，便会请周边某个老生，做个鉴证。
所以，卖身契约一般会有三个名字。
拿住卖身契，便等于拿住了仆工的半条命。
因为做奴隶时吃过太多罪，打仗之时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也一身是病，没过几年，便得了一场重病，没熬过去。
死前，老人在街上捡到一个弃婴，请示卫家主人之后，便带回去抚养，认了儿子。
到如今，已经数代伺候卫家。
卫仆本身也是个小管事，他的父亲本是跟着卫秦父亲打理生意的，识得几个字，可惜严冬时节的一次风寒，带走了他的命。
当时赶巧卫秦父亲心痛爱人死去，连卫秦都顾不上，更何况一个跟班的孩子。
这卫仆虽然无人照应，却是极为老实，老管事很是喜欢他，便让他打扫卫秦的院子，支使一些丫鬟婆子伺候少爷。
这里极为清静，连树木都在其他院落，不知道是不是怕鸟叫会搅扰卫秦看书。
卫仆既然管理这一片，当然也住在四周，这便醒来，将衣服披上，朝着卫秦房间走去。
或许是年龄相近，加上主仆有别，他对卫秦还是挺关心的。
过去，丫鬟婆子欺主的事情，卫仆是有所耳闻的，只是，那个时候老爷态度不明，他年纪也不大，不敢过多指责年岁比他长的人。
丫鬟婆子也都是精明的人，人前人后两张脸，他也无罪证可抓。
他也知道卫秦少爷有夜晚读书的习惯，最早的时候还伺候在一旁，后来，白天的时候老没精神，便只是起夜的时候过去看一下。
卫仆估算了一下时辰，卫秦少爷应该睡过了才对，那这个笑声······
想到这里，卫仆心中不由有些胆寒，抓起手中的风灯，壮了壮胆色。
踏进院落，卫秦的屋子亮着灯，里面传出父子俩的笑声。
卫仆偷偷往前走几步，借着屋中的灯光，隐隐约约影射出两条人影，他心中不解，正要再去看看。
猛地，屋内的笑声停了。
这一下，吓得卫仆的心跳都停了下来，脚步也不由顿下，想听听屋中的动静。
屋中，父亲看着卫秦，心中很是高兴。
是的，他不在乎卫秦的答案是喜欢，或者不喜欢，也没有说哪个答案让他称心如意。
他高兴的是，儿子愿意将自己心中的意思，传达给他。
他真的很高兴，除了十年前与卫秦母亲在一起，他从未如此开心过。
或者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其实，他现在要比十年前更开心。
逝者已矣，他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十年，他都没有从那份痛苦中走出。
可能是儿子的存在，提醒着爱人的逝去；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不愿意走出去。
从这一刻起，他真的走出了十年前痛失爱人的阴影。
他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也许，是因为，生活中，他找到了新的希望。
不过，这个希望———
父亲看了卫秦一眼，脸上的笑容消失，沉声道：天寒地冻的，早点休息吧！
‘反正你也不喜欢读书，爹也不指望你将来靠着读书做官！’
‘不要逼着自己去读书！’
语气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有些话是不是应该说。
呼出一口气，父亲盯着卫秦的眼睛，严肃地说：虽然你不喜欢读书，不过······
‘字，你应该认得差不多了！’
‘其他那些书，还要多看一看。’
‘那个授课老师，我会跟他说，以后都不用来了！’
扫了一眼四周的院子，父亲似乎带着某种愧疚的情绪，‘以后，尽量不要出去。’
‘闲暇的时候，就多看几本书。’
说完，不待卫秦有什么反应，父亲便走出了房间。
屋内的卫秦听着父亲一连串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待父亲走出几十米，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跑到屋门口，对着父亲大声喊道：爹！
听到这声呼喊，父亲的身子停下，轻微地颤抖着，刚要抬步，又听到了几句话。
‘我是不喜欢读书！’
‘因为老师总说什么有用，哪些是礼，哪些是治国方略，哪些是为人处事。’
‘但是——’
‘我喜欢看书！’
‘不是读书！是看书！’
‘看我自己喜欢看的书！’
‘不用写，不用背，不用记，不用知道什么是礼！什么是方略！’
父亲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些许困惑的眼神，最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卫秦看着父亲离去，高兴地想要跳几下，不过心底却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么幼稚，嘴角却噙着忍不住的笑意。
脱了鞋子，挂好衣服，卫秦盖好被子，眼睛一闪一闪的，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困意袭来，卫秦再也撑不住，慢慢睡去。
院中角落里，卫仆看着老爷走出去，看着少爷跑到门口喊出一连串的话，有些愣愣的。
过了片刻，卫仆点起风灯，朝自己屋子走去，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
‘原来是老爷和少爷！’
‘真是奇怪！老爷怎么半夜里过来！’
‘他们说了什么？那么高兴？’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真是搞不懂！’
‘不过——’
‘少爷和老爷，好像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对父子了！’
卫仆开心地笑起来，母亲留给他印象很少，自己只是隐约地记得，好像自己的母亲是被人拐走了。
这种事情，父亲当然难以启齿。
幼时，因为父亲当时还有些身份，便请了婆子照料自己。
不过他听人说，卫秦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哭得也很伤心，貌似卫秦母亲曾经很是照顾他。
时间太久，他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回到屋中，卫仆也很快地睡着了。
卫秦父亲回到屋中，坐于榻上，却没有什么睡意。
抬头看了看屋顶，片刻后，卫秦父亲目中留下浑浊的泪水，嘴里也传出带着呜咽的声音。
‘孩子！怪只怪我们姓卫！’
‘普普通通的活着！就好！’
‘喜欢的话，就多看些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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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父亲，虽然极力地克制，脸上也不由露出笑意，而后低声地笑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低声的笑，最后也化为开怀的大笑。
卫秦还很年轻，或者说不懂事，他不是太明白，不是太理解父亲为何如此释怀大笑。
不过，发自内心地，卫秦也轻轻地笑起来。
卫秦身体还没发育起来，声音相较起来，没有成年男人的那股嘶哑与深沉，比较清脆，好似鹂鸟鸣叫一般。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父子两个相对着，不停地笑着，笑声传出，吵醒了睡在四周的仆从。
一个仆从正睡着好梦，突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身子一怔，惊醒过来。
这仆从叫卫仆，年岁与卫秦相仿，祖上往前数几代也是奴隶，不过在新法施行后，得到了自由。
他的祖上曾经上阵杀敌，不幸伤了腿，成了瘸子，走路一跛一跛的，便除了军籍，发了些慰问银钱，打发回去。
那时，那人已经四十多岁，还有湿寒病在身，本以为不是客死异乡，就是日后穷困潦倒，活活饿死，却不想正好遇到迁于此地的卫家。
当时卫家还仅仅是一个亭长，对周边人不太熟悉，遇到病重的那人，便顺手救下。
病愈之后，那人也无处可去，便卖身于卫家，成为家仆。
新法有严格规定：主人买仆工，仆工卖身于主，一定要白纸黑字，签押印信。
当然，有身份的人才有印信这东西，仆工只要签下名字，按下手印即可。
可是，多数仆工不识字，没念过书，这时，便会请周边某个老生，做个鉴证。
所以，卖身契约一般会有三个名字。
拿住卖身契，便等于拿住了仆工的半条命。
因为做奴隶时吃过太多罪，打仗之时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也一身是病，没过几年，便得了一场重病，没熬过去。
死前，老人在街上捡到一个弃婴，请示卫家主人之后，便带回去抚养，认了儿子。
到如今，已经数代伺候卫家。
卫仆本身也是个小管事，他的父亲本是跟着卫秦父亲打理生意的，识得几个字，可惜严冬时节的一次风寒，带走了他的命。
当时赶巧卫秦父亲心痛爱人死去，连卫秦都顾不上，更何况一个跟班的孩子。
这卫仆虽然无人照应，却是极为老实，老管事很是喜欢他，便让他打扫卫秦的院子，支使一些丫鬟婆子伺候少爷。
这里极为清静，连树木都在其他院落，不知道是不是怕鸟叫会搅扰卫秦看书。
卫仆既然管理这一片，当然也住在四周，这便醒来，将衣服披上，朝着卫秦房间走去。
或许是年龄相近，加上主仆有别，他对卫秦还是挺关心的。
过去，丫鬟婆子欺主的事情，卫仆是有所耳闻的，只是，那个时候老爷态度不明，他年纪也不大，不敢过多指责年岁比他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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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知道卫秦少爷有夜晚读书的习惯，最早的时候还伺候在一旁，后来，白天的时候老没精神，便只是起夜的时候过去看一下。
卫仆估算了一下时辰，卫秦少爷应该睡过了才对，那这个笑声······
想到这里，卫仆心中不由有些胆寒，抓起手中的风灯，壮了壮胆色。
踏进院落，卫秦的屋子亮着灯，里面传出父子俩的笑声。
卫仆偷偷往前走几步，借着屋中的灯光，隐隐约约影射出两条人影，他心中不解，正要再去看看。
猛地，屋内的笑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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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已矣，他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十年，他都没有从那份痛苦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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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也不喜欢读书，爹也不指望你将来靠着读书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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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有些话是不是应该说。
呼出一口气，父亲盯着卫秦的眼睛，严肃地说：虽然你不喜欢读书，不过······
‘字，你应该认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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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喜欢读书！’
‘因为老师总说什么有用，哪些是礼，哪些是治国方略，哪些是为人处事。’
‘但是——’
‘我喜欢看书！’
‘不是读书！是看书！’
‘看我自己喜欢看的书！’
‘不用写，不用背，不用记，不用知道什么是礼！什么是方略！’
父亲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些许困惑的眼神，最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卫秦看着父亲离去，高兴地想要跳几下，不过心底却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么幼稚，嘴角却噙着忍不住的笑意。
脱了鞋子，挂好衣服，卫秦盖好被子，眼睛一闪一闪的，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困意袭来，卫秦再也撑不住，慢慢睡去。
院中角落里，卫仆看着老爷走出去，看着少爷跑到门口喊出一连串的话，有些愣愣的。
过了片刻，卫仆点起风灯，朝自己屋子走去，嘴里低声念叨着什么。
‘原来是老爷和少爷！’
‘真是奇怪！老爷怎么半夜里过来！’
‘他们说了什么？那么高兴？’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真是搞不懂！’
‘不过——’
‘少爷和老爷，好像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对父子了！’
卫仆开心地笑起来，母亲留给他印象很少，自己只是隐约地记得，好像自己的母亲是被人拐走了。
这种事情，父亲当然难以启齿。
幼时，因为父亲当时还有些身份，便请了婆子照料自己。
不过他听人说，卫秦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哭得也很伤心，貌似卫秦母亲曾经很是照顾他。
时间太久，他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回到屋中，卫仆也很快地睡着了。
卫秦父亲回到屋中，坐于榻上，却没有什么睡意。
抬头看了看屋顶，片刻后，卫秦父亲目中留下浑浊的泪水，嘴里也传出带着呜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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