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君臣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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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武三思进宫面见皇上，武则天带他来到御花园。武承嗣死后，武则天觉得愧对武家，一见武三思倍觉热情。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笑。
武三思由感而发，欲将政事堂的事透给武则天。他试探地问道：“陛下，张相国在政事堂议会的事，你可知情？”
武则天一怔问道：“政事甚么会议？朕一无所知啊。”
武三思感慨道：“张相国在会上大发雷霆，将众臣训得哑口无言。”
武则天眼睛一眨，疑惑地问道：“张相国温文尔雅，是个谦谦君子。甚么事值得他火冒三丈？”
武三思神色凝重地讲道：“张相国讲，陛下乃千古令主，机敏练达，处事得体，从今往后不准说陛下一句闲话。”
武则天虽说爱听奉承话，也觉得张柬之小题大做。她由衷地称赞道：“张柬之倒是难得的忠贞。不过，此话也有不妥之处。朕提倡让人说话，不让说话要塌天的。难道会上没有相反意见？”
武三思矜持地答道：“如何没有？魏元忠刚说了几句，张相国恼羞成怒。他拍着桌子吼着，若依着你的想法，这宰相由你来当，吾马上向陛下递缴辞逞！”
武则天觉得好笑，继续问道：“魏元忠也非省油灯，他怎么回话？”
武三思嘿嘿一笑道：“魏元忠倒也识相。见势头不对，只好服软，说几句好话了事。”
武则天进一步问道：“宋璟一根筋，直走不拐弯。他岂能服软？”
“宋璟倒甚么也没讲。”
“太子李显、相王李旦也在场？”
“在场。”
武则天叹息道：“唉，有件事朕想不通啊！”
见皇上伤情，武三思一怔问道：“陛下所言何事？”
武则天热泪盈眶地评论道：“论说李显、李旦是朕的儿子，血脉上再近不过。今日来说这些过心话的并非他们，而是侄子？看来，你这侄子忠贞难得啊！”
武三思的眼睛湿了，泣不成声地叹道：“陛下，并非侄子埋怨。大哥在世时，对你何等亲近？甚么事都替你想了，甚么事都替你办了，陛下却执迷不悟。吾等这些做晚辈的，还有甚么话可讲的？”
武则天后悔莫及，长叹一声道：“唉，晚了，说甚么也晚了！”
那次政事堂议会，张柬之最担心的是宋璟，并非魏元忠。谁料，宋璟并没发难，讲话最多的竟是魏元忠。对于这一点，张柬之想不开。他觉得应对宋璟做些劝导，也免得节外生枝。这一日，张柬之向宋府走去。进了客厅，宋璟满脸惆怅地徘徊着。
张柬之就要开口，宋璟上前一揖道：“啊，张相国到了，快快请坐。不知有何见教？”
张柬之若有所思地问道：“政事堂上，本相见你欲言又止，不知何意？”
宋璟叹息道：“相国来得正好，下官正为此事忧心。即是你不来，下官也要过府讨教，不然，吾昼夜难安啊。”
张柬之不放心地问道：“大人所言何事？”
宋璟深恶痛绝地嚷道：“张昌宗有不臣之心，应该拘捕归案。”
张柬之大吃一惊，穷追不舍地问道：“啊，如此大事，必是悄无声息地进行，你是如何得知的？”
宋璟反问道：“还都长安时，相国让下官监视二张。难道你忘了不成？”
张柬之内疚地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宋大人请讲，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宋璟咬牙切齿地吼道：“一道士为张昌宗看相，道士讲张昌宗有帝王之相。”
“如此鬼话，张昌宗竟然相信？”
宋璟气急败坏地讲道“张昌宗不光相信，还按照道士的说法，在定州建了一座佛寺，以镇龙脉。”
张柬之惊叹道：“这还了得，图谋社稷，岂非谋反？”
宋璟愤愤而言道：“相国既知此事关系重大，应该及早禀知皇上才是。”
张柬之觉得此事十分棘手，他左右为难地摇头道：“不可，千万不可。”
宋璟匪见张柬之有些反常，夷所思地问道：“若不及时处治，必然酿成后患。如此大事，相国为何犹豫不决？”
想起武则天与二张的爱昧关系，张柬之敷衍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待太子接了大位，再处理此事不迟。”
宋璟怒火三丈地嚷道：“此等军国大事，若不禀报，便是通贼？况且，火上房了，再去担水。岂不为时已晚？”
张柬之犹豫再三，仍然难下决断。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张昌宗是皇上之开心果，若皇上不信，反污吾等闹事。为此她执意不肯传位，岂不因小失大？”
宋璟瞪了张柬之一眼，怒气冲冲地吼道：“如若视而不见，张昌宗称帝得逞，吾等便落下千古罪名。”
道理如此明白，张柬之却置之不理。他言辞凿凿地嚷道：“为了太子接位，本相就是落下万世骂名，也问心无愧。”
二人正在争吵，小顺子快步走进门。他挺身而立，朗声唱道：“皇上口谕，宣张柬之进宫！”
张柬之也不言语，立即随小顺子出门而去。把宋璟一人晾在客厅里，他横眉冷对，大喘不止。
迎仙宫里亮着灯火，小顺子进门一揖道：“陛下，张柬之在宫外候旨。”
“宣他进宫。”
小顺子刚刚出门，张柬之便进了宫。他跪下一揖道：“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一旁坐下。”
张柬之落座之后，又是一揖道：“陛下深夜宣臣进宫，不知为了何事？”
武则天脸上现出不可住琢磨的表情，她淡淡一笑道：“为了何事？也没甚么事。”
张柬之不相信地问道：“吾却不信，没事陛下岂能召微臣深夜进宫？”
武则天反问道：“相国啊，狄仁杰去了，娄师德也去了。朝中的老人就剩下你与朕二人。一个老公公，一个老太太，在一起谈谈心，聊聊天不行？”
张柬之肃然讲道：“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与臣聊天？”
武则天嗯了一声埋怨道：“不要一开口就是国事，要有些闲情逸致，你吾二人，就不能说点别的？”
张柬之索性安下心来，乐呵呵地答道：“如此甚好，臣就陪陛下聊聊天。”
武则天点头道：“这就对了。相国啊，朕是敬重你的。你忠贞为国，勤勉政事，朕离不开你呀。”
张柬之心里热乎乎的，大发感慨道：“陛下离不开臣，臣也离不开陛下啊。”
武则天回忆道：“国老去了，娄大将军也去了，你可不能像他们那样，说走便走，撇下朕远走高飞啊。”
张柬之自觉好笑，不禁调侃道：“哈哈，陛下的玩笑开大了。常言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臣甚么时候走，岂能由得臣？”
武则天眼里闪着泪光道：“相国啊，要理解朕的心事，朕是不愿让你离去呀。”
张柬之哽咽道：“陛下既是这么说，臣感激涕零。为了国家，为了社稷，臣愿肝脑涂地！”
武则天叹息道：“话又说回来，黄泉路上没老少。爱卿虽说大朕几岁，说不定朕还要走在你的前头！”
张柬之安慰道：“陛下满面红光，春秋鼎盛。绝无此事！”
“你刚才还说，黄泉路上没老少。又何出此言？”
为了安慰武则天，张柬之扯了个弥天大谎。他认真讲道：“臣并非闲扯，而是言之有据。还都以前，臣在吕祖庙为陛下求过一签。”
武则天喜出望外地问道：“啊，竟有此事？何不早言，签上如何讲的？”
张柬之假戏真作，一本正经地讲道：“签上说，陛下是个长寿之人，寿限是八百二十岁。”张柬之不过随口一说，不料，他的话与姚元之的话却如出一辙，武则天听了，深信不疑。她心满意足地笑道：“老天爷呀，八百二十岁。到了那个时候，朕不成老妖怪了？”
张柬之奉承道：“不，陛下红光满面，身轻如燕，年轻得很呐。”
武则天嫣然一笑：“张爱卿啊，你可真会说话。”
“臣并非曲意奉承，讲的句句实情。”
武则天忽然想起甚么，欲言又止。
“陛下，你怎么了？”
武则天兴味盎然地讲道：“你说到八百二十岁，朕倒想起一件事来。”
“不知何事？”
武则天回忆道：“上次姚元之出征，在沧州遇上一个老道。道长也是如此讲的，他言道，朕能活八百二十岁。”
张柬之附掌一击道：“看看，臣讲得不错吧！”
武则天话峰一转问道：“朕听说，你在政事堂将魏元忠大加训斥？不可如此，朝臣对朕有意见，就让人家讲。让人说话，天不会塌下来。不让人讲话，反而会塌天的。朝廷大事，且莫帮倒忙啊。”
张柬之用心用意地劝道：“臣为了甚么，还不是怕陛下生气？”
武则天喜孜孜地夸道：“你的忠心，朕岂能不知？还有一件事朕想不通，你给批解批解。”
“不知何事？”
武则天直截了当地问道：“朕来问你，儿子亲，还是侄子亲？”
张柬之心思不宁地答道：“当然儿子亲。”
武则天忧心如焚地讲道：“朝中发生了甚么事，并非儿子来对朕讲，而是侄子来讲。政事堂开会那件事，就是三思告诉朕的。平日，朕的儿子从不到这里来，别人家亲亲热热，天伦之乐。朕这里冷冷清清，形影相吊。唉，朕真成了孤家寡人。”
“这是陛下的错。”
武则天不高兴地问道：“甚么，竟说是朕的错？”
张柬之见武则天脸色严峻，慌忙解释道：“作为臣子，当面指责皇上，是大不敬的罪，今日就不同了。”
武则天脸色仍然严峻，冷冰冰地问道：“今日怎么了？”
张柬之将了武则天一军道：“今日并非君臣答对，而是老公公与老太太聊天。有甚么，说甚么，童言无忌。这话难道不是陛下讲的？”
武则天无言以对，勉强笑了。她尴尬地讲道：“是呀，是呀。你说说这其中的道理。”
张柬之心情沉重地讲道：“俗话说，严父慈母。天皇升天的早，陛下又当父亲，又当母亲，日子过得不易啊。”
这话打动了武则天，她悲悲切切地泣道：“还是爱卿理解朕的心啊。”
张柬之一步步地劝道：“朝事丛杂，家事纷纭，陛下只顾了严的一边，忽略了慈的一边。儿孙们见了陛下，就像老鼠见猫一样。他们如何能来，岂不畏惧？”
若在平时，武则天听不进相反的意见，今日却乐意接受。她点头答道：“是啊，你讲的也有道理。”
张柬之唯恐言多有失，言不由衷地讲道：“天色不早，臣要告退了。”
武则天依依不舍道：“张相国，没事常来坐坐。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多好。”
“臣遵旨。”
张柬之一边走，武则天一边送。一直送到迎仙宫外，这是多年从没有的事。走在路上，武则天悲伤地叹道：“朕怀念与国老在一起的日子啊，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直言不讳。历朝历代的君臣，能有几个如此亲近？”
张柬之的眼晴湿了，觉得更加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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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倒甚么也没讲。”
“太子李显、相王李旦也在场？”
“在场。”
武则天叹息道：“唉，有件事朕想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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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怒火三丈地嚷道：“此等军国大事，若不禀报，便是通贼？况且，火上房了，再去担水。岂不为时已晚？”
张柬之犹豫再三，仍然难下决断。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张昌宗是皇上之开心果，若皇上不信，反污吾等闹事。为此她执意不肯传位，岂不因小失大？”
宋璟瞪了张柬之一眼，怒气冲冲地吼道：“如若视而不见，张昌宗称帝得逞，吾等便落下千古罪名。”
道理如此明白，张柬之却置之不理。他言辞凿凿地嚷道：“为了太子接位，本相就是落下万世骂名，也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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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柬之肃然讲道：“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与臣聊天？”
武则天嗯了一声埋怨道：“不要一开口就是国事，要有些闲情逸致，你吾二人，就不能说点别的？”
张柬之索性安下心来，乐呵呵地答道：“如此甚好，臣就陪陛下聊聊天。”
武则天点头道：“这就对了。相国啊，朕是敬重你的。你忠贞为国，勤勉政事，朕离不开你呀。”
张柬之心里热乎乎的，大发感慨道：“陛下离不开臣，臣也离不开陛下啊。”
武则天回忆道：“国老去了，娄大将军也去了，你可不能像他们那样，说走便走，撇下朕远走高飞啊。”
张柬之自觉好笑，不禁调侃道：“哈哈，陛下的玩笑开大了。常言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臣甚么时候走，岂能由得臣？”
武则天眼里闪着泪光道：“相国啊，要理解朕的心事，朕是不愿让你离去呀。”
张柬之哽咽道：“陛下既是这么说，臣感激涕零。为了国家，为了社稷，臣愿肝脑涂地！”
武则天叹息道：“话又说回来，黄泉路上没老少。爱卿虽说大朕几岁，说不定朕还要走在你的前头！”
张柬之安慰道：“陛下满面红光，春秋鼎盛。绝无此事！”
“你刚才还说，黄泉路上没老少。又何出此言？”
为了安慰武则天，张柬之扯了个弥天大谎。他认真讲道：“臣并非闲扯，而是言之有据。还都以前，臣在吕祖庙为陛下求过一签。”
武则天喜出望外地问道：“啊，竟有此事？何不早言，签上如何讲的？”
张柬之假戏真作，一本正经地讲道：“签上说，陛下是个长寿之人，寿限是八百二十岁。”张柬之不过随口一说，不料，他的话与姚元之的话却如出一辙，武则天听了，深信不疑。她心满意足地笑道：“老天爷呀，八百二十岁。到了那个时候，朕不成老妖怪了？”
张柬之奉承道：“不，陛下红光满面，身轻如燕，年轻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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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并非曲意奉承，讲的句句实情。”
武则天忽然想起甚么，欲言又止。
“陛下，你怎么了？”
武则天兴味盎然地讲道：“你说到八百二十岁，朕倒想起一件事来。”
“不知何事？”
武则天回忆道：“上次姚元之出征，在沧州遇上一个老道。道长也是如此讲的，他言道，朕能活八百二十岁。”
张柬之附掌一击道：“看看，臣讲得不错吧！”
武则天话峰一转问道：“朕听说，你在政事堂将魏元忠大加训斥？不可如此，朝臣对朕有意见，就让人家讲。让人说话，天不会塌下来。不让人讲话，反而会塌天的。朝廷大事，且莫帮倒忙啊。”
张柬之用心用意地劝道：“臣为了甚么，还不是怕陛下生气？”
武则天喜孜孜地夸道：“你的忠心，朕岂能不知？还有一件事朕想不通，你给批解批解。”
“不知何事？”
武则天直截了当地问道：“朕来问你，儿子亲，还是侄子亲？”
张柬之心思不宁地答道：“当然儿子亲。”
武则天忧心如焚地讲道：“朝中发生了甚么事，并非儿子来对朕讲，而是侄子来讲。政事堂开会那件事，就是三思告诉朕的。平日，朕的儿子从不到这里来，别人家亲亲热热，天伦之乐。朕这里冷冷清清，形影相吊。唉，朕真成了孤家寡人。”
“这是陛下的错。”
武则天不高兴地问道：“甚么，竟说是朕的错？”
张柬之见武则天脸色严峻，慌忙解释道：“作为臣子，当面指责皇上，是大不敬的罪，今日就不同了。”
武则天脸色仍然严峻，冷冰冰地问道：“今日怎么了？”
张柬之将了武则天一军道：“今日并非君臣答对，而是老公公与老太太聊天。有甚么，说甚么，童言无忌。这话难道不是陛下讲的？”
武则天无言以对，勉强笑了。她尴尬地讲道：“是呀，是呀。你说说这其中的道理。”
张柬之心情沉重地讲道：“俗话说，严父慈母。天皇升天的早，陛下又当父亲，又当母亲，日子过得不易啊。”
这话打动了武则天，她悲悲切切地泣道：“还是爱卿理解朕的心啊。”
张柬之一步步地劝道：“朝事丛杂，家事纷纭，陛下只顾了严的一边，忽略了慈的一边。儿孙们见了陛下，就像老鼠见猫一样。他们如何能来，岂不畏惧？”
若在平时，武则天听不进相反的意见，今日却乐意接受。她点头答道：“是啊，你讲的也有道理。”
张柬之唯恐言多有失，言不由衷地讲道：“天色不早，臣要告退了。”
武则天依依不舍道：“张相国，没事常来坐坐。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多好。”
“臣遵旨。”
张柬之一边走，武则天一边送。一直送到迎仙宫外，这是多年从没有的事。走在路上，武则天悲伤地叹道：“朕怀念与国老在一起的日子啊，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直言不讳。历朝历代的君臣，能有几个如此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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