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国老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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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銮这日，是个火辢辢的大晴天。当空的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盆，疯狂地向地上喷火，晒得路旁的树叶焉头耷脑。地里的蝈蝈，也耐不住酷热，拼命地叫个不停。回銮的仪仗、车辇、马队走在大路上，林林总总，逶迤不绝。
武则天在车辇上回头望去，不免有些依依不舍。见狄仁杰骑在马上，热得大汗淋淋。于是，她急忙叫道：“停辇！”
小顺子来到辇前一揖道：“陛下有何吩咐？”
武则天命令道：“宣狄国老见驾。”
车辇停下，大队人马也跟着停下来。狄仁杰手搭凉棚，向前眺望道：“大热天的，为何停銮？”
小顺子催马走来一揖道：“国老，皇上宣你晋见。”
狄仁杰抽了坐骑一鞭，那马一阵急行来到车辇前。他下马一揖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武则天既心疼又愤恨地责备道：“国老，快随朕乘辇一路同行。太阳如火似荼的，你不要命了？”
狄仁杰也感到酷热难奈，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一揖答道：“谢陛下。”说罢，弃马上辇。
坐在车辇里，比骑马舒服多了。武则天见狄仁杰浑身是汗，连忙递过一条汗巾。她百思不解地问道：“俗话说，‘昨日立了秋，今日凉嗖嗖’。如今立秋十多天了，仍旧酷热难奈，这是为何？”
狄仁杰一边擦汗，一边苦笑道：“秋老虎利害呀，有时比三伏天还要热。”
武则天奚落道：“朕不愿还朝，尔等催三催四的，热坏了吧？”
狄仁杰诙谐地笑道：“臣是鸡命。回到朝里有事可做，心里踏实。在这里无所事事的，骨头闲得就要散架了。”
武则天挖苦道：“朕看你并非鸡命，是鸭子命，肉烂嘴不烂的。”
“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啊。”
武则天话头一转道：“国老啊，有件事朕与你商量。”
“陛下请讲。”
武则天深有感触地讲道：“朕老了，身子懒散了许多。往后不愿管理朝政，退下来享几天清福可好？”
狄仁杰唯恐没听清，进一步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太子接位？”
武则天白了狄仁杰一眼道：“不让他接位，还能是哪个？”
狄仁杰热泪盈眶地叩道：“谢天谢地，总算苍天有眼！”
武则天不由大怒，双目一轩吼道：“他来接位，是苍天有眼。朕在位算甚么？哼，李显比朕强多少？”
狄仁杰自知失言，慌忙道谦：“臣有罪，臣失言，罪该万死。”
武则天缓和了一下口气道：“念你一片忠贞，朕不计较。朕来问你，在洛阳让李显登基，还是返都长安？”
狄仁杰脱口答道：“臣以为在长安为宜。”
武则天以商量的口气道：“朕若退了，你也致休。咱们住在洛阳，早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看看洛水、游游邙山，做甚么也有个伴儿。”
狄仁杰一口回绝道：“陛下，臣实在不能从命。”
“却是为何？”
想起太子登基，光复大唐的事，狄仁杰欣喜若狂。他一揖奏道：“臣多次讲过，为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陛下难道忘了？”
武则天脸色一变嚷道：“你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甚好，你不退，朕也不退。咱们就摽着，哪个也不能退！”
狄仁杰听了，不由浑身颤栗。他想，都夸吾能言善辩，机敏练达。如何说出这般话来？想到此，狄仁杰后悔莫及。
于是，武则天脸色一冷，一路无话。
从三阳宫回到神都，已是第二天黎明。露水重了，凤凰山顶出现一片红云。想起武则天的话，狄仁杰惴惴不安。散队之后，他径直向张府走去。
狄仁杰进了张府客厅，张柬之正在灯下饮茶。他见国老忧心忡忡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大事。张柬之一怔问道：“国老，你气色不正，可是病了？”
狄仁杰坐在椅上，不断喘着粗气。他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追悔莫及地叹道：“唉，吾愧对高宗皇帝，罪孽沉重啊。”
张柬之惊惶失措地问道：“国老何出此言？”
狄仁杰重重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悔恨交加道：“吾真乃千古罪人。”
张柬之虽然不知发生了甚么事，但已感到事关重大。他惶惶不安地问道：“狄国老，不必愧疚，到底出了何事？”
狄仁杰拍打着自己的前胸，痛不欲生地讲道：“回程路上，老夫与皇上同辇，皇上有退位之意”
张柬之抢过话头问道：“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国老为何叹息不止？”
狄仁杰摇头嚷道：“这件事让老夫给办砸了。”
张柬之疑惑地问道：“国老机敏练达，处事谨慎，岂能办错事？本相不信。”
“唉，吾悔恨呀。”
张柬之这时才觉得大事不妙，惊慌失措地问道：“国老，到底怎么回事？你往下讲啊！”
狄仁杰痛苦地回忆道：“皇上对老夫言道，朕退位了，你也致休。咱们二人留在洛阳，早晚陪朕说说话。”
“皇上英明啊。”
狄仁杰痛心疾首地叹道：“当时老夫鬼迷心窍。开口便说，不，臣要为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柬之怒气不息地嚷道：“国老何等糊涂！竟说出此等话来。皇上是如何回答的？”
狄仁杰愧疚地感叹道：“陛下悚然大怒。指着老夫嚷道，那咱就摽着，看谁摽过谁？你不退，朕也不退！”
张柬之斥责道：“国老啊，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可知这句话是何后果？”
狄仁杰一拍大腿道：“是啊，老夫不才，误了社稷大事。”
虽然狄仁杰不答应致休，武则天为了长寿，仍做好了退位的准备。一日，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武则天与胡超又议起这件事。
胡超得一路闻，欲在武则天面前印证。他没话找话地问道：“闻陛下欲还都长安？”
武则天淡淡地一笑道：“道长也听说了？”
胡超称赞道：“还都长安，乃英明之举。如此以来，陛下长寿指日可待。”
提起还都长安，武则天非常烦恼。可偏偏有人当面问及此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因为讲此话的是胡道长，武则天不便发火。她强作笑脸道：“不知有何英明？”
胡超顺着武则天的心意讲道：“陛下欲长寿，到长安之后，太子接了大位。陛下身上的担子轻了，心无旁鹜，不就可长寿了？”
武则天心里很矛盾。既舍不得丢下皇位，又想长寿。听了胡超的问话，武则天言不由衷地答道：“是啊，道长讲得有理！”
胡超单手一揖道：“祝陛下福寿百年！”
这是一句恭维话。胡超想，武则天定乐意接受。不料，她竟然一言不发，不声不响地出了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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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在车辇上回头望去，不免有些依依不舍。见狄仁杰骑在马上，热得大汗淋淋。于是，她急忙叫道：“停辇！”
小顺子来到辇前一揖道：“陛下有何吩咐？”
武则天命令道：“宣狄国老见驾。”
车辇停下，大队人马也跟着停下来。狄仁杰手搭凉棚，向前眺望道：“大热天的，为何停銮？”
小顺子催马走来一揖道：“国老，皇上宣你晋见。”
狄仁杰抽了坐骑一鞭，那马一阵急行来到车辇前。他下马一揖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武则天既心疼又愤恨地责备道：“国老，快随朕乘辇一路同行。太阳如火似荼的，你不要命了？”
狄仁杰也感到酷热难奈，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一揖答道：“谢陛下。”说罢，弃马上辇。
坐在车辇里，比骑马舒服多了。武则天见狄仁杰浑身是汗，连忙递过一条汗巾。她百思不解地问道：“俗话说，‘昨日立了秋，今日凉嗖嗖’。如今立秋十多天了，仍旧酷热难奈，这是为何？”
狄仁杰一边擦汗，一边苦笑道：“秋老虎利害呀，有时比三伏天还要热。”
武则天奚落道：“朕不愿还朝，尔等催三催四的，热坏了吧？”
狄仁杰诙谐地笑道：“臣是鸡命。回到朝里有事可做，心里踏实。在这里无所事事的，骨头闲得就要散架了。”
武则天挖苦道：“朕看你并非鸡命，是鸭子命，肉烂嘴不烂的。”
“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啊。”
武则天话头一转道：“国老啊，有件事朕与你商量。”
“陛下请讲。”
武则天深有感触地讲道：“朕老了，身子懒散了许多。往后不愿管理朝政，退下来享几天清福可好？”
狄仁杰唯恐没听清，进一步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太子接位？”
武则天白了狄仁杰一眼道：“不让他接位，还能是哪个？”
狄仁杰热泪盈眶地叩道：“谢天谢地，总算苍天有眼！”
武则天不由大怒，双目一轩吼道：“他来接位，是苍天有眼。朕在位算甚么？哼，李显比朕强多少？”
狄仁杰自知失言，慌忙道谦：“臣有罪，臣失言，罪该万死。”
武则天缓和了一下口气道：“念你一片忠贞，朕不计较。朕来问你，在洛阳让李显登基，还是返都长安？”
狄仁杰脱口答道：“臣以为在长安为宜。”
武则天以商量的口气道：“朕若退了，你也致休。咱们住在洛阳，早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看看洛水、游游邙山，做甚么也有个伴儿。”
狄仁杰一口回绝道：“陛下，臣实在不能从命。”
“却是为何？”
想起太子登基，光复大唐的事，狄仁杰欣喜若狂。他一揖奏道：“臣多次讲过，为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陛下难道忘了？”
武则天脸色一变嚷道：“你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甚好，你不退，朕也不退。咱们就摽着，哪个也不能退！”
狄仁杰听了，不由浑身颤栗。他想，都夸吾能言善辩，机敏练达。如何说出这般话来？想到此，狄仁杰后悔莫及。
于是，武则天脸色一冷，一路无话。
从三阳宫回到神都，已是第二天黎明。露水重了，凤凰山顶出现一片红云。想起武则天的话，狄仁杰惴惴不安。散队之后，他径直向张府走去。
狄仁杰进了张府客厅，张柬之正在灯下饮茶。他见国老忧心忡忡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大事。张柬之一怔问道：“国老，你气色不正，可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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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柬之虽然不知发生了甚么事，但已感到事关重大。他惶惶不安地问道：“狄国老，不必愧疚，到底出了何事？”
狄仁杰拍打着自己的前胸，痛不欲生地讲道：“回程路上，老夫与皇上同辇，皇上有退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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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摇头嚷道：“这件事让老夫给办砸了。”
张柬之疑惑地问道：“国老机敏练达，处事谨慎，岂能办错事？本相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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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柬之这时才觉得大事不妙，惊慌失措地问道：“国老，到底怎么回事？你往下讲啊！”
狄仁杰痛苦地回忆道：“皇上对老夫言道，朕退位了，你也致休。咱们二人留在洛阳，早晚陪朕说说话。”
“皇上英明啊。”
狄仁杰痛心疾首地叹道：“当时老夫鬼迷心窍。开口便说，不，臣要为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柬之怒气不息地嚷道：“国老何等糊涂！竟说出此等话来。皇上是如何回答的？”
狄仁杰愧疚地感叹道：“陛下悚然大怒。指着老夫嚷道，那咱就摽着，看谁摽过谁？你不退，朕也不退！”
张柬之斥责道：“国老啊，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可知这句话是何后果？”
狄仁杰一拍大腿道：“是啊，老夫不才，误了社稷大事。”
虽然狄仁杰不答应致休，武则天为了长寿，仍做好了退位的准备。一日，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武则天与胡超又议起这件事。
胡超得一路闻，欲在武则天面前印证。他没话找话地问道：“闻陛下欲还都长安？”
武则天淡淡地一笑道：“道长也听说了？”
胡超称赞道：“还都长安，乃英明之举。如此以来，陛下长寿指日可待。”
提起还都长安，武则天非常烦恼。可偏偏有人当面问及此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因为讲此话的是胡道长，武则天不便发火。她强作笑脸道：“不知有何英明？”
胡超顺着武则天的心意讲道：“陛下欲长寿，到长安之后，太子接了大位。陛下身上的担子轻了，心无旁鹜，不就可长寿了？”
武则天心里很矛盾。既舍不得丢下皇位，又想长寿。听了胡超的问话，武则天言不由衷地答道：“是啊，道长讲得有理！”
胡超单手一揖道：“祝陛下福寿百年！”
这是一句恭维话。胡超想，武则天定乐意接受。不料，她竟然一言不发，不声不响地出了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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