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推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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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来，武承嗣兴奋不已。看到朝局的变化，高兴得心花怒放。一日夜晚，他召来傅游艺，又谈起朝中大事。
武承嗣感慨道：“纵观朝局，神皇英明啊。”
武三思不知大哥所云，木纳地问道：“神皇如何英明？”
武承嗣哈哈大笑道：“狄仁杰能言善辩，桀骜不驯，一向与吾等离心离德。有他在朝，碍手碍脚。他这一走，吾等可放手大干一番。”
傅游艺熟知武承嗣的心事，故意卖着关子问道：“武大人，下官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傅大人请讲。”
傅游艺深谋远虑地讲道：“若派一人下去，监视狄仁杰的行踪。只要他胡作非为，立即奏与神皇。让神皇一贬再贬他的官职。如此一来，狄仁杰永难回朝，岂非一劳永逸？”
武三思附掌一击道：“傅大人高论，这叫落井下石！”
傅游艺狡猾地一笑，慌忙否认道：“不，这不叫落井下石，而是推井下石！”
武三思眉毛一挑问道：“何谓推井下石？”
傅游艺恶狠狠地嚷道：“先把仇人推下井去，再扔一块石头。”
武承嗣点头称是，继而笑道：“傅大人监视人是内行。别人去下官并不放心，派人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是。”
再说，狄仁杰来到豫州，通过明察暗访，不多时日，便对豫州的情况了若指掌。让他忧虑的是，牢中人满为患。多数犯人罪不致死，朝廷却要杀掉这些人。人数之多，令人咋舌，这是一千七百多人的性命啊，岂不让狄仁杰忧心如焚？
一日，狄仁杰到牢里察看，进一步甄别案情。当他步入大牢时，牢里齐呼乱叫：“狄大人救命！”
“狄青天，冤枉啊！”
狄仁杰在甬道上走着，看到牢室里挤满了犯人。众犯见狄仁杰走来，哭得痛不欲生。他注目犯人，满脸菜色，瘦骨嶙峋，衣衫破烂，浑身是伤。狄仁杰向长史问道：“这里关押的是些甚么人？”
长史一揖答道：“是李贞的亲信。”
“如何处之？”
“朝廷严命，秋后斩首。”
狄仁杰疑惑道：“果有一千七百多人？”
长史一揖答道：“回大人，确是如此。”
狄仁杰眉头一锁，担心地问道：“有无冤情？”
长史长叹一声答道：“有冤情也好，无冤情也罢，圣命难违，谁也无能为力啊。”
狄仁杰感到压力甚大。他想，人命关天，一一甄别，不知等到何时？这时，狄仁杰见一犯人独处一室，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狄仁杰指着那人问道：“此人案情如何？”
“案情最重。”
狄仁杰叫道：“打开牢门。”
犯人一见狄仁杰，哭得悲痛欲绝。他拼命呼叫着：“狄大人，饶命啊！”
狄仁杰平静地问长史：“此犯何罪？”
“他是李贞的马夫，也是李贞的私党。”
犯人哭诉道：“大人，给李贞当马夫，是迫不得已。小人欠人家的债，不去不行啊？”
狄仁杰眉头一皱，感到小题大做。他想，如此重犯，案情不该毙命，其他人就好处治了。于是，狄仁杰当场表态：“你没性命之忧，下官上书神皇，给你改判。”
犯人声泪俱下，纳头便拜，他发自内心道：“狄大人，青天呐！”
长史一边阻止狄仁杰，一边担心地劝道：“狄大人不可如此。神皇最恨造反之人，触犯天颜，自身难保！”
狄仁杰悚然动容道：“下官乃百姓的父母官，百姓的生死，岂能坐视不管？”
月色皎洁，迎仙宫静若无人，武则天在灯下审阅着武承嗣送来的一份公文。她越看越生气，把公文一扔，脸上泛起怒容。武则天愤愤自语道：“狄仁杰胆大包天，竟敢为造反之人张目。这还了得！”
小顺子息事宁人地劝道：“神皇不必震怒，这只是武大人的一边之词，待水落石出之后，再作定论不迟。”
武则天瞪了小顺子一眼，暴跳如雷地喝道：“大胆，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
小顺子吓得不寒而栗，垂首答道：“是。”
小顺子去而复返，武则天一怔问道：“如何去而又返？”
小顺子讲也不是，不讲也不是。他吱唔道：“小的出了宫门，可有人叩阁。”
“何人叩阁？”
“唐平，唐将军。”
武则天闻唐平到了，马上想到歌舞。她舒了一口气道：“宣她进宫。唉，整日不是上朝，便是办差，闷煞人也，让唐平与哀家一乐。”
小顺子出门之后，唐平快步进了迎仙宫。她跪在地上深施一礼道：“臣唐平参见神皇。”
武则天嘻眯眯地叫道：“唐爱卿平身。你整日忙于何事，也不进宫与哀家乐一乐？”
唐平奉上一份公文郑重地奏道：“神皇，狄大人送来三百里加急，请御览。”
按照大唐定规，地方官和军中将领向朝中递送加急信件，应该直达天听。豫州平叛，唐平所为。狄仁杰将三百里加急送唐平转交，目的是让唐平在神皇面前解释一二。不料，此举惹恼武则天，认为是对皇权的挑衅。她气势汹汹地问道：“唐平，哀家问你，何人神皇？”
唐平缓缓答道：“这还用问？当然太后神皇。”
武则天拍案大怒地吼道：“既然哀家神皇，狄仁杰的三百里加急，如何到了你的手里？”
武则天如此讲话，唐平很难接受。她耐心解释道：“狄大人意思是，豫州平叛，末将的主帅。神皇若问起此事，也好解释几句。于是，狄大人托末将送达天听。此事合情合理，有何不妥？”
武则天看了一眼公文，义愤填膺喝道：“狄仁杰一向智慧，今日如何犯糊涂？竟为造反之人张目，这还了得！”
唐平与武则天的关系甚为融洽，在政事上，从不敢马虎。她郑重地反驳道：“神皇此言不妥，狄大人并非为造反者张目，他是为百姓开脱。”
武则天一脸阴云地怒斥道：“明明叛党，何来百姓？既是造反之人，就该一刀毙命，岂能为之减刑！”
唐平平时温文尔雅，发起火来，烈焰冲天。她愤怒地嚷道：“以臣之见，不光减刑，还该放其归家，分给田地，让其安居乐业。”
以往唐平对武则天百依百顺，今日却一反常态。武则天怒目而视地问道：“唐爱卿，狄仁杰糊涂，难道你也糊涂。同情犯人是何道理？”
唐平不卑不亢地陈述道：“为瓦解敌军，臣曾当众明言：‘只杀李贞一家，其他归里分田。’臣身为大唐将军，岂可言而无信？”
武则天代政以来，从来一人说了算，最烦他人指手画脚。她恨咄咄地嚷道：“唐平大胆，竟敢信口开合！朝廷大事，关乎神稷。岂能随便当家？”
唐平据理力争：“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况瞬息万变，胜败在此一举。豫州战场，末将主帅，这个家末将不当，何人担当？”
武则天怒气不息地喝道：“唐平，无论何言，犯人不可减刑！”
唐平绕着弯子道：“唉，狄大人虽说人情练达，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武则天双目一轩问道：“不必饶弯子，此话是何道理？”
唐平大胆陈词，当面将了武则天一军：“狄公在信上言讲，神皇有好生之德，岂能为难百姓？如今看来，岂不看错人了？”
唐平的话，在武则天心里掀起狂风巨浪。想到“百姓”二字，她豁然开朗。武则天想，哀家爱民，有口皆碑，这些人虽然有罪，也不失为民！想到这里，武则天退一步讲道：“就是将这些人改为流刑，哀家也不放过狄仁杰！”
唐平感激地一揖道：“如此甚好，臣替百姓谢过神皇！”
武则天觉得此话的味道不对，生气地反问道：“你左一个狄公，右一个狄公，就不愿为狄仁杰求情？”
唐平淡淡一笑道：“神皇，你是君，他是臣，如何处治，是神皇的事，与末将无关。臣告辞！”
不等武则天答话，唐平飘然而去。望着唐平的背影，武则天不由一怔，像老僧入定一般。
接到狄仁杰的奏章，已是第三日。武则天看着奏章，不禁义愤填膺。一个问题在脑海翻腾。她想，挑衅皇权，便是大罪，朝廷定论的事，狄仁杰岂能翻案？此事若不严惩，必有后患。武则天决定处治狄仁杰，以警示后人。
这一日，又是朝会的日子。武则天刚一升座，众臣跪下就要山呼。武则天一脸怒容地制止道：“不必了！”她用冷漠的眼光巡视众臣，脸上罩着一层阴云，她不言，别人不敢言，大殿内鸦雀无声。
武则天良久无言，突然嚷道：“婉儿，宣旨！”
上官婉儿念道：“狄仁杰胆大妄为，竟为叛党说项。念起初犯，不作重处。贬为复州剌史，以儆效尤。钦此！”
武则天仍不解气，飞扬跋扈地吼道：“从今往后，哪个为叛党辩护，就是狄仁杰的下场！”
武承嗣兴奋地呼叫道：“神皇英明！”呼罢，见无人响应，脸上不免尴尬。
宋璟为官公正，一向直率。他怒气冲冲奏道：“神皇，臣有话讲。”
“有话你讲。”
宋璟据理而论，侃侃而谈：“狄公要求赦免罪犯，事出有因。据臣所知，此批犯人中，案情最重者，乃李贞之马夫。他欠了人家的债，不得已而为之。神皇聪慧过人，如何处事不公？将这些犯人全部问斩，岂不天大的冤枉？”
武则天想，吾明明已将犯人改为流刑，宋璟为何旧事重提？她厉声问道：“宋璟，有话不仿直言。你话里有话，是何道理？”
宋璟将心一横，大胆陈词道：“神皇看出就好，臣当然话里有话！”
武则天歇斯底里地喝道：“不必绕圈子。哀家已将犯人改为流刑？为何老调重谈？”
宋璟愤然奏道：“依臣看来，神皇处事，以势压人，臣不便直言。”
武则天脸一冷训斥道：“朝臣皆言哀家英明，你却痛斥哀家以势压人。不知是何道理？今日若不讲明，哀家罢了你的官职！”
宋璟也不示弱，据理而论：“官不官的无所谓，但要把话要说清楚。神皇，臣来问你，将犯人改为流刑，是狄大人的初衷，还是神皇的初衷？”
武则天讲一句，宋璟顶一句，吓坏了文武朝臣。众人摒住呼吸，静观事态发展。
武则天一拍龙案吼道：“宋璟，事情摆在面前，何必装糊涂？”
宋璟一字一顿地讲道：“既然是狄大人的初衷，说明狄大人并无过错。既然没错，为何将他贬为复州剌史？”
宋璟的话有理有据，天衣无缝。武则天无言答对，一时语塞。
武承嗣乘势喊道：“宋璟以下犯上，驱出朝门！”
宋璟视前程如粪土，绝不屈服。听了这话，立即将乌纱、官衣脱下。他冷漠地哼了一声：“不用尔等驱赶，下官自己走。这不讲道理的官，不作也罢！”说罢，宋璟一摇三晃就要走出大殿。
宋璟走了，难以服众，武则天也不好下台。她一脸难堪，却束手无策。武则天恼羞成怒地吼道：“将宋璟拿了，押往迎仙宫！”
几个卫士拿下宋璟，推推搡搡地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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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承嗣感慨道：“纵观朝局，神皇英明啊。”
武三思不知大哥所云，木纳地问道：“神皇如何英明？”
武承嗣哈哈大笑道：“狄仁杰能言善辩，桀骜不驯，一向与吾等离心离德。有他在朝，碍手碍脚。他这一走，吾等可放手大干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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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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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狄仁杰到牢里察看，进一步甄别案情。当他步入大牢时，牢里齐呼乱叫：“狄大人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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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处之？”
“朝廷严命，秋后斩首。”
狄仁杰疑惑道：“果有一千七百多人？”
长史一揖答道：“回大人，确是如此。”
狄仁杰眉头一锁，担心地问道：“有无冤情？”
长史长叹一声答道：“有冤情也好，无冤情也罢，圣命难违，谁也无能为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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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情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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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平静地问长史：“此犯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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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洁，迎仙宫静若无人，武则天在灯下审阅着武承嗣送来的一份公文。她越看越生气，把公文一扔，脸上泛起怒容。武则天愤愤自语道：“狄仁杰胆大包天，竟敢为造反之人张目。这还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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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顺子吓得不寒而栗，垂首答道：“是。”
小顺子去而复返，武则天一怔问道：“如何去而又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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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代政以来，从来一人说了算，最烦他人指手画脚。她恨咄咄地嚷道：“唐平大胆，竟敢信口开合！朝廷大事，关乎神稷。岂能随便当家？”
唐平据理力争：“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况瞬息万变，胜败在此一举。豫州战场，末将主帅，这个家末将不当，何人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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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平绕着弯子道：“唉，狄大人虽说人情练达，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武则天双目一轩问道：“不必饶弯子，此话是何道理？”
唐平大胆陈词，当面将了武则天一军：“狄公在信上言讲，神皇有好生之德，岂能为难百姓？如今看来，岂不看错人了？”
唐平的话，在武则天心里掀起狂风巨浪。想到“百姓”二字，她豁然开朗。武则天想，哀家爱民，有口皆碑，这些人虽然有罪，也不失为民！想到这里，武则天退一步讲道：“就是将这些人改为流刑，哀家也不放过狄仁杰！”
唐平感激地一揖道：“如此甚好，臣替百姓谢过神皇！”
武则天觉得此话的味道不对，生气地反问道：“你左一个狄公，右一个狄公，就不愿为狄仁杰求情？”
唐平淡淡一笑道：“神皇，你是君，他是臣，如何处治，是神皇的事，与末将无关。臣告辞！”
不等武则天答话，唐平飘然而去。望着唐平的背影，武则天不由一怔，像老僧入定一般。
接到狄仁杰的奏章，已是第三日。武则天看着奏章，不禁义愤填膺。一个问题在脑海翻腾。她想，挑衅皇权，便是大罪，朝廷定论的事，狄仁杰岂能翻案？此事若不严惩，必有后患。武则天决定处治狄仁杰，以警示后人。
这一日，又是朝会的日子。武则天刚一升座，众臣跪下就要山呼。武则天一脸怒容地制止道：“不必了！”她用冷漠的眼光巡视众臣，脸上罩着一层阴云，她不言，别人不敢言，大殿内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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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念道：“狄仁杰胆大妄为，竟为叛党说项。念起初犯，不作重处。贬为复州剌史，以儆效尤。钦此！”
武则天仍不解气，飞扬跋扈地吼道：“从今往后，哪个为叛党辩护，就是狄仁杰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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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为官公正，一向直率。他怒气冲冲奏道：“神皇，臣有话讲。”
“有话你讲。”
宋璟据理而论，侃侃而谈：“狄公要求赦免罪犯，事出有因。据臣所知，此批犯人中，案情最重者，乃李贞之马夫。他欠了人家的债，不得已而为之。神皇聪慧过人，如何处事不公？将这些犯人全部问斩，岂不天大的冤枉？”
武则天想，吾明明已将犯人改为流刑，宋璟为何旧事重提？她厉声问道：“宋璟，有话不仿直言。你话里有话，是何道理？”
宋璟将心一横，大胆陈词道：“神皇看出就好，臣当然话里有话！”
武则天歇斯底里地喝道：“不必绕圈子。哀家已将犯人改为流刑？为何老调重谈？”
宋璟愤然奏道：“依臣看来，神皇处事，以势压人，臣不便直言。”
武则天脸一冷训斥道：“朝臣皆言哀家英明，你却痛斥哀家以势压人。不知是何道理？今日若不讲明，哀家罢了你的官职！”
宋璟也不示弱，据理而论：“官不官的无所谓，但要把话要说清楚。神皇，臣来问你，将犯人改为流刑，是狄大人的初衷，还是神皇的初衷？”
武则天讲一句，宋璟顶一句，吓坏了文武朝臣。众人摒住呼吸，静观事态发展。
武则天一拍龙案吼道：“宋璟，事情摆在面前，何必装糊涂？”
宋璟一字一顿地讲道：“既然是狄大人的初衷，说明狄大人并无过错。既然没错，为何将他贬为复州剌史？”
宋璟的话有理有据，天衣无缝。武则天无言答对，一时语塞。
武承嗣乘势喊道：“宋璟以下犯上，驱出朝门！”
宋璟视前程如粪土，绝不屈服。听了这话，立即将乌纱、官衣脱下。他冷漠地哼了一声：“不用尔等驱赶，下官自己走。这不讲道理的官，不作也罢！”说罢，宋璟一摇三晃就要走出大殿。
宋璟走了，难以服众，武则天也不好下台。她一脸难堪，却束手无策。武则天恼羞成怒地吼道：“将宋璟拿了，押往迎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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