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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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大堤上长满了高大的柳树，一棵连着一棵像一堵树墙。柳树垂丝如雨，远远望去蔚蔚蕴蕴黛色迷蒙。近前却是一片新绿，油嫩得像淌下的瀑布。前面不远处的树枝上，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听来十分悦耳。深秋的洛水一片清澈，连风儿也觉醉人。武则天与上官婉儿一前一后在大堤上走着，谁也不说话。上官婉儿望着武则天的背影，温柔的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却在喷火。她想，甚么时候才能杀掉这个仇敌？上官婉儿四处瞄去，暗中的侍卫只有三五步远。她按下心头的杀机，装得像没事人一样。
武则天并没回头，但她知道上官婉儿此时的心境。武则天在心里说，裴炎这老猾头在吾手里还掀不起风浪，小小的上官婉儿能奈吾何？她脸上微微一笑，动起一番心思。唉，也该早些收复这个小刺客了。
二人各自想着心事，一言不发。这时，小顺子把一封信交给武则天，他凄惨地叫道：“太后，相国刘仁轨派人送来一封急信。”
武则天看着来信，不禁啊了一声。身子一晃，晕倒在地。
小顺子见状大惊，放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侍卫、太医、朝臣一齐涌来，又嚷又叫，顿时乱成一团。
迎仙宫里寂静得没一丝声音，空气像要凝固了。太医、宫女和女官端坐无语，一齐向床上注目。武则天紧闭双眼躺在那里，头垫得高高的。脸上的青紫色已退去，又恢复了那纯净的乳白色。她嘴唇微闭，呼吸舒缓而均匀。一只手紧贴脸腮，另一只手平放在床上。像是经过艰难跋涉，在作片刻小憩。突然，武则天轻轻呻吟一声，人们立即来到她身边。
上官婉儿悄声问道：“太后，好受些了没？”
武则天慢慢坐起来，无限伤情地叹道：“将星陨落，哀家心里岂能好受？”
上官婉儿安慰道：“裴行俭处处与太后作对，他死有余辜。”
武则天委婉地讲道：“大将军耿直之人，时而出言不逊，也是为了国事。哀家岂能和他斤斤计较？将军能打仗、敢言事，乃国之栋梁。可惜走得太早。”
上官婉儿劝道：“人死如灯灭。他再大的本事，也与事无补。人已去了，如何挽救？”
武则天走下床，她一边徘徊，一边叹息：“虽没有挽救的办法，却有悼念的办法。给裴炎传旨，命他为裴行俭举行国葬。”
上官婉儿答应着出门而去。
这一日，又是朝会的日子，众臣聚在玄武门外准备上朝。突然见武则天、上官婉儿、田归道、小顺子从朝门里走出来。
众臣见了武则天，一齐跪下大呼：“臣参见太后。”
“平身。”
武则天在人群前止步，突然发现了娄师德。她笑逐颜开地问道：“啊，娄大将军何时回京？”
娄师德上前一揖答道：“臣回京参加裴大将军的葬礼。事后没走，想见太后一面。”
“如此甚好。今晚哀家在迎仙宫召见大将军。”
“谢太后。”
武则天嫣然一笑：“哀家这一病就是数月，把许多事都耽搁了。如今春节过了，元宵也过了，马上就要春耕。今日朝会不在大殿议事，一起到河边看看水情如何？水情是大事，关乎百姓生计啊！”
“太后英明。”
武则天走出玄武门，一眼便看到城门。她自语道：“没有多远的路程，今日一不骑马，二不坐轿。咱们君臣一边走，一边拉家常如何？”
“就依太后。”
城里显然经过净街，大街上静悄悄的，见不到一个行人。众臣与武则天一起走着，却没人说话，冷清清的。
武则天感到无聊，愁绪满怀地叹道：“哀家让诸位拉家常，如何没人开口？要不，讲个笑话也行。”
众人面面相觑，缄口不语。
武则天一肚子不高兴。可别人不愿讲话，也毫无办法。她回头叫道：“娄大将军，要不，你来讲个笑话。”
娄师德连忙推辞：“太后，臣不善讲笑话，就别为难臣了。”
大将军不会讲笑话，武则天当然不相信。她疑惑地问道：“能统领几十万大军，岂能不会说笑话？”
娄师德见武则天不信，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军队虎狼也，要威慑其心、统一其志。因此臣一脸肃然，不苟笑语，从来不讲笑话。”
上官婉儿指着身后的人悄语：“太后，会讲笑话的人在那儿呢！”
武则天向身后望了一眼，那人竟是狄仁杰。她欣然叫道：“狄爱卿。”
“臣在。”
“你来讲个笑话如何？”
狄仁杰略一思考道：“如此甚好。”他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讲道：“大唐文风极盛，妇孺皆能吟诗答对。尔等可信？”
众人摇头道：“不信，夸大其辞。”
狄仁杰诙谐地一笑：“这是件真事，就发生在河南县。听了这个笑话，尔等必信无疑。某一日，河南县令宋璟下乡察访，遇一少妇拦道告状。宋璟接状一看大吃一惊，状子竟是一首诗。”
苏味道觉得好奇，急急催促道：“狄大人，不知是何诗文？快快讲来！”
狄仁杰讲道：“诗云：
妾身新寡，
祖壮叔大。
出门入户，
何不尴尬？”
刘祎之听了，不由一阵大笑。他佩服地夸道：“这首诗妙极了，真实动人，写出了新寡之人的尴尬处境。”
苏味道急于得知结果，追根究底地问道：“宋璟如何裁判？”
狄仁杰神秘地一笑：“宋璟的判词写得更妙，只用一个字便结了此案，诸位猜想甚么字？”
武则天脱口而出：“是个嫁字。”
“太后英明。”
李敬玄贪恋女色，却反对寡妇改嫁。他不以为然地反驳道：“依下官的想法不宜再嫁，为夫守孝，高风亮节。缘何要嫁？”
李敬玄的话，武则天很不受用。不禁反问道：“听了李敬玄的话，哀家心里很不是滋味。如今的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只许男人放火，不许女人点灯。男人死了妻子，再娶填房天经地义。女人死了丈夫，再嫁会引起许多口舌。有句俗语叫甚么来着？”
众人纷纷地答道：“寡妇门前是非多。”
武则天望着李敬玄，决定调侃这个贪花之人。她玩世不恭地问道：“为何是非多？因为男女之间不平等。更有甚者，有的男人妻子尚在，娶了二房，又娶三房，拿女人不当回事。”说着，武则天话头一转问道：“李爱卿，如今几房？”
武则天这一问，李敬玄有些不好意思。虽不愿回答，又不敢不答。他尴尬地答道：“三房。”
武则天冷嘲热讽道：“男女之事，有则盈之，多则亏之。色是伐人之斧，不可不防啊。李爱卿，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应该保重身体才是！若一阵大风将你刮去了，朝中没了工部尚书，那可如何是好！”
众人哄然大笑。
上了河堤，眼前一片初春的景色。杏花白了，桃花红了，红红白白，一片鲜艳。柳树新绿，那枝条绿中带黄，在风中摇曳不定。水鸟在河面飞来飞去，不时从水中啄出鱼来。大河里雪消冰融，烟水苍茫，一眼望不到边。
看罢河水，裴炎感慨道：“太后，今春的河水如此充盈，足够农田浇灌之用，不必担心。”
武则天脸上带着笑意道：“是啊，有这么多河水，农田灌溉不用愁了，盼着今年有个好收成。”
李敬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由催促道：“太后，河水看过。若没别的事情，臣可以回府了？”
大臣们爱找李敬玄的乐子，武三思也想挑逗一番。他故意调侃道：“李大人，急甚么，又想如夫人了？”
众人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太阳从云层中钻出来，羞怯怯地照着大地。武则天贪恋眼前景色，迟迟不愿回朝。她长叹一声：“春日融融，天朗气清，在这里散散步多好，不必急于回朝。”
众人向前走去，无声无息的。魏元忠建议道：“太后，若没甚么事，让狄仁杰再讲个笑话如何？”
魏元忠的话正中武则天下怀，她笑容可掬地答道：“如此甚好。狄爱卿，再讲个笑话可好？”
狄仁杰一笑道：“那就再讲一个，这也是个真实的故事。先帝有个女儿，叫作义阳公主。义阳公主有个小郡主，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任性、贪玩，要甚么就得给甚么，不然，她就使性子。一日，义阳公主带着小郡主回宫看望先帝，在宫里见到一群大青鹅。那青鹅长得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她非要一只不可。先帝没办法，就送给小郡主一只青鹅。并在青鹅的脖上挂一块金牌，上面刻有八个大字：‘御赐青鹅，闲人回避’。
“小郡主上街，青鹅在前面开路，再无拥挤之象，她觉得甚为开心。每次外出，都带着大青鹅。有一次，小郡主到平乐观去玩耍，青鹅随行。平乐观是演百戏的地方，当然热闹非凡。小郡主只顾玩耍，把青鹅扔在一旁。当时，大青鹅可能太饿了，见一家门口的空地上，长着一片绿葱葱的疏菜。于是，一溜烟跑过去，大吃大嚼。不料，这家有只看门狗，颇有守土之责。它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青鹅咬死。小郡主见了，大闹不止。义阳公主仗势欺人，狮子大张口，要求巨额赔偿。那家人小门小户，如何赔得起？官司打到河南县衙，宋璟用一首诗作判。”
武则天莞尔一笑：“这个宋璟有意思。”
上官婉儿问道：“甚么诗？快快讲来。”
狄仁杰讲道：“宋璟诗云：
青鹅虽荣贵，
偷菜理先亏。
黄狗不识字，
不知不为罪。”
武则天觉得有趣，回头问道：“义阳公主哀家了解，是肖淑妃的女儿，跟她母亲一样，是个好占光的主。岂能吃亏？”
狄仁杰瞄了裴炎一眼，继续讲道：“义阳公主官司打输了，当然不服。她一不做，二不休，就找裴相国告状。”
众人好奇地问道：“裴相国是如何断的？”
狄仁杰尴尬地讲道：“裴相国出于无奈，罚宋璟一年的薪俸。”
武则天咄咄逼人地问道：“裴相国，果有此事？”
裴炎嗫嚅道：“确有其事。”
“你糊涂，如此判案多有不公。”
“还不是顾及先帝的面子？”
武则天怒斥道：“你这个人呀，怎么说呢？并非先帝不先帝的事，是你处事不公。宋璟的官职比你小，难道他就不怕先帝？再说了，你的中书省岂是打官司的地方？她如何不找大理寺，不找狄仁杰？”
武则天当众臣训斥裴炎，裴炎面子上下不来。他尴尬地答道：“是，太后，臣错了，臣有私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笑话无意把裴炎得罪了。加上太后的一顿申饬，裴炎对狄仁杰恨之入骨。
武则天略一思考，觉得狄仁杰话里有话。她厉声问道：“哎呀，狄爱卿。你讲一个笑话是宋璟，再讲一个笑话又是宋璟，莫非你有心荐才？”
狄仁杰尽管练达机敏，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他心虚地申辩道：“臣是在讲笑话，并非荐才。朝廷规定，荐才是吏部的事，臣如何敢逾越雷池？”
武则天沉思片刻，一语定论。她慷慨地宣布道：“从今往后，人人皆可向朝廷荐才。哀家爱才，才子兴国，多多益善。”
众人一阵欢呼：“太后英明！”
片刻之后，武则天叫道：“李昭德。”
李昭德慌忙一揖道：“臣在。”
武则天雷厉风行地下达指示：“听了笑话，哀家对宋璟甚感兴趣。明日，你到河南县考察宋璟，若有大才，简拔到朝中委以重用。”
苏良嗣插嘴道：“太后不必费心。这人不行，是个一根筋。”
武则天标新立异地反驳道：“一根筋有何不好？前朝的魏徵不也是一根筋？太宗爷用了他，便有了贞观之治。哀家能用好这个一根筋，说不定就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众人赞同道：“太后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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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并没回头，但她知道上官婉儿此时的心境。武则天在心里说，裴炎这老猾头在吾手里还掀不起风浪，小小的上官婉儿能奈吾何？她脸上微微一笑，动起一番心思。唉，也该早些收复这个小刺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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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顺子见状大惊，放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侍卫、太医、朝臣一齐涌来，又嚷又叫，顿时乱成一团。
迎仙宫里寂静得没一丝声音，空气像要凝固了。太医、宫女和女官端坐无语，一齐向床上注目。武则天紧闭双眼躺在那里，头垫得高高的。脸上的青紫色已退去，又恢复了那纯净的乳白色。她嘴唇微闭，呼吸舒缓而均匀。一只手紧贴脸腮，另一只手平放在床上。像是经过艰难跋涉，在作片刻小憩。突然，武则天轻轻呻吟一声，人们立即来到她身边。
上官婉儿悄声问道：“太后，好受些了没？”
武则天慢慢坐起来，无限伤情地叹道：“将星陨落，哀家心里岂能好受？”
上官婉儿安慰道：“裴行俭处处与太后作对，他死有余辜。”
武则天委婉地讲道：“大将军耿直之人，时而出言不逊，也是为了国事。哀家岂能和他斤斤计较？将军能打仗、敢言事，乃国之栋梁。可惜走得太早。”
上官婉儿劝道：“人死如灯灭。他再大的本事，也与事无补。人已去了，如何挽救？”
武则天走下床，她一边徘徊，一边叹息：“虽没有挽救的办法，却有悼念的办法。给裴炎传旨，命他为裴行俭举行国葬。”
上官婉儿答应着出门而去。
这一日，又是朝会的日子，众臣聚在玄武门外准备上朝。突然见武则天、上官婉儿、田归道、小顺子从朝门里走出来。
众臣见了武则天，一齐跪下大呼：“臣参见太后。”
“平身。”
武则天在人群前止步，突然发现了娄师德。她笑逐颜开地问道：“啊，娄大将军何时回京？”
娄师德上前一揖答道：“臣回京参加裴大将军的葬礼。事后没走，想见太后一面。”
“如此甚好。今晚哀家在迎仙宫召见大将军。”
“谢太后。”
武则天嫣然一笑：“哀家这一病就是数月，把许多事都耽搁了。如今春节过了，元宵也过了，马上就要春耕。今日朝会不在大殿议事，一起到河边看看水情如何？水情是大事，关乎百姓生计啊！”
“太后英明。”
武则天走出玄武门，一眼便看到城门。她自语道：“没有多远的路程，今日一不骑马，二不坐轿。咱们君臣一边走，一边拉家常如何？”
“就依太后。”
城里显然经过净街，大街上静悄悄的，见不到一个行人。众臣与武则天一起走着，却没人说话，冷清清的。
武则天感到无聊，愁绪满怀地叹道：“哀家让诸位拉家常，如何没人开口？要不，讲个笑话也行。”
众人面面相觑，缄口不语。
武则天一肚子不高兴。可别人不愿讲话，也毫无办法。她回头叫道：“娄大将军，要不，你来讲个笑话。”
娄师德连忙推辞：“太后，臣不善讲笑话，就别为难臣了。”
大将军不会讲笑话，武则天当然不相信。她疑惑地问道：“能统领几十万大军，岂能不会说笑话？”
娄师德见武则天不信，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军队虎狼也，要威慑其心、统一其志。因此臣一脸肃然，不苟笑语，从来不讲笑话。”
上官婉儿指着身后的人悄语：“太后，会讲笑话的人在那儿呢！”
武则天向身后望了一眼，那人竟是狄仁杰。她欣然叫道：“狄爱卿。”
“臣在。”
“你来讲个笑话如何？”
狄仁杰略一思考道：“如此甚好。”他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讲道：“大唐文风极盛，妇孺皆能吟诗答对。尔等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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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新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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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入户，
何不尴尬？”
刘祎之听了，不由一阵大笑。他佩服地夸道：“这首诗妙极了，真实动人，写出了新寡之人的尴尬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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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神秘地一笑：“宋璟的判词写得更妙，只用一个字便结了此案，诸位猜想甚么字？”
武则天脱口而出：“是个嫁字。”
“太后英明。”
李敬玄贪恋女色，却反对寡妇改嫁。他不以为然地反驳道：“依下官的想法不宜再嫁，为夫守孝，高风亮节。缘何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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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地答道：“寡妇门前是非多。”
武则天望着李敬玄，决定调侃这个贪花之人。她玩世不恭地问道：“为何是非多？因为男女之间不平等。更有甚者，有的男人妻子尚在，娶了二房，又娶三房，拿女人不当回事。”说着，武则天话头一转问道：“李爱卿，如今几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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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哄然大笑。
上了河堤，眼前一片初春的景色。杏花白了，桃花红了，红红白白，一片鲜艳。柳树新绿，那枝条绿中带黄，在风中摇曳不定。水鸟在河面飞来飞去，不时从水中啄出鱼来。大河里雪消冰融，烟水苍茫，一眼望不到边。
看罢河水，裴炎感慨道：“太后，今春的河水如此充盈，足够农田浇灌之用，不必担心。”
武则天脸上带着笑意道：“是啊，有这么多河水，农田灌溉不用愁了，盼着今年有个好收成。”
李敬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由催促道：“太后，河水看过。若没别的事情，臣可以回府了？”
大臣们爱找李敬玄的乐子，武三思也想挑逗一番。他故意调侃道：“李大人，急甚么，又想如夫人了？”
众人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太阳从云层中钻出来，羞怯怯地照着大地。武则天贪恋眼前景色，迟迟不愿回朝。她长叹一声：“春日融融，天朗气清，在这里散散步多好，不必急于回朝。”
众人向前走去，无声无息的。魏元忠建议道：“太后，若没甚么事，让狄仁杰再讲个笑话如何？”
魏元忠的话正中武则天下怀，她笑容可掬地答道：“如此甚好。狄爱卿，再讲个笑话可好？”
狄仁杰一笑道：“那就再讲一个，这也是个真实的故事。先帝有个女儿，叫作义阳公主。义阳公主有个小郡主，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任性、贪玩，要甚么就得给甚么，不然，她就使性子。一日，义阳公主带着小郡主回宫看望先帝，在宫里见到一群大青鹅。那青鹅长得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她非要一只不可。先帝没办法，就送给小郡主一只青鹅。并在青鹅的脖上挂一块金牌，上面刻有八个大字：‘御赐青鹅，闲人回避’。
“小郡主上街，青鹅在前面开路，再无拥挤之象，她觉得甚为开心。每次外出，都带着大青鹅。有一次，小郡主到平乐观去玩耍，青鹅随行。平乐观是演百戏的地方，当然热闹非凡。小郡主只顾玩耍，把青鹅扔在一旁。当时，大青鹅可能太饿了，见一家门口的空地上，长着一片绿葱葱的疏菜。于是，一溜烟跑过去，大吃大嚼。不料，这家有只看门狗，颇有守土之责。它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青鹅咬死。小郡主见了，大闹不止。义阳公主仗势欺人，狮子大张口，要求巨额赔偿。那家人小门小户，如何赔得起？官司打到河南县衙，宋璟用一首诗作判。”
武则天莞尔一笑：“这个宋璟有意思。”
上官婉儿问道：“甚么诗？快快讲来。”
狄仁杰讲道：“宋璟诗云：
青鹅虽荣贵，
偷菜理先亏。
黄狗不识字，
不知不为罪。”
武则天觉得有趣，回头问道：“义阳公主哀家了解，是肖淑妃的女儿，跟她母亲一样，是个好占光的主。岂能吃亏？”
狄仁杰瞄了裴炎一眼，继续讲道：“义阳公主官司打输了，当然不服。她一不做，二不休，就找裴相国告状。”
众人好奇地问道：“裴相国是如何断的？”
狄仁杰尴尬地讲道：“裴相国出于无奈，罚宋璟一年的薪俸。”
武则天咄咄逼人地问道：“裴相国，果有此事？”
裴炎嗫嚅道：“确有其事。”
“你糊涂，如此判案多有不公。”
“还不是顾及先帝的面子？”
武则天怒斥道：“你这个人呀，怎么说呢？并非先帝不先帝的事，是你处事不公。宋璟的官职比你小，难道他就不怕先帝？再说了，你的中书省岂是打官司的地方？她如何不找大理寺，不找狄仁杰？”
武则天当众臣训斥裴炎，裴炎面子上下不来。他尴尬地答道：“是，太后，臣错了，臣有私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笑话无意把裴炎得罪了。加上太后的一顿申饬，裴炎对狄仁杰恨之入骨。
武则天略一思考，觉得狄仁杰话里有话。她厉声问道：“哎呀，狄爱卿。你讲一个笑话是宋璟，再讲一个笑话又是宋璟，莫非你有心荐才？”
狄仁杰尽管练达机敏，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他心虚地申辩道：“臣是在讲笑话，并非荐才。朝廷规定，荐才是吏部的事，臣如何敢逾越雷池？”
武则天沉思片刻，一语定论。她慷慨地宣布道：“从今往后，人人皆可向朝廷荐才。哀家爱才，才子兴国，多多益善。”
众人一阵欢呼：“太后英明！”
片刻之后，武则天叫道：“李昭德。”
李昭德慌忙一揖道：“臣在。”
武则天雷厉风行地下达指示：“听了笑话，哀家对宋璟甚感兴趣。明日，你到河南县考察宋璟，若有大才，简拔到朝中委以重用。”
苏良嗣插嘴道：“太后不必费心。这人不行，是个一根筋。”
武则天标新立异地反驳道：“一根筋有何不好？前朝的魏徵不也是一根筋？太宗爷用了他，便有了贞观之治。哀家能用好这个一根筋，说不定就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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