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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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的沈仕安，还不叫沈仕安。出生于农村的他，有一个十分随便的名字：沈大五。这仅表示他在家里排行第五，而头上四位兄弟姐妹却没能养活，就变成了家里最大的孩子。
就这么随意。
那些年，人命不值钱，沈大五的父母没能庇护自己的孩子长大，先后撒手人寰，剩下沈大五领着三个弟妹，艰难过活。就在他快活不下去的时候，一个从申城回来探亲的同乡，将他兄妹几人带回了申城。
年纪这样小，沈大五和他的弟妹们，只能做些十分简单的活，诸如送奶、擦皮鞋、卖报纸等等，沈家父亲虽穷，却有穷志，自小便要求孩子们宁愿饿死，也不能沦为偷骗之徒。走投无路的沈大五，为了让弟妹活命，先后将他们都;卖了。
虽然是;卖孩子，沈大五还是有讲究的。他借着送奶的机会，摸清了申城哪些富户缺佣人，又打探这些却佣人的富户中，哪些家主心善，不随意打骂佣人、克扣口粮。在弄清这些后，他先后将年幼的弟妹送进了这些富户家中，而其中一个妹妹竟还有好际遇，被一家生育不能的太太相中，领了回去当女儿。
他当然是开心疯了，然而，作为大哥，沈大五很尽责，他一直和;卖出去的弟妹们保持联系，确保他们过得很好。
因沈大五为人伶俐，在租界一带的送奶工作都被他包了下来，他再顾些小孩，又购置自行车，改装送奶袋……这项送奶营生，使他逐渐在申城落脚，还租了一间小公寓。罗姝就是那时认识的。
她是他妹妹的老师，对，就是那个卖给富户当女儿的妹妹。现在，她叫白丽莎，父亲是开洋行的，在这特殊时期，托了洋人的照顾，合家得以保存。然而，他对女儿管束很严。十几岁的少女正是活泼年纪，于是沈大五这位;哥哥的家，就成了顽皮的白丽莎小姑娘的;秘密基地。
而十八岁的家庭教师罗姝，不得不经常亲自上沈大五的家中;逮白丽莎。就这样，沈大五认识了罗姝，这位仅比他年长2岁，还在大学里求学、利用空闲时间当家庭教师赚钱的女大学生。
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青春，沦陷似乎就在一瞬间。然而，自从爱上罗姝后，自小目不识丁的沈大五，产生了深深地自卑感。他连字都不会写呢，竟肖想女大学生，真是只龌龊的癞蛤蟆。
他不敢想，却又上瘾般忍不住去想。于是，情感的表达就变得隐秘且压抑，比如，大学的牛奶，总是他亲自去送。而罗姝的牛奶，总是温热的。
比如，他会攒钱，带妹妹去吃凯司令，等罗姝来逮人的时候，便请她吃上一块栗子蛋糕;赔罪。他总是不吃，只给妹妹和罗姝买，可即便这样，吃一次凯司令，也要花掉他半个月的收入。
;所以……您都没吃过吗？
叶宝懿好奇，;可您是怎么知道栗子蛋糕的味道的呢？沈仕安脸上露出羞赧神情，啧啧两声，声音里透出一种得意：;罗老师总是说腻，吃一半就吃不下了。这蛋糕贵，且放久了口感又不好，她便都给我吃了。
顾献端详了沈仕安好一会，;这是对你生出情意来了吧？
沈仕安低头，嘴边带着丝丝甜笑，似乎在回味那段甜蜜时光。好一会后，他开口：;是啊。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竟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她啊，是菩萨。
自卑的沈大五并没有想到，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是他原以为不可企及的罗老师。那是个秋雨绵绵的日子，沈大五在送奶的路上被雨淋了，隔日就发起高烧。他这高烧，连续好多天……那时西药贵，他又要省钱攒钱，便只去弄堂口的赤脚郎中处随便要了点药，谁知越吃病越重，很快就下不了床。
这时的沈大五才十七岁，孤身躺在病床上，却有一种这一生，或许要走到尽头的悲凉感。也难怪，他的父母都是这样没的——开始只是淋了雨或晒了日头，然后便咳嗽，然后便发烧，到最后，撒手人寰。
他想着，万幸送走的弟妹中，小妹丽莎还与自己走动。待他去了之后，她上门来寻，不知会不会将她吓哭。可这是没法子的，他的后事，总归要有人来办。就在这胡思乱想之时，门被撞开了，一个纤丽的身影奔了进来，他还来不及说一句;小妹再见，便陷入了昏迷。
许久之后，沈大五醒来，初入眼帘是满眼的白。他还以为自己已死，思忖着，这地府也奇怪了些，竟是白的。他以为会是黑的，然后牛头马面手里举着青灯，那才够吓人。直至看到罗姝，他才知道，自己没有死，而那日找人撞门的，也不是小妹。
罗姝将他送了医院，他得救了。
在他活过来以后，罗姝便直接问他，要不要与她做朋友。沈大五听到这话后，几乎马上陷入惊恐，摇头摆手的说;不好不好，我是什么身份，只怕拖累老师。
这种态度，自然是将人气跑。
;你怎么这样？顾献啧了一声，摇头叹道，;人家都没有身份成见，偏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罗老师得多伤心啊。
;是啊。她得多伤心啊。沈仕安缓缓道。
;那……接下来呢？被故事勾起了兴趣，叶宝懿往下追问，沈仕安却笑了笑，;一口栗子蛋糕，就要换这么多信息啊？叶老板，你也太精明了些。
他指着栗子蛋糕，勾了勾手：;别反悔，快给我。
叶宝懿对这老顽童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把蛋糕还给他。瞧他吃得欢喜又满足的样子，心里逐渐涌起一阵酸涩难过的情绪。
八十年前……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的乱世。是最难最黑暗的时代。彼时的申城，人命薄如纸，沈仕安一生未娶，不用细想，也知道这后面的故事，一点都不美好。甚至有可能是老人心中的一生之痛。
出了西点店，叶宝懿收到沈仕安私人医生发来的消息，要他们带沈仕安回酒店。老顽童当然是不愿，但为了他身体着想，顾献和叶宝懿还是将他送回了酒店。临离别时，沈仕安有些生气，哼哼唧唧地说，叶宝懿交上来的方案，他才不要看，一定会给低分，以报今天送返大仇。
叶宝懿当然知道他是说笑，嘻嘻哈哈地与他做鬼脸，看着他被医生领回去量血压，确认各项指数没问题后，才与顾献离开。
带着沈老说的;故事，他们回了婚礼梦想家。虽然沈仕安这场婚礼，并没有限定提交方案的时间，但婚礼梦想家却撑不了太久，他们需要这个项目，叶宝懿需要钱来给大家发工资。于是，一群人便又在会议室聚头。
;八十年前啊……黄智飞听了，挺同情，;那时候这种事太多了，生离死别什么的，有时候你甚至都不知道，那就是最后一面。明明是出去买食物，却再也回不了家。
赵简单也唏嘘，;我爷爷的弟弟，就是在乞讨路上丢的，唉。到爷爷离世，也寻不回来呢。一边的许妍看着他们俩，忽然笑了一下：;这种事，现在也在发生。不过不在我们这儿罢了。
叶宝懿知道她和顾献从哪儿来的，听了这话，十分紧张，怕他们两个又产生;回闪，连忙引开话题：;停。先别忆苦思甜，沈老的故事大家听了，对婚礼有想法吗？
这话一出，一群非策划人员便狂喊救命。在洪俊杰和章茹的婚礼里，他们已经饱受了;想不出点子但老板非要硬憋的痛苦，现在再来一次，当然是受不了。黄智飞首先划水，他敛神思考了一会，;复古婚礼？做诗意裁缝项目时，剩了挺多复古材料。沈老怀缅的也是当年岁月嘛，这不——
;不行。赵简单截断了他的话，;那日我回来后，找喜道的人拿了这段时间里，呈给老头子的婚礼策划方案。十个方案里面，有六个都是以十里洋场作为主题的，走的都是旧上海、上海滩路线，有一个你猜怎么着，我一打开那方案，自动播放背景音乐——浪奔登登登，浪流蹬蹬蹬，人家多用心给老头子设计一个旧上海啊，老头子采用了吗？没有。
黄智飞当下噎住了。
喜道挑选上去参加比稿的公司，都是有实力的大团队，能力和曾经的LFL不相上下，这些团队既然要做旧上海主题婚礼，那在置景上必然是十分认真细致的。既然他们都不行，那只证明：这不是沈仕安想要的东西。
;那个……
顾献像个乖宝宝一样举手，;大概我是见识少……那个，叶老板，有一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问。
顾献随即合十对四方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罗老师，有怪莫怪，后生无意冒犯。他这举动教赵简单打了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别装神弄鬼啊，我最怕这些了。
顾献放下手，看着众人：;这婚礼，是需要两方吧。我虽然也有耳闻，日本的御宅族会和自己喜欢的二次元角色结婚。但那也是要邀请这位二次元角色‘出席’的。但我们这个婚礼，你们懂……
大概是他讲话前，装神弄鬼了一番，大家注意力都被引到他身上去。如今他说这番话，各人静悄悄的，话音刚落，空调嗡嗡吹出一阵冷风……大家当然懂，新娘罗姝早不在人世，想到这儿，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背后凉飕飕的，心生寒意。
顾献阴森森，继续说：;我们……上哪请的新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就这么随意。
那些年，人命不值钱，沈大五的父母没能庇护自己的孩子长大，先后撒手人寰，剩下沈大五领着三个弟妹，艰难过活。就在他快活不下去的时候，一个从申城回来探亲的同乡，将他兄妹几人带回了申城。
年纪这样小，沈大五和他的弟妹们，只能做些十分简单的活，诸如送奶、擦皮鞋、卖报纸等等，沈家父亲虽穷，却有穷志，自小便要求孩子们宁愿饿死，也不能沦为偷骗之徒。走投无路的沈大五，为了让弟妹活命，先后将他们都;卖了。
虽然是;卖孩子，沈大五还是有讲究的。他借着送奶的机会，摸清了申城哪些富户缺佣人，又打探这些却佣人的富户中，哪些家主心善，不随意打骂佣人、克扣口粮。在弄清这些后，他先后将年幼的弟妹送进了这些富户家中，而其中一个妹妹竟还有好际遇，被一家生育不能的太太相中，领了回去当女儿。
他当然是开心疯了，然而，作为大哥，沈大五很尽责，他一直和;卖出去的弟妹们保持联系，确保他们过得很好。
因沈大五为人伶俐，在租界一带的送奶工作都被他包了下来，他再顾些小孩，又购置自行车，改装送奶袋……这项送奶营生，使他逐渐在申城落脚，还租了一间小公寓。罗姝就是那时认识的。
她是他妹妹的老师，对，就是那个卖给富户当女儿的妹妹。现在，她叫白丽莎，父亲是开洋行的，在这特殊时期，托了洋人的照顾，合家得以保存。然而，他对女儿管束很严。十几岁的少女正是活泼年纪，于是沈大五这位;哥哥的家，就成了顽皮的白丽莎小姑娘的;秘密基地。
而十八岁的家庭教师罗姝，不得不经常亲自上沈大五的家中;逮白丽莎。就这样，沈大五认识了罗姝，这位仅比他年长2岁，还在大学里求学、利用空闲时间当家庭教师赚钱的女大学生。
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青春，沦陷似乎就在一瞬间。然而，自从爱上罗姝后，自小目不识丁的沈大五，产生了深深地自卑感。他连字都不会写呢，竟肖想女大学生，真是只龌龊的癞蛤蟆。
他不敢想，却又上瘾般忍不住去想。于是，情感的表达就变得隐秘且压抑，比如，大学的牛奶，总是他亲自去送。而罗姝的牛奶，总是温热的。
比如，他会攒钱，带妹妹去吃凯司令，等罗姝来逮人的时候，便请她吃上一块栗子蛋糕;赔罪。他总是不吃，只给妹妹和罗姝买，可即便这样，吃一次凯司令，也要花掉他半个月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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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献端详了沈仕安好一会，;这是对你生出情意来了吧？
沈仕安低头，嘴边带着丝丝甜笑，似乎在回味那段甜蜜时光。好一会后，他开口：;是啊。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竟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她啊，是菩萨。
自卑的沈大五并没有想到，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是他原以为不可企及的罗老师。那是个秋雨绵绵的日子，沈大五在送奶的路上被雨淋了，隔日就发起高烧。他这高烧，连续好多天……那时西药贵，他又要省钱攒钱，便只去弄堂口的赤脚郎中处随便要了点药，谁知越吃病越重，很快就下不了床。
这时的沈大五才十七岁，孤身躺在病床上，却有一种这一生，或许要走到尽头的悲凉感。也难怪，他的父母都是这样没的——开始只是淋了雨或晒了日头，然后便咳嗽，然后便发烧，到最后，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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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姝将他送了医院，他得救了。
在他活过来以后，罗姝便直接问他，要不要与她做朋友。沈大五听到这话后，几乎马上陷入惊恐，摇头摆手的说;不好不好，我是什么身份，只怕拖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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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样？顾献啧了一声，摇头叹道，;人家都没有身份成见，偏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罗老师得多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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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接下来呢？被故事勾起了兴趣，叶宝懿往下追问，沈仕安却笑了笑，;一口栗子蛋糕，就要换这么多信息啊？叶老板，你也太精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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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宝懿当然知道他是说笑，嘻嘻哈哈地与他做鬼脸，看着他被医生领回去量血压，确认各项指数没问题后，才与顾献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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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一群非策划人员便狂喊救命。在洪俊杰和章茹的婚礼里，他们已经饱受了;想不出点子但老板非要硬憋的痛苦，现在再来一次，当然是受不了。黄智飞首先划水，他敛神思考了一会，;复古婚礼？做诗意裁缝项目时，剩了挺多复古材料。沈老怀缅的也是当年岁月嘛，这不——
;不行。赵简单截断了他的话，;那日我回来后，找喜道的人拿了这段时间里，呈给老头子的婚礼策划方案。十个方案里面，有六个都是以十里洋场作为主题的，走的都是旧上海、上海滩路线，有一个你猜怎么着，我一打开那方案，自动播放背景音乐——浪奔登登登，浪流蹬蹬蹬，人家多用心给老头子设计一个旧上海啊，老头子采用了吗？没有。
黄智飞当下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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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
顾献像个乖宝宝一样举手，;大概我是见识少……那个，叶老板，有一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问。
顾献随即合十对四方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罗老师，有怪莫怪，后生无意冒犯。他这举动教赵简单打了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别装神弄鬼啊，我最怕这些了。
顾献放下手，看着众人：;这婚礼，是需要两方吧。我虽然也有耳闻，日本的御宅族会和自己喜欢的二次元角色结婚。但那也是要邀请这位二次元角色‘出席’的。但我们这个婚礼，你们懂……
大概是他讲话前，装神弄鬼了一番，大家注意力都被引到他身上去。如今他说这番话，各人静悄悄的，话音刚落，空调嗡嗡吹出一阵冷风……大家当然懂，新娘罗姝早不在人世，想到这儿，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背后凉飕飕的，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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