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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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咖啡，无糖无奶，拿铁，二选一。
顾献举着两杯咖啡，朝叶宝懿眨了眨眼。叶宝懿被他故意做出来的油腻举动闹得打了个寒颤，十分无奈：;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你真不喝啊？咖啡厅离这有十分钟路，再加上现在人潮如涌。小叶同志，这一声不，让你失去的可不止一杯咖啡，还有至少二十分钟的宝贵时间和远离人群的舒适——
;无糖无奶！
叶宝懿快被他烦死了，认命地接过咖啡，喝了一口。顾献望着她喝下咖啡，笑得一脸得逞：;谢谢惠顾，一百元整，接受微信转账。
;什么？
叶宝懿差点呛到，她猜到自己不接咖啡，顾献不会罢休。可实在是没有猜到这要钱的结局……;我还以为你关心我呢！
顾献笑嘻嘻的：;朋友是要关心的，钱也是要赚的。小叶同志，你喝都喝了，别不认账。
没办法，叶宝懿只好拿手机转了一百块给他。她想起之前张澹的事，一挑眉：;我怎么忘了，你之前还讹了张澹那孩子八百块！你说你这个人……啧，我以后得小心你一些。
顾献没想到她记得这件事，微微一愣，继而反驳：;什么叫讹孩子的钱？那是孩子心甘情愿给我的，他昨天还给我三百呢！不信你看！
他翻出手机，怼到叶宝懿面前给她看。叶宝懿十分无语，拨开他的手机：;我不看。我警告你，张澹还是学生，你要是骗他的钱，我不会饶你的。还有，现在是怎么回事？你和徐鸿骞打配合，把我弄到这里来，这笔账，我回去再和你算。
说完，叶宝懿转身，依在栏杆上。她现在身处婚博会的四楼休息平台，从这个角度往下看，能俯瞰整个展馆。远处的;追光婚纱孤单地;站在舞台上，假榕树下，红绸带飘扬，人挤着人，水泄不通。这两处强烈对比，让叶宝懿心里有些……难受。
;我必须向小叶同志澄清一点。顾献叉着腰，举起手机：;我可没有通徐卖叶啊，让你过来，是简大美人的意思，给你看证据。
他点了播放键，简念芝顶着一个榴莲，出现在屏幕里，吓了叶宝懿一大跳。;我的宝贝囡囡！视频里的简念芝满脸笑容：;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表示，你又在发脾气了。并且是在发小顾的脾气，对不对？所以，妈妈录下这个视频，必要时救小顾一命。
视频里的简念芝说着说着，收起了不正经的笑，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放下手中的榴莲，从身后拿出一个纸箱，叶宝懿眉心一跳：;这不是……
;你前些时间扔掉的。顾献点头，;对，就是那些玩意。我开着小破车陪简美人跑了五家废品站，才全部给你买回来了。
简念芝摸索着那一本一本的剪贴画册，;你的心事，妈妈都知道。囡囡，人生……就像、就像是这榴莲！你遇到的困难，看着刺儿贼多，闻着臭气冲天，可是只要你愿意剥开它，里面——
简念芝扔了画册，拿起榴莲用力剥了起来。她惯了干这个，那榴莲自然是不能顽抗，啪的就开了，露出肥厚的，黄桑桑的肉，她捞出一个来，美滋滋地咬了一口：;你会发现，在困难里藏着极致的美味啊。
叶宝懿不禁笑出声。
她不爱吃榴莲，见到就躲。这么多年过去了，简念芝还是没记住这一茬。简念芝一边吃着榴莲，一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囡囡，不要因为生活满身是刺，充满臭气，就放手自己一直坚持的梦想。妈妈念书不多，不会讲大道理。但妈妈知道，让你不搞婚礼了，回来跟妈妈卖水果，你不会快乐的。就像你小时候偷看电视，即使你在妈妈回来之前，将机子关了，但妈妈还是会知道。
什么事能让你快乐，什么事会令你压抑……这些，妈妈都知道。因为妈妈是你的妈妈呀。去广州看一看，和你一起做这个行业的年轻人，她们是怎样拼搏的，你就晓得，不是你一个人在遇到困难。更会知道，你遇到的困难其实什么都不算……
望着真挚的简念芝，叶宝懿有些动容。;不要因为生活满身是刺，充满臭气，就放手自己一直坚持的梦想。母亲的话在她脑里盘旋。她……是不是太过软弱了？
她到底为什么会产生出，离开这一个行业的想法呢？
对不起她的，是曾怀仁，而她却将怒火对准了整个婚庆行业。噢，不，她是将怒火对准了自己，她惩罚自己离开这个自小心仪的行业，强行催眠自己，;你讨厌现在的婚庆市场，你觉得婚庆市场混乱且龌蹉。
叶宝懿转身，望着婚博会里形形色色的展馆，许多同行都穿了黑色西服套装，从高处往下看，更像是一丛一丛的工蚁，围绕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忙碌不休。然而，会停下来仔细听他们说话的，寥寥无几。更多人匆匆而过，留下尴尬的婚庆人，抬头深呼吸，给自己打打气，然后再堆起笑容，去拦下一个人。
或许……从前的自己真的太高高在上了。叶宝懿赫然发现，她小时候到现在，对婚礼所有的;爱，都是自我感动式的。她似乎，真的不了解这个行业，不了解从业的人，也不了解客户真正想要什么。
叶宝懿轻轻捏紧手里的咖啡杯，要认输了吗？还是，重新上路？
;诶，小顾，就这样说就行了？
叶宝懿还沉浸在狠狠自省的心情中，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简念芝含混的声音——一边吃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问题那种。
;糟！这段怎么也录下来了！顾献一手拿着咖啡杯，一手反拿手机，手忙脚乱地想要摁停播放，叶宝懿速度比他快，伸手一拽，就将他的手机拿了过去。顾献瞬间闭上眼，后退几步，不敢继续看……
;差不多差不多，保管你闺女听了之后大受感动，马上重投婚庆事业，不出三年，又是一套好汉！顾献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叶宝懿抬头看了他一眼：;哟，原来是你掌机呀，顾导演？
;那行。视频里的简念芝咬了一口榴莲，;这儿三千块，你先拿着。算是办这件事的辛苦费。这事要是能成，阿姨少不了你的，好不好？
;一言为定！顾献的手从镜头外伸进来，急切地拿了简念芝递过来的一大叠红钞票，视频到这儿就完了。叶宝懿抬起头，顾献似乎已经陷入鸵鸟状态，整个人背对着她，面对着墙壁，双眼闭上，一动不动。
叶宝懿翻了个白眼：;转过来。
;我真诚的给你一个建议啊，不要在这种场合打我。他贱兮兮的，一边笑，一边悄悄往左退，;不然，人家会误以为我俩是夫妻打架的——
;顾献！
叶宝懿出手，已经晚了，对方撒开腿，一阵狂奔，很快就跑得不加了踪影。难为他跑的时候，还记得自己手里端着咖啡，竟一点也没洒出来……也是奇迹。
叶宝懿拿着他的手机，追了两步，看着对方仓皇逃跑的背影，也不知道哪来的一阵乐，弯下腰，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人也不追了，干脆站在原地，先笑个够本再说。
她的笑音那样响亮，似乎连半空的阴霾，都被笑散了。
顾献跑了几步，见她不但不追，反而蹲在地上狂笑，便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退回来。
;小叶同志，你莫不是……疯了吧？
;你才疯了呢！叶宝懿瞪向他，猝不及防地出手锤他肚子一拳。没用力，不疼。;下次再和我妈合起来作弄我，我就收回你的屋子，租别出去吧。
;别、别、别！最多这样，我回去不收简美人的后续好处费，怎样？
叶宝懿看着他，缓缓叹出一口气……;你还有大艺术家的样子吗？都钻到钱眼子里去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哄我妈给你钱的，严肃地和你说，下不为例。
;诶，一定。
顾献连忙点头答应，;看您这样子，是想通了？
;我本来就没事！叶宝懿站起来，;不过是想休整休整，现在可不了。再休整下去，我妈的退休金都得被你掏空。
;哪有这么严重。
顾献笑起来。和此前的油腔滑调式笑容不一样，这次，他是发自心底的笑。叶宝懿看着，有些恍惚。她忍不住问：;顾献，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了钱啊。顾献理所当然地回答。
叶宝懿将手机扔回给他，麻利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顾献的支付宝，转账……500元。一通操作行云流水，都不带停顿。顾献是打死也想不到叶宝懿还会这招，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行，我花钱买你的答案。现在可以说了吗？叶宝懿举起咖啡杯，对他做了一个致敬手势。顾献败下阵来，手动将自己的嘴巴合上，还揉了揉腮边肌肉。
;我之前，是战地记者。他喝一口咖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缓一点。;从那边回来……一段时间了……
;我听徐鸿骞提起过。叶宝懿说，;她说你大学一毕业，就出去了。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嗯。没关系。顾献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叶宝懿的错觉，总觉得他此刻的笑容，有些苍凉。;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来，站在这儿往下看，你觉得这些怎么样？
;很开心啊。叶宝懿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他，;都快要结婚的人了，还能怎样。当然是做梦都能甜醒。
;嗯，没错。顾献点头，;在幸福指数高的地方，你去观察一下，几乎所有人都长着一张脸——祥和、安逸、美满的脸。如果，你去那种以压力大著称的城市，比如说自杀率极高的东京，走在街上的时候，你会发现，所有人的脸部肌肉都是绷紧的，十分严肃，大部分人行色匆匆，很少有笑脸出现。而在战区……
顾献慢悠悠地再喝一口咖啡，;恐慌、焦虑、惶恐、无措、不安……几乎你学过的，人类的负面情绪，都会一股脑地出现在他们脸上。你做集体婚礼的时候，说……婚礼要反映新婚夫妇的故事，才算成功。我听了你这话，想了还蛮久的。想我这些年扛着镜头，走过许多地方，看过很多刚刚和你提到的‘地区脸’。他们反映的，更多是那一个城市、那一个国家在那一段时间里的故事。集约式情绪，集体式故事……这是发生在我镜头里的世界。
叶宝懿第一次听顾献这观点，不禁有些入迷，;集体故事？这让她想起之前做集体婚礼时，自己陷入迷思，也是顾献给她的启发。难怪他的思维与自己并不一样……原来，他看世界的角度，和自己也不相同，是吗？
顾献见她发呆，便笑了：;你听过那首歌吗？《董小姐》。
;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
;哈哈……对。顾献拍了拍叶宝懿的肩膀：;这世界上，董小姐很少……本质上，大多数人都在过无故事的人生。他们被生活的城市左右着自己的故事，所以，不在意雷同。
叶宝懿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楼下传来欢呼声，似乎是有人在曾怀仁的假榕树下求婚，一对情侣被下面所有情侣起哄，闹腾……叶宝懿认真想了想，最后，她摇头了。
;你是对的，也不对。
;啊？顾献笑了，;小叶同志，挺矛盾啊。
叶宝懿目光转向楼下，看着那些面目模糊的，但却同样欢欣、幸福的新人们，;大故事或许一样，但谁规定，小故事不能各有精彩呢。
顾献望着她的侧脸，有些入迷。三个月了，他终于再次在叶宝懿的眼睛里，看见了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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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宝懿差点呛到，她猜到自己不接咖啡，顾献不会罢休。可实在是没有猜到这要钱的结局……;我还以为你关心我呢！
顾献笑嘻嘻的：;朋友是要关心的，钱也是要赚的。小叶同志，你喝都喝了，别不认账。
没办法，叶宝懿只好拿手机转了一百块给他。她想起之前张澹的事，一挑眉：;我怎么忘了，你之前还讹了张澹那孩子八百块！你说你这个人……啧，我以后得小心你一些。
顾献没想到她记得这件事，微微一愣，继而反驳：;什么叫讹孩子的钱？那是孩子心甘情愿给我的，他昨天还给我三百呢！不信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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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叶宝懿转身，依在栏杆上。她现在身处婚博会的四楼休息平台，从这个角度往下看，能俯瞰整个展馆。远处的;追光婚纱孤单地;站在舞台上，假榕树下，红绸带飘扬，人挤着人，水泄不通。这两处强烈对比，让叶宝懿心里有些……难受。
;我必须向小叶同志澄清一点。顾献叉着腰，举起手机：;我可没有通徐卖叶啊，让你过来，是简大美人的意思，给你看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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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疯了呢！叶宝懿瞪向他，猝不及防地出手锤他肚子一拳。没用力，不疼。;下次再和我妈合起来作弄我，我就收回你的屋子，租别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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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献连忙点头答应，;看您这样子，是想通了？
;我本来就没事！叶宝懿站起来，;不过是想休整休整，现在可不了。再休整下去，我妈的退休金都得被你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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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没关系。顾献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叶宝懿的错觉，总觉得他此刻的笑容，有些苍凉。;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来，站在这儿往下看，你觉得这些怎么样？
;很开心啊。叶宝懿有些不理解地看着他，;都快要结婚的人了，还能怎样。当然是做梦都能甜醒。
;嗯，没错。顾献点头，;在幸福指数高的地方，你去观察一下，几乎所有人都长着一张脸——祥和、安逸、美满的脸。如果，你去那种以压力大著称的城市，比如说自杀率极高的东京，走在街上的时候，你会发现，所有人的脸部肌肉都是绷紧的，十分严肃，大部分人行色匆匆，很少有笑脸出现。而在战区……
顾献慢悠悠地再喝一口咖啡，;恐慌、焦虑、惶恐、无措、不安……几乎你学过的，人类的负面情绪，都会一股脑地出现在他们脸上。你做集体婚礼的时候，说……婚礼要反映新婚夫妇的故事，才算成功。我听了你这话，想了还蛮久的。想我这些年扛着镜头，走过许多地方，看过很多刚刚和你提到的‘地区脸’。他们反映的，更多是那一个城市、那一个国家在那一段时间里的故事。集约式情绪，集体式故事……这是发生在我镜头里的世界。
叶宝懿第一次听顾献这观点，不禁有些入迷，;集体故事？这让她想起之前做集体婚礼时，自己陷入迷思，也是顾献给她的启发。难怪他的思维与自己并不一样……原来，他看世界的角度，和自己也不相同，是吗？
顾献见她发呆，便笑了：;你听过那首歌吗？《董小姐》。
;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
;哈哈……对。顾献拍了拍叶宝懿的肩膀：;这世界上，董小姐很少……本质上，大多数人都在过无故事的人生。他们被生活的城市左右着自己的故事，所以，不在意雷同。
叶宝懿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楼下传来欢呼声，似乎是有人在曾怀仁的假榕树下求婚，一对情侣被下面所有情侣起哄，闹腾……叶宝懿认真想了想，最后，她摇头了。
;你是对的，也不对。
;啊？顾献笑了，;小叶同志，挺矛盾啊。
叶宝懿目光转向楼下，看着那些面目模糊的，但却同样欢欣、幸福的新人们，;大故事或许一样，但谁规定，小故事不能各有精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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