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败寇话今朝》正文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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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明光尽管为臣家山的扩大土地承包经营试点牵肠挂肚，为整个柳阳县的经济工作日思夜想。然而当他得到一个消息，却立马放下手边的一切工作，独自一人前往清山区马河公社，去探望一位陌生人。这位陌生人，是最近刚刚特赦释放回家的原国民党上校团长晋海风，他早于臣永俊被抓壮丁加入国民党军队。由于二人都上过高中，有一些文化，在胡琏军中的同乡里是混得最好的，他俩也是关系最要好的朋友。
马河公社就在清山镇附近。出了镇向西，沿着马河岸边蜿蜒的土路前行，走不了五里路，经过一个观音庙，就到了。
时节刚过惊蛰，柳枝初绿，桃花含蕾，草长莺飞，万物复苏。马河水平稳安静地流淌着，偶尔在转弯或是引水渠的地方浅浅地泛起水花。三两只麻鸭子在河里游来荡去，偶尔有一只停下来把头栽进水里，屁股朝天尾巴高高翘起，用长长的扁嘴去夹水底的小鱼小虾。河边蹲着的农妇，用棒槌“啪啪啪啪”有节奏地拍打着石板上的衣服。四周的田地里，麻杆麦苗绿油油的，抽出的麦穗已经压低了头。油菜花虽然繁盛不在，却黄灿灿地点缀在每一枝结出了嫩荚上，随微风飘摇、洒落。
韩明光一个人急匆匆地走着，盎然的春意映入他的眼帘，再平常不过的点点滴滴春天的动静，都让他特别地兴奋。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一只战鼓擂得咚咚作响，根本静不下来。他想，只要见到晋海风，就能打听到臣永俊的消息，这是埋藏在他心底二十多年的心结，怎能不让他激动万分。只有知道了臣永俊的下落，最好是知道他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的某一个地方，他就心安了，也可以告慰臣开业的在天之灵了。
韩明光很顺利地找到了晋海风家。晋海风被释放后一直呆在家里，等待政府安排工作。他听到韩明光自报家门是县委书记时，十分惊奇。若是给他安排工作，也不必县委书记亲自家访呀？况且还是一个人。
晋海风疑惑着把韩明光请进了家门。在屋子里坐下后，韩明光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晋先生，今天冒然来访，主要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他就是和你交好，原国民党十八军本县臣家山的臣永俊。”
“喔，臣永俊！”晋海风听到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久远的战争年代。随后，他向韩明光娓娓道来。
“虽然过去快三十年了，但我不会忘了臣永俊，在十八军校级军官中，我和臣永俊、李闯是同乡，是最要好的朋友。
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是一九四二年。那一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全面爆发，战场上国军对日作战已进入相持局面。中条山战役、长沙会战，国军的伤亡很大，必须大量地补充新兵，臣永俊和李闯就是那时到我连队的。因为是老乡，我对他俩就多了一份亲切感。”
韩明光掏出香烟，递给晋海风一支，自己也含上一支，然后划燃火柴，先点着晋海风凑过来的，再点着自己的。他没有插话，边吸烟，边默默地听着。
“别看臣永俊是大山里的一介书生，来到战场上，军事素质提升很快，在新兵中崭露头角。他英勇善战，足智多谋，仿佛生来就是块打仗的料。在石牌要塞保卫战中，他跟着我出生入死。与日寇拼刺刀时多处受伤，也不下火线，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直坚持到战斗最后胜利。因此一战的突出表现，他受到师长的特别夸奖，成了全师的红人。
在保卫湘西的雪峰山会战中，臣永俊简直就是一名战神。他带领一个班十人突击队，冒死穿插，占领制高点，顽强地阻击了日军的数次疯狂进攻，为主力截断日军进攻湘西的唯一交通线湘黔公路赢得了宝贵时间。在随后的分割包围、歼灭日军的战斗中，他更是机智勇敢，接连炸毁三辆日军坦克，立下奇功。
臣永俊真是会打仗呀！在抗日战场上屡立战功，十八岁就升职为少尉排长。到抗战胜利时，已是一名上尉连长。不愧是我们县的少年英雄啊！”
晋海风由衷的赞叹，让一旁仔细倾听的韩明光激动地站了起来。他在心里默默地赞道：“永俊，真是好样的！韩叔没有看错你。若不是柳阳县地处偏僻山区，他在抗日战场上的立功喜报当时就应该送达家乡，轰动全县了。不至于三六年他回家探亲时，独来独往还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
晋海风沉浸在往事之中，继续讲到：“抗战胜利后，我们还来不及欢庆胜利，就一脚踏入了内战的泥潭。臣永俊从此就像失了魂一样，整天沉默寡言。每每我们几个老乡聚在一起，他都要喝得酩酊大醉，口里不停地念叨，‘回家，我想回家……’惹得我们都跟着一起想家，一起痛哭流涕。其实，我批准他回过老家一趟，他在家呆了十来天。家里依然很穷，家人吃不饱穿不暖。他说，给家里留下100块大洋，准备修房子用。”
韩明光听说过，有了大儿子留下的这100块大洋，臣开业选了块风水宝地，建起了臣家别院。
“内战开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装备优良的国军却总是打败仗，节节败退。撤出了东北，又退出了华北、西北。虽然我们师战斗力超强，能打硬仗， 一直充当着救火队的任务，哪里有难便被投入哪个战场，但却无法挽回颓势。每一次战役，到最后都是拼死突围，丟兵弃甲，损兵折将，仓皇逃窜。
徐蚌会战，也就是你们说的淮海战役，我们被解放军中原野战军包围在双堆集。那些日子里，臣永俊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焦虑。是啊！抗战中涌现出来的英雄，虽然已经是少校营长，但仗是越打越憋屈，叫谁心里也难受。
这一天下午，太阳刚刚落山，臣永俊突然来到了团部，把我一个人拉到一边，悄悄对我说，他们二营的参谋李闯，煽动部队哗变，就定在明天晚上起事。我大吃一惊，问他为什么不打电话到团部向我报告？他说：打了电话，接电话的参谋听到是他急着找我，说我不在，有什么事情可以代为转告。他不敢轻易相信其他人，只好编造了师部召开作战会议的谎言，赶紧跑过来报告。”
若是不知内情的旁人听到这里，一定会认为，臣永俊是从营里偷偷跑过来告密的。所以才有后来地下组织把起义泄密的消息及时告诉了李闯。情况紧急，李闯来不及与臣永俊联系，决定提前在当天晚上起义。这就是起义部队在遇到阻击后，付出近半数伤亡的代价，才冲出交战双方前沿，活下来的多数人怀疑是臣永俊泄密的原因。也是李闯的儿子李幸福，因父亲在起义过程中遭受重伤，不治身亡，对臣家一直耿耿于怀的原因。
而韩明光最清楚，这一切，都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方案。因为，臣永俊作为地下党组织插入敌人内部的钉子，在没有被单线联系人唤醒之前，是不能轻易暴露的。只是恰巧与知道他底细的早期发展人韩明光相遇了，他们不得不瞒着李闯和自己的部队，制定了让臣永俊在起义前借故脱身的计划，也因此埋下了误解的隐患。也只有这样，才能在不影响起义的同时，保护好臣永俊继续完成他的潜伏使命。这件事情，韩明光一直埋藏在心底不敢有丝毫泄露。隐蔽战线的同志，没有不受非议和委屈的，他们为了完成潜伏任务，为日后发挥更大的作用，只能忍辱负重，孤独前行。
晋海风看到韩明光走了神，就停止了讲述，独自抽烟、喝茶。韩明光回过神来后，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晋先生！你接着讲。”
“臣永俊向我报告了李闯煽动部队哗变的计划。我赶紧向师部报告，同时向我部前沿部队发出阻击命令。但电话不通，电台呼叫了许久才联系上。我团前沿的三营回电，为时已晚，李闯的队伍刚刚已经闯过去了。看来李闯已经判断了臣永俊泄密的可能性，临时改变计划，提前行动了。我只好带着臣永俊去师部请罪。臣永俊因此被关了禁闭。
后来，在突围战中，我受伤被俘，就再也没有见过臣永俊了。我问过师部被俘的人，他们也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在突围混战中中弹身亡，对于战后几十万人的尸体，根本无法逐一辨认，失踪者几乎是无一生还；也有人说，他乘坐坦克，保护着师长突围出去了。
我在劳改营接受改造期间，偶然机会碰到一位四九年被俘的军官，聊到了老师长。我特意向他打听了以前的同僚，他告诉我说，臣永俊已升为中校团副，起初驻守江西南城，不久就被解放军追击，一路溃败，逃窜广东兴宁、梅州、潮汕。之后他被俘虏，就不知道臣团长的去向了。如果臣团长没有被俘，应该是去了金门。”
这就是我知道的臣永俊的全部情况了，绝对没有虚假。在释放之前，曾经有一名解放军干部专门找到我，让我将知道的臣永俊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写一份材料给他，我写的也就是这些了。”
“喔，你还记得那位解放军干部的名字吗？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是哪个部门的？”韩明光刨根问底，生怕放过了一丝有关臣永俊的线索。
“是劳改营干部带他来找我的，我所处的身份，怎么好问他的姓名和单位呢？”
韩明光虽然没有得到臣永俊的最终下落，但起码知道了自双堆集分手之后，一直到他去了潮汕的可靠信息。说明他并没有死在双堆集，也没有回归解放军、牺牲在解放上海的战斗中。为此，韩明光十分兴奋和欣慰。但转念一想，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在查找他的下落，又让韩明光忐忑不安。是什么人在找他呢？是政治保卫局的联络人与臣永俊失去了联系，在查找他的下落吗？如果是这样，他可是凶多吉少啊！亦或是李幸福之流，揪住臣永俊在淮海战役中泄露起义计划，不断递交控诉材料，使得组织上派人调查他的下落和事件呢？如果是这个原因，臣永俊兴许还活着。
想到这里，韩明光起身握住晋海风的手，对他讲述有关臣永俊的消息表示感谢。韩明光告诉晋海风，臣永俊的父亲臣开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受去世的恩人委托，一直在查找臣永俊的下落，以告慰恩人的在天之灵。韩明光也不忘告诉晋海风，让他放心，县政府会按照上级要求和有关规定，做好对他的安置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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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河公社就在清山镇附近。出了镇向西，沿着马河岸边蜿蜒的土路前行，走不了五里路，经过一个观音庙，就到了。
时节刚过惊蛰，柳枝初绿，桃花含蕾，草长莺飞，万物复苏。马河水平稳安静地流淌着，偶尔在转弯或是引水渠的地方浅浅地泛起水花。三两只麻鸭子在河里游来荡去，偶尔有一只停下来把头栽进水里，屁股朝天尾巴高高翘起，用长长的扁嘴去夹水底的小鱼小虾。河边蹲着的农妇，用棒槌“啪啪啪啪”有节奏地拍打着石板上的衣服。四周的田地里，麻杆麦苗绿油油的，抽出的麦穗已经压低了头。油菜花虽然繁盛不在，却黄灿灿地点缀在每一枝结出了嫩荚上，随微风飘摇、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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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先生，今天冒然来访，主要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他就是和你交好，原国民党十八军本县臣家山的臣永俊。”
“喔，臣永俊！”晋海风听到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久远的战争年代。随后，他向韩明光娓娓道来。
“虽然过去快三十年了，但我不会忘了臣永俊，在十八军校级军官中，我和臣永俊、李闯是同乡，是最要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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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明光虽然没有得到臣永俊的最终下落，但起码知道了自双堆集分手之后，一直到他去了潮汕的可靠信息。说明他并没有死在双堆集，也没有回归解放军、牺牲在解放上海的战斗中。为此，韩明光十分兴奋和欣慰。但转念一想，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在查找他的下落，又让韩明光忐忑不安。是什么人在找他呢？是政治保卫局的联络人与臣永俊失去了联系，在查找他的下落吗？如果是这样，他可是凶多吉少啊！亦或是李幸福之流，揪住臣永俊在淮海战役中泄露起义计划，不断递交控诉材料，使得组织上派人调查他的下落和事件呢？如果是这个原因，臣永俊兴许还活着。
想到这里，韩明光起身握住晋海风的手，对他讲述有关臣永俊的消息表示感谢。韩明光告诉晋海风，臣永俊的父亲臣开业，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受去世的恩人委托，一直在查找臣永俊的下落，以告慰恩人的在天之灵。韩明光也不忘告诉晋海风，让他放心，县政府会按照上级要求和有关规定，做好对他的安置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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