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败寇话今朝》正文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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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电子厂在军管会进驻后，科研、生产逐步走上了正轨。“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成为从上至下的政策，扭转了因混乱导致的经济下滑。苏自东、臣永玲上班时间工作日益繁忙，电子管载波电话通信机投入了小批量生产，开始陆续交货，配发部队。为了完成生产任务，厂里把每天的政治学习尽量安排到了晚上。虽然一天工作下来，十分疲劳，但晚上的政治学习是必须认真对待的，因为这是革命觉悟的表现。
但这样的安排很快出现弊端。由于白天工作任务繁重，晚上还要学习，许多工人连续疲劳不能有效恢复，工作质量问题日益严重，废品率不断攀升。章厂长及时召集各车间主任开会，分析原因，商量对策。最后，经革委会的同意，把晚上的政治学习，压缩到上午上班前半小时进行。
这一调整，得到了广大职工的普遍欢迎。他们上午提前半小时准时到岗，在班长的组织下，认真高效地学习《毛著作选读》，踊跃发言，结合自身工作实际，交流学习心得，畅谈革命形势。随后，八小时工作时间，聚精会神，投入各自的生产工作。晚上在家照顾家人，按时休息。当月的劳动效率和工作质量大幅提高，收到了明显的效果。
但好景不长，一个意外事件，再一次打乱了工厂的生产节奏。这事要从张有香说起。
张有香对姐夫刘建军的敬佩之情，对姐姐找了刘建军这样的好丈夫的羡慕之意，让她在心里种下了爱慕军人的情结。
她在“半工半读”结业后，被分配到总装车间，成为了一名调试工。她的师傅是转业军人，调试班的副班长邹凯。邹凯长得高大壮实、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一眼看上去完全是电影里的英雄人物。张有香对邹师傅可谓是一见钟情，那形象和气质，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人。
从此，上班时张有香几乎总是与邹师傅寸步不离，主动给师傅端茶送水，缠着师傅讲图纸、学调试。下班以后，也经常借故去师傅的单身宿舍，帮师傅缝缝补补、拆拆洗洗、打扫卫生。偶尔还买些肉和菜，两人一起做饭吃，改善一下长期吃食堂的口味儿。连与邹师傅同宿舍的季师傅也跟着粘了不少光。
邹师傅的家庭情况，张有香是知道的。他在转业回到老家农村后，父母就在家里为他订了婚约。后来他被招工来到江州后，在女方和他的父母催促下，他抽空回了趟家，办理了结婚手续，摆宴待客，举办了婚礼。
可张有香不顾这些，他好不容易碰到自己心仪的对象，就不会考虑那么多牵牵绊绊，她要努力去争取自己的爱情。她相信，只要她真心对邹师傅好，迟早会打动他的；他会抛弃封建婚姻的束缚，选择她这位志同道合、年轻漂亮、有城市户口的姑娘。
张有香与邹凯密切交往，短时间，大家还认为是相处融洽的师徒关系，没有往那方面想；而长此以往，反应再迟钝的，都大概地看出了一些端倪。邹凯渐渐喜欢上了这位对他热情周到、落落大方、年轻漂亮的女徒弟。当然，张有香的积极作为，主动进攻，发挥了关键作用。
邹凯和张有香交往一年之后，邹凯回老家，正式向妻子提出了离婚。他给父母和妻子的理由足够充分。他说，他与妻子没有感情，与张有香相互爱恋；不仅如此，张有香还救过他一命。
救命的事情大概是这样一个过程。
邹凯本来星期四，要搭厂里去翠屏县拉木头的汽车，看望过五十岁生日的生父。他从小就过继给没有儿子的二爸，二爸把他养大成人，送他上学、参军、当工人，二爸就是他十分感恩的父亲。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突然觉得，也应该对亲生父母心存感激，是他们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他把去翠屏县老家为生父过五十大寿的想法告诉了张有香。张有香就劝他不要回去，理由是他还没有为他父亲，也就是他的二爸，办过一次大寿。如果先回去给生父过生，难免会让父亲心生妒忌。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好你小子，白白养了你十多年！一泡屎一泡尿，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你养大成人，到成了养不家的“白眼狼” ，怎么胜任传宗接代、人丁兴旺的重任啊？
张有香的劝说其实是有小九九的，她正与邹凯打得火热，要让邹凯离婚娶她，必须经过他父母那一关。因为邹凯的婚姻就是他们包办的，邹凯为了感恩，没有抵抗就顺从了。要是邹凯因为去给生父祝寿的事情，惹得他父母不高兴，那么邹凯与农村老婆离婚，可能就要大费周折。
听了张有香的一席话，邹凯觉得有些道理。他不会好心办坏事，让自己的两位父亲产生隔膜。于是，他就把回家的事情暂时放到了一边，星期四就没有搭厂里拉木头的汽车回去。
谁曾想，星期四厂里拉木头的汽车，在去翠屏县的路上，遭遇了塌方。整个汽车被山体崩塌下来的石块、泥土完全掩埋。经过一周的挖掘，终于找到了汽车，驾驶室里的三人全部遇难身亡。
噩耗传回厂里，全体职工无不惊讶哀伤，毕竟是本厂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而不幸中的万幸，是邹凯没有按照与车队说好的原定计划，搭乘这辆死亡之车。邹凯心里清楚，正是张有香的劝阻，冥冥之中他才躲过一劫。换句话说，是张有香救了他的命。
邹凯的父母和妻子对现有婚姻百般挽救无效，他们知道邹凯已经铁了心了，只好同意离了婚。
就这样，张有香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的梦中情人，嫁给了她心目中英雄般模样的邹凯，从此过上了如胶如漆的幸福生活。
邹凯经常搭乘厂里为产品做运输实验的汽车，回翠屏县老家。一来二往，与车队的驾驶员小王熟络了起来。小王有一次拿了一个小桶给邹凯，让他帮忙在调试班倒一桶汽油，以便出车时顺便跑一些私活。邹凯推脱，白天上班、晚上学习，班里随时有人，不方便。他觉的，自己是一名党员，又是副班长，倒一些汽油事情虽小，但一不小心让班里人知道了，就太糗了。
可小王对他的态度就因此急转直下，在小王想来，这么一点小事情都不肯帮忙，还算朋友吗？何况每次质检处安排运输试验， 他都建议跑翠屏县，还不是照顾你邹凯搭车回家方便。每次跑翠屏县，虽然邹凯都给小王捎上一只母鸡，或是一二十个鸡蛋，但毕竟是绕路把邹凯送回老家；往回走时，又绕路去接他回江州。这样的好事情，整个新华厂恐怕只有邹凯这一份。
邹凯为给小王倒汽油的事情，弄得心烦。张有香知道了他的烦恼后，就给他出主意，在整机初调完成后做高温试验时，安排她值夜班。她找机会把汽油倒好，邹凯过来拿去汽车班，交给小王。
他们就这样，为小王解决了一小桶汽油。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道，小王说最近经常趁出车，跑去农村赶场，买一些鸡鸭肉蛋回来，去市场上买，赚些差价。于是汽油不够用，希望邹凯再帮忙搞一桶。
这时候，工厂调整了工作时间，每天提前半小时上班，组织政治学习；就不占用晚上时间学习了，职工可以合理安排业余生活，恢复一天工作的疲劳。邹凯推脱不掉小王的请求，就在晚上去了班上，为小王倒汽油。
入冬的晚上，天刚刚黑下来，阴冷的风夹杂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让走进风雨的人猛然间打个寒颤。路上昏昏暗暗的，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在斜雨中模模糊糊地亮着，让人看着直想打瞌睡。行人很少，都裹实了棉衣，戴着斗笠，急急冲冲地赶路。
邹凯从家里出来，也裹紧了棉衣，戴着草帽，冒雨来到了厂里。他走进车间，摸黑开了调试班的门锁。当天没有值班任务，班上没有人值班。他没有开灯，因为车间主任的家，窗户正好对着总装车间，他怕被主任看见调试班亮灯，有人晃动，会惹麻烦。班上的环境他再熟悉不过了，因此他连电筒都没有带。
他摸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从柜子里拿出了准备好的小油桶，摸黑走到临时保管汽油、酒精的房间，用钥匙打开房间门，进去后，拉动汽油桶上的抽杆，往小油桶里倒油。黑咕隆咚的，他也不知道倒满了没有，就走出保管间，来到远离主任家方向的另一侧。
他将小油桶举到窗前，想借着外边的光线，看看小油桶里的汽油倒满了没有。可是，当晚风雨不停，根本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光亮可以借用。于是，他糊里糊涂地摸出了裤兜里的打火机，打火照亮。瞬间，灾难降临了，打火机点燃了他棉衣衣袖上沾满的汽油，并迅速点燃了附近的小油桶。霎时，火光冲天，映红了整个大楼。
车间主任从自家窗户，看到整机班失火了。火光里，一个火人在不知所错的东跑西颠。他赶紧冲出家门，一边大喊“救火”，一边冒着风雨向厂里飞奔。
远在一公里之外的“七幢楼”，广播喇叭刺耳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个初冬风雨之夜的宁静，“整机车间失火了，大家赶紧去厂里救火。”苏自东和臣永玲听到广播后，嘱咐了臣妈妈“管好三个孩子”一句，也冲出了家门。往厂里去的路上，职工们一边冒雨奔跑着，一边望着厂房那边熊熊燃烧的大火，心急如焚，恨不能长出翅膀飞过去，立即投入救火的战斗。
臣妈妈禁不住苏悠扬的纠缠，紧紧牵着两个孩子，戴着斗笠，来到院子大门口。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家属，他们目光都指向那一个方向，就是冒着火光的工厂。
苏悠扬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透过马路边的树影，不远处火光冲天，把广袤阴暗的天宇照亮了半边。身旁的大人小孩都静静地望着，没有人说一句话。沉闷压抑的环境，一直压在胸口，让苏悠扬喘不过气来。感觉过了很久很久，火光渐渐降低了，渐渐变成了浓烟，渐渐没入阴冷的黑暗。
职工们陆续回来了，个个满身烟尘，人人满心疲惫。苏自东和臣永玲也回来了，他们一句话也不说，拉着儿女直往家里走。
看过用自己辛勤的汗水，一砖一瓦建起的厂房，在大火中战栗；看过用大家聪明的智慧，一个零件一个元件装成的通信机，在火焰中哭泣，职工们整个夜晚都难以入眠。
第二天，当职工们知道，整机班只烧毁了两端通信机，损失不像之前估计的那么严重时，大家心里稍微好过了一些。苏悠扬中午放学后，与同学们一起，跑去职工医院的停尸房，看了那个烧成黑炭的坏人。那个黑黢黢、短粗粗根本看不清人样的东西，深深地刻进了他幼小的脑海里，让他对火，产生了神圣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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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半工半读”结业后，被分配到总装车间，成为了一名调试工。她的师傅是转业军人，调试班的副班长邹凯。邹凯长得高大壮实、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一眼看上去完全是电影里的英雄人物。张有香对邹师傅可谓是一见钟情，那形象和气质，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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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张有香不顾这些，他好不容易碰到自己心仪的对象，就不会考虑那么多牵牵绊绊，她要努力去争取自己的爱情。她相信，只要她真心对邹师傅好，迟早会打动他的；他会抛弃封建婚姻的束缚，选择她这位志同道合、年轻漂亮、有城市户口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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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凯和张有香交往一年之后，邹凯回老家，正式向妻子提出了离婚。他给父母和妻子的理由足够充分。他说，他与妻子没有感情，与张有香相互爱恋；不仅如此，张有香还救过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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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凯本来星期四，要搭厂里去翠屏县拉木头的汽车，看望过五十岁生日的生父。他从小就过继给没有儿子的二爸，二爸把他养大成人，送他上学、参军、当工人，二爸就是他十分感恩的父亲。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突然觉得，也应该对亲生父母心存感激，是他们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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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妈妈禁不住苏悠扬的纠缠，紧紧牵着两个孩子，戴着斗笠，来到院子大门口。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家属，他们目光都指向那一个方向，就是冒着火光的工厂。
苏悠扬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透过马路边的树影，不远处火光冲天，把广袤阴暗的天宇照亮了半边。身旁的大人小孩都静静地望着，没有人说一句话。沉闷压抑的环境，一直压在胸口，让苏悠扬喘不过气来。感觉过了很久很久，火光渐渐降低了，渐渐变成了浓烟，渐渐没入阴冷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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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职工们知道，整机班只烧毁了两端通信机，损失不像之前估计的那么严重时，大家心里稍微好过了一些。苏悠扬中午放学后，与同学们一起，跑去职工医院的停尸房，看了那个烧成黑炭的坏人。那个黑黢黢、短粗粗根本看不清人样的东西，深深地刻进了他幼小的脑海里，让他对火，产生了神圣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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