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败寇话今朝》正文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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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电子厂的人们，常常看到“林疯子”低头不语，照常按时上班、下班、去食堂打饭。当然，李师傅不会给他再安排什么工作，他也不会再转正去干其它什么工作了。人们渐渐地已经把那个漂亮的“白天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有一个人，臣永玲，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她的近况，那是多么难以忍受的悲惨境遇啊！
自从刘建英出了“丑事儿”，工厂决定将她下放回原籍后，臣永玲就给刘郎中去了信。刘郎中收到信后，赶紧乘车来到了江州。臣永玲去长途汽车站接到他时，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多丢人哪？刘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娃。”刘郎中只想尽快把女儿带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刘郎中就带着刘建英走了，他们赶第一班车离开了江州。中午到了柳阳县城转车，父女二人也没有去刘建军那里歇脚。刘郎中心里想，遇到这种丢人显眼的事儿，最好不去给大儿子添麻烦，以免对他造成不良的影响。他们直接买票乘车回了清山镇，下了车，径直上了臣家山。
老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刘建英未婚先孕被工厂下放回家的消息，不久就在整个石板公社传遍了。
石板公社在刘建军辞任后的继任书记，是清山区委李书记一手栽培的年轻干部郑学军，也就是当年与臣永泉一道，为刘建军与张有蓉自由恋爱受双方父母反对，按组织要求去两家做说服工作的小郑。
此时的小郑，已不是当年那个区政府的小办事员了。在李书记的培养下，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对政策理解到位，执行力更加果断强劲。
他对在困难时期，石板公社集体化开倒车的各生产队干部十分不满，尤其是带头解散集体食堂、瓜分集体口粮、擅自扩大社员自留地、鼓励社员大搞养殖的六队队长臣永义。就把臣永义当成典型，接受群众教育。不久，受教育的行列又加入了“坏女人”刘建英。
最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的，是臣家山的两位女性。
一位是年老体弱的臣周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心为了大家能吃饱饭的孙儿，会和地主、富农、“坏女人”划到了一起。她整天抱着臣妈妈流眼泪，永义可是支撑这个家唯一的男人啊！老人本来就营养不良，一气之下就卧床不起了，把臣妈妈急得团团转，赶紧捎信给臣永泉和臣永玲，叫他们马上回来。
另一位就是刘妈妈，她自从知道女儿刘建英未婚怀孕后，总是自言自语的说：“英娃是个乖女儿，她多聪明多漂亮呀，她不是坏女人。”直到女儿回来，刘郎中下药帮女儿打了胎，她才停止了叨叨。谁曾想，女儿又被公社带走了。她怎么都想不通，又找不到诉说和发泄的对象，就系上了心结，抑郁难解，神经衰弱， 一病不起。刘郎中配了草药，可吃了几天不见好转反而愈加虚弱。他赶紧捎信给刘建军，叫他马上回来。
臣永泉和臣永玲分别收到信后，都马上起身往回赶，可还是晚了一步，臣周氏没有等到他们就走了。两兄妹看着婆婆瘦小的遗体，忍不住大哭起来，“婆婆啊，我可怜的婆婆啊！你怎么不等着我们回来看上一眼啊！”
当他们看到灶台上锅里剩下了野菜稀稀，更是哽咽难忍。妈妈和婆婆在家是过得什么日子啊？真是苦到难以想象！怪不得婆婆身子那样瘦小，妈妈看上去也是皮包骨头。又想到永义还在受教育、关“牛棚”，两兄妹就商量先安排了婆婆的丧事，再想办法去解救永义。
刘建军和张有蓉收到信后，马上起身往回赶，总算让刘妈妈微笑着看了大儿子和媳妇最后一眼。夫妻俩看着妈妈瘦小的身体，忍不住泪流不止，“娘啊，我可怜的娘啊！你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为我们几个操了多少心啊！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接你去县城逛逛呢！”
当他们看到灶台上锅里还没有吃的树叶稀稀，心里又伤心又生气。伤心父母过着如此艰辛的日子，生气是对两个弟弟的无能。他们哪里知道，这样的苦日子，几乎是臣家山或者更大范围里，农民家庭家家户户天天过的日子。
刘郎中此刻已经不知所措地麻木了。刘建军把全家人叫在一起，商量怎样先把娘的丧事办了，再想办法去解救妹妹刘建英。
在家家准备过年的时候，臣家山的人们却高兴不起来。两个风水最好的家庭里，两个不再经受苦难、不再为儿孙操心的女人，同一天出殡了。
这一天特别地寒冷，虽然没有下雪，但风刮过脸上像刀割一样，让送殡的两行队伍的人们，脸皮下面高高凸起的颧骨，火辣辣的生疼。两家选择的墓址挨得很近，两个素装的队伍自觉地串成了一行，臣周氏的走前面，刘妈妈的跟在后面。棺木都是用上好的木材早早打下的，让抬行的小伙子更加走得颤颤巍巍。
一路上，除了风的嚎叫，只有低声的哭泣，没有以往清脆悲苍的唢呐；随意抛撒的纸钱，合着被风吹落的水青冈树叶一起，纷乱地在天上飞舞着。
臣永泉作为孝孙走在两家出殡队伍的最前面，冷风吹得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感觉自己特别高大，就像高局长说他像一颗大树一样。仿佛神圣使命附体，带着那支六百多年前被追杀的陈姓家族，穿山越岭，不停的逃亡，寻找一个休养生息的世外桃源。
刘建军作为孝子走在自家出殡队伍的最前面，对于去过朝鲜的他来说，这点冷风根本不算什么。他十分清醒地知道，刘家再一次面临无颜见江东父老的窘境，就像十一年前，他的父亲刘郎中不得不离乡背井一样，这一次是不是该轮到他领头了。
石板公社的那几间办公平房的前面，是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侧面筑了一个舞台，舞台的旁边临时搭了一间草棚，臣永义、刘建英和地主、富农一道，被关在这里。公社或者大队开展教育活动时，他们被带出来接受群众的教育。
臣永义的婆婆和刘建英的娘，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苦却无力施救，抱病而终。他们争取最后送亲人一程的恳求，也被郑书记给驳回了。
出殡的那天早晨，刺骨的寒风将“牛棚”里的人挤在了一角瑟瑟地发抖，看守的民兵被这个鬼天气赶得远远的。臣永义向刘建英示意，做好准备。他们都有同样的心愿，一定要想办法跑出去，趴在亲人的坟头去大哭一场。
“牛棚”很容易地被臣永义扒开一个洞，他和刘建英跑了出去。一路上，又饿又冷，饿又加剧了冷。路过一个人家，他们一人讨了一碗热水喝下去，稍稍有了一些暖意，然后继续往臣家山走去。
十里山路，对于两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年轻人来说，平常的话也就是半个多小时。但此时，连日受教育，一站就是半天，饥寒交迫，加上心灰意冷，哪还有半分体力。只有那一个给亲人送行的信念支撑着他们的身体，麻木地不停地前行。
终于到了，亲人已经下葬，相隔不远刚刚垒起了两个新坟头。送殡的人们还在整理坟堆，家人正在进香、烧纸，突然看到臣永义和刘建英两个骨瘦如柴、气喘吁吁的人出现，顿时都停下手里的活儿，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无所顾忌，冲到各自亲人的坟头，放声大哭起来，一时间，引得众人跟着大哭起来。一片哭声震天动地，在臣家山回荡不息。细雨开始纷纷飘洒，夹杂着零星的雪花，淅沥沥地淋在单薄的人们身上。这可是入冬以来久盼的第一场雨啊！在这样一个悲伤的日子里，人们仰望着蒙蒙的天宇，任由雨水冲淋，似乎在死亡的氛围中看到了生的希望。
了却心愿之后，臣永义和刘建英不愿再连累家人，准备回到“牛棚”去。臣永泉和刘建军两位哥哥上前安慰他们，让他们再忍耐几时，一定想办法尽快让公社将他们放回来。但他们心里清楚，这场教育席卷全国，不会这么轻易结束。只好向大家点头示意，转身向来路返回。
雨细细地下着，山路很滑，臣永义和刘建英全身冰冷，一步一滑。刘建英几次摔倒在地，浑身裹满泥浆。臣永义顾不了许多了，牵住了她的手，一起冒雨前行。在经过一个水塘时，刘建英身心疲惫，一念之下，突然挣脱臣永义的手，跳进了水里。臣永义猝不及防，但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纵身跳下水塘，用不顾一切的游到刘建英身边，尽全身仅有的力气，紧紧拉住刘建英的胳膊，拼命向塘边划近，好不容易才将她拖上了岸。
臣永义知道，他们这样回到“牛棚”，即使不被发现，也都会大病一场。于是，他背着刘建英来到了最近的一个人家。他敲开门后，主人就认出了他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谁还不了解素有好名声的臣永义呢？主人把他们让进了门。
他们喝了主人熬的姜汤，在火堆旁边烤干了衣服，感觉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许多。臣永义语重心长地开导刘建英，希望她不要轻生，再难的日子也要勇敢地挺过去。他不愿看到自己从小就暗恋的对象就这么离开人世。
他们俩不敢多耽搁，于是，找了两件蓑衣穿上，继续赶回“牛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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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刘建英出了“丑事儿”，工厂决定将她下放回原籍后，臣永玲就给刘郎中去了信。刘郎中收到信后，赶紧乘车来到了江州。臣永玲去长途汽车站接到他时，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多丢人哪？刘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娃。”刘郎中只想尽快把女儿带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刘郎中就带着刘建英走了，他们赶第一班车离开了江州。中午到了柳阳县城转车，父女二人也没有去刘建军那里歇脚。刘郎中心里想，遇到这种丢人显眼的事儿，最好不去给大儿子添麻烦，以免对他造成不良的影响。他们直接买票乘车回了清山镇，下了车，径直上了臣家山。
老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刘建英未婚先孕被工厂下放回家的消息，不久就在整个石板公社传遍了。
石板公社在刘建军辞任后的继任书记，是清山区委李书记一手栽培的年轻干部郑学军，也就是当年与臣永泉一道，为刘建军与张有蓉自由恋爱受双方父母反对，按组织要求去两家做说服工作的小郑。
此时的小郑，已不是当年那个区政府的小办事员了。在李书记的培养下，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对政策理解到位，执行力更加果断强劲。
他对在困难时期，石板公社集体化开倒车的各生产队干部十分不满，尤其是带头解散集体食堂、瓜分集体口粮、擅自扩大社员自留地、鼓励社员大搞养殖的六队队长臣永义。就把臣永义当成典型，接受群众教育。不久，受教育的行列又加入了“坏女人”刘建英。
最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的，是臣家山的两位女性。
一位是年老体弱的臣周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心为了大家能吃饱饭的孙儿，会和地主、富农、“坏女人”划到了一起。她整天抱着臣妈妈流眼泪，永义可是支撑这个家唯一的男人啊！老人本来就营养不良，一气之下就卧床不起了，把臣妈妈急得团团转，赶紧捎信给臣永泉和臣永玲，叫他们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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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无所顾忌，冲到各自亲人的坟头，放声大哭起来，一时间，引得众人跟着大哭起来。一片哭声震天动地，在臣家山回荡不息。细雨开始纷纷飘洒，夹杂着零星的雪花，淅沥沥地淋在单薄的人们身上。这可是入冬以来久盼的第一场雨啊！在这样一个悲伤的日子里，人们仰望着蒙蒙的天宇，任由雨水冲淋，似乎在死亡的氛围中看到了生的希望。
了却心愿之后，臣永义和刘建英不愿再连累家人，准备回到“牛棚”去。臣永泉和刘建军两位哥哥上前安慰他们，让他们再忍耐几时，一定想办法尽快让公社将他们放回来。但他们心里清楚，这场教育席卷全国，不会这么轻易结束。只好向大家点头示意，转身向来路返回。
雨细细地下着，山路很滑，臣永义和刘建英全身冰冷，一步一滑。刘建英几次摔倒在地，浑身裹满泥浆。臣永义顾不了许多了，牵住了她的手，一起冒雨前行。在经过一个水塘时，刘建英身心疲惫，一念之下，突然挣脱臣永义的手，跳进了水里。臣永义猝不及防，但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纵身跳下水塘，用不顾一切的游到刘建英身边，尽全身仅有的力气，紧紧拉住刘建英的胳膊，拼命向塘边划近，好不容易才将她拖上了岸。
臣永义知道，他们这样回到“牛棚”，即使不被发现，也都会大病一场。于是，他背着刘建英来到了最近的一个人家。他敲开门后，主人就认出了他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谁还不了解素有好名声的臣永义呢？主人把他们让进了门。
他们喝了主人熬的姜汤，在火堆旁边烤干了衣服，感觉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许多。臣永义语重心长地开导刘建英，希望她不要轻生，再难的日子也要勇敢地挺过去。他不愿看到自己从小就暗恋的对象就这么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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