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时代》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举火前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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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恨他吗？”
“恨肯定是恨的，但是有时想想，虽说我们是被他赶出来的，但是当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要不就是一起在城里都饿死，要不就是一部分人好好的活下来，让我们这些没用的人多死一点。让我选的话不知道我自己会怎么选，私下里想，如果最后的结局都是死，那也没什么区别吧，所以其实没那么恨。我们真正恨的是那些把我们隔离开了之后就再也不把我们当成人看的那群人。”信邦给寒秋调整握剑的姿势，继续说道，“说到底罪魁祸首也不是他，他只是代替别人做了这个事而已，也是替罪羊罢了，我听说他为了表示公平，将自己并非天赋者的妻子也送了出去，他的妻子还刚刚生了他的孩子。”
“恨还是恨的，但是要怪就怪那些吃人的恶魔吧。”新邦说道。
“你进步的很快。”他评价寒秋的剑技，“现在已经不是之前的菜鸟了。”
寒秋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其实都没什么机会实战，只会耍架子罢了。”
信邦点点头，“这一路确实没遇到什么危险，定式是不定的基础，如果连基本的都没掌握，实站也是空谈。”
从遇到伊斯之后，一路向北的路上，他们再也没遇到任何活着的恶魔，这是好事，但并非巧合，因为他们遇到的都是死掉的恶魔。按照他们行进路线，沿途那些会遇到的恶魔都安静地躺在雪里，它们全部都被杀掉了，无论是低阶幽鬼还是大型恶魔狄龙，都被简单地切成了两半，在雪堆中变冷等待他们的到来。
有人在在前方替他们开辟道路。
到底是谁一直没找到答案，光从结果上看来，只能确定对方不是敌人。
磕磕绊绊，队伍已经走了大半的行程。
陨落时代95年的新年是在雪地中度过的，新年那天也没什么特殊的，在雪原上跋涉，每一天都大同小异，那一天唯一特殊的地方是他们正式跨过北境线，这意味着以后的夜里，连遮风的洞穴都没有了，到此为止，彻底没了回头的路，那是第一次所有人都在雪中度过的一夜，没有人愿意说话。
乏味无聊的旅程，单调得让人发慌，所以有时寒秋这些外来人会给他们讲讲那些他们见不到的事情，这是出生在地底的孩子们最期待的节目，后来还养成了定时听故事得习惯，这些节目，即便是看起来冷冰冰的木纸也从不缺席，他们时常会感叹那些带有魔力的道具，纠结于某个故事的结局，会缠着寒秋或者素焰再说说后来怎么样了。寒秋会跟他们讲自己在书上看到的故事，他是最受欢迎的，他讲故事的时候，来夏就会默默坐在人群最后面，等他讲完了就离去；素焰则是大大咧咧地讲一些小孩子全都理解不了的秘史，寒秋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但是没几个小孩子喜欢听那些勾心斗角的人物成长史，只有火舌一直在认真记下她的每一句话；音姬偶尔也会现身讲讲，但是她并不像寒秋或者素焰那么平易近人，讲的故事也更接近于乏味的流水账，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好，所以来了几次就没来过了；开林也被怂恿着上去讲故事，平时多嘴多舌的她在一群同龄人面前格外羞涩，话都说不好，结结巴巴地讲了一个爱情故事就再也不愿意上去了，只有切雷在下面大声鼓掌，她下来的时候用力踩了寒秋一脚，说是因为他一直笑，所以影响了她的发挥。
……
这是相对阳光的事情，更多的则是永远的离别和抱怨。
信邦时常一个人在巡视的时候袖着手站着，双目茫茫地望着远处的雪，不知道目光投向哪里，不是北方，也不是来的方向。
寒秋知道他承担很大的压力，每走上几天，就有噩耗传来，在这片雪原上，连最小的病都不能得，得了病就要面对死亡的威胁，然而这些身体大多数处于非健康状态的穴居人，能有几个不在冰天雪地的跋涉中生个病呢？
那些生命垂危的病人，没人忍心丢下他们，尤其是他们的亲人，看着亲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已经足够伤心，要把还没死去的亲人抛弃，谁能做得到呢？
每当发生了这些事情就是队伍中最不和谐的时候，人群中全是质疑和反对的声音，最开始是反对，后来只剩下了质疑，质疑为什么要带着他们去送死。
最严重的时候，部落里连续三天病倒了十几个人，新邦不得不在原地驻扎几天，希望能靠来夏和巫医治好他们，那个时候连信邦都产生了犹豫，继续往下走，就是和死神赛跑。
最后还是挺过来了，穴居人见惯了生死离别，这让他们能承受任何打击，既然更难的都挺过来了，没理由要在这里停下来，那些反对最激烈的人，死之前反而都劝说自己的亲人们继续走下去，走到胜利的那一刻。
寒秋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一个母亲病倒之后，眼看整个人就要不行了，她的儿子却始终不愿意抛弃她，不顾其他人的阻挠，执意背着她继续往前走，无论谁要来帮他，他都沉默拒绝，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背着骨瘦如柴的母亲在雪中低头前进，他母亲只是轻声地和他讲话。他背着母亲走了几天，有一天，他母亲竟奇迹般地好转
了起来，男孩子特别高兴，围着他的母亲又跳又唱，他母亲就看着他笑，一遍又一遍地嘱咐他路上要当心。
没人忍心去拆穿这一幕。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母亲已经在夜里永远的离开了。
男孩子意料之外的冷静，他并非不懂母亲只是回光返照，这对母子，在生死别离之前，选择了欺骗彼此。
他静静地和母亲道别，将母亲埋葬，从头到尾一滴眼泪也没掉，没有露出任何难过的表情，但是寒秋从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过如此让人心拗的悲伤。
这只是众多事件中的一个。
……
所以当部落的人冲出茫茫雪原看到古山城直达云际的城墙的时候，没人欢呼雀跃，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那座陌生的城市。
空气中很安静，能听到身旁人的呼吸和远处的风声。
然后有人轻轻唱起了那首在穴居人中流传很广的‘灵薄域之歌’，这时才有人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他们大声哭着，唱着苍凉的歌曲。
寒秋看了一眼音姬，她也正好看过来，两个人视线交错立刻就分开了，这么久了，她没有和寒秋讲过一句话。
寒秋突然感觉到视线中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他登上了更高的地方，他们这时本来就处于高坡，现在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寒秋环顾四野，看到遥远的地方有着一条条细长的细线般的痕迹，在白色的雪原上缓缓向前方移动。寒秋知道，那是和他们一样的穴居人部落，他们并不是独行者，在到达终点之前，其他人赶了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但是现在，他们还是走到了这里，这就是最后的胜利。
像是一道水痕滴在雪原上，一滴水落在雪地上，引不起任何波澜。
但是有那么多的水滴，它们要汇聚在一起，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从破碎纪元之后，穴居人部落再次向城市进发。
每个部落都是渺小的水滴，现在他们汇聚起来，要成为一片海洋。
————————————————
“城主大人，军团长诺恩求见。”
俄思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卷宗，诺恩就已经跨过门槛冲了进来，他披着轻甲红麾，腰间挂着剑，身上还带着雪花，看起来像是刚刚巡视回来。
“下次要刺杀我，我也分不清你是来干嘛的。”俄思笑着调侃道。
诺恩瞪着眼睛，没心思和他开玩笑，指着门外说道，“他们来了。”
俄思霍然起身，“属实？”
“嗯。”诺恩点头。
诺恩没说是谁来了，但是他作为守卫军团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最近这段时间却像个城防军天天在城墙上来回巡视，俄思自然对他的目的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有要务处理，他甚至想和诺恩一起去等待，他急问道，“有多少人？”
他来不及等诺恩的答案，披了件大麾便往外走去。
他对近卫吩咐道，“召集各系统领主，到我这里候命，十分钟之内来不了的，以后就可以不要做了。”
近卫不知道他说得十分钟包不包括自己传信的时间，答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
俄思带队上了城墙，上去的时候，城墙上很多负责巡逻的军士都没了规矩，凑在一起，往城墙外远方指着，俄思没心情追究他们得擅离职守，他顺着那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看不到头的雪原，还有远方的雪天一线。
他定睛细看，那里哪是一条线，分开雪原和天空的，分明是从远方缓慢走来的人。
“真的是很多人啊。”他低声道。
诺恩点头。
目睹这一切，俄思此刻反而没那么激动了，冷静地让自己都有些意外，他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诺恩一拳击在胸膛上，铁甲都被他锤出一声巨响，他中气十足地答道，“就等这一天了。”
周遭的军士们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城主和守护军团长站在他们后面，脸都吓白了，没人敢偷偷溜走，都老老实实过来等待责罚。
俄思没有责罚他们，他感慨道，“你们见证了历史性的一刻啊。”
……
诺恩那里已经行动起来，他嘹亮的命令声响遍古山城，一道道命令从城主府下达出去，站在他面前的，是这个城市实权在手的人们。
“守护军团所有人出城待命，清扫城周五十里内所有恶魔，一个不留。”
“城防军清理城北真空区，严禁原住民进入城北，违抗者等同于奸细处理。”
“闭市三天，所有商户不得营业。”
“市政厅打开特殊通道，所有任务以登记优先。”
“军储处再检查一次城北所有设备是否完好，物资是否充足，敢出一点差错，我要他好看。”
整个城市都动员了起来，几年前就开始顶着压力做准备的工作如今全部要发挥其作用了，发条
已经拧紧，城市像一个巨大的机器一样运转了起来。
陨落时代91年，见到了黑盾的人，和他们定下了那个计划之后，诺恩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
他深吸一口气，在古山城这些最顶尖的掌控者们或迷茫或了然的眼神中，他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打开城门。”
在几十个厚土系天赋者全力释放的术下，那些齿轮和链条重新开始运转，金属的摩擦声刺破耳膜，大地都在痛苦的呻吟，而后金属巨门缓缓打开。
俄思站在城门处，对着第一个畏畏缩缩来到城门旁的穴居人走了过去，那个人带着几分警惕的神情看着城内，却不敢真正上前，看到俄思走过来，反而向后退了几步，俄思不顾对方身上长久没洗澡的臭味和污秽，抱住了他。他看到了后面更多穴居人都在沉默地打量着他，却没人敢上前主动进城。
俄思微黑的脸庞露出真诚的笑容，他握着那个穴居人冰冷的双手，然后举起那只乌黑瘦弱的手，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对着站在雪地中的人说了一句话。
这些人跨过高山和河流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等这句话。这句后来被记载在历史书上的话，没有任何华丽的修辞，只是简单到普通的四个字而已。
但这是一句很真诚的话，所有的穴居人都看到了。
俄思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止不住的滑下。
他哽咽道，
“欢迎回家。”
————————————————
相逢和分别是孪生姐妹。
傍晚时刻，在长长的进城队伍缓缓进城之后，才轮到信邦一行人上前挨个登记，他们由于队伍中几个旧病仍存的人拖慢了脚步，好在已经到了跟前，再也没人抱怨。素焰和她的小侍女开林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她抬头微眯着眼看着头上的城墙，城墙上面还有未曾愈合的伤痕，这些城墙只要立在大地上，无论受到了多重的损坏，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初，这城墙上的伤痕说明这古山城在不远的过去还发生过剧烈的战斗。
开林则眼珠子四处乱转，让她看到了不寻常的一幕，她牵了牵素焰的衣袖说道，“小姐，你看。”
素焰收回目光，顺着开林指的方向望去，许久未曾讲话的寒秋和音姬此时站在一起。
“别看。”素焰捂住开林的眼睛，
“什么嘛？”开林拨不开她的手，就从她手缝处往外看。
到了古山城，音姬再也没有理由跟下去了，她望着寒秋平静的脸，用更平静的声音说道，“我要走了。”
寒秋点点头，想着她肩膀上扛着的重担，心中有些沉重。
“我会路过冬叶城，但是没办法进去。”
“我安顿好信邦他们，就会回去的。”寒秋说道。
“会很久不见吧。”
“应该是。”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想到，想到再说吧。”
“我马上就走了。”
“那就没什么说的了。”
……
“那再见了。”
“嗯，再见。”寒秋说道。
说完那句话，音姬便转身离开了，这两个曾经经历生死、签下灵魂契约又一起见识到常人难以想象的风景的人互相道别，然后分开，平淡的像是再正常不过的离别。
寒秋看着她的背影，她起初走得很慢，没了束缚，她越走越快，后来就跑了起来，然后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幽蓝色的长发在空中飘荡，如同一蓬跳跃的火焰。
寒秋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默默祝福她能成功归来。
如果不成功呢？
他突然想到，如果音姬失败了，会怎么样？
这场平淡的离别就将成为永别，他们将永远不能见面，没有说出口的话将成为他一生的遗憾，此时想象到这幅情景他就心痛的不能呼吸，这时他才明白最开始自己错了，他才明白把他们两个人的灵魂牢牢绑在一起的不仅是那所谓的灵魂契约。
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在音姬的身影消失之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她离去的方向大声喊道，“一定要带着拉布回来啊。”
无视旁边的人群莫名其妙的眼神，他看到了奔跑中的音姬停顿了一下，站在原地，他满以为音姬会笑着回头，然而她没有回头，只是用力的挥了挥手。
这个意思是，好的和原谅你了。
后来当两个人再次相遇的时候，谈起这天发生的事情，都认为从那一刻起，两个人才真正的认同了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当寒秋问到为什么那天的最后音姬也没有回头的时候，她笑着不肯说，但是笑着笑着就又哭了。
音姬和寒秋不一样，对于寒秋来说，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很多，而对于音姬，寒秋就是他最重要的人，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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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肯定是恨的，但是有时想想，虽说我们是被他赶出来的，但是当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要不就是一起在城里都饿死，要不就是一部分人好好的活下来，让我们这些没用的人多死一点。让我选的话不知道我自己会怎么选，私下里想，如果最后的结局都是死，那也没什么区别吧，所以其实没那么恨。我们真正恨的是那些把我们隔离开了之后就再也不把我们当成人看的那群人。”信邦给寒秋调整握剑的姿势，继续说道，“说到底罪魁祸首也不是他，他只是代替别人做了这个事而已，也是替罪羊罢了，我听说他为了表示公平，将自己并非天赋者的妻子也送了出去，他的妻子还刚刚生了他的孩子。”
“恨还是恨的，但是要怪就怪那些吃人的恶魔吧。”新邦说道。
“你进步的很快。”他评价寒秋的剑技，“现在已经不是之前的菜鸟了。”
寒秋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其实都没什么机会实战，只会耍架子罢了。”
信邦点点头，“这一路确实没遇到什么危险，定式是不定的基础，如果连基本的都没掌握，实站也是空谈。”
从遇到伊斯之后，一路向北的路上，他们再也没遇到任何活着的恶魔，这是好事，但并非巧合，因为他们遇到的都是死掉的恶魔。按照他们行进路线，沿途那些会遇到的恶魔都安静地躺在雪里，它们全部都被杀掉了，无论是低阶幽鬼还是大型恶魔狄龙，都被简单地切成了两半，在雪堆中变冷等待他们的到来。
有人在在前方替他们开辟道路。
到底是谁一直没找到答案，光从结果上看来，只能确定对方不是敌人。
磕磕绊绊，队伍已经走了大半的行程。
陨落时代95年的新年是在雪地中度过的，新年那天也没什么特殊的，在雪原上跋涉，每一天都大同小异，那一天唯一特殊的地方是他们正式跨过北境线，这意味着以后的夜里，连遮风的洞穴都没有了，到此为止，彻底没了回头的路，那是第一次所有人都在雪中度过的一夜，没有人愿意说话。
乏味无聊的旅程，单调得让人发慌，所以有时寒秋这些外来人会给他们讲讲那些他们见不到的事情，这是出生在地底的孩子们最期待的节目，后来还养成了定时听故事得习惯，这些节目，即便是看起来冷冰冰的木纸也从不缺席，他们时常会感叹那些带有魔力的道具，纠结于某个故事的结局，会缠着寒秋或者素焰再说说后来怎么样了。寒秋会跟他们讲自己在书上看到的故事，他是最受欢迎的，他讲故事的时候，来夏就会默默坐在人群最后面，等他讲完了就离去；素焰则是大大咧咧地讲一些小孩子全都理解不了的秘史，寒秋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但是没几个小孩子喜欢听那些勾心斗角的人物成长史，只有火舌一直在认真记下她的每一句话；音姬偶尔也会现身讲讲，但是她并不像寒秋或者素焰那么平易近人，讲的故事也更接近于乏味的流水账，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好，所以来了几次就没来过了；开林也被怂恿着上去讲故事，平时多嘴多舌的她在一群同龄人面前格外羞涩，话都说不好，结结巴巴地讲了一个爱情故事就再也不愿意上去了，只有切雷在下面大声鼓掌，她下来的时候用力踩了寒秋一脚，说是因为他一直笑，所以影响了她的发挥。
……
这是相对阳光的事情，更多的则是永远的离别和抱怨。
信邦时常一个人在巡视的时候袖着手站着，双目茫茫地望着远处的雪，不知道目光投向哪里，不是北方，也不是来的方向。
寒秋知道他承担很大的压力，每走上几天，就有噩耗传来，在这片雪原上，连最小的病都不能得，得了病就要面对死亡的威胁，然而这些身体大多数处于非健康状态的穴居人，能有几个不在冰天雪地的跋涉中生个病呢？
那些生命垂危的病人，没人忍心丢下他们，尤其是他们的亲人，看着亲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已经足够伤心，要把还没死去的亲人抛弃，谁能做得到呢？
每当发生了这些事情就是队伍中最不和谐的时候，人群中全是质疑和反对的声音，最开始是反对，后来只剩下了质疑，质疑为什么要带着他们去送死。
最严重的时候，部落里连续三天病倒了十几个人，新邦不得不在原地驻扎几天，希望能靠来夏和巫医治好他们，那个时候连信邦都产生了犹豫，继续往下走，就是和死神赛跑。
最后还是挺过来了，穴居人见惯了生死离别，这让他们能承受任何打击，既然更难的都挺过来了，没理由要在这里停下来，那些反对最激烈的人，死之前反而都劝说自己的亲人们继续走下去，走到胜利的那一刻。
寒秋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一个母亲病倒之后，眼看整个人就要不行了，她的儿子却始终不愿意抛弃她，不顾其他人的阻挠，执意背着她继续往前走，无论谁要来帮他，他都沉默拒绝，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背着骨瘦如柴的母亲在雪中低头前进，他母亲只是轻声地和他讲话。他背着母亲走了几天，有一天，他母亲竟奇迹般地好转
了起来，男孩子特别高兴，围着他的母亲又跳又唱，他母亲就看着他笑，一遍又一遍地嘱咐他路上要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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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母亲已经在夜里永远的离开了。
男孩子意料之外的冷静，他并非不懂母亲只是回光返照，这对母子，在生死别离之前，选择了欺骗彼此。
他静静地和母亲道别，将母亲埋葬，从头到尾一滴眼泪也没掉，没有露出任何难过的表情，但是寒秋从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过如此让人心拗的悲伤。
这只是众多事件中的一个。
……
所以当部落的人冲出茫茫雪原看到古山城直达云际的城墙的时候，没人欢呼雀跃，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那座陌生的城市。
空气中很安静，能听到身旁人的呼吸和远处的风声。
然后有人轻轻唱起了那首在穴居人中流传很广的‘灵薄域之歌’，这时才有人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他们大声哭着，唱着苍凉的歌曲。
寒秋看了一眼音姬，她也正好看过来，两个人视线交错立刻就分开了，这么久了，她没有和寒秋讲过一句话。
寒秋突然感觉到视线中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他登上了更高的地方，他们这时本来就处于高坡，现在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寒秋环顾四野，看到遥远的地方有着一条条细长的细线般的痕迹，在白色的雪原上缓缓向前方移动。寒秋知道，那是和他们一样的穴居人部落，他们并不是独行者，在到达终点之前，其他人赶了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但是现在，他们还是走到了这里，这就是最后的胜利。
像是一道水痕滴在雪原上，一滴水落在雪地上，引不起任何波澜。
但是有那么多的水滴，它们要汇聚在一起，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从破碎纪元之后，穴居人部落再次向城市进发。
每个部落都是渺小的水滴，现在他们汇聚起来，要成为一片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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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大人，军团长诺恩求见。”
俄思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卷宗，诺恩就已经跨过门槛冲了进来，他披着轻甲红麾，腰间挂着剑，身上还带着雪花，看起来像是刚刚巡视回来。
“下次要刺杀我，我也分不清你是来干嘛的。”俄思笑着调侃道。
诺恩瞪着眼睛，没心思和他开玩笑，指着门外说道，“他们来了。”
俄思霍然起身，“属实？”
“嗯。”诺恩点头。
诺恩没说是谁来了，但是他作为守卫军团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最近这段时间却像个城防军天天在城墙上来回巡视，俄思自然对他的目的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有要务处理，他甚至想和诺恩一起去等待，他急问道，“有多少人？”
他来不及等诺恩的答案，披了件大麾便往外走去。
他对近卫吩咐道，“召集各系统领主，到我这里候命，十分钟之内来不了的，以后就可以不要做了。”
近卫不知道他说得十分钟包不包括自己传信的时间，答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
俄思带队上了城墙，上去的时候，城墙上很多负责巡逻的军士都没了规矩，凑在一起，往城墙外远方指着，俄思没心情追究他们得擅离职守，他顺着那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看不到头的雪原，还有远方的雪天一线。
他定睛细看，那里哪是一条线，分开雪原和天空的，分明是从远方缓慢走来的人。
“真的是很多人啊。”他低声道。
诺恩点头。
目睹这一切，俄思此刻反而没那么激动了，冷静地让自己都有些意外，他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诺恩一拳击在胸膛上，铁甲都被他锤出一声巨响，他中气十足地答道，“就等这一天了。”
周遭的军士们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城主和守护军团长站在他们后面，脸都吓白了，没人敢偷偷溜走，都老老实实过来等待责罚。
俄思没有责罚他们，他感慨道，“你们见证了历史性的一刻啊。”
……
诺恩那里已经行动起来，他嘹亮的命令声响遍古山城，一道道命令从城主府下达出去，站在他面前的，是这个城市实权在手的人们。
“守护军团所有人出城待命，清扫城周五十里内所有恶魔，一个不留。”
“城防军清理城北真空区，严禁原住民进入城北，违抗者等同于奸细处理。”
“闭市三天，所有商户不得营业。”
“市政厅打开特殊通道，所有任务以登记优先。”
“军储处再检查一次城北所有设备是否完好，物资是否充足，敢出一点差错，我要他好看。”
整个城市都动员了起来，几年前就开始顶着压力做准备的工作如今全部要发挥其作用了，发条
已经拧紧，城市像一个巨大的机器一样运转了起来。
陨落时代91年，见到了黑盾的人，和他们定下了那个计划之后，诺恩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
他深吸一口气，在古山城这些最顶尖的掌控者们或迷茫或了然的眼神中，他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打开城门。”
在几十个厚土系天赋者全力释放的术下，那些齿轮和链条重新开始运转，金属的摩擦声刺破耳膜，大地都在痛苦的呻吟，而后金属巨门缓缓打开。
俄思站在城门处，对着第一个畏畏缩缩来到城门旁的穴居人走了过去，那个人带着几分警惕的神情看着城内，却不敢真正上前，看到俄思走过来，反而向后退了几步，俄思不顾对方身上长久没洗澡的臭味和污秽，抱住了他。他看到了后面更多穴居人都在沉默地打量着他，却没人敢上前主动进城。
俄思微黑的脸庞露出真诚的笑容，他握着那个穴居人冰冷的双手，然后举起那只乌黑瘦弱的手，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对着站在雪地中的人说了一句话。
这些人跨过高山和河流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等这句话。这句后来被记载在历史书上的话，没有任何华丽的修辞，只是简单到普通的四个字而已。
但这是一句很真诚的话，所有的穴居人都看到了。
俄思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止不住的滑下。
他哽咽道，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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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和分别是孪生姐妹。
傍晚时刻，在长长的进城队伍缓缓进城之后，才轮到信邦一行人上前挨个登记，他们由于队伍中几个旧病仍存的人拖慢了脚步，好在已经到了跟前，再也没人抱怨。素焰和她的小侍女开林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她抬头微眯着眼看着头上的城墙，城墙上面还有未曾愈合的伤痕，这些城墙只要立在大地上，无论受到了多重的损坏，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初，这城墙上的伤痕说明这古山城在不远的过去还发生过剧烈的战斗。
开林则眼珠子四处乱转，让她看到了不寻常的一幕，她牵了牵素焰的衣袖说道，“小姐，你看。”
素焰收回目光，顺着开林指的方向望去，许久未曾讲话的寒秋和音姬此时站在一起。
“别看。”素焰捂住开林的眼睛，
“什么嘛？”开林拨不开她的手，就从她手缝处往外看。
到了古山城，音姬再也没有理由跟下去了，她望着寒秋平静的脸，用更平静的声音说道，“我要走了。”
寒秋点点头，想着她肩膀上扛着的重担，心中有些沉重。
“我会路过冬叶城，但是没办法进去。”
“我安顿好信邦他们，就会回去的。”寒秋说道。
“会很久不见吧。”
“应该是。”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想到，想到再说吧。”
“我马上就走了。”
“那就没什么说的了。”
……
“那再见了。”
“嗯，再见。”寒秋说道。
说完那句话，音姬便转身离开了，这两个曾经经历生死、签下灵魂契约又一起见识到常人难以想象的风景的人互相道别，然后分开，平淡的像是再正常不过的离别。
寒秋看着她的背影，她起初走得很慢，没了束缚，她越走越快，后来就跑了起来，然后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幽蓝色的长发在空中飘荡，如同一蓬跳跃的火焰。
寒秋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默默祝福她能成功归来。
如果不成功呢？
他突然想到，如果音姬失败了，会怎么样？
这场平淡的离别就将成为永别，他们将永远不能见面，没有说出口的话将成为他一生的遗憾，此时想象到这幅情景他就心痛的不能呼吸，这时他才明白最开始自己错了，他才明白把他们两个人的灵魂牢牢绑在一起的不仅是那所谓的灵魂契约。
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在音姬的身影消失之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她离去的方向大声喊道，“一定要带着拉布回来啊。”
无视旁边的人群莫名其妙的眼神，他看到了奔跑中的音姬停顿了一下，站在原地，他满以为音姬会笑着回头，然而她没有回头，只是用力的挥了挥手。
这个意思是，好的和原谅你了。
后来当两个人再次相遇的时候，谈起这天发生的事情，都认为从那一刻起，两个人才真正的认同了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当寒秋问到为什么那天的最后音姬也没有回头的时候，她笑着不肯说，但是笑着笑着就又哭了。
音姬和寒秋不一样，对于寒秋来说，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很多，而对于音姬，寒秋就是他最重要的人，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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