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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峥嵘》正文 最后一场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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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吃过早饭宜荷去鹦哥巷看望宜戎,结果扑了个空。宜荷将上院左左右右看了一回,几间住人的屋子全锁着。这座院子现如今仍旧保持着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模样,只有宜戎住的正房房顶因为前几年榻下一片瓦来修葺过一回,其余的房子未动过分毫。平遥城中像这样保存着旧貌的院子并不少见,可以说数不胜数,与其说它们是民居不如说是散落在民间的瑰宝。早在十几年前政府便明令禁止城里的老房子一律不准随意改动,因此居民们除了将旧时的窗纸改成玻璃和简单粉刷一下屋内的墙壁外,其余都不敢轻举妄动。而这些小小的改动恰像将文物摆放在展柜里妥善保管起来一样反而百利而无一害。只有一些多年闲置的房屋因没有阳气的互动逐渐被蛛网所尘封。花园街上就有这么一处宅子,临街留着一扇窄窄的小门,就像有人在胡乱凿开的墙上嵌进去一块铁皮。那是后门,它的前门在另一条街,被一排新装修的商铺挡得严严实实,因此后门成了小院唯一的门。小门也不上锁,终日敞着,不知院子的主人是否还在。如果你以为从小门进去里面很小那就错了,院子大得会让你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样一扇门进来的。放眼望去,从那破败的雕梁绣柱上依然可以感受到昔日的繁华与富庶。二楼的绣房虽掐着一把生绣的大铁锁仍让人浮想联翩,仿佛里面随时会走出一位袅袅娜娜仪态万方的闺阁小姐来。

    一旦尘封再难回阳。

    至今为了保护古建筑城里连暖气都没有通,即便如此许多居民宁愿冬天守着蜂窝煤炉取暖也不愿意离开。当初曾有人提议将居民全部迁出古城,幸好政府明智没有留下一座空城,否则缺少了人气的古城恐怕要变成一座毫无生气的博物馆了。

    宜荷寥落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正要抬脚往出走,下院一个年轻的媳妇出来接水,看见便和她打招呼。这女人是院子里的租客,下院的几间房子一直闲着军儿便将它们租了出去。年轻媳妇说,军儿带着他父亲出去已经好几天了,走得好像很急。宜荷正想再问,这女人又说,中午军儿媳妇可能回来,也可能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说不准,你要想等就进屋坐会儿,宜荷犹疑了一下说不了,她还是过一两天再来。

    没等宜荷再去鹦哥巷,军儿的电话打来了。电话是晚上打的,打在了张冬青的手机上。张冬青已然知道婆婆去鹦哥巷的事,因此也不急着把电话转给婆婆,自己先问了起来。军儿说他现在正带着父亲在省人民医院做检查,那天走得急来不及和姑姑打招呼,就怕她去看父亲扑空。张冬青边问边往婆婆屋里走,宜荷一听是侄儿的电话着急蛮荒地就将电话接了过去。不过军儿在电话里到底没细说宜戎的情况,但宜荷听得出来,宜戎的情况有点不好,说是去了好几家医院,还要在省城再呆一段时间。

    宜荷见到哥哥,宜戎正躺在一间洁净的病房内,房内的设施一应俱全。军儿说父亲是老红军,医药费国家报销大半,因此不怕花钱,给父亲要了单人间。避过哥哥宜荷问宜戎得的什么病,军儿脸色沉郁,说是直肠癌。不过还好,发现及时,可以做手术。我是每年定期带父亲体检的,所以查出来。没事,咱又不怕花钱,紧着用好药、贵药。军儿拿起桌上的一盒药给宜荷看,这盒药是进口的,姑姑你看多少钱?宜荷问多少,军儿掂着药盒说,五千五!宜荷的眼睛几乎睁到极限,这——啥做的?军儿说他也不知道,反正人家医院说是进口的,进口的就得这么贵!

    军儿又说三叔原说明天赶来的,不过劳动局通知叫我父亲回平遥摁手印儿,我想明天先带他回去,等办完事再过来,这样三叔来就到后天了。宜荷说那明天回去不是要耽误治疗吗?军儿说医生说了可以把点滴带上。

    回平遥和再次返省城的路上宜荷都一直陪着哥哥。宜戎还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大多数家属都不愿意让病人得知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这已经成了一种约定俗成。习俗就像语言一样也有国界。他们觉得直截了当地告诉病人实在是残忍,而其实不告诉他们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面对疾病都那样得害怕和怯懦。宜戎的外表永远是那样得平和,像他这样一位一生经历过无数凶险的人外表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他很顺从,由着儿子料理一切事宜,儿子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儿子不让他做什么他就不做什么,凡事不闻也不问,他好像一个没有性格的人,而事实上没有性格又何尝一种性格。你以为他是温吞的,而透过那表象下面却是大智若愚的深遂。正如牛奶晾凉之后上面漂浮的那一层奶皮,那才是浓缩的精华啊!只有博大精深的人才能凝结出那表面看似波澜不惊的平和。宜戎对着宜荷也是这样,宜荷给他洗手他笑,宜荷给他擦脸他笑,他愿意宜荷这么陪着她。一生的岁月那么长,他有妻子陪伴的日子却很短,可以说六十多年来他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他想人活得太久了也真是没意思,不过儿女们愿意让他活得长长的他就活得长长的吧!能为儿女们创造一点价值也能够让他活得足够宁静和恬淡呢。

    再说宜雨本来说好宜戎回到省城他就来的,可是直到宜戎临做手术时他才姗姗来迟。他说是家里有事给耽搁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他虽然有家,可是属于他的真正意义上的家早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儿子和儿媳占去了家里的大部分房间,只留了一间卧室给他,一日三餐他大多在外面应付着吃,连家务都没得做。每天他把存折和工资卡别在身上,连睡觉都不离身。他觉得唯有这两样东西才是他生活的保障,是他活着的最后意义,其他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虚无。他到外面参加老年大学里的各种活动,下棋、散步、跳舞,让这些活动把自己的日子塞得满满的。他之所以迟迟不动身并不是心里不惦念宜戎(虽然不可否认他有点看淡了一切也看透了一切的意味),而是他习惯了自己这种钟表一样的生活,每天早上7点钟起床,8点钟出门、用餐,9点钟老年大学棋牌室……时针和分针每天精确无误地迈着步,带有一定的惯性,不容易戛然而止,立即停止了就会叫他感到难受,他要慢慢停止才能适应。老年大学里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他在一本书中读到过这样一个句子,只有在意的人你才会愿意拿出时间去陪他,于是他动身了。

    宜戎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医生说病人心态很好,只要调理得当很快就能恢复,这让宜雨和宜荷都放下心来。宜雨不能忍受医院的嘈杂,他在医院附近订了一个客房,每天白天去医院,晚上他就到客房里去住,宜荷开始睡在病房里的加床上,后来宜雨就让她过去一块儿住了。晚上只留军儿守着他父亲。

    早上七点钟,宜雨带着宜荷到附近早市吃豆浆油条,或者小米稀饭加小笼包,他们吃完再给宜戎他们带回来。过马路时宜雨总是要牵着妹妹的手。宜荷说哥你以为还是小时候,宜雨说要是小时候那就不是拉着而是背着了,说的两个人都笑起来。他们常说起小时候的事。有宜雨在宜荷乐得不认路,只跟着哥哥亦步亦趋,就像易经里说的坤元追随着乾元。宜荷说哥我这些日子跟着你可是享了福,每天晚上住宾馆,三三顿顿下馆子。宜雨说就是想让你过几天舒坦日子,不要每天为了他们围着锅台转。宜雨称儿女们为他们。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人不能光是为了他们活,要活出自己的内容,光顾着他们而牺牲了自己到头能怎么样?我呀是早就看开啦。宜雨一副出世的态度,其实宜荷知道他只是有满腹的委屈和怨气。如果完全不在乎又怎会说出如此偏激的话?在孑然一身之后,这个孤独的老人更加固执了。因为冷清,连亲戚他也一并看淡,不愿意有过多的交往,相比而言他更愿意和陌生人接触,进行蜻蜓点水式的交往。不深交,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和打太极的朋友就论意气形神,和跳交谊舞的舞伴就谈舞曲舞步。宜荷早就听说大城市中的人都是这样的,远亲不如近邻,而近邻又老死不相往来,有的人在一个单元楼里住着几年都互不相识。

    宜荷理解宜雨的心情,她劝哥哥以后有空就常出来走走,回平遥住住,我伺候你。宜雨断然摇头,说除了自己谁都是假的,宜荷便不再往下说了。

    每天的午饭,宜雨和宜荷陪着宜戎在医院里吃,宜戎刚刚做完手术,因为还不能起床,只能吃流食。宜荷就在医院里熬点小米粥喂给哥哥吃。到了晚上,军儿接了他们的班,他们便到外面去吃。晚餐比较丰盛,他们还去吃了两次火锅。一次是羊蝎子,一次是香辣虾。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喧喧嚷嚷的火锅店里甚是惹人眼球,进进出出的人们常常对他们投来羡慕或者诧异的眼光。晨练的队伍中没有年轻人,火锅店里也鲜有老年人。

    宜荷说,哥,我以前只是听说过火锅,现在已经吃了两次了,不要再乱花钱了!

    宜雨摆摆手,说不怕,我一个月有那么多退休金,挣了钱不花留给谁?该享受就得享受。等享受不动了想吃也吃不上了。能吃也是一种福呀,你看看那些糖尿病呀高血脂呀想吃不能吃那才叫痛苦!你看看咱哥现在,我倒想叫他吃,能吃点什么?要在旧社会得了这种病那还不是食秋不食夏,食夏不食秋?哼!咱都吃了,不要留给那些龟孙子们!

    宜荷说,哥,我知道你说气话呢,你要是真能忍得下心又何必把钱存到存折上?

    宜雨听了叹口气垂下眼,说我确实也很少吃火锅,我一个人没办法吃,总不能去了饭店里一个人要个火锅吃吧?也没见过一个人吃火锅的。你三嫂在的时候倒是两个人,可她是个仔细人,一辈子勤勤俭俭的就知道给她儿子攒,哪里舍得下馆子?她呀一辈子不知道活了个啥!

    有时吃过饭宜雨还要带宜荷去商场里逛逛,看到喜欢的东西时他总会毫不吝惜地买下来。

    这天早上他们简单吃过早餐,早早地便来到医院。早上七点五十,还是医院的夜班时间,药品交费处黑灯瞎火的。一个病人家属手里拿着处方焦急地对着那窗口敲了半天,却始终不见里面有动静。楼道里正在拖地的保洁员看见直着嗓子冲他喊:不要敲,不要敲,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按铃,按铃,有铃不按,按铃里面就听见啦!上夜班里面的人都睡着呢!那家属于是按了铃,过了一会儿才见一张半睡半醒、因好觉被人搅扰而暗含愠怒的脸从窗口里露出来。

    宜戎的病房在三楼,兄妹俩穿过一楼大厅准备上二楼的楼梯。一股刺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直钻进他们的鼻孔,宜荷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从手指缝里小心里呼吸着。走廊的地板刚刚被拖过,湿淋淋地泛着水光,那潮湿让人很不舒服,仿佛即便用水冲洗七十二遍这里也到处都是病菌。

    嗨!谁让你在这儿洗尿布的?这里是洗尿布的地方吗?一个尖利的女声像消毒水的味道一样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啊?这里不能洗吗?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他们看不到说话的人,但能想象到他们的样子。二楼左边是妇产科,往右拐上楼梯走过一段走廊便到了宜戎的病房。

    医院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宜雨说。

    是呀!我爸早就想回去了。军儿说。平时他也很听话,只是住院他就不乐意。我说国家掏钱,咱又不怕花钱他也不想住。

    宜戎听见说他,像个孩子似的笑笑,进一步证实了儿子的话,就是国家掏钱我也不想在医院里再呆一天,手术做完了还住着做什么?

    宜戎还始终没有问过自己的病,一副命由天定的样子,好像这病与他毫无相干。

    爸,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医生说了还得有一个观察期,等过了观察期才能回去。军儿说。

    回去不能观察?

    那可不行,在这里有个情况医生能随时采取措施,回去了就麻烦了。爸你必须得好好配合,这么大的事可不能由你。人家医生说啦你只要好好治疗再活十年也没问题,就是为了国家每个月给你的养老金你也要好好听话,你一个人可是能完他朝着宜雨和宜荷挤挤眼。其实他大可不必拉宜雨和宜荷当说客,果然,宜戎听了已不再说什么了,顺从地听凭儿子安排。他这时蜷在床上枕着自己的胳膊,枕头被挤到了一边。宜雨走到床尾摇动手柄将床头架高一些,宜荷将枕头帮哥哥垫好,确定他躺舒服了他们俩才在床边坐下来。宜雨握了握哥哥的手,那只手和他的脸一样苍老,布满岁月的纹理。动物的苍老大多从动作上反映出,而人的苍老却能从外貌上更直观地反映出来。

    哥你放心吧,做完手术已经几天了,再有个十来天就能回家了。到时候我也回去了。这十几天你就好好养着,平稳度过观察期。我和宜荷每天陪你你也不会闷,回到家里你还不是一个人?咱兄妹三个还能好好唠唠嗑儿。宜雨说着宜戎静静地笑,就像画儿上的笑容一样。

    那不回咱鹦哥巷啦?

    不回啦!到时候我就回去啦!家里也是一摊子的事儿。宜雨自己说着摇摇自己的脑袋。

    爸,听见了吧?到时我三叔就回去了,你们兄妹难得团聚一回,你要好好珍惜。听了儿子的话,宜戎又无声地咧嘴笑了。

    宜戎出院的那天早晨,宜雨将酒店的房间退掉,又将酒店退的押金交给妹妹,然后赶往火车站回家了。

    三年后宜戎病情转移撒手人寰,至于宜雨后来住进了养老院,连新年都在养老院里度过。据沈小宇电话里讲,父亲在养老院里比在家里过得还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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