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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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学的路有几条，但没有都德描叙的树林中的小道，也听不见林中小鸟的歌唱。路途的诱惑也有，但还不至于引诱我逃学。我每天背上书包高高兴兴去上学，正常的路线是沿观音阁走到洞庭路，再往北走几百米就到了我们学校，这条路最近。观音阁是岳阳一条历史悠久的小街，大概二三华里长，中段有条路（好像叫邓家湾）从县政府出来与它连接成丁字路口，以此为界将小街分为上观音阁和下观音阁。那时小街还是麻石路面，两边都是些低矮的民房，这街道古旧、窄小、细长，但不失整洁、宁静、闲适。街边常有些老人搬了个小椅小凳，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聊天喝茶，照看细伢子。这里没人行色匆忙，大家都不紧不慢地从这走过。我们这些细伢子则不一样，常常是一路蹦蹦跳跳，用不着担心车撞人碰，一溜烟就穿越这时空隧道，来到了洞庭路。洞庭路当时是岳阳的通衢大道，十多米宽的水泥路面，加上两边一些新建的两层“洋楼”（筒子楼），就成了县城最气派的大街，这是新城市发展的方向和标志。从观音阁街口出来如果横穿过洞庭路就到了鱼巷子，这也是一条古老的小街，曾是鱼贩集中的地方。这街不长，也是麻石板路面，向西只有几十米就是一阶阶石级通到洞庭湖边，每天渔民们打了鱼大多从这里上岸，把鱼卖给鱼贩，再换回点蔬菜油盐之类后，又返回船上继续自己的营生。我们那时候，鱼贩已经很少，渔民们打了鱼都直接送往肉食水产站，可能渔民们也是集体的了。不过还是有些小贩，在那里叫卖些小鱼小虾。不论怎样，市上鱼的品种很多，现在一些贵重的鱼，那时似乎还无人问津。我上学，有时也走鱼巷子，从这里下去沿湖走一段，再从一个小巷上来又回到洞庭路，就到了学校。如果时间早，我还常在这里看看热闹，这让我认识了很多鱼。让我最有印象的还是河豚，它扁扁的身体，却鼓着个大肚子，色泽很亮丽。水产站的人收购到鱼后，分类时就把这些美丽的家伙挑出来扔掉，并告诉人们这鱼好看，但千万不能吃，它有剧毒，吃了会要死人的。那时的人没现在的大胆，也还真没有人敢吃。我从那时就朦朦胧胧体念到了，有时美丽的东西还真隐藏着危险。除了那次偷吃未成熟的蚕豆中毒以外，我几个同学还有过一次中毒经历。那是一个雨后的早晨，我们几个人经湖边去学校，走到一个驳岸底下，发现有一些像草莓一样的东西突然冒了出来，红红的，水灵灵的，既鲜嫩又漂亮。有同学说这是杨梅可以吃，又有人说杨梅长在树上，这不是，不能吃。但这东西实在太漂亮了，我们都经不住诱惑，把老师的教导抛到了脑后。记不清是谁带的头，就采了一大把，我们坐在一块石板上吃了起来。说实话，那东西酸酸的，还有点甜，味道还可以。但我吃了一个以后就觉得嘴唇有点发麻，这才想起了老师的话，不敢再吃了。我一说，其他几个同学可能也感觉到不太对头，就都浅尝即止了。那带头吃的同学为了显示他的胆大，比我们多吃了几个。可是不到几分钟，他脸色紫红，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喘着气，接着又感到肚子不舒服，就蹲在地上呕吐起来，直到他把肚子里吃的早饭全部吐完，他的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到学校后，我们都没敢告诉老师，还是正常上课，但从那以后，再也不敢随便采集野果之类的东西吃了。后来高年级的同学告诉我们，那东西叫“蛇泡子”，非常好看，却不能吃。
我上学的路还可以从上、下观音阁的丁字路口的一条小巷下去，到一个叫汴(注)河园的地方，穿过一畦畦菜地，再沿一条石阶拾级而上，经过一片民房从一条小巷下去到桃花井，再走郭亮街，然后上洞庭路就到了学校。汴河园过去与洞庭湖相连，后来人们修筑了堤坝这里才变成菜地。当年这里一大片菜地，是小城的蔬菜主要产地。桃花井则是小城的一眼有名的古井，附近的居民洗衣、洗菜就用这井水。我一个同学就住在古井边，我经常来这里邀他一同去上学。汴河园边的民房前，有人栽了不少美人蕉，春夏之交总是盛开些红色、黄色的鲜花。我一直觉得这花好看，上学走这条路比大街上清静。
好像是这年，县城里开通了第一路公共汽车，从火车站开往岳阳楼。这之前岳阳城里一直没有公共汽车，我们也没坐过。公共汽车开通了，我们也想过过坐车的瘾。二哥不知从哪省出了几分钱，星期天带着我一起从解放路口坐到岳阳楼。那天，我们在解放路口等了好久才上了车。车上实际没有几个人，上车还有好多空座位，我们拣了个靠窗的座位挤着坐下。这是我们第一次坐汽车。我们坐在车上东张西望，一切都觉得新鲜，可是屁股还没坐热，车就到了终点站。这让我们觉得这几分钱花得太不值，但又没有钱再坐回去，只得依依不舍地下了车，然后再从岳阳楼步行回家。
五月，县城里街道上也到处装起了小广播。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我们都可以跟着广播学唱歌，这更让我们兴高采烈。那年的流行歌曲应该是《见到你们格外亲》和《唱支山歌给党听》。这些歌学校里也教了，广播里一放我们就跟着唱，这让我们唱得更准更熟。这上学、放学的路上，我们还真是“乘着歌声的翅膀”，把我们银铃般稚嫩的童声洒满一路。其实，那时的广播更主要的功能还是传播大事。有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观音阁时，我听到广播里传来一个湖北人的声音，声音很特别。后来听大人说，这是林彪副主席在中央的一次大会上的发言，也就是对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总动员。大人们这以后就更忙了。早上，全家人一起出门上班上学，晚上，往往是我们睡了一觉醒来，大人们还没有回。星期天他们也经常开会，根本就没有了休息日。我们细伢子不知道大人们在忙什么，但似乎也感觉到小城真的会有大事了。
注:汴，岳阳话里是挨着，靠着的意思，汴河园该是挨着河边的菜园了。当年汴河园里确实有一条小河流过，现在汴河园已被填埋修成了城市的主干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上学的路有几条，但没有都德描叙的树林中的小道，也听不见林中小鸟的歌唱。路途的诱惑也有，但还不至于引诱我逃学。我每天背上书包高高兴兴去上学，正常的路线是沿观音阁走到洞庭路，再往北走几百米就到了我们学校，这条路最近。观音阁是岳阳一条历史悠久的小街，大概二三华里长，中段有条路（好像叫邓家湾）从县政府出来与它连接成丁字路口，以此为界将小街分为上观音阁和下观音阁。那时小街还是麻石路面，两边都是些低矮的民房，这街道古旧、窄小、细长，但不失整洁、宁静、闲适。街边常有些老人搬了个小椅小凳，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聊天喝茶，照看细伢子。这里没人行色匆忙，大家都不紧不慢地从这走过。我们这些细伢子则不一样，常常是一路蹦蹦跳跳，用不着担心车撞人碰，一溜烟就穿越这时空隧道，来到了洞庭路。洞庭路当时是岳阳的通衢大道，十多米宽的水泥路面，加上两边一些新建的两层“洋楼”（筒子楼），就成了县城最气派的大街，这是新城市发展的方向和标志。从观音阁街口出来如果横穿过洞庭路就到了鱼巷子，这也是一条古老的小街，曾是鱼贩集中的地方。这街不长，也是麻石板路面，向西只有几十米就是一阶阶石级通到洞庭湖边，每天渔民们打了鱼大多从这里上岸，把鱼卖给鱼贩，再换回点蔬菜油盐之类后，又返回船上继续自己的营生。我们那时候，鱼贩已经很少，渔民们打了鱼都直接送往肉食水产站，可能渔民们也是集体的了。不过还是有些小贩，在那里叫卖些小鱼小虾。不论怎样，市上鱼的品种很多，现在一些贵重的鱼，那时似乎还无人问津。我上学，有时也走鱼巷子，从这里下去沿湖走一段，再从一个小巷上来又回到洞庭路，就到了学校。如果时间早，我还常在这里看看热闹，这让我认识了很多鱼。让我最有印象的还是河豚，它扁扁的身体，却鼓着个大肚子，色泽很亮丽。水产站的人收购到鱼后，分类时就把这些美丽的家伙挑出来扔掉，并告诉人们这鱼好看，但千万不能吃，它有剧毒，吃了会要死人的。那时的人没现在的大胆，也还真没有人敢吃。我从那时就朦朦胧胧体念到了，有时美丽的东西还真隐藏着危险。除了那次偷吃未成熟的蚕豆中毒以外，我几个同学还有过一次中毒经历。那是一个雨后的早晨，我们几个人经湖边去学校，走到一个驳岸底下，发现有一些像草莓一样的东西突然冒了出来，红红的，水灵灵的，既鲜嫩又漂亮。有同学说这是杨梅可以吃，又有人说杨梅长在树上，这不是，不能吃。但这东西实在太漂亮了，我们都经不住诱惑，把老师的教导抛到了脑后。记不清是谁带的头，就采了一大把，我们坐在一块石板上吃了起来。说实话，那东西酸酸的，还有点甜，味道还可以。但我吃了一个以后就觉得嘴唇有点发麻，这才想起了老师的话，不敢再吃了。我一说，其他几个同学可能也感觉到不太对头，就都浅尝即止了。那带头吃的同学为了显示他的胆大，比我们多吃了几个。可是不到几分钟，他脸色紫红，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喘着气，接着又感到肚子不舒服，就蹲在地上呕吐起来，直到他把肚子里吃的早饭全部吐完，他的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到学校后，我们都没敢告诉老师，还是正常上课，但从那以后，再也不敢随便采集野果之类的东西吃了。后来高年级的同学告诉我们，那东西叫“蛇泡子”，非常好看，却不能吃。
我上学的路还可以从上、下观音阁的丁字路口的一条小巷下去，到一个叫汴(注)河园的地方，穿过一畦畦菜地，再沿一条石阶拾级而上，经过一片民房从一条小巷下去到桃花井，再走郭亮街，然后上洞庭路就到了学校。汴河园过去与洞庭湖相连，后来人们修筑了堤坝这里才变成菜地。当年这里一大片菜地，是小城的蔬菜主要产地。桃花井则是小城的一眼有名的古井，附近的居民洗衣、洗菜就用这井水。我一个同学就住在古井边，我经常来这里邀他一同去上学。汴河园边的民房前，有人栽了不少美人蕉，春夏之交总是盛开些红色、黄色的鲜花。我一直觉得这花好看，上学走这条路比大街上清静。
好像是这年，县城里开通了第一路公共汽车，从火车站开往岳阳楼。这之前岳阳城里一直没有公共汽车，我们也没坐过。公共汽车开通了，我们也想过过坐车的瘾。二哥不知从哪省出了几分钱，星期天带着我一起从解放路口坐到岳阳楼。那天，我们在解放路口等了好久才上了车。车上实际没有几个人，上车还有好多空座位，我们拣了个靠窗的座位挤着坐下。这是我们第一次坐汽车。我们坐在车上东张西望，一切都觉得新鲜，可是屁股还没坐热，车就到了终点站。这让我们觉得这几分钱花得太不值，但又没有钱再坐回去，只得依依不舍地下了车，然后再从岳阳楼步行回家。
五月，县城里街道上也到处装起了小广播。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我们都可以跟着广播学唱歌，这更让我们兴高采烈。那年的流行歌曲应该是《见到你们格外亲》和《唱支山歌给党听》。这些歌学校里也教了，广播里一放我们就跟着唱，这让我们唱得更准更熟。这上学、放学的路上，我们还真是“乘着歌声的翅膀”，把我们银铃般稚嫩的童声洒满一路。其实，那时的广播更主要的功能还是传播大事。有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观音阁时，我听到广播里传来一个湖北人的声音，声音很特别。后来听大人说，这是林彪副主席在中央的一次大会上的发言，也就是对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总动员。大人们这以后就更忙了。早上，全家人一起出门上班上学，晚上，往往是我们睡了一觉醒来，大人们还没有回。星期天他们也经常开会，根本就没有了休息日。我们细伢子不知道大人们在忙什么，但似乎也感觉到小城真的会有大事了。
注:汴，岳阳话里是挨着，靠着的意思，汴河园该是挨着河边的菜园了。当年汴河园里确实有一条小河流过，现在汴河园已被填埋修成了城市的主干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