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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鼓浪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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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鼓浪洞天

    苏甸第二天清晨雇马车,的的拐过山城到渡口,正值午间涨潮,看见波涛起伏的海水,他就骤然兴奋起来,抛些小洋给车夫,拎着藤箧踏上跳板,夫妻船扯帆远去,苏甸躺在光滑的舱板上,看船婆子吱呀呀摇橹,他看了一会儿风景,读一会儿《菜根谭》,晚饭是萝卜粥和新煎的油鱼,十分爽口,他一连吃了几碗,大声叫好,船婆子好笑道,这算什么好东西,我看客官你是见过世面的人,莫取笑我们船仔人罗。

    我也是船仔人啊,我一上船就高兴。

    那你就给我做女婿罗。

    不敢不敢,我有妻室啦。

    我们也不敢要你啊,我们船仔人一手拿命纸一手拿神牌,如何消受得了你这样的贵人?

    我算得什么贵人,浮脚桶的罢了。

    说说笑笑间,船在鼓浪屿龙头码头靠了岸,苏甸走上狭长的条石码头,见对岸过来的小姐太太都坐轿子,无可奈何笑了一下,她们都与客氏一样裹着碱粽一般的小脚,只有教会里的女子是放开的,比如乌石的老婆月姑。

    想到月姑,苏甸无端有几分兴奋,他兴致勃勃走到四眼井,却发现大宫边早就拓筑了偌大的番仔球埔,乌石小巧逼仄的凉茶店不翼而飞,光头的老庙祝说乌石早就阔了,在龙头开着很齐整的店铺,在鹿耳礁起了花园洋房,今非昔比呢。

    苏甸走近乌石独门独户的花园洋房前,矫健的狼狗忽的窜到铁门边,他猛然打了个激灵,乌石却笑嘻嘻来开门了,见到苏甸讶然大喜,笑道,这可真是稀客啦,阿甸,几时回来的嘛?

    回来许久啦。

    苏甸喝了一盅茶,从搭裢里掏出一支象牙烟斗给乌石,一个莹澈逼人的翠镯要送月姑,张望半天不见月姑出来,就坐在壁炉边叹道,哟,乌石,这些年我竟忙得顾不上跟你联系,庙祝说你今非昔比,果真是不一样!

    乌石开怀大笑,阿甸,充许你发财,就不充许我乌石发财呀,你在南洋发大财,我在鼓浪屿发小财嘛,苏理元前不久回来,说你的公司大啦,阿甸,你是了得罗,小小剃头仔,竟做得这样大的事儿。

    苏甸微笑着,递给乌石一支雪茄,乌石惊道,你在南洋抽这末粗硕的玩艺儿?和番仔没什么两样嘛,免了免了,我还是抽烟斗好,哟这烟斗还镶宝石哩,身价不一般呵,阿甸,谢谢你罗。

    苏甸微微笑道,倒是我该谢你呢,没有你我何以有今天嘛,咦,月姑呢?乌石忙朝屋里喊,月姑,月姑,阿甸来了。

    月姑忙忙梳洗一下,领着一群睡眼朦胧的孩子们出来见客,苏甸诧异道,乌石,你何时竟有了这末一大串的孩儿?乌石嗨嗨的笑,说这都是月姑收养的,自己俩丫头是嫁掉了,一个嫁给西医,一个嫁给中医,母亲过世,那一出生就送回金沙的宝贝儿子就接到鼓浪屿读书来了,现在的孩子,光读私墅是不够的,喏,这就是了,我们家四世单传呢,乌石将自己的儿子推到苏甸跟前。

    粉面朱唇的李国赓英华中学刚读完,有些羞怯。苏甸笑道,乌石,这哪像你的儿子?乌石叹道,没法,从小是我妈带的,弄得千金小姐似的,差点没戴耳环啦。我妈说男孩太金贵,扮女孩儿好养。苏甸说,男孩儿还是要有个男人样好,怎样?跟我出洋去罗,乌石却犹豫着,阿甸啊,我毕竟只有一个儿子。

    我去,国赓利利落落回答,音色醇厚如铜钟。

    苏甸乐了,瞧瞧,人不可貌相呢,乌石,看来这孩子是做得大事儿的,还是让他跟我走吧,我苏甸绝亏待不了你的儿子,乌石说,可我只有一个儿子呀,阿甸,你一回来就向我索要宝贝儿子,这像话吗,你先住下,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住下再说。

    月姑让佣人端来点心,苏甸吃了,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回唐山这么多天,第一回如此畅快冲澡,他快乐得打起呼哨,披着浴巾搓搓擦擦,一头栽到月姑浆洗得十分新鲜的被窝里,睡得酣畅踏实。

    鼓浪屿无车马喧,幽雅浓绿的小巷里,一大早就是哦唷哦唷悠长的么喝,卖乌蚶的,倒尿的,都是那么动听,苏甸翻了个身醒来,百页窗透着晨光,心想这乌石还真能享受,床垫软得不得了,躺久了恐怕腰酸呢,他跳起来推开窗户,顿时神清气爽。

    苏甸悄悄下楼来。

    玉兰花幽香沁人心脾,他绕着偌大的园子走了一圈,听得墙角有泥铲声响,是乌石在薄薄晨曦中捣泥,苏甸笑道,乌石,七早八早,你真是贱骨头呢。

    乌石说咱们彼此彼此,苏甸要帮他,他说你莫动,只有我知道要做什么,苏甸住了手道,乌石,理元告诉我,你跟救世院那个红毛院长很好,他是会做图纸的。带我去找他可好。乌石笑道,你是说乌埭珠呀,那是我们教会里的人,番仔,你不是不喜欢番仔么,找他做什么?

    我要起洋楼。

    要在金沙么,乌石摇摇头,你在金沙起洋楼何用?我是不回金沙起洋楼的,要起就起在鼓浪屿,如今这里热闹,我这楼就是他设计的。苏甸说,我是给在金沙的父母妻子有个交代,父母老了,客氏等我多年,都很不容易。

    好小子,现在是两头家了吧?

    苏甸无言而笑。

    乌石说,乌院长近来在替台湾来的李维嘉设计高门深宅,恐怕一时轮不到你。

    苏甸好奇地问,李维嘉是谁?我在船上听了许多他的奇闻轶事儿。

    乌石说,李维嘉看上去比你还面嫩些,呔,那是真正的豪门贵族,气比洋人还粗些呢,回来不多久就捐了官,前些年又捐了二百万两银子给皇家海军,却被老咸丰婶子挪去筑了花园子,李维嘉一气之下辞职回了鼓浪屿,正要大兴土木呢。乌石絮絮叨叨给苏甸说了很多,阿甸,不是我说你,鼓浪屿现在是风水宝地,不要说洋人了,象你这样的南洋客也好,台湾客也好,都争相回来起洋楼。你还等什么?再等地都让洋人割完了。我记得你当年还发过誓呢。

    乌石,你容我好好想想。

    有什么可想的。

    我银子还不够多嘛。

    咦,阿甸啊,谁不知你赚的是活水钱。

    乌石,有多少钱做多少事儿,我还要养家呢,我现在南洋金沙都有一大家子呢。

    这小子,倒还算是老实人,行啦,咱们现在不去说银子,尽管银子是她娘的好东西,乌石笑着去洗手,走,喝粥去,要吃什么小菜叫月姑给你做,月姑是最疼你这个小老弟的。

    苏甸看到桌上,麻油蒜茸酱拌皮蛋,一碟咸姜酱瓜,一碟久腌的海蜇皮,一碟酱油泡的乌蚶,便快活叫道,这个好这个好,这些日子回金沙,膏滋油腻吃多了,我阿姆老觉得我孤身在外肯定受苦受难,天天进补,补得我昏头昏脑,鼻孔都要流血啦。

    该不是让新娘子弄晕了头吧?乌石戏谑地说,给他夹了一块皮蛋。

    苏甸答非所问,他们都把我当客,奇怪啊乌石,我到你这儿倒像回了家似的!觉都睡得特别香。正在督促孩子们喝热牛奶的月姑说,那你就多住些日子!乌石有些体已话要对你说呢,这些年大家都不容易。苏甸玩笑道,月姑啊,乌石体已话早就对你说完了,还有我的份呀。

    乌石故作醋意道,阿甸,你还说风话,再说风话我赶你出去喽。苏甸不理他,挟起海蜇皮在皮蛋碟里蘸了蘸,埋头稀里呼噜喝粥,说要是加两块番薯,更好。

    贱骨头,乌石笑道。

    饭后苏甸跟乌石到龙头酱料店里,挑挑拣拣,然后笑着说,奇怪啊,我自己开了这些年菜仔店,不烦,现在不做了,做糖,手脚还痒痒的,乌石说,我说你本性难移嘛,你现在莫乱动,伙计们自会收拾,我交代一下,待会儿就带你去西餐厅,鼓浪屿红毛番蛮多的,年轻人都跟着时髦起来,我们做的西餐比鹭港要地道一些呢。

    乌石,你现在究竟开了多少店?

    乌石诡谲笑笑,你就甭问了。苏甸说我又不跟你争,有什么好保密的,乌石说我保密个鬼,我是不能与你相比嘛,鼓浪屿就这么一点地方,做食杂餐饮,能大到哪去?

    往鹭港发展哇。

    乌石叹息道,我没你的本事,有本事也到南洋去了嘛,谁不知道浮脚桶好赚钱。苏甸说,要做大生意,仅仅在这里是不够的,乌石啊,你那儿子让我带走,我当尽力提携,肯定出息。乌石笑道,说半天你还是要我的儿子嘛,唉,阿甸,你年轻血气旺,又有两头家,何患无后?要儿子自己生嘛,怎么老掏我的?说说,究竟为何?

    我现在就需要几个贴心能干的人。

    金沙就叫不到人么?

    金沙人闭塞,不懂英文呀。

    乌石瞪着眼睛想半天,唉,我一人是不能作这个主的,要问问月姑,儿子是她生的,阿甸,我们暂时不说这事好不好,走,去西餐厅坐坐,我原想让国赓接这活儿,他不愿意,吵着要出洋读书,说是西洋南洋都行,我正烦着呢,你这鬼东西就来了。

    乌石和苏甸才刚坐下,隔着玻璃门,见一翩翩士绅挟朋携友走下坡来,年少英俊,谈笑风生,乌石低声道,阿甸,这就是李维嘉了,那个栗色头发的番仔就是乌埭珠,我们都叫他乌院长。

    苏甸听罢哈哈大笑,说译音也要有个谱嘛,真是的,只有在鼓浪屿才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叫法!

    他自己愿意的,你可以叫他乌先生。

    苏甸元气充沛的清朗笑声引起李维嘉注目,乌埭珠扭头看见乌石,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乌石说,阿甸,你是吉人自有天相,现在你想见的人都在这儿了,真是,来得全不费工夫。

    乌石把苏甸介绍给李维嘉与乌埭珠,同行还有青年儒生卓逸峰,侍应生将他们引到楼上去,坐在三楼,市场乌压压攥动的人头尽收眼底。

    这一群人之中,乌石最大,李维嘉最小,才思最敏捷,他辞官回鼓浪屿,寻思还是要做一番事业,他说,甸兄,我要在金带水设计一处园林赋闲,你是在南洋见过世面的人,帮我出谋献策何如?

    你不是请了乌先生策划么?

    我要集益广思,乌先生主要是设计住宅,老宅是爹爹筑的,现在嫌小了,维嘉笑道,我们李家丁口多,内眷也多,仅有老宅是不够的。卓逸峰打趣道,你小小年纪就妻妾成群,自然是不够住罗。维嘉举杯望望苏甸,一饮而尽,我不过坐享祖宗的产业,惭愧惭愧。

    一直没有说话的乌埭珠突然也举起杯来,李先生,我敬你一杯,谢谢你对救世院的捐助,我将无代价替你设计。

    维嘉说咱们是朋友就别说客气话了,要说谢话,我倒要先谢你,谢谢你在此地做如此善举,救世医院是闽省第一家西医院,我不谢你谢谁?

    那咱们就互相谢了,乌埭珠耸耸肩,笑了。

    乌先生,实话告诉你,父亲原先是不许我与洋人交往的,你是我交往的第一个洋人,我带你见我最好的朋友。

    乌埭珠说,我也要带你见我最好的朋友,比如乌石。

    乌石作揖,李先生,久仰久仰。

    乌石兄是店主么,久仰久仰。

    乌石却嗫嚅起来,李先生,你是朝庭放的侍郎,我们小人物,平时是不敢骚扰的。乌埭珠却有些生气地瞪起眼睛,乌石兄弟,上帝面前人人平等,何谓小人物?维嘉哈哈大笑,乌先生,我不是你们教会里的兄弟,但我喜欢你这句话。

    谢谢。

    苏甸从未见红毛番仔能将闽南话说如流利,南洋的红毛番是一等人氏,多半趾高气昂,他没少受他们的气儿,这个乌埭珠,既是医学博士又是建筑师,看上去倒无多少架子,苏甸举起杯来,不卑不亢,我原本是剃头仔,论理是比乌石更小人物的人物,来,我敬大家一杯。

    苏甸与乌棣珠商议在金沙设计洋楼一事,乌埭珠说,要设计就得去金沙,我那医院现在忙,没有时间,不过这里倒有现成的图纸可以给你参考,无需任何费用,你跟我回家一趟。苏甸一面跟着乌埭珠下楼,一面朝乌石喊,我们马上就回来!

    苏甸卷着图纸与乌埭珠一齐在街上走,正说着筑洋楼的讲究,忽见一大脚工友匆匆跑来,乌先生,乌先生,有急诊!乌埭珠忙说,苏先生,他们都还在西餐厅,你先去吧,我回得医院,有空儿我们再聊。

    乌埭珠腿脚瘦长,走路很快,苏甸目送他消失在拐角处方转身走自己的路,心想这番仔倒也没那末讨厌,真是爽直得很。

    鼓浪屿是弹丸大地方,苏甸还没走到西餐厅,就听卖鱼丸的说是李维嘉嫡出的大公子得了暴病,早上起来还好好的,不到中午烧得热滚滚直抽筋,送到医院已两眼发白,乌院长也不一定救得。

    苏甸匆匆蹬上方才大家谈笑风生的三楼,发现人去楼空,只有仆欧在收拾刀叉和动不到一半的菜肴,连乌石都不见踪影。侍应生说,回去了,说是叫头家娘预备一些草药。

    这时苏甸才知道月姑原来还真是鼓浪屿颇有名气的医师,民间都叫她李先生娘,专门放筋,疗治儿科疑难病症,她不坐堂开业,但有求必应,只收药钱,不收诊疗费的。

    仆欧说起头家娘时那份尊敬是发自内心的。

    苏甸踽踽上坡回到乌石家,乌石说,哎呀,那维嘉的儿子得了急症,他们都赶到医院去了,阿甸,维嘉叫你多住几日,说大家还得再聚聚,现在闽台的头面人物都住到鼓浪屿来了。

    乌石唠唠叨叨的,李家庄的人以前不见得瞧得起我乌石,今儿倒是奇了,要我们月姑备药。乌石有些兴奋,在楼梯和餐桌之间跳来跳去。阿甸,你看看,李维嘉是何等人士,竟需要我们月姑去给他儿子看病。

    苏甸微微一笑,乌石,天王老子都要得病的。

    乌石还是搓着手走来走去,苏甸不理他,竟自在桌上展开图纸,他在南洋已建过两幢洋楼,大体图纸是看得懂的,但现在让乌石弄得心头突突看不下,便抬头去看窗外,心定气娴的月姑正在园子角落那块地上,采摘她自己种植的药草,想到要将月姑的儿子带走,他无端竟觉得有些心慌,女人多半是不经老的,但月姑比乌石还大两岁,四十出头了,愈老神态却愈发鲜活飘逸,愈老愈见仙风道骨。

    苏甸收起图纸,歪着头想半天,呆呆的。乌石此时倒安静下来,见他发呆,就打趣道,阿甸,我不知道你在南洋是怎么做生意的,你经常这样吗?苏甸猛然醒过来,击了乌石一掌,没头没脑问道,乌石,国赓是月姑生的吧?

    乌石叫了起来,不是月姑生的还有谁生,我可不像你们,要么妻妾成群,要么两头家,我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个女人,教会中人不可娶妾你是知道的。

    你跟月姑说了罢?

    说什么?

    国赓跟我去南洋的事儿。

    原来你还在想这事儿,乌石叹了一口气,月姑倒是比我有主意,她同意啦,苏甸笑了,你莫要担心嘛,国赓不是要读书么,我可以让他边读书边帮我的忙,乌石,你儿子交给我没错儿。

    乌石说我知道没错儿,有错儿你能做这么大的生意么?只是他从小就不在我们身边,才刚刚回鼓浪屿几年,国赓一直是我妈的命根子,老太太霸占了他这些年,再跟你到南洋去,你想想,我好容易生了儿子,今生今世却见不到几回,这不是白养了么?

    你莫发牢骚嘛。

    这不是牢骚,要不是孩子他自己愿意,我是决不要他去闯南洋的,可他不愿意帮我,倒要跟你,这可真是怪事儿,乌石眼圈有些发红,苏甸笑道,唉,你莫伤心,我会把国赓当亲儿子看待。

    乌石低头不语。

    乌石,乌石!

    原来是李维嘉的仆人来了,说维嘉的孩子在医院已经没了气,乌院长说没有呼吸就无救啦,已经抱回家来,搭好水床了,维嘉那个书香门地出身的大太太哭得泪人儿似的,说无论如何请李先生娘过去再想想办法。

    苏甸说,乌院长没办法,月姑会有办法么?乌石道,唉,死马还得当活马医,真是的,阿甸,失陪一下,我携月姑到李家庄一趟。

    苏甸忙说,我跟你们去。

    三人一齐朝李家庄来,这是绿荫里连绵不断的几幢楼房,西洋底座,中式屋我们月姑这些年来救的孩子那是太多了,认干儿子还是第一次,李意澄是朝廷命官之子,算是富贵胎子,李维嘉让他认月姑做干亲是为了好养,恐怕无他意。苏甸叹道,月姑要是男人,是绝对可以坐堂行医的!

    我们月姑不坐堂一样行医。

    苏甸点头称是,乌石沉湎在自己呼出的酒气里洋洋得意,月姑在苏甸无限欣赏的眼光下却有些赧颜,她说,乌石你少在阿甸面前吹牛,人家是在南洋见过大世面的,你都胡说些什么嘛?苏甸说乌石没有吹牛,红毛番都治不好的病你治好了,这就是了得!

    铁门吱呀响了一声,进来的是满面羞愧的乌埭珠,他把奶油蛋糕和椰饼搁在桌上,深深给月姑鞠了一躬,却又高高抬起头来,目光温和而明亮,月姑姐妹,我要拜你为师。

    月姑忙起身说乌院长你请坐,她入厨房端了自制的药茶请乌埭珠喝,乌埭珠饮一口,说,又苦又甘,该不是什么仙药罢,乌石兄弟,我们是老朋友了,我拜月姑为师你不反对吧?

    乌石笑而不语。

    于是乌埭珠就缠着月姑详说抢救李意澄的细节,月姑娓娓道来,并不隐瞒,乌埭珠话句句都听懂了,但还是觉得不可理喻,除了放血,他无法理解月姑的种种做法,而月姑因为不识字,也没法将祖传的医技真正阐述清楚,三个大男人在跳荡的烛光下,围着月姑听了半天,懂医的和不懂医的都是一头雾水。

    月姑将发黄的书收起来,可惜我只识白话,世上没有白话的医书。乌先生,我要是识汉字就好了,识汉字就能通读医书,读通了医书就能像你那样行医了,乌埭珠不错眼珠地研究了她半天,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月姑,你是天使,也是神仙。我要向工部局申请嘉奖你,月姑朗朗笑道,乌院长,我一个只会读读白话的女流,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么?

    你是我们教会的骄傲。

    月姑却低了头,不,这是我们家祖传秘方。

    乌埭珠正拈起一块绿豆糕吃着,噎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施恩于他人的人有福了,他站了起来,乌石兄弟,你有一个好太太,我们教会有一个好姊妹。

    乌石笑道,岂止是好!

    一时间三个男人都用欣赏的目光看月姑,月姑不好意思低了头,乌埭珠说我告辞了,近来病人较多,我还要去巡房,明日再来,乌石兄弟,我铁定要拜月姑为师了。

    望着乌埭珠悄然而去的身影,乌石说,听说乌埭珠有两个博士学位,多才多艺,一向自负无比,月姑,你恐怕是伤了他的心了。苏甸说伤心倒是未必,我看这乌埭珠态度倒蛮诚恳的,这个番仔人还不错!

    哟,难得听你称赞番仔。

    乌埭珠从医院回家,在烛光里翻了一夜书,还是弄不懂月姑阐释的经络之说,他推开这些从旧书摊买来的线装书,头脑晕晕走到偌大庭院里,躺在树间的帆布软床上悠来悠去,不知要做什么好,他确实很为自己难过,自己向来觉得中医古怪,不近情理而近似巫术,但目不识丁的月姑居然将呼吸已经停止的孩子救活了!你不服也得服呀。

    乌埭珠真是服了,月姑手里那些发黄发脆的天书似的家传宝贝连她自己都看不懂,不知是如何意会的,而你算半个中国通了,字字读得懂,但字字不理解,约翰啊约翰,你是白白叫了乌埭珠,你背乡离井来到遥远的东方,遥远的东方依旧不理你!

    乌埭珠仰头看天,天凉似水,星星诡谲地眨着眼睛,他突然想到李维嘉昨天说的八卦图,啊,迷人的八卦,八卦就是天书,对了,天书,天书,他兴奋地叫道,简妮,简妮,给我烧一壶浓浓的咖啡来!他跳起来跑入掺杂了许多线装书的书房,伏在设计图上写写画画,直到夫人简妮端着煎蛋和咖啡进来才抬起通红的眼睛。

    约翰,你一夜未眠?

    乌埭珠喝着咖啡不置可否,简妮说你还是稍稍休息一下罢,你怎么老是这样不要命工作呢?乌埭珠仍然不说话,将桌上图纸一一卷起来,郑重其事放进柜子,简妮,我先去医院查房,今天没有手术,我会早些回来,下午再去李家庄检查一下李意澄的身体。李维嘉要是过来,请他稍等一等!

    你还是歇一会儿罢。

    我不累!

    乌埭珠若有所思来到门诊,还在来索溶液里净手,李家就把孩子送来了,他带上听诊器迅速进入诊疗室,细细检查好久,才慢慢抬起头来,完全正常。

    乌埭珠看了维嘉一眼,下意识地用高压消毒过的纱布慢慢擦拭听诊器,一时两人都无语。

    李维嘉让仆人将孩子带走,跟着乌埭珠走进办公室,乌埭珠命人煮了热热的咖啡,请维嘉喝了一杯,心事重重地说,维嘉兄弟,你虽然不是教会中人,我还是要叫你兄弟,我要正式向你道歉,我的失误太大了!

    维嘉笑笑。

    不过,乌埭珠耸了耸肩,你要的图纸倒是画得差不多了,晚上再审核一下,明天就可以给你。

    我要的八卦说阿妍现在还不能见客呢,阿头啊,看来你孙子挺出息的哟!

    正在吃茶的阿头刚要说话就被呛了一下,猫五扭头看看瘦弱不堪的祖父,又想到自己终日在大田里劳作,早早就煎熬得粗糙不堪的母亲,不由得瞪了苏守业一眼,守业叫道,哟,这孩子是怎么啦?

    猫五还是不说话,继续吃肉。

    父亲狗屎崎做烟膏生意,据说很有钱,但从不养家,自己吃香喝辣的,其余的钱都流到堂子里的莺莺燕燕们手里了,据说狗屎崎在剌桐城和鹭港都养了外室,将猫五和母亲丢给阿爷了,母亲偏偏是善女人,天天除了劳作就是念佛,猫五想,天下最没用的事就是念佛,念佛就是念佛,念佛永远改变不了天天食菜脯的命,他恨自己没有一个像客氏这样美丽而又能给自己肉吃的母亲。

    打他懂事起,家里总是他最不喜欢的粗茶淡饭,总是自种的菜蔬与乌黑的陈年菜脯,其他孩子倒也罢了,偏偏猫五生就一只与众不同消化能力极强的胃,吃了这些玩艺儿终日饥肠辘辘,所以尽管他是自尊心极强的孩子,还是宁愿跟着没脸没皮的阿公帮衬别人的红白喜事,四处噌饭吃。

    在南洋赚了大钱的苏甸回唐山圆房这些热闹日子,是猫五吃得最惬意的,他明明知道守业是在奚落自己,还是听凭客氏擦去他的眼泪,埋头继续吃盘子里的肉食。

    客氏把自己碗里的东西也挟给他。

    猫五家三代单传,按理是很金贵的孩子,因为怕孩子难养,都起了一些下贱的名字,入私墅后必取学名,在剌桐城里乐不思蜀的狗屎崎早就把自己学到的字块统统还给了先生,阿头却不甘寂寞,在猫五四岁那年请瞎子测字,他未上私墅呢,就有了很文雅的字和号。狗屎崎贩烟土暴发之后,还是愿意叫自己狗屎崎。猫五却觉得是奇耻大辱,但倔强的猫五没有办法,此时年幼的猫五尚不知天高地厚,空有很大脾气亦没人搭理,还要独自承受自尊心与强烈食欲的冲冲撞撞,不时把个稚气小脸儿涨得通红。

    苏甸与客运水吃过饭后坐着看图纸。客运水说这楼在鼓浪屿也许算不了什么,要筑在咱们金沙,可真真是独领风骚呢。苏甸讶异道,运水,你去过鼓浪屿?客运水说岂但去过鼓浪屿,省城都去过了,他涎着脸道,甸兄,你还是带我去南洋罢。

    爹爹充许你去么?你可是客家唯一的男丁呢。

    男丁才需要去闯天下呢,这山窝里闷煞人呐。

    运水,做生意是要冒险的。

    甸兄,你就不怕冒险?

    这是命,我习惯了。可你毕竟娇生惯养,而且又已经成了家,苏甸沉吟了一会儿,也罢,你先好好替我操持这些事儿,过年后我再回来看看。等学堂和洋楼建起来,我再带你到南洋做帮手,好不好?

    要得,客运水高兴得不得了。

    送走客人,苏甸回房。客氏刚刚卸完妆,在帘子后面细细擦澡,苏甸进门,她惊叫一声,魂飞魄散的样子。

    苏甸顿时哭笑不得,你莫紧张莫紧张,我不看你就是,他竟自脱了长袍马褂,将辫子盘起来,端着紫铜面盆到井边去冲凉,初秋的天气到底有些凉意,他用毛巾擦拭着光滑结实的皮肤,心想这到底不是南洋,在南洋你一年四季泡在水里都是畅快的。

    客氏听到苏甸的冲凉的水声心惊肉跳,她自己收拾好了,悬着小脚儿,静静坐在宽阔的床沿上等待。苏甸去鼓浪屿好几天了,这几天恰好是她行经的日子,真巧!圆房前苏刘氏说过许多话她都记不得了,唯独女人流血不得行房她牢牢记着,幸好他去了鼓浪屿!客氏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苏甸进来了,他把自己洗得很干净,坦胸赤膊,金黄色皮肤下结实的肌肉蠕动着,粗硕发辫上缀着晶莹水珠。

    苏甸微笑着抽出汗巾子擦干了自己,坐到她身边,收腹含胸的客氏反射似的跳起来,苏甸莫名其妙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顿时意趣全无,闷闷与她对坐了一会儿,他穿上衣服,走了出去。他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百无聊赖地看天,竭力不去想令自己不愉快的客氏,偏偏她那碱粽似的小脚骨打骨打老在眼前晃动。他本来就很不喜欢女人的小脚,更何况早已变得陌生的客氏在情态上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苏甸想自己何必急煎煎从鼓浪屿赶回来嘛,赶回来又能作什么?

    这样一想,他心胸反倒豁然开朗,热烈地思念起伊丽炽热目光和鲜活的身体来,顿时血脉贲张,情不自禁低声叫道,伊丽,伊丽,你如今在做什么?

    湛蓝的天上只有沉默的星子。

    苏甸憋得一身火热回卧室,躺在眠床的外侧,客氏这时却小心翼翼凑过来,挪了一下枕头,与他并排躺着,他触到她沁凉雪白的肌肤,不禁微微颤栗一下,还是伸手将她搂过来,客氏浑身绵软,仍然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苏甸今天并没有喝多少酒,十分清楚身下的人不是如火如荼的伊丽,但他突然就发起狠来,将对伊丽的一腔思念和郁积多日的不满全都发泄到客氏身上。

    客氏不知是喜是悲,嘤嘤哭将起来,苏甸茫然地抽出身体,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觉得好生无趣,无论如何得早些回南洋了,他猛然拖过被子,埋头呼呼大睡。

    次日起床时大家都已经吃过早餐,他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一回金沙头脑便晕晕的,苏刘氏却以为他房室过劳又炖了补品,直喝得他虚火上炎,每天用青盐刷牙都要出些血。

    苏甸从此不正眼看客氏,也不再碰她,夫妻形同路人,冷漠似冰,客氏愈发畏畏缩缩过日子,苏甸则天天泡在客运水那里。

    这天,张罗完土建事宜,他说,运水,我要走了,客运水惊道,这么快,你回来还不到月半呢,苏甸说南洋那边生意太忙,正需要人手。客运水小心翼翼观颜察色,看半天看不出个究竟,便叹息道,只苦了我妹子了。

    我不在她是一样过的。

    怎么说?

    我没法说,苏甸淡淡笑了一下。

    苏甸顾不得父母唠叨杂念,留一些银子造楼建屋,又启程了,跳上夫妻船那一刹,他伤心地摇摇头,因为,拘谨呆板的客氏仍然未与他说什么话,客氏对自己甚至不如对破落户阿头的孙子猫五亲热。看来客氏喜欢孩子甚于喜欢男人,他想,喜欢孩子的女人自然不是坏女人,可这样也确确实实太寡淡无味了。

    秋分时节,天是渐渐凉了。

    李维嘉园里的秋菊灿若黄金,月姑药畦上的杭白菊亦丰盛如雪海,药香扑鼻。苏甸在乌石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被好客的李维嘉请走了。维嘉命家人为苏甸收拾了最好的房间,他说,甸兄,我要和你好好聊聊。他极尽地主之谊,说,你好好住两天,等我忙过这一阵子就与你说话。我有好多事儿要与你商议。

    你说罢。

    慢点儿,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苏甸纳闷,可又不便多问,到底与维嘉相识不久,他住在维嘉的豪门大宅里,似乎不如在乌石的小洋楼里随便自在,尤其见维嘉周旋在众多妻妾之中不亦乐乎的样子,苏甸就想到留在金沙家里冰凉凉索然寡淡的客氏,更觉得惆怅万分。

    维嘉欲举办菊花诗会,忙碌奔波于鹭港和鼓浪屿之间,又过了两日,苏甸兴趣索然,他觉得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整日泡在女人堆里花花草草的真没意思,这富贵公子的阔绰作派显然不对自己胃口。整日的膏梁厚味他牙又痛起来,便推说要治牙,礼貌地辞别维嘉,维嘉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也不在意。

    苏甸回到乌石家吃了两天清凉润肺的菊花粥,牙是好了,人却仍然不快,走到哪儿都郁郁的,不多说话,也不大串门,只是偶尔翻翻国赓的英文课本,觉得有些意思。月姑忙着给儿子收拾行装,又精心为苏甸缝了两个菊花枕,说,她一个你一个,南洋燠热,你们做生意忙碌伤神,枕一枕可以清肝明目。

    苏甸突然热泪盈眶,月姑,谢谢你!

    至于吗?在一边悠闲地咬着雕花烟斗的乌石呵呵笑道,阿甸,你近来真是有些异样,如此感恩涕零干啥嘛?她给她儿子做了,顺手就为你们做两个,也没什么麻烦的。

    谢自然是要谢的。

    喔,你倒有理了,告诉老哥你有什么烦恼?你肯定有事儿,你阿甸不是这样的人,那个欢眉喜眼的阿甸哪去了嘛?

    我告诉你没事儿就是没事儿嘛。

    没有就算了,乌石无可奈何,这回去了南洋,代我们向你的番婆问好罗,请她好好照顾我们国赓,阿甸啊,想必那个番婆伊丽是美丽得倾国倾城,否则你这头新婚燕尔,何至于急急忙忙赶回南洋嘛?

    苏甸抱着菊花枕头缄默不语,心想女人不单是美丽不美丽的问题,要是这枕头是客氏缝的,要是客氏有月姑的一半诚意,一半见识就好了。

    苏甸本想过天即带李国赓坐火轮上路,谁知天气骤变,就在月儿将圆未圆时刻,天亮闪闪积郁了几日,从南洋的吕宋刮来了一团罕见的晚秋台风,迅速将大大小小船只赶入内港,狂风呼啸,阴沉天空飘浮着无数杂物,狂风过之后,雨如泻如注没完没了的下,满海横阔,挤挤挨挨都是支离破碎的水流柴,即使是火轮,也难以成行。

    十天半月看来没有放晴的意思。

    这是天留你们呢,乌石说,让我和亲生儿子多呆两天。我乌石知道感恩,天助我也。

    苏甸爽性呆在乌石的洋房里哪都不去,起先还是有些发闷,但他很快地打起精神和国赓学英文,学了两天便忘了诸多不快,还有些开窍,他断然肯定自己不爽纯是无事做的缘故,愈发狠命地学起生字来,以往使唤过的洋泾滨会话竟闪电式的在脑子里活了起来。

    没几天,他竟能与国赓正儿八经地说些话,乌石与月姑都听不懂,乌石说阿甸你可真是鬼精,苏甸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我们是经常要和番仔做生意的,没有一点水儿还真不行,乌石说,水儿水儿,阿甸,九龙江发大水啦,深秋季节发大水,冷嗖嗖死人无数啊。苏甸哭笑不得道,乌石,这可是两码事儿。乌石笑道,你当我是傻子呀,我知道你说啥,所以你非要我这个有水儿的独养儿子。

    乌石,阿甸带国赓去南洋是好事儿,把孩子交给阿甸,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怎么老叨叨没完啊。月姑咬断线头,阿甸,你知道不,维嘉明天要到芗城去啦,他要去捐一条堤坝。

    苏甸眼睛猛然一亮。

    他丢了课本拖着乌石和国赓到李家庄,李家庄很热闹,李维嘉正和卓逸峰趴在桌上细细看自己摹绘的闽西南地图,见苏甸来了,便拉他们一起看图,维嘉侃侃而谈,卓逸峰补充说明。

    看来今年灾情严重,维嘉说,不过,这事儿早该做啦。这上溯的水路太慢,我们到芗城要走一天,靖城两天,西溪要三天呢……唉,要是有一条大路就好了。

    苏甸全神贯注听了一会儿,由衷道,维嘉兄弟,你还真行啊。维嘉自嘲道,这点再不行就是真正的纨绔子弟啦,也就是说,一支真正的银样蜡枪头!卓逸峰道,维嘉兄是曾经沧海,满腔热血已化作一盆凉水,否则不知要作出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呢。

    乌石更是赞不绝口,将维嘉夸得一朵花似的,维嘉笑道,行啦行啦,你们少给我灌水儿,将我灌晕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咱不就做官乏术报国无门吗,就在拈花惹草之余为民众做点儿实事罢,甸兄,你说是罢?苏甸一楞,也笑道,看来维嘉兄还真是名不虚传。维嘉却也一楞,甸兄,原来你是那样看我的,这也难怪。

    不敢不敢。

    苏甸和乌石当即慷慨解囊,开票命李国赓到银庄去提取银子,维嘉欣喜地招呼他们坐下,命丫头捧上茶来,笑道,诸君留步片刻,我请你们听戏,他宽大袖子一挥,花园水谢间,上来四个面目清雅的乐师坐着,更有一位袅娜飘逸的淡妆女子,敲着响板和弦唱了起来,时而清朗激越,时而低回宛转。

    一曲末了,苏甸诧异道,维嘉兄弟,你哪里叫来如此齐整的南音班子?比剌桐城里的还要好些呢,维嘉笑而不答,命乐师歌女一一上来施礼相见,不见则已,一见苏甸大吃一惊,原来这都是李家内眷,风流倜傥的李维嘉竟让自己的妻妾粉墨登场。

    维嘉命妻妾们退下。所有的宾客均嗟赞不已,卓逸峰叹道,我在李家是世交,来来往往有些年头了,竟不知维嘉兄宝眷有如此内秀,维嘉笑道,既是内眷,自然平时不对外罗,偶尔为之,偶尔为之!

    苏甸打趣道,我这南洋唐山两头家,已是顾头不顾尾,你小小年纪,打理这么多妇人可真不容易哪,告诉我有何秘诀?维嘉只顾一个劲儿微笑,一会儿,方说,甸兄,我早就说过,我是坐享祖宗产业,你是孤身创业,创业自然是难一些。

    苏甸朗声大笑,你这完全是答非所问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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