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浮萍冷雨怨飘零 第五十一章(6) 帝舍残羹唯一席 寒门饿腹已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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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白如霜投了客栈，翌日叶飘零送她回到洛阳，依旧孤身返回少林，一路想着租房之事，自己并不在行，洛阳朋友虽多，有房子讯息的却没几个。只谢映帘乃剑神之后，若是洛阳也有家业，应可以借来暂住。只是自己与谢映帘不曾深交，当年向天飞辜负她心，与自己算起来反倒颇有芥蒂。承蒙她以洗心剑相赠，早欠了一份天大人情在腰间了。想起洗心剑，他又沉思起来：“这剑如此名声，到底有何奥妙？我到现在为止也就知道它韧性很强，遇到外力并不受损，可这也不是什么特异之处。”
不表疑难，他回到少林时，谢依人已经从军中回来，少室阙中等候他多时。那日他封存玉笛风铃，便是想告别这段旧日情缘，从此一心一意和谢依人相处。因此甫见谢依人，偎依少室山颠，他加意温柔，令谢依人如痴如醉，到得分别之时，谢依人倚在他胸前，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答应了下周去洛水宫看她，才哄得她答应当日回宫。他钻出花丛，一身轻快，又回到少林，开始了用功练剑的生活。
这日来到后山，邵伟已等候多时，两人又对决一场，邵伟数日苦思，将流霜无劫指修简去繁，已把破绽尽皆补全。叶飘零连变十余家前人绝技，始终压不住他，心下暗赞：“邵兄弟考虑周密，自创武艺竟能滴水不漏。似我旧日所悟的风中残叶弱水萍飘式也好、万源刀法也罢，还是近来构思的秋水依人剑等，立意是有了，却终是锋刃有余而防守不足，遇到一般人物战尽上风，对付高手就不成了。”
两人连战七十一招，流霜无劫指已到了最后一式“沧海桑田”，叶飘零掌法原逊，见邵伟掌势飘忽，劲力涌来，变幻万千，实不知他击往何处，一时想不起用何种招式抵挡，他身上又不露半点破绽，无法反攻，只得使一招“随波逐流”，与邵伟指力一触，立即借势后跃，飘飘悠悠，掠出七八丈，这才落下身形，笑道：“说好单拼招式，我却连轻功、内劲一并使上，这一场切磋却是我输了。”
邵伟皱起眉头道：“你还能够脱身，证明这指法守势是严密了，但攻势却有疏漏，毛病又出在哪里呢？”叶飘零走近身去，打了他肩头一拳，说道：“好啦，世上哪有两全之事，攻完则守缺，守坚则攻疏，此乃常理，怎容你不知足呢？武学之道，如同兵法，围三纵一，穷寇莫追，若不给人留下余地，当心自招反噬。对了，好久没听过你那个千里定人传音术的消息，现在进展如何了？”
邵伟反问道：“你看到过最近发表的一篇叫做《实用御风飞行术》的西洋文献么？”叶飘零大笑道：“我不看洋文，但是连御风飞行术我都亲眼看到人使出来过，世上的确存在这种神奇功夫，何必文献证明？衡山派晓月仙姑门下不就是钻研这个的么？”
邵伟摇头道：“晓月仙姑没取得什么成果，我也不是问这功夫能不能使出来，而是你看了那篇文献没有？”叶飘零愕然道：“文献没看，怎么了？”邵伟道：“我当然知道御风飞行术存在。西洋诸国连登月术都能鼓捣出来，何况区区御风飞行？但此等功夫，耗损内力必重。当年美利坚登月，乃是重赏招募了十数万名内功高手，用神奇手段将他们全部功力转入两名登月人员体内，方才成功。然而这两人回来后，仍是大病一场，内力尽去。因此纵有御风飞行术，世上也无人能修聚到能够施展起来的内力。千里定人传音也是一样，虽然原理我已想清楚，但是若真的要声闻千里，依我等目前功力，连维持吐一个字的时间也远远不够。”
叶飘零动容道：“这篇文章名为实用，莫非解决了内力不够的难题？”邵伟点头道：“是，他的确让很多人都能施展御风飞行。”叶飘零悠然而神往，拊掌道：“真是太奇妙了。我们要学会了，岂不是均可以徜徉天空，遨游寰宇？”
邵伟却毫无喜意，说道：“且莫欢喜。这篇文章虽是新近发表，内容设想其实早在四十年前美籍华人马振宁、陶政道的武学研究中便已涉及。它如何解决内力问题，你应该可以猜到。”叶飘零凝思半晌道：“莫非是以丹代力？”
邵伟颔首道：“正是以丹代力。此文乃是少林医疗组大觉神僧门下明意和尚、萍踪侠影系大宇禅师门下祥音大师合著，主要成绩是提出了专用于聚集御风飞行所需特种内力的丹药配方，并且配出了半钱重的药丸，唤作‘嫦娥奔月丹’，不过还只能让人飞上五十丈。”
叶飘零道：“这世上任何一种轻功，充其量也不过一掠十丈，能飞五十丈也是了不起的成果了，可以说是跨时代的一步。少林出了这等成果，也该得个贝尔医学奖或者轻功奖了！邵兄弟，你不如也走以丹代力的路子，和医疗组合作，尽快让千里传音投入实用，那你可就发了。”
邵伟摇头道：“那也未必。这设想本就来自美利坚四十年前的武学成果，现在你我都能想到，何足为奇？主要的成绩是他们炼出了配方，可你知道那半钱丹药原料成本是多少么？五百两银子啊！飞一丈成本就是十两银子，售价自然更贵，这江湖上用得起的能有几人？如果说御风飞行本就是贵族武功，但我要开发的千里传音术却是平民化的。若和医疗组合作，纵然千里传音术能够成功，也不过能给那些巨富人家增加让人艳羡的资本罢了，又有什么用处！”
叶飘零默然，知道邵伟出身贫困，自然心念天下穷人。当年川西武协响应上级宠物入籍的号召，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打狗行动，将附近村落里不曾办理许可证的看家猎犬通通打死，乡村官吏通通饱食了好些顿狗肉。那时邵伟便感而流涕，只道：“这年头，穷人连养狗的权利都没有了！”从那以后，每逢心情激荡，他便高声唱歌发泄情绪，后来经历渐多，也就觉得司空见惯，心下慢慢也麻木了。
见邵伟连声冷笑，又要开唱，他连忙道：“邵兄弟这话就不对了。江湖上有言道：‘穷文富武’，武功本来就是有钱人的把戏，本来任何武学成果就总是先用于国防、军事，然后为有钱人享用，最后等新的成果出现，原来出现的武功才慢慢普及到一般百姓中去。所谓先夺权后捞钱再行慈善，古往今来都是这样，也不独御风飞行术而然啊！”
邵伟摇头道：“现在有钱人打着公平旗号而行霸占弱势穷人利益之事实在已经太多，暂住证、户口、法律等等这些看似人人平等，但哪一个不是只对穷人有效，哪一个能真正束缚富人？便是办个良民证，有关人员也刻剥得厉害。可世情虽然如此，我也决不会因为其多就认为正常。我要的一定是平民化的千里传音术，决不为了贪图一时成果而为有钱人服务。”说着吸一口气，终于唱了起来：“山花插满了少女的头，金黄色的村里，一颗快乐的心。要问这世上最可爱的是谁，那是武协的人。太阳永远最红，武协永远最亲，武协就像太阳照耀普天下的人民。军民鱼水，众志成城，要把满腔热血献给我们的祖国，伟大的母亲……”
叶飘零掩耳急奔。这一下他才真正意识到贫富差距的确造孽良多，若是自己身属富豪，此时便可服下买到的嫦娥奔月丹，来个御风飞行，一瞬间便可远离这摧人肝胆的歌声，只可惜自己身无分文，无缘消受这等富贵武学了。
展开轻功，离开后山，细细回味邵伟的话，多年困惑，依旧盘结心中。“是的，武学先为富人而行的确是世间常理，但它起源何时？长此以往，贫富之间不仅财富差距，连武功差距也只会越来越大。以丹代力虽然能大幅度提高武学发展效率，但是……唉，难道公平与效率真的注定是不兼容的么？”
走在少林的山道上，他吐气开声，仰天长啸，心下只想：“江湖上有言道‘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嫁得好不如生得好’，又道‘投胎考虑二十秒，奋斗能少二十年’，可这投胎托生哪能真由自己打算的？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到底是什么决定的？我见许多人文难定国，武难安邦，才能既疏，德行亦薄，偏偏出身便锦衣玉食，长大后更身居要位，先享尽世间一切新生成果，又谈什么‘以德治国’、‘以才取人’？”
遥望青山，耳听着梵歌隐隐，钟响声声，心下感应：“或许正如佛所云，天道循环，前生后世，轮回报应，不在一时。也许今生福报，皆偿前世因缘。”转念又想：“可你又怎知一定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谁也没见过冥冥天意主宰者是谁，谁也不知他心性喜好如何，说不定这位主宰是个变态，专喜欢让人善得恶报，恶得善报呢？又或者，这位主宰决定人的命运时根本就是任意所之，只能按照统计规律去探究的？”
于是他又怀疑起佛所言来：“来生飘渺，今世切身。为修来世，却误今生，又有谁肯为之？我看古来和尚，大半固然都是为了今生，世间信佛之人，更不是为了来世了。佛言超度死人，却是在世之人求来超度的，名为让死人脱罪升天，实际上却是求死人保佑在世之人，也求活人心安，超度的还是活人啊！江湖上有言道‘熙熙攘攘，为利来往’，此言诚不我欺。”
来到三休石前，倚碑而坐，心想：“我为了世间常理而怀怨愤，虽是看不惯世情不公，受不了人事不平，但如果我内心深处丝毫也不羡慕那富贵身家，辉煌门第，又怎会去抱这个不平？叶飘零啊，少林派风便是‘先求独善其身，而后兼济天下’，如果你一意追求名位功利，那就不要自视清高，羞与俗人为伍，如果要一心享受自在悠然，那又何必为了这鸡虫小事念念不忘，时时聒噪呢？佛家之说，诚不可信，日后多多向道吧！”清啸一声，站起身来，忽觉身周气流略有异样，他霍地转身，右手在腰间一拍，洗心剑弹出，剑柄往偷袭者直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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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表疑难，他回到少林时，谢依人已经从军中回来，少室阙中等候他多时。那日他封存玉笛风铃，便是想告别这段旧日情缘，从此一心一意和谢依人相处。因此甫见谢依人，偎依少室山颠，他加意温柔，令谢依人如痴如醉，到得分别之时，谢依人倚在他胸前，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答应了下周去洛水宫看她，才哄得她答应当日回宫。他钻出花丛，一身轻快，又回到少林，开始了用功练剑的生活。
这日来到后山，邵伟已等候多时，两人又对决一场，邵伟数日苦思，将流霜无劫指修简去繁，已把破绽尽皆补全。叶飘零连变十余家前人绝技，始终压不住他，心下暗赞：“邵兄弟考虑周密，自创武艺竟能滴水不漏。似我旧日所悟的风中残叶弱水萍飘式也好、万源刀法也罢，还是近来构思的秋水依人剑等，立意是有了，却终是锋刃有余而防守不足，遇到一般人物战尽上风，对付高手就不成了。”
两人连战七十一招，流霜无劫指已到了最后一式“沧海桑田”，叶飘零掌法原逊，见邵伟掌势飘忽，劲力涌来，变幻万千，实不知他击往何处，一时想不起用何种招式抵挡，他身上又不露半点破绽，无法反攻，只得使一招“随波逐流”，与邵伟指力一触，立即借势后跃，飘飘悠悠，掠出七八丈，这才落下身形，笑道：“说好单拼招式，我却连轻功、内劲一并使上，这一场切磋却是我输了。”
邵伟皱起眉头道：“你还能够脱身，证明这指法守势是严密了，但攻势却有疏漏，毛病又出在哪里呢？”叶飘零走近身去，打了他肩头一拳，说道：“好啦，世上哪有两全之事，攻完则守缺，守坚则攻疏，此乃常理，怎容你不知足呢？武学之道，如同兵法，围三纵一，穷寇莫追，若不给人留下余地，当心自招反噬。对了，好久没听过你那个千里定人传音术的消息，现在进展如何了？”
邵伟反问道：“你看到过最近发表的一篇叫做《实用御风飞行术》的西洋文献么？”叶飘零大笑道：“我不看洋文，但是连御风飞行术我都亲眼看到人使出来过，世上的确存在这种神奇功夫，何必文献证明？衡山派晓月仙姑门下不就是钻研这个的么？”
邵伟摇头道：“晓月仙姑没取得什么成果，我也不是问这功夫能不能使出来，而是你看了那篇文献没有？”叶飘零愕然道：“文献没看，怎么了？”邵伟道：“我当然知道御风飞行术存在。西洋诸国连登月术都能鼓捣出来，何况区区御风飞行？但此等功夫，耗损内力必重。当年美利坚登月，乃是重赏招募了十数万名内功高手，用神奇手段将他们全部功力转入两名登月人员体内，方才成功。然而这两人回来后，仍是大病一场，内力尽去。因此纵有御风飞行术，世上也无人能修聚到能够施展起来的内力。千里定人传音也是一样，虽然原理我已想清楚，但是若真的要声闻千里，依我等目前功力，连维持吐一个字的时间也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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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伟却毫无喜意，说道：“且莫欢喜。这篇文章虽是新近发表，内容设想其实早在四十年前美籍华人马振宁、陶政道的武学研究中便已涉及。它如何解决内力问题，你应该可以猜到。”叶飘零凝思半晌道：“莫非是以丹代力？”
邵伟颔首道：“正是以丹代力。此文乃是少林医疗组大觉神僧门下明意和尚、萍踪侠影系大宇禅师门下祥音大师合著，主要成绩是提出了专用于聚集御风飞行所需特种内力的丹药配方，并且配出了半钱重的药丸，唤作‘嫦娥奔月丹’，不过还只能让人飞上五十丈。”
叶飘零道：“这世上任何一种轻功，充其量也不过一掠十丈，能飞五十丈也是了不起的成果了，可以说是跨时代的一步。少林出了这等成果，也该得个贝尔医学奖或者轻功奖了！邵兄弟，你不如也走以丹代力的路子，和医疗组合作，尽快让千里传音投入实用，那你可就发了。”
邵伟摇头道：“那也未必。这设想本就来自美利坚四十年前的武学成果，现在你我都能想到，何足为奇？主要的成绩是他们炼出了配方，可你知道那半钱丹药原料成本是多少么？五百两银子啊！飞一丈成本就是十两银子，售价自然更贵，这江湖上用得起的能有几人？如果说御风飞行本就是贵族武功，但我要开发的千里传音术却是平民化的。若和医疗组合作，纵然千里传音术能够成功，也不过能给那些巨富人家增加让人艳羡的资本罢了，又有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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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邵伟连声冷笑，又要开唱，他连忙道：“邵兄弟这话就不对了。江湖上有言道：‘穷文富武’，武功本来就是有钱人的把戏，本来任何武学成果就总是先用于国防、军事，然后为有钱人享用，最后等新的成果出现，原来出现的武功才慢慢普及到一般百姓中去。所谓先夺权后捞钱再行慈善，古往今来都是这样，也不独御风飞行术而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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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青山，耳听着梵歌隐隐，钟响声声，心下感应：“或许正如佛所云，天道循环，前生后世，轮回报应，不在一时。也许今生福报，皆偿前世因缘。”转念又想：“可你又怎知一定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谁也没见过冥冥天意主宰者是谁，谁也不知他心性喜好如何，说不定这位主宰是个变态，专喜欢让人善得恶报，恶得善报呢？又或者，这位主宰决定人的命运时根本就是任意所之，只能按照统计规律去探究的？”
于是他又怀疑起佛所言来：“来生飘渺，今世切身。为修来世，却误今生，又有谁肯为之？我看古来和尚，大半固然都是为了今生，世间信佛之人，更不是为了来世了。佛言超度死人，却是在世之人求来超度的，名为让死人脱罪升天，实际上却是求死人保佑在世之人，也求活人心安，超度的还是活人啊！江湖上有言道‘熙熙攘攘，为利来往’，此言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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