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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无缺缀絮 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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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景元二十四年,初秋。

    中京。

    繁华街头,许多车辆穿梭不停,一名十二三岁的男孩在人群中躲来闪去,不知道在躲避谁。这男孩脸儿红扑扑的,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眉毛如柳条叶子般柔软细腻,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他有着长长的睫毛,就像美女一般妩媚动人。笑靥更如刚刚绽放的鲜花般,一笑嘴角便闪现两个浅浅的酒窝。附近所有看到他的女人都流露出仰慕和喜爱的神情,无分老妪还是年幼的小姑娘。所以也任由这个男孩在自己身后,哪怕这小男孩无意中触碰到某些她们视为宝藏只应该由丈夫享用的身体某些部位也笑嘻嘻的。

    “阿骏,阿骏!”

    远远的,一个大男孩焦急的四下搜寻着,这个稍微大些的男孩大约十七八岁许,论样貌倒是甚为威武,但关键的是,这个稍稍年长些的男孩与这个在某些特征上有某些相似。这个年长些的男孩身侧站了一大群人,足足有四五十个。无需任何言语,谁都知道他的身份。

    年幼的孩子躲得更深了,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嗯,很喜欢。

    “阿骏这臭小子!又躲哪儿去了?”

    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咬牙切齿的左右顾盼搜索着人群,连续扫视了几遍都没发现那躲在女人堆里的小男孩,只好气愤的转身大声呵斥着他的随从们:“笨蛋蠢货,都是你们这些废物!我让你们好好看着我的宝贝弟弟,别让他溜出家门。你们倒好,竟然让他又跑了。”

    “可是少主,谁知道小公子他竟然会委屈自己钻那种地方呢。”

    这些随从也可怜,整天跟防小贼似的提防某个不守规矩的小混球,可一不能打二不能骂,动粗就更别指望了。何况那小家伙仗着那标致的小脸蛋,聪明的小脑袋瓜,弄得整个中京所有的女人都为他神魂颠倒――尽管就他现在这年岁还不至于扯上什么男女关系,大多还只是溺爱。毫无疑问,就像如今依旧艳帜高张迷倒无数女子的潘安仁一样,这位视中京为后花园的小小中京小霸王,日后也一定是让无数女人心碎垂泪的主儿。当然,这次这位中京小霸王也实在是离谱了些。比以前穿着婢女姐姐们的衣服冒充小丫鬟混出家门更过分――他钻的是狗洞。

    “丢人,太丢人了。”十七八岁的男孩发狂也似的咆哮着。

    躲在女人后头的小男孩咯咯偷笑。女人们也报以一个个温柔的笑容,当然了,她们是不知道这位淘气的小家伙到底如何出现的,只能注意到孩子身上似乎有些肮脏,再无其他。所以女人们在这些搜寻他的人跟着那十七八岁大男孩闪身离开后不多久便争先恐后的为男孩擦去那些肮脏的泥土,顺便揩点油――摸摸小手啦、捏捏小肌肉啦、或者轻轻揉揉肩膀感受一下未来超级大帅哥的体温,占点小便宜,过点干瘾。

    一开始还是好的,小男孩仿佛也早已习惯被女人调戏的生活,只是也不知道是谁用劲掐了下他的屁股。

    小男孩怒气冲冲回望,却看到一张笑容嫣嫣却不怀好意的美丽的脸儿,那女子二十五六岁,样貌甚是俏丽。小男孩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可怜兮兮的。

    “我说怎么找不到呢,原来你又躲在人堆里呀?”那女子说。

    这女子名叫诸葛婉,父亲诸葛冲,祖父诸葛绪,乃是琅邪诸葛家族的女子,嫁的男人与小男孩家关系甚远,但据说她本人很受到小男孩的嫡母和叔祖母的喜爱,是他们家的常客。从小就很喜欢欺负小男孩,什么捏捏脸蛋掐掐屁股啦都是常事儿,所以小男孩特别的怕她。

    “跑!”

    小家伙乘着一个空挡,撒腿狂奔,诸葛婉惊叫一声:“慢点,别摔了。”当然手头上也不会含糊,继续试图拽小男孩的衣领。可惜小家伙跑得快,那些四周的女人们也知道小家伙的身份,谁敢阻拦?至多也就是在路的两旁看着偷笑。

    “别跑啊,别跑!”诸葛婉气愤兼无奈着。她穿的衣服下摆就那么大,没法迈开步子,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远处。

    远处,大男孩慢慢放缓步伐得意的笑着,他终于从某女的魔掌逃出。只可惜刚刚笑了一阵子,正好撞上个十字路口,才冲了一半,就听见车轮声马鸣声还有车夫的惊叫,接着他小小的身躯便在刹那间悬空,整个人晕乎晕乎的。

    他被人抱起来了。

    是的,就在马匹差点撞上他的时候,那个在车前驾驶的车夫一边拽紧缰绳一边从马车上跳下,几步赶上,将男孩抱起,拉到一旁,这才免除了一场中京鲜花殒命马下的可悲事件。

    只是那辆马车却因为失去了驾驶者,很快就在路上倾覆了。那上面原本应该坐得端端正正的乘客也狼狈至极好不容易才从倾覆的马车上爬出来。

    是个三十七八岁的男子,样貌俊逸出众,但眉眼中带着一股子清晰可见的怒气。

    “小猪儿,你,你怎么驾车的?”那男子气愤的怒喝道,“这就是你驰骋西北的马技吗?”

    “啊!尚书大人对不起。不过刚刚我看见这个孩子差点被撞上了,所以……”

    那名车夫有些讷讷不好意思,小声为自己申辩着。

    “撞上?”从马车里爬出的男子疑惑的看了眼那车夫怀中的孩子,他瞧见那孩子头发上有些脏脏的,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半个随从都没有,但奇怪的是这个孩子身上所穿的是绸缎,而且如果他没看走眼的话……那绝对是魏国中京的上等货色。

    “既然救了人家免了一场麻烦误会,也算是两清,我不怪你了,先把他放下来吧。”那男子缓了口吻。

    “谢尚书大人宽宏大量。”车夫将小男孩放下

    。“这个车夫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很简单,看上去好壮好壮,比我们家很多族人都要壮实呢。”小男孩看在眼里,暗暗想着。

    “可是我的衣服撕破了,必须要回去更换一下。”被承载的男子说道,“还有,我们的车辆被摔成这幅模样,像这个样子进入魏国皇宫,那岂不是有损我大汉帝国的威仪么?到时候,你我又怎能向陛下交代?”

    “尚书大人,都是小臣的错。”

    “大汉……帝国?”小男孩惊讶的瞪大眼睛,指着那个看上去斯斯文文据说要进皇宫的陌生三十七八许儒雅男子,“你是汉人?”

    那男子不以为意,淡淡道:“对。”

    汉庭与魏国以前不怎么往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过,国家毕竟是国家,吴国与魏多次攻战,必要的外交交涉也还是有的。汉国虽然以汉室正统自居,也免不了偶尔与敌国有所交往。诸如双方释放俘虏,交换特产品,或者外交干涉确定主从地位,对方太子大婚或者太子降世等等。

    “你是太中大夫?”小男孩自作聪明的叫喊着。

    “哦,为什么呢?”那男子颇有些奇怪的看着小男孩。只是看着小男孩那张俊俏得出奇的脸,一时间有些失神。

    “太中大夫是光禄勋属下职司,一般就是负责外交事宜,千石。”小男孩得意洋洋的说道。

    只是那男子一直看着小男孩、发呆,这让男孩很是奇怪、当然也很不高兴,直到那个被唤作小猪儿三十五六岁的男子几次呼唤才回过神。

    “哦,没错。”

    在小猪儿提醒过后,那被误以为是汉庭太中大夫的男子笑眯眯道,“我就是太中大夫。”

    “尚书大人!”被唤做小猪儿的男子急切的叫道。只是在看到那男子丢过一记责备的眼神,有些醒悟,连忙住嘴。

    “骗人!”小男孩指着那名男子的鼻子,气呼呼叫道,“骗人!”

    “我怎么骗人啦?”男子奇怪的看着小男孩。

    “他喊你尚书了。”

    “你这小家伙,耳朵倒是很尖。”那男子哈哈大笑,“我的确是尚书,大汉的尚书,不过现在也官拜太中大夫。”

    “是来恭贺太子大婚的吗?”小男孩追问。

    是的,景元皇帝登基二十四年,其子也早就长大成人了。婚期定在今年中秋,东吴的臣子已经前来庆贺过了,但汉国在之前都没有消息,本来按道理来讲汉庭与魏势不两立的,不过在几年之前,汉庭的长公主刘越大婚之时,魏也是派遣过使者前往蜀中庆贺的,礼尚往来,情理之中。况且接着外交的名义也能对对方国内的某些状况一窥究竟。

    “原来你们也到了啊?”小男孩说道,“我还以为你们除了会巴结蛮子不懂跟我们这些人打交道呢。”

    “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呢?找打吗!”被换做小猪儿的车夫直瞪眼睛,还是那自称太中大夫的人拦阻这才无奈的闭上嘴巴。

    “这位小哥,”那太中大夫笑嘻嘻看着小男孩道,“我们大汉巴结蛮子,谁告诉你?”

    “当然,所有人都这么说呀?”小男孩说。

    “哦,是吗?那我告诉你们,我们汉室江山固然是有蛮子,不,蛮族各部,但这些蛮族都是我大汉的子民,即为子民自然是一视同仁。并非偏袒也非巴结因为无需巴结也可。蛮子也是人,是人同样就有七情六欲,蛮子与我汉部百姓其实是一样的,只要你好好善待他们,不要动不动逼他们走上绝路铤而走险,他们当然会乖乖顺从你。”

    “吹牛!”小男孩倔强而不信任的瞥了那男子一眼,“我们大魏对蛮子们够好的了,可蛮子背叛起来还不是什么话都不讲就向我们挥刀舞剑乱杀人?张大人就说过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像这些蛮子就应该全杀光,或者统统赶到北边沙漠瀚海之外。”

    “你这小家伙,”太中大夫神色一愕,看着小男孩,有气又好笑道,“杀光?靠什么,讨伐还是镇压,你以为蛮子杀就能杀得尽吗?你这小家伙怎么动不动就是砍啊杀的?像你这样处置异族,天下不大乱才怪呢!”

    这话立即引起了孩童的抗议:“杀光杀光,除了我们大魏人,天下的都是坏蛋。”

    说完扭身便跑。不再管身后诧异惊愕的那个人。只有那唤作小猪儿的男子继续道:“显哥,你跟这个小不点讲什么大道理,犯得着吗?”

    “可是……”

    诸葛显颇有些无奈,他凝视着那个孩子的身影,低声呢喃着:“这个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小猪儿蒋筑气道,“我们汉国国内政治清明百姓们丰衣足食蛮夷安定那不是很好嘛?告诉这些魏国人那些秘诀不是自掘坟墓吗?”

    诸葛显摇了摇头道:“说了也没用,我大汉今非昔比,关键还是有陛下主持大局。国内豪族也在陛下弹压下渐渐让利百姓,加上考工署那些新的农业器械,你也知道的,我国从十一年前汉中平定起,到去年为止已经是第六次丰收,今年也丰收在望。陛下说,民富则国富,国富则天下安。有我等这样英明睿智的陛下,豪族们才会不敢虐待蛮夷,官员们才不敢肆意盘剥。正因为政治清明,我国内才会如此安定,我大汉的国力也会与日俱增。但魏国呢?他们那位曹氏皇帝能做什么呢?让他学我们陛下,利用蛮夷与那些豪族制衡,然后乘势革新图强?”

    蒋筑挠了挠头,点了点头道:“也是,他们国家跟我们不一样。”

    “好了,我要赶快回去换衣裳了,过会儿还要入宫拜见那位君主呢。”诸葛显还算客气的,并没有像那些在汉庭中出言嘲弄不逊的同僚们。这或许就是刘武命令他前来出使的一个主因,另外一个原因么……

    诸葛显眼中闪现出一丝温柔和喜悦。

    ……

    “臭小子,看你还跑!”

    司马气鼓鼓的拎着弟弟的耳朵,拎得司马骏哇哇直叫:“哇!哥,痛,痛,痛!”

    “痛?你也知道痛啊?每次你开溜我挨打。说什么我这个当哥哥的没能尽职,真是太可恶了!”司马凶巴巴的说。

    “哥,饶命啊,耳朵要掉啦!”

    “哥,哼,你才是我哥哩!”司马气吼吼叫道,“有你这个弟弟真是我八辈子倒霉。”

    这是街的一个拐角处,几十名司马氏一族的子弟堆成两堵长长的人墙。这些人将司马和他那个任性胡闹的弟弟包围在正中。当然,所有人一律面向外,谁也不敢看少主欺负弟弟的画面。不过话说回来,司马其实跟他这个弟弟关系还是很好的。司马的母亲王氏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生下司马后两次怀孕都是流产,到后来干脆就不怀孕了。司马只有一个弟弟就是司马骏,另外唯一的一个妹妹也才一岁多,还在吃奶中。

    “呜呜,哥哥,哥哥欺负我。”司马骏假哭。

    “算了吧,挤也挤不出的,放过你好了吧?”

    司马松开手。他跟他这个小他几岁的弟弟从小就一起玩,而这个小弟弟每每闯祸,都是哥哥帮着扛。虽然有时感到很讨厌,可谁让他就这一个弟弟呢?

    “走吧,母亲们还等着我们呢。”司马拉着弟弟的小手,似乎生怕弟弟脚底抹油开溜,一边走还一边说道,“你这家伙,这次也忒离谱了些,竟然钻狗洞。简直把父亲的脸面给丢光了。幸好叔祖母向父亲求情呢。”

    叔祖母其实就是祖母,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他们的父亲司马攸只是被过继给了羊氏为子,名义上的,叔祖母也是看着他们兄弟俩长大的,加上他们父亲对女色上面不是很关心,在有了他们兄弟后就不断的勤于政务……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其实人也一样,整个家族对他们兄弟是格外的关怀备至。像司马,刚刚满十六岁渐通男女欢爱便被半强迫性的纳娶了一房小妾,正妻也将在今年的冬,也即太子大婚后不久进门。

    所以从某个角度上讲,司马在对待弟弟的态度上,几乎能算半个父亲。是的,就相当于是半个父亲般疼爱着他这唯一的弟弟。

    他们返回家后,当然没有看到父亲,因为据说父亲正在宫廷和某些其他地方忙得焦头烂额,没办法,身为晋公,帝国的实际主宰,很多事情都必须他出面。所以他们兄弟俩返回后,先见到的便是两位母亲――司马王氏和司马朱氏。

    王氏是大妇,但因为王氏在最近的几年身体一直欠佳。所以家中太半事宜,都是由司马骏的生母朱氏负责的。话说朱氏可是美丽啊……

    虽然已经有了像弟弟这样大的孩子,年已三十三四岁左右,但看上去却只像刚刚才二十四五岁模样,难怪被称为中京第一美人,并雄踞十多年时光呢。

    只是脾气可不小,她抽出了一根藤条,就要责打司马骏,而且说什么都不依,哪怕司马趴在弟弟背上,喊着要小妈先打他这个不负责任的哥哥也不行。

    一直闹到司马的母亲王氏在婢女们搀扶下亲自前来说情,这才勉强饶过司马骏。只是司马骏必须到柴房面壁思过。

    然后,司马对哭丧着小脸的弟弟挤眼睛,笑嘻嘻道,“没事儿,过会儿到柴房睡一觉就是了。我已经让人把里面放了条草席,也收拾干净了哦?”

    听到这话司马骏果然笑了:“谢谢哥哥!”

    这对小哥俩……

    朱眉暗自叹息着,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境遇还算不错。无论是这个让她费尽心血的骏儿还是那个她刚刚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小姑娘。

    是的,尤其是在王氏将家中部分大权下放给她之后,她完全有这个能力照顾自己的孩子。可是……她还是不能忘记她曾经是个汉人,是的,汉国人。但她是汉国人,呵,可她的儿子叫司马骏,曾祖父大人的死敌司马家族嫡支中的嫡支。

    命运啊,真是荒谬。

    她轻轻抬起柔弱的小手,捂住嘴巴,她突然想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里干巴巴的。是泪早就彻底流干了,还是她已经变得麻木不仁?

    “眉儿,”一旁的王氏仿佛是看出朱眉的心思般,她低声道,“听说那个人在昨天早上已经到中京了,要是你想见见他的话……”

    她沈默的摇了摇头。

    “眉儿,何必呢?”王氏劝道,“这事情现在连我们的夫君都听说了呀?你何必,何必,哎……”

    王氏说不下去了。

    而朱眉一直沉默着,之后各自行事。朱眉不断的处置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诸如指挥家人修补某些略有些腐朽的栏杆,破损的建筑,或者清查家中支出账目。这些事儿特别是账目其实已经是在十多天前做过的,一般也就是一个月左右才查一次,且也就是稍稍查一两卷。但今天……

    时间就像风沙一般流逝,尤其是这种刻意的靡费。然后到黄昏时,王氏前来了。她传达给朱眉一个奇怪的命令:“眉儿,夫君要宴请宾客,希望你过去下。”

    “为什么?”

    朱眉不懂,虽然她只是个妾,但她这个妾在司马家过的是与妻同级别的生活。而且,作为司马攸唯一的妾,身为堂堂晋公之妾,又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没有道理出去抛头露面。晋公也不可能将她这个妾随随便便塞给任何人当礼物。

    “我出去干什么呢?”

    “啊,这个是因为,嗯,叔母请了个相士。”王氏说话略有些不自然,“你知道的,叔母要你去见见,你最好还是去吧。”

    朱眉没能觉察,因为这时她早已被内心的纠结弄得乱麻如草。既然王元姬有命,她也不得不从。于是她勉强收拾了下装扮,在侍女们陪伴下去了。

    当她走到哪曾经被告知禁止一般家人靠近,但随着她执掌整个晋公府后渐渐时常进出的大厅内,即将推开那挂在门廊上的帘子时,恰巧听到张华的笑声:“妙,妙,此曲的确是天下罕有之妙乐。”

    张华是司马攸所宠信的臣子,因跟随时间太久,司马攸甚至向张华许诺,只要日后张华之嫡女长大,便纳为其次子司马骏的大妇。说起来也是自己儿子的未来岳父。朱眉倒是不太讨厌张华,虽然张华见识激进,动辄攘夷多少有些不切实际。

    接下来是晋公,也即朱眉丈夫的声音:“此曲的确是绝佳好乐啊!不想明义兄……”

    明义?

    朱眉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像被一条巨大的雷霆正中天灵要穴,剩下的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就这么,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帘子后,呆呆的望着。

    透过稀疏的帘布缝隙,依稀能看到一张曾经刻骨铭心的脸庞,那声音更是像锥子一般,扎得她整个人都疼。

    “这首曲子是在下花多年心血写成,只是在下对乐律所知不多,只能算勉强入耳。多蒙晋公错爱赏识。”

    朱眉想推开帘子进去,只是,当她手碰触到帘布后,就像碰到了赤红灼热的铁块般,又再度缩回。蓦地,一点温热的液体,不知什么时候缓缓涌出。

    ……

    诸葛显坐在大厅之内,身边是大汉的死敌,司马氏的首领,魏国真正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就在十多年前,汉与魏还曾经为某一个地方打得死去活来,双方恨不能永远不相往来。可就在现在,他却与敌人称兄道弟。

    人生真是荒谬。

    不过,他对司马攸甚是满意,正如徐鸿那些好不容易从魏国搞来的带着血淋淋气味的情报。这位司马氏的统治以守正和处事公允为人所道。性格坦率虽然有些急躁,但看上去没太大坏心眼。才能是有的,人望也很好,样貌也好。这样的人选,加上那个传说中潘安仁第二,为整个中京女人所宠爱的中京小霸王司马骏。

    妹妹的生活应该还算幸福吧?

    只是妹妹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子。据徐鸿说,还跟以前差不多少,仅仅是从成都第一美人变成中京第一美人。绝代美人,呵,妹妹就是这样啊。恐怕普天之下除了那个恶毒到让人看一眼都感到血液快要凝固的皇帝的枕边佳人,再无第二人可与妹妹相提并论吧?

    诸葛显看了眼身边的司马攸,又看了看对面那位据说是琅邪诸葛家主支目前的首领诸葛冲。而诸葛冲也对这位出身蜀中长在蜀中却身为东吴诸葛氏一支继承人的诸葛同族相当的客气。唯一的问题,恐怕只有那个姗姗来迟的正主儿了。

    “明义兄稍后,”司马攸显得很客气,对身后一名司马氏的同族成员道:“你去后面看看,问一下,看眉儿是不是在化妆,让她早点出来。”

    话音刚落,帘后突然响起清澈的环佩撞击声,紧接着是婢女轻轻的呼唤。

    “眉,眉儿?”司马攸吃了一惊,豁然起身,追了过去。

    ……

    朱眉将面上的泪痕擦去,她转身,从那些不知所措的婢女中快步穿过。她从来没走走这么快过,除了在那梦里。那时,身后是那么多淫笑的男人,不,是恶鬼,全是恶鬼。那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带着恐怖的笑容和淫贱的狂笑。她拼命的逃,拼命的逃,在竹林里,在小溪边,她像一只柔弱的小鹿,在那些男人争先恐后肮脏的手将她的身躯扭扳成各种屈辱的姿势,逼迫她在那些胯下那黑乎乎的东西下无力的挣扎,任凭那些东西喷射粘糊糊的液体污浊她的每一寸肌肤,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泪眼朦胧,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软软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

    司马攸缓慢的走到假山附近,他看到朱眉坐在地上,除了哭声只有哭声。他想走过去,只是当他走到朱眉身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搓着手,踌躇着,憋红了脸,可是到最后还是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恰巧,他瞥见左边远处二十几步外的王氏,便快步走了过去。

    “夫君,他们见面了么?”王氏问。

    司马攸摇摇头,低声道:“眉儿就站在帘子后面,不肯进去。”

    “哎?都到帘子后了呀。”王氏惊愕不已。

    “是啊,”司马攸长叹道,“真让人为难呢。”

    “要不,夫君你劝劝她?”王氏揶揄的望着司马攸。

    “我劝,我怎么劝?”司马攸很不高兴。

    王氏奇怪道:“夫君,你可是人家的丈夫呢。身为丈夫,劝劝人家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呢?”“我?说我是姐姐么。话虽如此,我们毕竟只是姐妹,仅仅是共同侍奉一夫而已。论理儿还是比不上您啊。”王氏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笑嘻嘻的看着司马攸,“毕竟我可只有儿一个孩儿,人家可是有两个呢。”

    “你是嫌我宠幸你不足吗?”司马攸道。

    “咯咯,开玩笑啦。”

    其实谁都知道王氏现在的身体是光宠幸感觉舒服但绝不会有结果了。不过王氏也不在乎了。因为司马已然成年,司马攸与她之间虽只一子,只要司马日后代替乃父多多努力。那她与她后代的无论地位还是血脉都能得以绵绵延续。

    所以王氏对朱眉第二次怀孕的态度并没有任何醋意的味道,这是夫妻之间的小调情罢了。

    “夫君啊!”王氏提醒司马攸注意,“也许眉儿似乎曾经受过很大的刺激。所以她恐怕有些不太愿意面对,所以甚至连自己的哥哥都一并给……”

    “我知道。”司马攸冷冷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

    “帮你什么?”王氏假装讶异道,“天啊,难道我真这么贱?给自己丈夫纳妾不算,还要帮着丈夫喜欢妾。自己让自己当弃妇吗?”

    司马攸冲着王氏瞪眼,而王氏则俏皮的向丈夫吐吐舌头。真是难以想象这是一对也已然向四旬进发的夫妇。不过,这或许也是因为附近暂时没有婢女所致吧?

    “我不跟你说笑。”司马攸说,“我是挺喜欢眉儿的,论漂亮,她的确是世所罕有。但我只是可怜她,所以才接受了她罢了。”

    “知道知道。”王氏说,“所以我才让夫君你迎娶眉儿呀?”

    王氏知道自己的地位无可动摇。且不论司马攸的母亲现在还尚在人世的王元姬(虽然已经不能起床了),就算王氏自己的父亲以及父亲的兄弟们,雄霸河北的王氏家族又怎是司马氏敢随随便便开罪的?加上她跟司马攸自小相识,两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所以,夫君一定是我的哦?”王氏调皮的说道。

    司马攸沉默着。

    他是喜欢王氏,因为王氏曾是他的唯一,他的大妇,虽然他对女色并不是很关心,可是,每一个人都需要一个灵魂能够小憩的港湾,他也不例外。在王氏身上他能感受到心心相印的温暖,却太过温暖了,乃至让他感到有些疲惫。但在眉儿身上,他感到的只有柔弱和一股被刻意用虚假包裹起来的冰冷。这股冰冷让他的心也能偶尔被凝固和冻结,得到片刻的宁静。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原本一对一的世界渐渐变得模糊。

    “你去帮帮她吧。”司马攸说。

    “这个很容易啊?看我的吧。”

    ……

    “您请走这边。”

    王氏和蔼的领路,诸葛显显得有些拘谨。

    是啊,他是个汉使,却进入魏国至高无上权臣的家中做客。若非这件事情的底细谁都知道,那岂非是叛国大罪?可便是皇帝陛下肯定不会怪罪他,但初次相识便进入人家内庭,毕竟是闻所未闻,而且竟然是人家大妇出马前来引路。

    可他什么顾不上了。是的,顾不上了。

    他绕过几座假山,耳边,依稀能听到那在梦中熟悉萦绕的哭声。那哭声,他从童年便已清楚得知,甚至有无数次都是他这个不合格的兄长,通过咯吱挠脚心等各种恶劣手段……

    童年的记忆像泉水般涌上心头,那些娇笑颦嗔,那些如水的温柔秋波如火的刁蛮任性。

    哭声越来越清晰,当拐过最后一个假山,一个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子赫然入目。许多婢女们都在她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只是一个个像木偶一般站立等待着。

    王氏轻轻挥了挥手,这些婢女们在得到号令,一个个悄悄离去,王氏也很快的离去。只剩下诸葛显一人,静静的,静静的看着那趴伏在地上的女子。

    ……

    “月华,是你吗”

    声音轻柔如水,就像梦幻一般。带着焦虑和恐惧,眼睑中满是泪水。朱眉本能的抬起头,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只是……那张脸如今被岁月的痕迹所刻画娑磨,那些曾经的稚嫩,就像初春的雪片一般消弭不见,留下的,只有历尽风霜的沧桑。

    “月,月,月华……”诸葛显喜极而泣,“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可是……

    她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般,跳起身,转过身躯躲避着他的目光:“你,你认错人了!我叫朱眉。”

    “月华,你,你说什么呀?我怎么会认错呢?你,你,你!”诸葛显似乎难以承受这种奇怪的态度,显得异常的错愕,只是转瞬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他含着热泪,凄惶道:“月华,你不认我没关系,可是你知道我和母亲等了你多少年吗?我们一直找啊找啊,等啊等啊。每年,我们只要过节,总是要多放一双筷子。就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出现在我们面前……”

    “够了,够了,够了,我说过我是朱眉,我是朱眉!”朱眉尖叫着捂着耳朵,大哭起来,“我说过了,我是朱眉,不是什么诸葛梅。”

    “月华,你!”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朱眉捂着耳朵,飞快的疾走着,她穿过走廊,穿过许多空荡荡的水榭,像疯子一般一边哭一边跑。而诸葛显只能默默的望着,默默望着那曾经在梦里期盼了无数次的身影渐行渐远。

    ……

    “真是可怜哪!”

    站在假山之后,王氏抹着眼泪,感慨着。

    “哼,不过是分别了多少年罢了,又不是都死了。”身旁的司马攸嘴犟。

    王氏瞥了丈夫一眼,气愤道:“没想到我嫁了这么个没良心的。”

    “哼,我是晋公,每天签署的法令杀的人都有不知道多少个,区区一两个人生离死别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是孩子气,幼稚。”

    “好吧,好吧,是我孩子气,幼稚。”

    王氏有些无奈,嘟起嘴巴。这模样看上去倒是挺可爱,加上她保养得异常的好,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许。

    这时候,有一名司马氏成员飞快的奔跑到司马攸身边,在司马攸耳边耳语,司马攸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名同族,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您快去看看吧,老人家真的不行了!”那人哀求道。

    “怎么啦?”王氏莫名其妙。

    “没,没什么,”司马攸道,“剩下的事儿你帮我处置一下。”

    司马攸匆匆离去。

    ……

    诸葛显温和的看着司马骏。真是想都没想过,他竟然是梅儿的孩子。怪不得单单看着就觉得异常的亲切呢。只有被从柴房舒舒服服草席上轰起身的司马骏心里直嘀咕,他怎么都没想过还能见到那个汉国的太中大夫,而且只是一觉睡醒而已,最让他别扭的是――嫡母王氏竟然要他叫这个敌国来的某人舅舅。

    “那个,你,什么……”

    王氏咳嗽,投过一记严厉的眼神。

    司马骏只好硬着头皮违心道:“舅舅……”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呢,可全让王氏这声咳嗽弄得半点兴致都没了。只有那业已纳妾的司马,笑嘻嘻代替司马骏向诸葛显赔罪。

    “没事儿,没事儿。我怎么会怪他呢?不过我有个小小的心愿,希望能跟骏儿多呆两天。”

    之后的两天,诸葛显真的天天都来晋公府。只是,司马骏觉得很烦,因为诸葛显老是大条道理,他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除了砍砍杀杀快意恩仇其他的根本听不懂也听不进去。所以每天都只是打瞌睡,然后哦哦回话。

    于是总是司马前来赔罪,在第二天申正时分,诸葛显只能无可奈何对司马骏告辞。

    “先生,您不再多呆几天了么?”

    司马倒是很喜欢仿佛。因为诸葛显讲了许许多多关于汉国图强的方略。这些方略,很多虽然魏国也通过各种途径知晓,可从一个曾经参与过策划甚至筹备的汉国核心人物口中知晓为什么这么做以及这样做的目的,这种受益岂非一点点而已?所以司马从第一天诸葛显开始讲这些事儿没多久便命令人帮忙记载抄录,悉数记录下来。他希望能有一天能以自己的力量帮助父亲,把魏国也改造成像汉国一般正变得越来强盛和统一的强大国家。

    “不行啦!”诸葛显苦笑道,“事情已经办妥了。而在下身为汉臣,又有何理由在此长住?既然我已经看到我该看到的人,看到他们生活愉快,我也满足了。等日后返回成都,我一定在我母亲父亲坟前祷告,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这样啊。”

    司马知道,留是无法挽留的。司马显在汉庭官拜尚书,家族更是四圣相之首,在汉庭叱咤风云数十年之久,这种级别的人物,这种等级的豪族成员。

    这天的黄昏前,在大约二三十名骑兵保护下,诸葛显坐在那辆经过修复的马车上,在司马和司马骏兄弟俩的目送下,踏上漫漫返程之路。他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只是在他撩开马车后窗帘时,映入眼中的是司马骏那张娇小可爱的小脸。那张脸,就像月华一样美丽。

    呵,他想哭又想笑,只是那种感觉在心底渐渐凝郁成一股奇怪的情感――那种情感或许叫无奈。

    是啊,无奈的离开,只是他一个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蒋筑突然挑开帘子,对诸葛显道:“尚书大人,那个事儿,你跟他们说过了没?”

    诸葛显点了点头。

    “这就好。”蒋筑哈哈大笑着,“这下我就放心了。”说完甩起马鞭子,车马疾驰而去。

    马车后方不足一里外,一处并不高耸的山岗上,朱眉沉默的望着山岗下那渐行渐远的车队。她的身边是神色悲悯的王氏。

    “眉儿,不,月华,你这是何必呢?”王氏叹了口气,“难得你哥哥还记着你,想着你。都二十年了,你亲口对他承认又有什么要紧的?”

    朱眉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你,你呀!”王氏对身边的一名负责护卫的司马家子弟道:“你下山告诉他们,就说我有事儿想跟诸葛明义说。”

    那子弟刚要称是转身离开,却被朱眉叫住:“别去。”

    “眉儿,你!”

    “去了我也不会见他。”

    “你在说些什么呀?眉儿,”王氏怒道,“我认识的眉儿可从来没有冷血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我,我,我真是瞎了眼!”

    朱眉脸上流露出悲伤和凄凉,她仿佛没听见王氏的怒斥般,只是淡淡道:“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您要那个让家族蒙羞的女人,继续以那个名字在汉国苟且偷生?”

    “不是,眉儿,我,我没打算赶你走。真的。”王氏急了,连忙给自己辩解,“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又怎么可能安心静养?恐怕十多年前我就……”

    朱眉沉默着,王氏也不说话了,她叹了口气,道:“也罢,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两人就这样静静望着,望着那汉庭的使节车辆慢慢消失在天际。之后……

    朱眉大病了一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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