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恨 III(未出版) 第五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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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舒适宽敞，然而连日急驰，颠得人有些吃不消。此时若水陪君王后同坐一辆车舆中，她静静地望着窗外景色。湖光山色，再美也是一闪即逝，如前尘往事，不可追忆：去年今日，随双亲祭祀洛神祠，洛河水清波涟漪，行宫檐燕子呢喃。化不开浓浓的乡愁，她的泪水倏然而落。
君王后见女孩无端拭泪，一双美眸蒙着水雾，惹人爱怜。君王后叹一声，轻搂住她，安慰道：“好孩子，莫要想家乡了。你父母许过婚，迟早要嫁入夫家，早一年，晚一年，也是一样的。”
“是。”若水低头，玩弄起衣角。
“老妇知道你心里的委屈，”君王后抚着若水那柔顺漆黑长发，如丝如缎，心中惊叹上天对其格外垂青，“委屈你降了臣女的身份。”
“不，若水从未这样想过。”女孩娇声回应，“危难之时，君王后不但收留我，待我竟比后姐姐、柔姬妹妹还好，若水心里过意不去呢！”
提到嫡亲孙女，君王后皱起眉头：“柔姬若是和你一样乖巧听话，在婚姻大事上不再任性就好了，十几年里，老妇算白疼她了！唉，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这怪不得柔姬妹妹，”机会稍纵即逝，若水打起精神，趁机进言，“她舍不得故乡，舍不得亲人，最最舍不得您啊！背景离乡之苦，岂是几封家书可以解愁的？”
这句话触到君王后痛处，亲情与国事之间，即使最理智的君主，也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她缓缓道：“所以说这孩子不懂事，若将来老妇去了，谁又能象老妇一样疼她，呵护她？老妇千挑万挑，在王孙公子中给她找个好夫婿，九泉下也总是安心了。”
若水脸色微变，强笑道：“怎见得那秦国公子会待柔姬妹妹好？后姐姐说……”本想诽谤几句，突然想到后女史的再三叮嘱，她蓦然住口，不经意间想起他其实也有些优点。
“老妇见过不少贵族子弟，不思读书上进，胸无大志。”君王后一笑，“那日我曾问过秦国公子，为何千里迢迢亲自到齐国来迎娶公主？”
“哦？他怎么回答？”
“他竟说，七雄并立，连年征战，民不聊生。七国以秦、楚、齐三国最强，他是秦王之子，其母为楚人，与齐人联姻，便可获得齐、楚两大国支持即位，即位之后，他将极力促成三国结为盟国，则韩、赵、魏陷于三面包围，燕国孤掌难鸣，必不敢轻起兵祸。这样一来，至少二十年之内，天下太平。”二十年时间，给齐国休养生息，恢复大国地位，应是足矣。
“口说无凭，若秦国公子毁约呢？”若水睁大眼睛，不信就这么简单的理由。“听说秦国年年修茸战备，扩充兵源，广招死士，东进野心，昭然若揭。”
“秦军攻下郢都而不灭楚，你以为是何原因？”君王后反问。
“若水不知。”她明明知道，佯做不懂。
“秦宫嫔妃多为楚女，连安国君亦娶楚女为夫人，宗室贵族与楚国联姻不再少数。这些年来，秦楚联姻关系如盘根错节，灭楚谈何容易？”
若水心有不甘：“纵然秦王顾念姻亲，这位秦国公子可未必有情有义，不攻姻亲之国呢。”
君王后摇摇头：“此人虽然领兵攻周，却保其宫室、宗嗣，单凭此法，收买多少人心？老妇再长寿，亦不过十几年，哪怕只为子孙安排一条退路，念在姻亲份儿上，不至宗庙尽毁，亦对得起先王了。”
若水听得一阵心寒。这些不吉预言，反映了君王后对齐国的前途命运，并不乐观。是因为齐王或世子不堪复兴之重任，还是秦国吞并六国的野心，迟早大举进军中原，齐国已经没有抗衡的实力。不过，万一他即不了位呢？
若水迟疑了半晌，强颜欢笑地换个话题：“有后姐姐辅佐，世子以后必是明君。”
对此君王后亦感欣慰，又不无担心，毕竟后戚干政，名不正言不顺，即使政通人和，也会有人说闲话。见若水聪慧可人，君王后由衷喜爱：“成亲之后，你也要多劝睿儿，别总沉迷那些奇巧工艺，学些治国之道才是正经。”若水脸颊飞红，未好意思答复。
正尴尬间，一行马队从前面急驰过来，与王室车辇相遇百米之外，为首者翻身跃下马背，跪在路边，见是信使，整个队伍都停下来。宫人将信使的函件呈上，依照惯例，若水代为接过，是世子亲笔书写。在君王后示意下，她轻声诵读，第一句恭谨问候之语，刚读第二句，不由得脸色煞白。君王后却沉住气：“念下去。”
若水低声读着，带着颤音：“柔姬私自出宫，五日有余，虽已追查，仍无音讯……前日查实几封书信……此事乃与……与长安君通谋，各出境关隘通令其画像搜查……后女史也出宫……一旦查到两人下落，立即回报。”
显然君王后早已知道，听了信使带来的最新进展，她长叹一声：“竟然是他？”声音无奈中带着焦急与心痛。若水不知说什么好，冷静下来，对车外宫人扬声道：“没什么要紧事，世子向君王后请安问好。赶快启程吧，莫耽误回宫时辰。”
车轮滚滚带起尘土，若水心中突然轻松了许多，但看着君王后闭目锁眉的愁容，她又衷心地希望这件事不曾发生，想那长安君不过一个纨绔子弟，轻薄无状，怎么配得上温柔美丽的齐国公主？女子若终身所托非人，后半生只怕淹在无尽泪水中。再转念一想，若水又不由佩柔姬的勇气，自出宫的那一刻，必决心抛却了公主的尊荣，甚至亲情也不顾了。换做自己，有没有勇气就这样舍下一切，去全心全意爱一个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若水轻轻摇头。这般轻贱了自已，真爱也不可贵，亦未必天长地久，却背负不贞不孝的罪名。天长地久？自古以来，有多少事旷古不变？千年朝代兴亡，百年生死离别，纵与相爱的人厮守一生，只短短数十年，到头来，生同裘，死同穴……子孙绵延……不过如此。她默默想着，一时羞涩，一时迷惘，一时悲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君王后见女孩无端拭泪，一双美眸蒙着水雾，惹人爱怜。君王后叹一声，轻搂住她，安慰道：“好孩子，莫要想家乡了。你父母许过婚，迟早要嫁入夫家，早一年，晚一年，也是一样的。”
“是。”若水低头，玩弄起衣角。
“老妇知道你心里的委屈，”君王后抚着若水那柔顺漆黑长发，如丝如缎，心中惊叹上天对其格外垂青，“委屈你降了臣女的身份。”
“不，若水从未这样想过。”女孩娇声回应，“危难之时，君王后不但收留我，待我竟比后姐姐、柔姬妹妹还好，若水心里过意不去呢！”
提到嫡亲孙女，君王后皱起眉头：“柔姬若是和你一样乖巧听话，在婚姻大事上不再任性就好了，十几年里，老妇算白疼她了！唉，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这怪不得柔姬妹妹，”机会稍纵即逝，若水打起精神，趁机进言，“她舍不得故乡，舍不得亲人，最最舍不得您啊！背景离乡之苦，岂是几封家书可以解愁的？”
这句话触到君王后痛处，亲情与国事之间，即使最理智的君主，也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她缓缓道：“所以说这孩子不懂事，若将来老妇去了，谁又能象老妇一样疼她，呵护她？老妇千挑万挑，在王孙公子中给她找个好夫婿，九泉下也总是安心了。”
若水脸色微变，强笑道：“怎见得那秦国公子会待柔姬妹妹好？后姐姐说……”本想诽谤几句，突然想到后女史的再三叮嘱，她蓦然住口，不经意间想起他其实也有些优点。
“老妇见过不少贵族子弟，不思读书上进，胸无大志。”君王后一笑，“那日我曾问过秦国公子，为何千里迢迢亲自到齐国来迎娶公主？”
“哦？他怎么回答？”
“他竟说，七雄并立，连年征战，民不聊生。七国以秦、楚、齐三国最强，他是秦王之子，其母为楚人，与齐人联姻，便可获得齐、楚两大国支持即位，即位之后，他将极力促成三国结为盟国，则韩、赵、魏陷于三面包围，燕国孤掌难鸣，必不敢轻起兵祸。这样一来，至少二十年之内，天下太平。”二十年时间，给齐国休养生息，恢复大国地位，应是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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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攻下郢都而不灭楚，你以为是何原因？”君王后反问。
“若水不知。”她明明知道，佯做不懂。
“秦宫嫔妃多为楚女，连安国君亦娶楚女为夫人，宗室贵族与楚国联姻不再少数。这些年来，秦楚联姻关系如盘根错节，灭楚谈何容易？”
若水心有不甘：“纵然秦王顾念姻亲，这位秦国公子可未必有情有义，不攻姻亲之国呢。”
君王后摇摇头：“此人虽然领兵攻周，却保其宫室、宗嗣，单凭此法，收买多少人心？老妇再长寿，亦不过十几年，哪怕只为子孙安排一条退路，念在姻亲份儿上，不至宗庙尽毁，亦对得起先王了。”
若水听得一阵心寒。这些不吉预言，反映了君王后对齐国的前途命运，并不乐观。是因为齐王或世子不堪复兴之重任，还是秦国吞并六国的野心，迟早大举进军中原，齐国已经没有抗衡的实力。不过，万一他即不了位呢？
若水迟疑了半晌，强颜欢笑地换个话题：“有后姐姐辅佐，世子以后必是明君。”
对此君王后亦感欣慰，又不无担心，毕竟后戚干政，名不正言不顺，即使政通人和，也会有人说闲话。见若水聪慧可人，君王后由衷喜爱：“成亲之后，你也要多劝睿儿，别总沉迷那些奇巧工艺，学些治国之道才是正经。”若水脸颊飞红，未好意思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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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低声读着，带着颤音：“柔姬私自出宫，五日有余，虽已追查，仍无音讯……前日查实几封书信……此事乃与……与长安君通谋，各出境关隘通令其画像搜查……后女史也出宫……一旦查到两人下落，立即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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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滚滚带起尘土，若水心中突然轻松了许多，但看着君王后闭目锁眉的愁容，她又衷心地希望这件事不曾发生，想那长安君不过一个纨绔子弟，轻薄无状，怎么配得上温柔美丽的齐国公主？女子若终身所托非人，后半生只怕淹在无尽泪水中。再转念一想，若水又不由佩柔姬的勇气，自出宫的那一刻，必决心抛却了公主的尊荣，甚至亲情也不顾了。换做自己，有没有勇气就这样舍下一切，去全心全意爱一个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若水轻轻摇头。这般轻贱了自已，真爱也不可贵，亦未必天长地久，却背负不贞不孝的罪名。天长地久？自古以来，有多少事旷古不变？千年朝代兴亡，百年生死离别，纵与相爱的人厮守一生，只短短数十年，到头来，生同裘，死同穴……子孙绵延……不过如此。她默默想着，一时羞涩，一时迷惘，一时悲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