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初学 第二十七章 暴利市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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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哗拉拉的开锁声后，伴着吱呀地开门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人。骆子瑜立时瞪大了眼看，想知道这西洋和尚到底长得什么样，结果他大失所望，那人竟与明国人长得一模一样。
只听那个用当地的口音说：“神甫已经睡下了，要告解明天赶早吧。”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我们不是来要那个什么告解的。”显然李承业也不明白告解是什么意思，他焦急地嚷着：“我们是来卖鱼的。”
“卖鱼？你们是什么人啊？”
“啊，我们是这里的渔民，我们有新鲜的鱼要卖给洋和尚。”
里面哐地一下关上门：“什么洋和尚，没大没小的，这里的知府大人都要对我们神甫恭恭敬敬的，你个乡野小民，竟来这里撒野！再不走我叫官府来拿人了。”
李承业仍然不明白他错在哪里，只是眼见上好的买卖做不成，不由大为焦急，忙赔礼道：“我这乡野小明不知神甫大士的名号，多有冒犯，还请神甫大士出来看看我们的鱼吧。”他以为那洋和尚法号上神下甫，改口叫成神甫大士了。大士是佛家对菩萨的尊称，他却用在西洋人的教堂里，令那教堂看门人忍俊不禁，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门虽未开，却也没急着上锁。
从教堂里面响起两声干咳声，跟着传来一阵语调怪异的说话声：“什么人在外面？”
听到这样的说话声，李承业倒是见多不怪，骆子瑜却忍不住笑起来。天呀，那人是不是从生下来就没学过如何说语呀，声音那么怪。
李承业知道来人正是洋和尚，以前在海盗船上，这样的语调听得多了，比这更怪异的都有，他自然没觉得好笑，只是忙止住骆子瑜的笑声。毕竟有求于别人，他得守些基本礼仪。又听得那洋和尚说：“吴胖子，怎么这个时候又来了。”
里面看门人忙解释：“这回不是吴胖子，是两个山野毛小子，说他们有鱼。”
神甫哦了一声，急急走近，让看门人开门。
待那神甫出来时，骆子瑜瞪大了眼睛看他，其人是位老者，一脸胡须遮住了半张脸，头戴一顶古怪的帽子，身上披一件样子更怪异的宽大长袍，手里拄着根长杖。他的鼻子果然大得出奇，而他的眼睛竟然是土黄色，这样一副装扮，这样一张怪脸，若让骆子瑜在野外猛然见到，不吓个趔趄才怪。好在有李承业在旁，事先又多少为他描述了一番，才不至于太意外。不过他仍为这样子古怪的西洋和尚吃了一大惊。
那神甫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终于有普通的渔民肯上门卖鱼了。太好了。你们这里的渔民也真怪，明明翘首以待神的福音降临，却又怕见到我，总是避得远远的，这样下去我们万能的主何时才能把他慈爱的光辉撒播到这片苦难的土地上啊。”
诚然，那个时候，明国处于长期海禁政策中，直到明穆宗即位，于隆庆元年海禁初弛，官府才很有节制地接纳这些远道而来的西洋人，而西洋神甫进得沿海地区传教，只是刚刚才出现的事情。长期封闭在本土的贫苦大众，谁也没见过这些形容怪异的西洋人，对于诚心来传教开导民智的神甫们，也是视若鬼神，远远避开。
当时的传教士们，为了取悦于当地民众，广开施舍之门，凭着他们本国给予的丰厚资金，他们想方设法从当地收购鱼粮衣布，择日布施，却没想到近在海滨，那些渔民眼看着自己的鱼卖不出去，一条条死掉腐烂掉，也没想过要卖给这些他们无从相容的异国人。
现在竟有人登门售鱼，这当然令那神甫喜出望外。他不停地叨念着：“明国人民智大开，将始于今日，始于今日呀。”又说：“万能的我主上帝，请宽恕这些无知的人们吧，阿们。”
李骆两个不明白他说些什么，加之对他语调不熟，根本听不清，也不愿理睬。他们只想早早卖掉这些鱼，早早挣得去泉州的资金。
那神甫并不急着看鱼，却领着他二人来到教堂大殿内，引他们看那耶和华受难十字架像，然后叽里嘟呶说了一大堆他们听不懂的话，末了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了声阿们，双手合在胸口低头静默了好一段时间，然后要求李骆两个做像他一样的动作。李骆两个毛毛躁躁且带着些许胆怯照做了，神甫才很高兴地对他们说：“我主耶和华已用他的仁慈宽恕了你们。来，让我看看你们的鱼。”
两个赶紧把鱼放到神甫面前：“喏，很新鲜的。”
神甫看了看说：“嗯，是不错，白天吴胖子带来的鱼，也是这种鱼，咦，也数量也一样的，真巧。”
骆子瑜说：“那个胖子白天就是买的我们的鱼。”
“哦，原来如此。”神甫说：“他给了你们多少钱？”
骆子瑜正要说三个钱，却被李承业抢断他的话说：“不多不多，就几十个钱吧。”他怕神甫知道他们三个钱就能成交，压他们的鱼价。
骆子瑜一脸不服气地说：“什么几十个钱，分明只给了我们三个钱。”
“才三个钱？”神甫有些吃惊，“这么少？”
李承业见骆子瑜已说破，只得补充道：“的确只有三个钱。不过现在你如果只给三个钱，我们可就不卖了。”
“这个吴胖子！“神甫说，”老陈，以后我们不买那个吴胖子那个黑心骗子的鱼了。万能的主会惩罚那种贪心的坏家伙。”
那看门人老陈鼻子里哼了哼，才缓缓应答：“是的，神甫。”显然，吴胖子卖鱼，会多少给老陈些好处，现在神甫一句话，便断了他的财路，却又不敢与神甫争辩，是以他一脸苦闷。李承业回过头来，恰看见老陈的脸，从他的神情，马上明白了七八分，心里有了计较。
神甫说：“这样吧，老陈，给他们一钱银子，这鱼我要了。”
老陈大惊：“什么，一钱银子？这鱼值八个钱一斤？白天买吴胖子的鱼不是才四个钱吗？”
神甫老脸一虎：“这里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给他们！”
老陈最怕神甫发火，马上禁了声，鼻腔里哼哧着，取了一钱碎银交到李承业手里。
李骆两个更是唏嘘不已，原以为神甫知他们卖给吴胖子的价后，会向他们压价，没想到这神甫竟主动加了一倍了价。按当时的银价，一两文银市值大约两千铜钱，一钱银子就是足足二百个钱，与白天卖出的那一半鱼收到的三个钱相比，实是天之与地之别。骆子瑜虽不知银价，但老陈的话足以让他明白，自己此次是赚大了。
看着那亮锃锃的碎银，两人高兴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他们对着神甫千恩万谢，也谢过那一直翻着白眼撇着嘴的老陈。李承业凑近老陈，低声说：“别急，我们不会忘了你的好处。”这话声音很低，骆子瑜和神甫都没听见。
老陈立时眼睛一亮，态度急转：“别谢我，都是神甫大人仁厚啊。”
神甫也是乐呵呵的：“也不用谢我，我主耶和华以他宽厚仁爱之心，将为所有穷苦的们带来福音。我给你们加了一倍的价，其实是补偿你们在吴胖子那里的损失。明日再送鱼来，我都以四个铜钱一斤的价收购，决不二价。快来叩谢我主耶和华吧。”
两上应诺，马上到十字架神像前，学着神甫的样子，拜了一通。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是骆子瑜第一次经营买卖，一次非常成功的买卖。
他想让这小渔村的渔民们，都来教堂卖鱼。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位一直在他身旁守着鱼摊的老妇，一直等到未时末才拖着一脸疲惫和沮丧，收拾鱼摊离去。他忘不了那老妇眼里滚滚欲出的泪水和她焦虑无助的神情。如果她也能像自己这样，把鱼换成一锭亮锃锃的银子，该有多幸福。
“不行！”李承业无情地否定了他的想法，“一来教堂不可能收那么多的鱼，二来如果渔民们都来教堂卖鱼，官府就会出面阻止。毕竟我们大明国仍然禁止平民与西洋人做买卖的。”
“官府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就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了吗？你知不知道那些渔民一整天下来，一条鱼也没有卖出，你又知不知道那老渔妇收鱼摊时，脸上的神情有多痛苦？”
“这好办，我们来买他们的鱼。然后卖给西洋和尚。”
骆子瑜有些不理解：“我们买鱼？那我们不就和那个胖子一样了吗？”
“那不一样，我问过市集的鱼价，如果一个钱一斤有人肯要，他们就高兴得手舞足措了，而我们再加一倍，两个钱一斤，实是帮了那些鱼民的大忙啊。”出于商人的本性，李承业的算盘珠子早早拔开了。他否定骆子瑜的想法，虽然确有充分理由，实际上也包含了他的私心。作为一个商贾世家出生的人，他不会让这样好的暴利市场被破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只听那个用当地的口音说：“神甫已经睡下了，要告解明天赶早吧。”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我们不是来要那个什么告解的。”显然李承业也不明白告解是什么意思，他焦急地嚷着：“我们是来卖鱼的。”
“卖鱼？你们是什么人啊？”
“啊，我们是这里的渔民，我们有新鲜的鱼要卖给洋和尚。”
里面哐地一下关上门：“什么洋和尚，没大没小的，这里的知府大人都要对我们神甫恭恭敬敬的，你个乡野小民，竟来这里撒野！再不走我叫官府来拿人了。”
李承业仍然不明白他错在哪里，只是眼见上好的买卖做不成，不由大为焦急，忙赔礼道：“我这乡野小明不知神甫大士的名号，多有冒犯，还请神甫大士出来看看我们的鱼吧。”他以为那洋和尚法号上神下甫，改口叫成神甫大士了。大士是佛家对菩萨的尊称，他却用在西洋人的教堂里，令那教堂看门人忍俊不禁，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门虽未开，却也没急着上锁。
从教堂里面响起两声干咳声，跟着传来一阵语调怪异的说话声：“什么人在外面？”
听到这样的说话声，李承业倒是见多不怪，骆子瑜却忍不住笑起来。天呀，那人是不是从生下来就没学过如何说语呀，声音那么怪。
李承业知道来人正是洋和尚，以前在海盗船上，这样的语调听得多了，比这更怪异的都有，他自然没觉得好笑，只是忙止住骆子瑜的笑声。毕竟有求于别人，他得守些基本礼仪。又听得那洋和尚说：“吴胖子，怎么这个时候又来了。”
里面看门人忙解释：“这回不是吴胖子，是两个山野毛小子，说他们有鱼。”
神甫哦了一声，急急走近，让看门人开门。
待那神甫出来时，骆子瑜瞪大了眼睛看他，其人是位老者，一脸胡须遮住了半张脸，头戴一顶古怪的帽子，身上披一件样子更怪异的宽大长袍，手里拄着根长杖。他的鼻子果然大得出奇，而他的眼睛竟然是土黄色，这样一副装扮，这样一张怪脸，若让骆子瑜在野外猛然见到，不吓个趔趄才怪。好在有李承业在旁，事先又多少为他描述了一番，才不至于太意外。不过他仍为这样子古怪的西洋和尚吃了一大惊。
那神甫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终于有普通的渔民肯上门卖鱼了。太好了。你们这里的渔民也真怪，明明翘首以待神的福音降临，却又怕见到我，总是避得远远的，这样下去我们万能的主何时才能把他慈爱的光辉撒播到这片苦难的土地上啊。”
诚然，那个时候，明国处于长期海禁政策中，直到明穆宗即位，于隆庆元年海禁初弛，官府才很有节制地接纳这些远道而来的西洋人，而西洋神甫进得沿海地区传教，只是刚刚才出现的事情。长期封闭在本土的贫苦大众，谁也没见过这些形容怪异的西洋人，对于诚心来传教开导民智的神甫们，也是视若鬼神，远远避开。
当时的传教士们，为了取悦于当地民众，广开施舍之门，凭着他们本国给予的丰厚资金，他们想方设法从当地收购鱼粮衣布，择日布施，却没想到近在海滨，那些渔民眼看着自己的鱼卖不出去，一条条死掉腐烂掉，也没想过要卖给这些他们无从相容的异国人。
现在竟有人登门售鱼，这当然令那神甫喜出望外。他不停地叨念着：“明国人民智大开，将始于今日，始于今日呀。”又说：“万能的我主上帝，请宽恕这些无知的人们吧，阿们。”
李骆两个不明白他说些什么，加之对他语调不熟，根本听不清，也不愿理睬。他们只想早早卖掉这些鱼，早早挣得去泉州的资金。
那神甫并不急着看鱼，却领着他二人来到教堂大殿内，引他们看那耶和华受难十字架像，然后叽里嘟呶说了一大堆他们听不懂的话，末了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了声阿们，双手合在胸口低头静默了好一段时间，然后要求李骆两个做像他一样的动作。李骆两个毛毛躁躁且带着些许胆怯照做了，神甫才很高兴地对他们说：“我主耶和华已用他的仁慈宽恕了你们。来，让我看看你们的鱼。”
两个赶紧把鱼放到神甫面前：“喏，很新鲜的。”
神甫看了看说：“嗯，是不错，白天吴胖子带来的鱼，也是这种鱼，咦，也数量也一样的，真巧。”
骆子瑜说：“那个胖子白天就是买的我们的鱼。”
“哦，原来如此。”神甫说：“他给了你们多少钱？”
骆子瑜正要说三个钱，却被李承业抢断他的话说：“不多不多，就几十个钱吧。”他怕神甫知道他们三个钱就能成交，压他们的鱼价。
骆子瑜一脸不服气地说：“什么几十个钱，分明只给了我们三个钱。”
“才三个钱？”神甫有些吃惊，“这么少？”
李承业见骆子瑜已说破，只得补充道：“的确只有三个钱。不过现在你如果只给三个钱，我们可就不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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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看门人老陈鼻子里哼了哼，才缓缓应答：“是的，神甫。”显然，吴胖子卖鱼，会多少给老陈些好处，现在神甫一句话，便断了他的财路，却又不敢与神甫争辩，是以他一脸苦闷。李承业回过头来，恰看见老陈的脸，从他的神情，马上明白了七八分，心里有了计较。
神甫说：“这样吧，老陈，给他们一钱银子，这鱼我要了。”
老陈大惊：“什么，一钱银子？这鱼值八个钱一斤？白天买吴胖子的鱼不是才四个钱吗？”
神甫老脸一虎：“这里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给他们！”
老陈最怕神甫发火，马上禁了声，鼻腔里哼哧着，取了一钱碎银交到李承业手里。
李骆两个更是唏嘘不已，原以为神甫知他们卖给吴胖子的价后，会向他们压价，没想到这神甫竟主动加了一倍了价。按当时的银价，一两文银市值大约两千铜钱，一钱银子就是足足二百个钱，与白天卖出的那一半鱼收到的三个钱相比，实是天之与地之别。骆子瑜虽不知银价，但老陈的话足以让他明白，自己此次是赚大了。
看着那亮锃锃的碎银，两人高兴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他们对着神甫千恩万谢，也谢过那一直翻着白眼撇着嘴的老陈。李承业凑近老陈，低声说：“别急，我们不会忘了你的好处。”这话声音很低，骆子瑜和神甫都没听见。
老陈立时眼睛一亮，态度急转：“别谢我，都是神甫大人仁厚啊。”
神甫也是乐呵呵的：“也不用谢我，我主耶和华以他宽厚仁爱之心，将为所有穷苦的们带来福音。我给你们加了一倍的价，其实是补偿你们在吴胖子那里的损失。明日再送鱼来，我都以四个铜钱一斤的价收购，决不二价。快来叩谢我主耶和华吧。”
两上应诺，马上到十字架神像前，学着神甫的样子，拜了一通。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是骆子瑜第一次经营买卖，一次非常成功的买卖。
他想让这小渔村的渔民们，都来教堂卖鱼。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位一直在他身旁守着鱼摊的老妇，一直等到未时末才拖着一脸疲惫和沮丧，收拾鱼摊离去。他忘不了那老妇眼里滚滚欲出的泪水和她焦虑无助的神情。如果她也能像自己这样，把鱼换成一锭亮锃锃的银子，该有多幸福。
“不行！”李承业无情地否定了他的想法，“一来教堂不可能收那么多的鱼，二来如果渔民们都来教堂卖鱼，官府就会出面阻止。毕竟我们大明国仍然禁止平民与西洋人做买卖的。”
“官府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就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了吗？你知不知道那些渔民一整天下来，一条鱼也没有卖出，你又知不知道那老渔妇收鱼摊时，脸上的神情有多痛苦？”
“这好办，我们来买他们的鱼。然后卖给西洋和尚。”
骆子瑜有些不理解：“我们买鱼？那我们不就和那个胖子一样了吗？”
“那不一样，我问过市集的鱼价，如果一个钱一斤有人肯要，他们就高兴得手舞足措了，而我们再加一倍，两个钱一斤，实是帮了那些鱼民的大忙啊。”出于商人的本性，李承业的算盘珠子早早拔开了。他否定骆子瑜的想法，虽然确有充分理由，实际上也包含了他的私心。作为一个商贾世家出生的人，他不会让这样好的暴利市场被破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