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鼓妹 9、怨女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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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病了这些天，一说要回家，素嫣马上就来了劲。这天天不亮她就起了床，简单地梳了头，洗了一把脸，就来到堂屋辞别二奶奶。原想天这么黑，二奶奶一定还睡着，谁想她来到堂屋里，二奶奶早已经点了灯，手上拿一个小包袱，打开来，竟是男子衣服，她诧异地看二奶奶，就听她说：“这年头不太平，你一个闺女家，单走独行，娘不放心，这样穿戴，多少打个马虎眼，跟上平安些。”然后又给她亲手穿了戴了，拿了灯，前身后身照了，这才推开她，说“走吧，跟上千万小心！回家给你爹娘带个好，你师傅他们回来了，我自会跟他们交待。”
素嫣临出门，二奶奶又叫住她：“闺女，你还回来吗？”
素嫣点头说：“娘我不会忘了你。”
“我说的不是我这里，是你师傅那里。”
素嫣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二奶奶说：“你别怪他们吧，他们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了。”
二奶奶的院子在村口上，村子是个坡地，素嫣走出了足有二里路，回头看看，二奶奶还站在门口望她。素嫣再往前走，眼看就看不见了，素嫣忽然停下，就在一棵树后面跪了，说：“娘，我不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下你，我一定回来的！你老保重吧！”
起身之后，她明显的就加快了步子，竟就越走越轻松了。等到半晌午，她已经走出了十来里地。
要说素嫣到底年轻，病来得快也去得快。这样子走了一天，出了一身汗，晚上住进店家，好歹吃了饭，第二天竟就一气走了八十里。这样子连走三天，到了第四天头上，就望见家门了。
一路上杨树发芽，柳树抽丝，青青小麦都绿得绒毯一样了！早些天她没生病那阵子，杏花正一片一片的白雪一样，如今桃花都要谢了，想到自己这一病，竟就误了今年的桃花了……一路走来，直看得她眼里泪光闪闪，忽地想到几句唱，禁不住就小声哼出来：
三月里春光好桃花盛开，
柳荫记梁山伯与那祝英台，
十八里相送亲许九妹，
梁山伯不识庐山真面目，
他是一个傻书呆！
四月里满园梨花开的娇，
姐妹争婚凤还巢，
丑姐姐冒妹名去把那妹夫找
小穆郎险些儿误了那个鸾凤交……
…………
刚唱到这儿，心里头忽地就闪过一个人来，自己也并不知道，怎么这会儿竟想到他？随着这个人在心头的出现，她嘴里的豫东调再也唱不出来，心里的滋味真是五味杂陈：想她素嫣对花鼓戏班的那份痴情，半年来经历得种种磨难，到了儿班社竟然抛下她，远走高飞！虽然临行，师傅坐在床头，再三安慰，说过不了几天，他们还会回来的，回来找她，看她，不会忘了她……当她一个人躺在二奶奶西厢房那张小床上时，除了想念爹娘哥嫂，她就在想念他们，他们是师傅和二师兄……如今她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是不是真的还会来找她……想到这里，素嫣心里是灰暗的，竟比有病在床生死未卜那光景更悲凉！
初来到班社那些日子，俩师兄对她都是客气而疏远的。那玉春，别瞧他在台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八面玲珑小样儿，生活中也是伶牙利齿，可是每每在遇着与她相处时，却是腼腆得连个话都说不好的。她来入社，对人说的是要嫁掌班主吧，私底下，有那调皮的，就不叫她师妹，倒喊她小师娘。每逢听到这样称呼，虽说是玩笑，素嫣也是难堪且抵赖的，她知道，她早已经不情愿给这两个男孩儿当师娘了。
再说那天夜里，她与玉春得弟躲在店家的粪坑里，粪坑是个干粪坑，因夜黑什么也看不清，得弟先跳下去，拿身子垫着，举手接她。上面呢，玉春抱着她往下放，得弟拿手托着她，两个男子汉，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就让素嫣感觉到他们的小心翼翼，那是男孩子的小心翼翼，也是男人的小心翼翼，那里面有爱惜，也有胆怯，四周黑得不见五指，素嫣却分明清楚地听到了两颗心的怦怦乱跳，他们为她心跳，怕弄坏了她，怕触到她，又想接近她……
可是如今，她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今生今世还能不能相见？隐隐的，她又对他们有着一些怨恨……
在二奶奶家里，最后的那两天，她其实心里是犹豫的，二奶奶要她再静养两天再走，她没有勉强，心里其实是有盼头的。可是一天一天，二奶奶家的门外，没有她熟悉的车轮声，脚步声，二奶奶家的院子里，没有让她脸热心跳的身影……到了最后那一天，但见她脸上痴呆呆的，眼里暗淡着，目光散乱，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二奶奶心里是明白的，便在一旁叹息说：“闺女你有心思哦。”
她摇头：“没有。”
二奶奶叹息，说自己也从年轻时来，她才多大？经的事还是少，那心思是骗不了人的。
素嫣仍是不言语。
二奶奶就说：“回家吧，回去好好养养身子，也散散心，时候长了就好了。”
她笑笑。
还是二奶奶一个人说：“男人啊，心都是大的，也是野的，再怎么掐尖要强的女人，也难绊得住男人腿啊！”
想到这儿，她心里一痛，眼里的泪水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好一会儿，她仰起头，天是蓝的，一团一团的白云，无论如何，她活着！山不转水转，活着就有见面的那一天……
娘正在门口搓麻绳，见远远的走来一个人，那头发蓬乱着，竟看不出是男女，身上也是几分狼狈，衣服滴溜挂拉，鞋也是踢嗒着，眼看那鞋帮，竟就挂不住的样子，还心想，这是个啥人？咋直奔俺家来……人越走越近，咋就看着恁熟悉哩？等那人再走得近了，眼看就到跟前了，一声惊天动地，叫的竟是娘！
娘这才受惊了一般，手上的麻绳就从手中滑脱了，只站在那里，喃喃说：“你咋这会儿回来了？我的娘，这能是俺闺女么？咋弄得跟个鬼一样！”又说：“不是说，要到麦时才回来的么？这是出了啥事了？”
素嫣见娘那个样子，竟“哇”地就哭出来：“娘啊，你不认得我了？我的娘，我再也不出去了！从今后哪怕就死在家里，也不出去唱花鼓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素嫣临出门，二奶奶又叫住她：“闺女，你还回来吗？”
素嫣点头说：“娘我不会忘了你。”
“我说的不是我这里，是你师傅那里。”
素嫣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二奶奶说：“你别怪他们吧，他们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了。”
二奶奶的院子在村口上，村子是个坡地，素嫣走出了足有二里路，回头看看，二奶奶还站在门口望她。素嫣再往前走，眼看就看不见了，素嫣忽然停下，就在一棵树后面跪了，说：“娘，我不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下你，我一定回来的！你老保重吧！”
起身之后，她明显的就加快了步子，竟就越走越轻松了。等到半晌午，她已经走出了十来里地。
要说素嫣到底年轻，病来得快也去得快。这样子走了一天，出了一身汗，晚上住进店家，好歹吃了饭，第二天竟就一气走了八十里。这样子连走三天，到了第四天头上，就望见家门了。
一路上杨树发芽，柳树抽丝，青青小麦都绿得绒毯一样了！早些天她没生病那阵子，杏花正一片一片的白雪一样，如今桃花都要谢了，想到自己这一病，竟就误了今年的桃花了……一路走来，直看得她眼里泪光闪闪，忽地想到几句唱，禁不住就小声哼出来：
三月里春光好桃花盛开，
柳荫记梁山伯与那祝英台，
十八里相送亲许九妹，
梁山伯不识庐山真面目，
他是一个傻书呆！
四月里满园梨花开的娇，
姐妹争婚凤还巢，
丑姐姐冒妹名去把那妹夫找
小穆郎险些儿误了那个鸾凤交……
…………
刚唱到这儿，心里头忽地就闪过一个人来，自己也并不知道，怎么这会儿竟想到他？随着这个人在心头的出现，她嘴里的豫东调再也唱不出来，心里的滋味真是五味杂陈：想她素嫣对花鼓戏班的那份痴情，半年来经历得种种磨难，到了儿班社竟然抛下她，远走高飞！虽然临行，师傅坐在床头，再三安慰，说过不了几天，他们还会回来的，回来找她，看她，不会忘了她……当她一个人躺在二奶奶西厢房那张小床上时，除了想念爹娘哥嫂，她就在想念他们，他们是师傅和二师兄……如今她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是不是真的还会来找她……想到这里，素嫣心里是灰暗的，竟比有病在床生死未卜那光景更悲凉！
初来到班社那些日子，俩师兄对她都是客气而疏远的。那玉春，别瞧他在台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八面玲珑小样儿，生活中也是伶牙利齿，可是每每在遇着与她相处时，却是腼腆得连个话都说不好的。她来入社，对人说的是要嫁掌班主吧，私底下，有那调皮的，就不叫她师妹，倒喊她小师娘。每逢听到这样称呼，虽说是玩笑，素嫣也是难堪且抵赖的，她知道，她早已经不情愿给这两个男孩儿当师娘了。
再说那天夜里，她与玉春得弟躲在店家的粪坑里，粪坑是个干粪坑，因夜黑什么也看不清，得弟先跳下去，拿身子垫着，举手接她。上面呢，玉春抱着她往下放，得弟拿手托着她，两个男子汉，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就让素嫣感觉到他们的小心翼翼，那是男孩子的小心翼翼，也是男人的小心翼翼，那里面有爱惜，也有胆怯，四周黑得不见五指，素嫣却分明清楚地听到了两颗心的怦怦乱跳，他们为她心跳，怕弄坏了她，怕触到她，又想接近她……
可是如今，她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今生今世还能不能相见？隐隐的，她又对他们有着一些怨恨……
在二奶奶家里，最后的那两天，她其实心里是犹豫的，二奶奶要她再静养两天再走，她没有勉强，心里其实是有盼头的。可是一天一天，二奶奶家的门外，没有她熟悉的车轮声，脚步声，二奶奶家的院子里，没有让她脸热心跳的身影……到了最后那一天，但见她脸上痴呆呆的，眼里暗淡着，目光散乱，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二奶奶心里是明白的，便在一旁叹息说：“闺女你有心思哦。”
她摇头：“没有。”
二奶奶叹息，说自己也从年轻时来，她才多大？经的事还是少，那心思是骗不了人的。
素嫣仍是不言语。
二奶奶就说：“回家吧，回去好好养养身子，也散散心，时候长了就好了。”
她笑笑。
还是二奶奶一个人说：“男人啊，心都是大的，也是野的，再怎么掐尖要强的女人，也难绊得住男人腿啊！”
想到这儿，她心里一痛，眼里的泪水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好一会儿，她仰起头，天是蓝的，一团一团的白云，无论如何，她活着！山不转水转，活着就有见面的那一天……
娘正在门口搓麻绳，见远远的走来一个人，那头发蓬乱着，竟看不出是男女，身上也是几分狼狈，衣服滴溜挂拉，鞋也是踢嗒着，眼看那鞋帮，竟就挂不住的样子，还心想，这是个啥人？咋直奔俺家来……人越走越近，咋就看着恁熟悉哩？等那人再走得近了，眼看就到跟前了，一声惊天动地，叫的竟是娘！
娘这才受惊了一般，手上的麻绳就从手中滑脱了，只站在那里，喃喃说：“你咋这会儿回来了？我的娘，这能是俺闺女么？咋弄得跟个鬼一样！”又说：“不是说，要到麦时才回来的么？这是出了啥事了？”
素嫣见娘那个样子，竟“哇”地就哭出来：“娘啊，你不认得我了？我的娘，我再也不出去了！从今后哪怕就死在家里，也不出去唱花鼓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