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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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几天以后，我们部队来到一个叫磨罕的地方，在离村子一里左右的一条干涸的小河沟里潜伏着，小河沟有一米来深，我们只能半蹲半跪地伏在沟岸边。那是个黑糊糊的夜晚，风很大，河沟边的树让风吹得摇来晃去的。树叶哗啦哗啦响着。偶尔还会听到远处寨子里的狗汪汪汪地叫几声。吴班长悄悄告诉我，一支日军小分队将会从这里经过到这个寨子扫荡。
我说，是半夜吗？
吴班长随口说，半夜。
可是一直到天亮，也没见小鬼子的半个人影。我困得要死，就靠着沟岸打起盹来，迷迷糊糊中我看见花儿吹着口弦从一片开满油菜花的田野里朝我走来，她走路的样子就像是在跳舞。她穿着艳丽的绣花衣服，挑花裤子，清晨的阳光照在她花一样的脸上，显得那样美丽动人，我跟她生活了这么长的日子，还从来没有见她这样美丽这样开心过。花儿走啊走，半天了却总也走不到我的身边来。花儿，我就朝她大声喊。花儿好像没听似的，还是那么慢慢地走，眼看就到我身边了，我揉揉眼一看，花儿却成了梅子。她完全一副江湖女侠的打扮，扎着绑腿，系着牛皮腰带，腰间还别着一支盒子枪。我从来没见过梅子这种打扮。正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了人。梅子就走到我身边来，拉着我的手笑笑，幺弟，她喊我。声音还是那么银玲儿似的好听。
我说，梅子，怎么会是你。
我是花儿。她说。
不，你不是花儿，你是梅子。
我就是花儿。她说。
好好好，我不管你是花儿还是梅子，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们这是在哪儿？
你忘了夜来香了。
没忘。
你忘了，你啥子都忘了。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忘呢。
你忘了姐。
姐。
我给你的观音还在吗？
当然在，我说着，就从胸前拉出来给她看。这几年来这尊观音一直戴在胸前，有她的保佑，我身处任何险境，都平安无事。要不然，我想我也许活不到今天了，这应该感谢梅子。
你还真的没丢，梅子说。
我怎么会呢，姐。
你想我吗，幺弟。
想。
真的想？
真的想。
我也想，想幺弟，想死了，幺弟。她有些害羞的样子。
哎。
我不是叫你哪。说着她就把手伸过来摸我的小弟。我浑身像火一样烧起来，我知道她想做坏事了。
幺弟。
你坏呀老姐，我说。我就伸手去抱她。
就在这时候，我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醒。睁开眼睛，发现太阳正暖烘烘地照在身上。战斗已经打响了。一发发炮弹就在沟崖上爆炸开来。我只看见崖上的树木一根根被拦腰折断，像是被狂风吹断一样，歇在树上的鸟儿也吓着了，叽叽喳喳叫着乱飞乱撞，羽毛雪片一样抖落下来，在跳跃的日光中飞舞着。
接着又静下来。
我问身边的吴班长，我们怎么还不打呢。
吴班长转头望望我，说，别慌，上面还没命令呢。
这时又有一阵的很尖利刺耳的声音从沟外面的草丛中传过来，那种声音有点像山里蟒蛇出洞的声音。
我跟吴班长说，好像有蟒蛇游过来了。
吴班长一听就笑了起来，你呀你呀，你还石蛋呢，现在哪儿来的蟒蛇，是炮弹的声音。
像，像蛇。我说。
是吗。
当然，我对吴班长的这种口气很不满意，好像我是说谎一样，事实上就是像。后来我才明白，吴班长是北方大平原一个小镇上的人，那里根本就见不到蛇。
是鬼子打炮吧，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我又问
吴班长仔细听了听，说，好像还有我们的。
你能听得出来？
那是。
炮火一阵一阵的，打一阵歇一阵。直到日头落山，我们才接到冲锋命令。我昏昏沉沉地从沟里爬起来，跟着吴班长跳上沟崖，朝村寨那面跑。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四周围到处是奔跑的士兵，像淌大水一样，像赶街一样，挤来挤去的，我一时不小心，就让一个斜地里跑过来的兵把我给挤倒了。混乱中，我感到脊背上被人踩来踩去的。开始还感到疼，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天已经黑了。我挣扎着爬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吴班长他们早已经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就朝着村寨的方向跑。隐隐约约的只见路上到处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有我们部队的，也有日本鬼子的，枪支扔得到处都是。我来到村庄，村庄其实已经不存在了，它让鬼子的炮火炸的炸烧的烧，这时候只见没有燃尽的烟这儿那儿的冒着。我在这些冒烟的村寨里走了一圈，最后总算找到了班长，他抱着枪，目光痴呆地坐在一堆冒烟的火堆旁，在他的周围还有三个班里的战士，都缺胳臂少腿的。
班长，我喊了一声。
吴班长抬头看了看我，石蛋，你还活着。
我好好的，班长。
这就好，这就好。
我们班其他人呢。
都不在了。
其他班排的人呢。
吴班长望望我，没说什么。坐下吧，坐下休息一会，石蛋。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次战斗，我们全连最后就剩下了十二个人，也就是正常的一个班的编制。连队干部从连长到排长都死了，剩下我们吴班长就是这个连最大的官了。
吴班长后来就当了连长。
连队很快补充了兵员，我这个当了没几天的兵接替了吴班长的职务，成了一连一排一班的班长。打完这一仗，我们又开始转移，那一段日子，感觉中从来没有过休停的时候，不是我们追着小鬼子打，就是小鬼子追着我们打。以怒江为界，一会儿江西一会儿江东。大家都不记得日子是怎样过去的，只有印象中山上的树叶一会绿了一会黄了，花开了又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我说，是半夜吗？
吴班长随口说，半夜。
可是一直到天亮，也没见小鬼子的半个人影。我困得要死，就靠着沟岸打起盹来，迷迷糊糊中我看见花儿吹着口弦从一片开满油菜花的田野里朝我走来，她走路的样子就像是在跳舞。她穿着艳丽的绣花衣服，挑花裤子，清晨的阳光照在她花一样的脸上，显得那样美丽动人，我跟她生活了这么长的日子，还从来没有见她这样美丽这样开心过。花儿走啊走，半天了却总也走不到我的身边来。花儿，我就朝她大声喊。花儿好像没听似的，还是那么慢慢地走，眼看就到我身边了，我揉揉眼一看，花儿却成了梅子。她完全一副江湖女侠的打扮，扎着绑腿，系着牛皮腰带，腰间还别着一支盒子枪。我从来没见过梅子这种打扮。正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了人。梅子就走到我身边来，拉着我的手笑笑，幺弟，她喊我。声音还是那么银玲儿似的好听。
我说，梅子，怎么会是你。
我是花儿。她说。
不，你不是花儿，你是梅子。
我就是花儿。她说。
好好好，我不管你是花儿还是梅子，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们这是在哪儿？
你忘了夜来香了。
没忘。
你忘了，你啥子都忘了。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忘呢。
你忘了姐。
姐。
我给你的观音还在吗？
当然在，我说着，就从胸前拉出来给她看。这几年来这尊观音一直戴在胸前，有她的保佑，我身处任何险境，都平安无事。要不然，我想我也许活不到今天了，这应该感谢梅子。
你还真的没丢，梅子说。
我怎么会呢，姐。
你想我吗，幺弟。
想。
真的想？
真的想。
我也想，想幺弟，想死了，幺弟。她有些害羞的样子。
哎。
我不是叫你哪。说着她就把手伸过来摸我的小弟。我浑身像火一样烧起来，我知道她想做坏事了。
幺弟。
你坏呀老姐，我说。我就伸手去抱她。
就在这时候，我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醒。睁开眼睛，发现太阳正暖烘烘地照在身上。战斗已经打响了。一发发炮弹就在沟崖上爆炸开来。我只看见崖上的树木一根根被拦腰折断，像是被狂风吹断一样，歇在树上的鸟儿也吓着了，叽叽喳喳叫着乱飞乱撞，羽毛雪片一样抖落下来，在跳跃的日光中飞舞着。
接着又静下来。
我问身边的吴班长，我们怎么还不打呢。
吴班长转头望望我，说，别慌，上面还没命令呢。
这时又有一阵的很尖利刺耳的声音从沟外面的草丛中传过来，那种声音有点像山里蟒蛇出洞的声音。
我跟吴班长说，好像有蟒蛇游过来了。
吴班长一听就笑了起来，你呀你呀，你还石蛋呢，现在哪儿来的蟒蛇，是炮弹的声音。
像，像蛇。我说。
是吗。
当然，我对吴班长的这种口气很不满意，好像我是说谎一样，事实上就是像。后来我才明白，吴班长是北方大平原一个小镇上的人，那里根本就见不到蛇。
是鬼子打炮吧，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我又问
吴班长仔细听了听，说，好像还有我们的。
你能听得出来？
那是。
炮火一阵一阵的，打一阵歇一阵。直到日头落山，我们才接到冲锋命令。我昏昏沉沉地从沟里爬起来，跟着吴班长跳上沟崖，朝村寨那面跑。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四周围到处是奔跑的士兵，像淌大水一样，像赶街一样，挤来挤去的，我一时不小心，就让一个斜地里跑过来的兵把我给挤倒了。混乱中，我感到脊背上被人踩来踩去的。开始还感到疼，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天已经黑了。我挣扎着爬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吴班长他们早已经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就朝着村寨的方向跑。隐隐约约的只见路上到处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有我们部队的，也有日本鬼子的，枪支扔得到处都是。我来到村庄，村庄其实已经不存在了，它让鬼子的炮火炸的炸烧的烧，这时候只见没有燃尽的烟这儿那儿的冒着。我在这些冒烟的村寨里走了一圈，最后总算找到了班长，他抱着枪，目光痴呆地坐在一堆冒烟的火堆旁，在他的周围还有三个班里的战士，都缺胳臂少腿的。
班长，我喊了一声。
吴班长抬头看了看我，石蛋，你还活着。
我好好的，班长。
这就好，这就好。
我们班其他人呢。
都不在了。
其他班排的人呢。
吴班长望望我，没说什么。坐下吧，坐下休息一会，石蛋。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次战斗，我们全连最后就剩下了十二个人，也就是正常的一个班的编制。连队干部从连长到排长都死了，剩下我们吴班长就是这个连最大的官了。
吴班长后来就当了连长。
连队很快补充了兵员，我这个当了没几天的兵接替了吴班长的职务，成了一连一排一班的班长。打完这一仗，我们又开始转移，那一段日子，感觉中从来没有过休停的时候，不是我们追着小鬼子打，就是小鬼子追着我们打。以怒江为界，一会儿江西一会儿江东。大家都不记得日子是怎样过去的，只有印象中山上的树叶一会绿了一会黄了，花开了又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