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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天堂 天堂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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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夏收后,赶上一个新米节,这正好是我出生百日,两个节赶在一起,是个好时节。

    新米节在农村是一个较为隆重的节日,俗称“吃新米饭”。这是我们当地自古以来庆祝丰收的节日,夏天农民第一次丰收,要舂出新米,做成各种样式的食品,杀鸡宰鸭,请来客人,摆上几桌宴席,品尝新米,举杯同庆。慢慢地发展,虽然少了大排场,大摆宴席,但还是会请客人来吃饭。最传统的,祭祀少不了,各种新米做的食品少不了,有糯米包子、团子、年糕、寿司一类,嘴馋的孩子们最喜欢这一天,因为有好多好吃的,自家不做邻居也会给。

    我的出生百日按理也是我们家一个隆重的节日,要好好庆祝一番的。在农村,一个孩子出生会有许多节日,比如生日、满月、百日、周岁、十岁,都会请来所有亲戚和客人,摆上几桌,热热闹闹的,无论贫贱,基本每家都会做,只是规模大小不同而已。为了喜庆,感谢村人,同时亲人们见面增进感情,这是真正内涵;另一方面,来作客必须有礼物,一旦请到就要带点小礼来,比如孩子的穿戴,还有的带土特产吃的一类,或者贵重金银首饰,或者送钱,当时不兴送钱,总之不能是空手,这已经成为习俗。

    还有一个重头戏,既然要办,还要请来客人,那么就必须感谢全村人。感谢的方法是送全村人一些食品小吃,比如包子、寿司、曲饼、糖果。大部分小吃都是用糯米或面粉做的,虽然不多,但感谢之意还是要表达。这当然会花上主人家一笔钱,所以办之前,主人家一定会商量,全面衡量,办好了,才不会让村人笑话。当时,处于文革中,饭刚好够吃,谁家都比较紧张,于是大多数人家就省了大排场,只请自家亲人吃一两桌,再送全村人一点小吃,也是要心痛好一阵的。

    在我的百日之前,我的父亲李国兴为我的这个节日犯愁了。虽然我祖父是一个县长,但我家是中农,除了祖父全家都在农村,家境一般。我家是声名在外,很受人尊敬,不过经济条件并不宽裕。我的百日和新米节赶在一起,我父亲想好好置办一场,风光一下。

    “呃,那个事吧,我想我们出点钱,让你家买点包子饼干送一下全村。又是新米节,我想办一下全村的酒,我估计30桌吧。”

    “这事我们先商量一下,回头还要请孩子她奶奶拿个主意。我是觉得吧,送全村的包子我们还是送得起,但这30桌,我们哪有这么多粮食和菜啊?”

    “粮食不够向村里借点,同时杀一头猪,之后我们再慢慢还,大队长这个应当会同意的。”当时每家每户分的粮食基本够吃,但村上还有部分粮食储备,猪也是集体养了归村上,都需要借。我父亲是村大队副队长,我祖父更是大官,借这些一点都不成问题。

    “我想你妈也不太会同意,这只是一个面子,我们可以把排场办小一些,弄个十来桌,各方面就好周转,我们也不用操那么大心力在30桌上。”我母亲先抬出婆婆,提出了反对意见。

    “但这不让人小看了么?我们这样的人家,面子还是要的,家华又是他爷爷的长孙,办小了人家会说我们小气,笑话我们,他爷爷脸上也挂不住啊?孩子一生能有几回啊,这次办大,以后小打小闹就行了。”父亲抬出祖父,还是坚持他的意见。

    “回头你还得跟妈商量一下,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多帮些忙就是!”母亲较为忍让,有分歧还得“大人”拿意见,毕竟还是奶奶当家。

    然而,父亲请示奶奶的结果,让他很是丧气,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奶奶言语恳切地告诫父亲:“国兴啊,你考虑事情还是不周到,爱面子,爱出风头,这可要不得。你想想啊,我们现在被划为中农,你父亲当县官也是一个正直的人,拿的是国家的工资。你要搞这30桌的排场,明显不是要冒富吗?别人还以为我们家有很多钱,以为你爸是一个贪官,这是把你爸往火坑里拉啊,万万要不得。”

    停了一下,奶奶还有话要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知轻重缓急,我们家现在并不宽裕,办个普通的十桌也要咬咬牙的。你是不知道,你爸跟我说过,好多正直的老干部被拉下手,打入牛棚,全家都被当成是无产阶级的敌人给打倒了,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我也一直担心害怕,我并不希望你父亲再往上走,万一被别人给妒忌上了,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我们现在无论做人做事要低调,在外面说话千万别瞎说,宁愿做老黄牛,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我和你爸经常说,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为老百姓多做些实事,这才是人民的父母官,希望你将来也是。”

    听了奶奶这一番教诲,父亲不多说话了,他知道奶奶是对的,要低调。上完初中的父亲,在村里已经是一个很高的知识分子。不过父亲的生活经历丰富一些,小时候跟母亲生活在农村,上小学跟父亲在乡里,周末回家;上中学单独在县里,也是周末回家。这些年父亲基本上没脱离农村,受母亲的影响更大,上中学时羡慕人家县里的孩子,沾染了一些不好习惯,争强好胜,喜欢攀比,吃好的穿好的。回到村里也是一个有文化的人,沾了祖父的光,很年轻就当上了村大队的副队长,尾巴还是有些翘翘。

    我父亲初中毕业后,祖父并没有给他安排什么清水衙门的美差,因为祖父当时放粮被撤了,在家做了两年农民。按理祖父有这个关系能让父亲找个“商品粮”工作,但还是让他回到农村,成为家中一个主力。两年后,我祖父复职后,也没有把父亲带出去,即便后来做了副县长,依然没让我父亲进城。

    之所以这样,奶奶最清楚,因为文化大革命被整倒的官员有一大批,祖父做官确实想为民做些事情,如果不幸,也就一人不幸,不希望全家受到牵连,还是踏踏实实做个农民好,于是我父亲一直在农村没有动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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