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堂 天堂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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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里村200亩晚稻还是收回来了,这完全是用肩挑出来的血汗粮,不知凝聚了多少人的汗水。收回稻子,村大队长开恩,准许多下米,饱吃两天。这两天,是全村人一年来最幸福的日子,半年都没好好痛快吃过一顿饱饭,于是抓紧机会拼了命地吃。大口嚼着白花花的米饭,没有好菜,都干死了,添些腌萝卜、红薯藤子,村民一个个吃得很香。不料,第二天,就有一位老汉贪恋米饭和腌萝卜,吃得过多,撑死在床上,死时肚子还是鼓胀鼓胀的。家人悄悄把他埋了,这样的笑话还是传了出去。
县里的头头们还是下去了解到实情,知道旱灾很严重。但上面依然没有改变粮食征收计划,县里头头们也犯了难,把各公社书记叫去开会,商量对策。
“显而易见,是我们自己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省里没有改变粮食征收计划,地区没有改变粮食征收比例。倒是我们到处放卫星,把单季粮产说成二千斤三千斤,于是我们去年开始就向农民多征收了粮食。如果按照57年,还是征收60%,但亩产标准是年1000斤,而不是今年的2000斤,是我们自己提得太高,翻了一个倍。糟糕的是今年大旱灾,老百姓吃饭都成问题,还怎么上交粮食?”李振生首先提出自己的意见。
“老李,你是一个老革命,你应当从大局出发,向党中央和上级看齐。你的意思很明确,不就是说要免除老百姓的粮吗?今年的确受灾,但受灾不等于不交粮啊。要向先进看齐,不要学农民这些小思想,自私自利,总想着保住自家这几颗粮。我们要支持中央,支持革命建设,要坚决彻底地贯彻好中央的方针政策,不打折扣。”县委书记用中央的帽子压人。
一席官话,把众人的想法都打下去,谁都很聪明,没人再敢唱反调。最后商量的结果是,粮还得继续交,至少要收一半。用县委书记的话说,“要在灾害中树立先进典型,向中央交一份满意答卷。”
三里村收上来的200亩晚稻,在村民们痛楚的眼神中,又被拉走一半。剩下的粮食,只够三里村百多户人家过一个冬,第二年开春之后就要闹春荒。为了把粮食接济到明年夏天,村干部不得不再将伙食标准降低。这下,村民更是饿了,尤其是小孩子们,整天喊着要吃饭,可不到饭点,就是不开锅。父母只好在吃饭的时候,把自己的饭匀些给孩子吃,经常是大人比小孩都吃得少。
秋后,村北头沙土地里的一些红薯和花生,也是挑水浇灌的,没有干死,都统一收了。半夜,便有人看到红薯地里有鬼,第二天再去瞧沙土地,红薯和花生地里都被翻了一遍,才知昨夜是有人来抄剩余的红薯、花生。这不足为怪,因为收获红薯花生后,总会有些边角没有被挖到,饥饿的人家正是看中这个档子,深夜再去刨一遍,收获能吃上好多天呢。后来者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便不顾白天黑夜,纷纷在这片沙土地上再次抢挖,最后这块沙地是被刨出许多黄泥来了,彻底翻了几个遍。
除了吃大锅饭,各家都分到百来斤粮食,可以自己支配,用来招待客人或煮粥吃,还可以用来养鸡养鸭养狗什么的。现在,人都吃不上饭,还未等到过年,便开始杀鸡宰鸭,狗基本上不用喂,还可以看门,因此得以保留下来。
天公就在跟人们唱反调,渴望了一年的大雨,该下的时候不下,不需要的时候它却来了,就像积蓄已久的眼泪,一下起来就没停,入冬后一直下了一个礼拜,立马江满塘满。这冬雨,不仅下得大,还很缠绵,没有停的意思,叫人寒心。雨水除了储蓄作用,便没有什么大作用。不过,精明的村大队长还是看到一些希望,叫人把田翻耕,种上萝卜,到冬天和来年开春就有萝卜吃了,虽然不能充饥,至少可以解决菜的问题。
干旱的教训是深刻的,与其让天饿死,不如自己想办法。那场冬雨过后,村大队长和几个干部商量,决定从枫江河开一条通向稻田的沟。枫江在村子北边二里远,离稻田有一段距离,中间隔着一片沙土地。这条河是赣江的一条支流,水流不断,当时村民们正是从这里挑水灌溉的。在没有机器灌溉的前提下,水车也汲不到水,人力挑水是唯一解决的办法。
由于隔着一条堤坝,挑水必须从江里挑上来,上上下下,然后走过沙土地,再把水再挑到还有一段距离的田里。如果在沙土地开上一条沟,连接堤坝和稻田,直接挑水从大坝顶上倒下来,水就可以从沟中流向远处的田里,这样能省好多力,效率也快得多。原先来回一趟要10来分钟,挖成沟后,只需把水从江里挑上坝顶,2分钟就足够。
这可是一个好主意,说干就干,村民们带着锄头铁锹前往,轰轰烈烈地开挖通水沟。尽管饥饿,大家还是干得很积极,毕竟这关系到三里村以后的生死存亡。这条沟挖了十来天,总算挖好,就在大家收工回家的时候,一个人从沟里爬上来,摇摇晃晃的,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沟旁的湿泥地里。
他就是强仔的父亲李振林,是个补锅匠,身体不好,有咳嗽病,加上最近又饿又累,坚挺地干完活,最后一刻晕倒下去。村大队长和社员赶紧把他扶起来,送到村里先让赤脚医生看病,醒来后给他端来一大碗饭,他狼吞虎咽起来,神采很快就恢复过来,原来他是饿晕的。强仔一直抱着父亲的腿在哭,生怕父亲离他而去,这会眼巴巴地望着父亲的饭碗。李振林最后不忍吃完这碗饭,留了三分之一给儿子吃,村人看了无不黯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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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里村200亩晚稻还是收回来了,这完全是用肩挑出来的血汗粮,不知凝聚了多少人的汗水。收回稻子,村大队长开恩,准许多下米,饱吃两天。这两天,是全村人一年来最幸福的日子,半年都没好好痛快吃过一顿饱饭,于是抓紧机会拼了命地吃。大口嚼着白花花的米饭,没有好菜,都干死了,添些腌萝卜、红薯藤子,村民一个个吃得很香。不料,第二天,就有一位老汉贪恋米饭和腌萝卜,吃得过多,撑死在床上,死时肚子还是鼓胀鼓胀的。家人悄悄把他埋了,这样的笑话还是传了出去。
县里的头头们还是下去了解到实情,知道旱灾很严重。但上面依然没有改变粮食征收计划,县里头头们也犯了难,把各公社书记叫去开会,商量对策。
“显而易见,是我们自己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省里没有改变粮食征收计划,地区没有改变粮食征收比例。倒是我们到处放卫星,把单季粮产说成二千斤三千斤,于是我们去年开始就向农民多征收了粮食。如果按照57年,还是征收60%,但亩产标准是年1000斤,而不是今年的2000斤,是我们自己提得太高,翻了一个倍。糟糕的是今年大旱灾,老百姓吃饭都成问题,还怎么上交粮食?”李振生首先提出自己的意见。
“老李,你是一个老革命,你应当从大局出发,向党中央和上级看齐。你的意思很明确,不就是说要免除老百姓的粮吗?今年的确受灾,但受灾不等于不交粮啊。要向先进看齐,不要学农民这些小思想,自私自利,总想着保住自家这几颗粮。我们要支持中央,支持革命建设,要坚决彻底地贯彻好中央的方针政策,不打折扣。”县委书记用中央的帽子压人。
一席官话,把众人的想法都打下去,谁都很聪明,没人再敢唱反调。最后商量的结果是,粮还得继续交,至少要收一半。用县委书记的话说,“要在灾害中树立先进典型,向中央交一份满意答卷。”
三里村收上来的200亩晚稻,在村民们痛楚的眼神中,又被拉走一半。剩下的粮食,只够三里村百多户人家过一个冬,第二年开春之后就要闹春荒。为了把粮食接济到明年夏天,村干部不得不再将伙食标准降低。这下,村民更是饿了,尤其是小孩子们,整天喊着要吃饭,可不到饭点,就是不开锅。父母只好在吃饭的时候,把自己的饭匀些给孩子吃,经常是大人比小孩都吃得少。
秋后,村北头沙土地里的一些红薯和花生,也是挑水浇灌的,没有干死,都统一收了。半夜,便有人看到红薯地里有鬼,第二天再去瞧沙土地,红薯和花生地里都被翻了一遍,才知昨夜是有人来抄剩余的红薯、花生。这不足为怪,因为收获红薯花生后,总会有些边角没有被挖到,饥饿的人家正是看中这个档子,深夜再去刨一遍,收获能吃上好多天呢。后来者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便不顾白天黑夜,纷纷在这片沙土地上再次抢挖,最后这块沙地是被刨出许多黄泥来了,彻底翻了几个遍。
除了吃大锅饭,各家都分到百来斤粮食,可以自己支配,用来招待客人或煮粥吃,还可以用来养鸡养鸭养狗什么的。现在,人都吃不上饭,还未等到过年,便开始杀鸡宰鸭,狗基本上不用喂,还可以看门,因此得以保留下来。
天公就在跟人们唱反调,渴望了一年的大雨,该下的时候不下,不需要的时候它却来了,就像积蓄已久的眼泪,一下起来就没停,入冬后一直下了一个礼拜,立马江满塘满。这冬雨,不仅下得大,还很缠绵,没有停的意思,叫人寒心。雨水除了储蓄作用,便没有什么大作用。不过,精明的村大队长还是看到一些希望,叫人把田翻耕,种上萝卜,到冬天和来年开春就有萝卜吃了,虽然不能充饥,至少可以解决菜的问题。
干旱的教训是深刻的,与其让天饿死,不如自己想办法。那场冬雨过后,村大队长和几个干部商量,决定从枫江河开一条通向稻田的沟。枫江在村子北边二里远,离稻田有一段距离,中间隔着一片沙土地。这条河是赣江的一条支流,水流不断,当时村民们正是从这里挑水灌溉的。在没有机器灌溉的前提下,水车也汲不到水,人力挑水是唯一解决的办法。
由于隔着一条堤坝,挑水必须从江里挑上来,上上下下,然后走过沙土地,再把水再挑到还有一段距离的田里。如果在沙土地开上一条沟,连接堤坝和稻田,直接挑水从大坝顶上倒下来,水就可以从沟中流向远处的田里,这样能省好多力,效率也快得多。原先来回一趟要10来分钟,挖成沟后,只需把水从江里挑上坝顶,2分钟就足够。
这可是一个好主意,说干就干,村民们带着锄头铁锹前往,轰轰烈烈地开挖通水沟。尽管饥饿,大家还是干得很积极,毕竟这关系到三里村以后的生死存亡。这条沟挖了十来天,总算挖好,就在大家收工回家的时候,一个人从沟里爬上来,摇摇晃晃的,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沟旁的湿泥地里。
他就是强仔的父亲李振林,是个补锅匠,身体不好,有咳嗽病,加上最近又饿又累,坚挺地干完活,最后一刻晕倒下去。村大队长和社员赶紧把他扶起来,送到村里先让赤脚医生看病,醒来后给他端来一大碗饭,他狼吞虎咽起来,神采很快就恢复过来,原来他是饿晕的。强仔一直抱着父亲的腿在哭,生怕父亲离他而去,这会眼巴巴地望着父亲的饭碗。李振林最后不忍吃完这碗饭,留了三分之一给儿子吃,村人看了无不黯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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