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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歌嫌珠贯曲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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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既已唱罢,清音脉脉绕梁不休。众人回味再三,旦觉胸臆间余香芬芳,甘甜华美,再咀嚼前情,益发心潮难平,或慨叹或思慕,园子里一时人声泱泱。

    也有明眼人见此戏牵扯出本朝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桩谋逆案,恐沾染上是非,于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只埋头一旁苦吃。

    要论起这桩谋逆案,其实可追溯到先元承帝时期。冠军侯赫连清城初投军时年不过十四,因其武艺过人,破格被录入先锋营中,时年恰逢元承帝亲征匈奴瓦剌部。几场小捷后,元承帝刚愎自用,后援未至则孤军深入王庭。这一场战役激斗惨烈异常,帝师精锐虎贲卫几乎损伤殆尽才护得元承帝安然撤离,而自左浑王刀下救出元承帝的正是当时还只是个无名小卒的赫连清城。此后,元承帝感念其恩,封为右骁骑将军。他领兵驻守丰州对抗匈奴十数年,期间历大小战役不下五十余次,未尝一败,被敕为“冠军侯”,威名远震北疆。二十三岁时尚公主,云珂公主乃元承帝幺女,聪睿敏慧,最为帝所钟爱。婚后二人鹣鲽情深,育有三子。此时的赫连侯,人生得意风光无限。

    然而世间事,盛极必衰、月盈则亏,莫不如是。元承四十一年,帝崩于留仙殿,陈王继位,号仁庆。仁庆一年春,匈奴归邪大单于亲率三军南下,四十万人马来势汹汹压向边境,而沧、丰两州守军时不足七万,赫连侯只好一面避其锋芒,加派小股兵力迂回干扰,一面速向朝廷请援。仁庆帝垂问左右,国丈萧义山答曰:“臣素闻冠军侯治军有方,其麾下将士皆可以一当十,今不过区区四十万众,又何足惧哉?况且,南朝大理早对我国虎视眈眈,一旦发兵北上,则守备虚弱,若予其可趁之机,悔之晚矣。”故未发一兵一卒。

    赫连清城苦候三月,援兵不至,粮草将竭,不得不正面迎敌,又因督军通敌,血战六日后被擒。归邪大单于亲来劝降,赫连拒不受,单于感佩其忠勇,遂放归故土。便有人对上谗言:“赫连侯身沐两代皇恩,行事却是不忠不仁。这次若非其贪功冒进,我军未必惨败如斯,其视下为草菅,此为不仁;败后被俘,大周军威扫地,理当自刎以赎之,却苟活求全,此为不忠。且其能全身而回,又焉知不是私通敌国之故?臣观赫连,其意不善、其心有异、其行当诛。”

    仁庆帝为人深沉多疑,闻言不欲辨得真假,借机先夺其兵权帅印,后又下诏曰:赫连氏怀谋逆之心,所图不轨,令诛九族。幸得当时的贞太后(元承帝后)求情,才改为将赫连氏十五岁以下的男子流放充军、女子没入贱籍。

    帝诏甫下,全军哗然,几生兵变。仁庆帝忌惮之心更甚,命人秘密锁拿,不经三司会审,隔日腰斩于市。坊间又有流言道,仁庆帝暗地里又加派死士一路追杀流放的赫连氏,昔日威慑宇内的赫连一姓自此后竟再无人可承扬香火。

    严荀忆起往事,心底叹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首席,那里正推杯交盏好不热闹,璨璨灯火衬得那几张眉目鲜活飞扬,三人又都是天生贵胄,举止间难掩狂狷气势,即使离着稍远也能叫他感受真切。

    连侯压下心事,正对着左右频频劝酒,神色妥贴自如,任他盯得仔细竟也瞧不出半点纰漏;秦王闻得好曲,早已酒不醉人人自醉,散冠披发击节以和,一派风流跳脱模样;独剩了个燕王正襟危坐,声色犬马仿佛俱不在六识之内。

    他冷眼觑去,此情此境真如一幅泼墨大写意,看则散漫随意,好似不费思量信手捏来,实在又是处处丘壑,步步有局,一草一叶一花一木,满纸皆是心思。他处世自认有所恃而无所顾,此时心中却也不免多了份好奇,更有些微的期待――这盘迷局,刀光剑影各逞心机,究竟又会是谁能走到最后?他想着,嘴角不禁浮上一丝饶有兴味的笑容。

    忽听上头道声“赏”,铜钱纷落,下雹子般叮叮咚咚砸在三郎和瞿素如的脚边,二人久经场面全不放在心上,自有角落里候着的小弟子们蜂拥上来抢拾。稍后另有扎着大红喜绒的几锭元宝用银盘子托了使人赐下,两人接过,朝上首一个浅浅施礼、一个盈盈做福以示谢意。

    秦王身名在外,素喜同这些三教九流的厮混,此番见了这般的神仙人物,更是爱煞。连叠声的命人请上来,待他们走近,细细打量之下,越看越觉得出尘不凡,男子殊丽女子柔媚,难得眉宇间又都别有一股锐气逼人,不流于俗。

    秦王极是欢喜,啧啧赞叹道:“两位妙音,确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今日里饱得耳福,毓夙愿得偿,幸哉。”说着便离席想要亲手替二人置酒,不巧几上酒壶已空,连侯见了忙吩咐下去端来新酒,斟了三杯,递于二人后他自己先干为敬,三郎与瞿素如对望一眼,均觉盛情难却,也陪着一并饮了。

    瞿素如初闻酒香,只觉淡爽清冽,哪料得乍一入喉却是犷烈异常,令她几乎要呛咳出声,因不欲失礼只好苦苦忍住,到底还是辣出些泪来。不由心道奇怪:这酒香同酒味怎地如此南辕北辙?这般想着,一念忽而闪过,心底继而一凛,暗自凝聚内力运行一周天,除了心口略感灼烧,想是因为酒劲绵长之故,其余各处经脉并无异常,可无端端的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她想了想,偷着捏了把三郎的手心,提醒他多加留神。

    秦王这厢又自饮了三大杯,他历来量浅只宜小酌,今日心情畅快便不管不顾多喝了些,此际已然微醺,举手投足间隐约有了些狂态,他对着二人哈哈笑道:“既闻君之弦歌,毓亦当投桃报李。”

    就见他散衣赤足,以箸击樽,扬声高歌:“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见注)

    唱罢将玉箸随手一抛,身子斜侧,依上翠羽暗金罗的锦靠,因前头太过纵情酣畅,长发已见微乱,自白玉的额头上滑落几丝,略有湿意,仿佛青青丝柳沾了浓春细雨,垂垂迢迢,旖旎有思。他凤眼半眯,醉意朦朦,仰头问:“毓浸淫音律十数载,自问于此一道没有小乘,也算下得过番苦功,今班门弄斧,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三郎听完一曲,不知怎地脸色略略发青,此刻秦王问话,他也只是勉强一笑,却不作答。瞿素如微低了头,轻道:“秦王殿下随口一吟,已强过他人许多。”

    秦王显见得对这般敷衍的回应很不满意,将手恹恹一挥,道:“二位不愿指教,毓自不会相逼,若毓真要信了这些阿谀奉承,又何必求教于二位?罢了,罢了,自是一腔真情真意付水流。”

    瞿素如也不辩驳,只淡淡一笑,垂头不语。三郎面色渐缓,闻言却摇头道:“秦王殿下有所不知,并非我夫妇二人不肯指点,而是这梨园曲艺历来讲求‘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苦练固然重要,却比不过悟性。以在下愚见,殿下秉赋上乘,所缺者即为悟。悟与不悟只隔一线,好比是佛家论禅,有顿悟亦有渐悟,或在当下或在彼时抑或是无,时运天命却又不是我等可预见的了。故而仅单论殿下的资质,拙荆先前所言,倒也并非搪塞之语。”

    秦王怔怔听着,忽道:“这样说来,竟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三郎笑得云淡风轻,“正是。”

    秦王豁而开颜,“既如此,更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因问:“之前看唱本时,毓对这《锦瑟灰》开场的那支诵子印象颇深,今日为何没有听闻?”

    三郎瞬时呼吸一乱,瞿素如耳中听得分明,便娓娓言道:“秦王殿下好记性,那支诵子名为《神女入梦》,只因班中拉龙头弦子的师傅不小心伤了手,不得已便撤了。若扫了诸位的兴致,民妇这厢赔罪了。”说着袅袅一拜。

    秦王道:“既是赔罪,如何这般没有诚意?”见瞿素如面有难色,又笑:“这事又有何难?如今这儿便有个现成的师傅摆着。”说话间将眼光转向连侯,冲他睐睐眼,目中笑意腾腾。

    连栖夜正喝着酒,闻言倒呛了一口,急忙摆手:“王爷莫要寻开心寻到连某身上,多年不练,早就手生了,丢人也不赶着在自个儿家门口,好歹也让我留两分体面。”

    秦王奇道:“本王不过白说一句,你倒是有一箩筐子话在这儿候着呢。”又问朱非,道:“本王记得,上回让你巴巴地赶着送来米芾的蜀素帖,有人感激涕零,似乎还说了一堆什么‘以后有求必应’之类的,可有此事?”

    朱非忍笑瞄了连栖夜一眼,道:“爷记得清楚,的确是有这档子事儿。那人的原话是‘王爷若有请,莫不相从’。”

    秦王点头:“是了,既一拍两散,本王可不能让人占了便宜去,回头记得差人把那帖子要回来。”朱非笑应了声“是”。

    连栖夜听他们主仆二人一搭一唱编派自己,不自在地咳嗽两记,道:“是了是了,连某拼着贻笑大方,也必得让王爷尽兴而归。”于是唤人取来一把龙头弦子,自顾捻音调弦,神态专注。秦王在旁嘻嘻笑看。

    瞿素如与三郎眼眸相接,见他目中意甚决绝,暗自叹息一声:罢了。心中决断已下,就仿佛尘埃落定,终有归宿,于是愈加不畏不俱,她的神情坦然,注视他的目光则更为依恋,那眼波温柔如水,一点一滴浸润他的眉头,他的眼眉轮廓似乎也转而柔和下来,两人此刻俱是同一种的心思:生死好歹都在一处,亦无可憾。那四目交缠中便渐渐多了点相濡以沫的味道。

    连栖夜五指一轮,如地泉乍涌,珠珠玉玉,琳琅四散。他和颜看向瞿素如,笑问:“这调可对?”

    瞿素如避开他的目光,握紧袖中暗藏的迷药,点了点头。弦音再起,她转眸对着三郎柔柔一笑,二人同时举步分去两边。

    琴弦缓挑,婆娑迷离,如月下江波氤氲漫漫,水气缭绕中她的身姿渺渺,恰似神女乘云而来。美目流盼,华彩重生,朱唇微启,吐息如兰,“天开碧波潭,青女驾鹤来,饮遍九重筵,醉入红尘间。”

    琴声脆拨,她随之微一旋身,仿佛自高处而下,徐步曳曳,衣裾姗姗,化雨润物悄然入梦。“好墨难画青莲姿,尘霜不掩冰雪色,襄王若怜神女意,轻风微雨两相随。”她端详着少年入睡的脸孔,忽而惆怅:“逐月寄风流,花开惹相思。芳华不长伴,恐把佳期误。劝君惜取眼前人,莫待来年如相问,胭脂摧尽空嗟恨。”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高渺,仿佛已远遁而去。

    酣眠的少年方才醒来,回忆梦中,若有所失:“盈盈暗香去,疑似玉人来。韶光徒自老,空把佳期负。欢情未接春已敛,四顾茫茫自难见,人间不得觅真颜。”

    连栖夜指尖使力,弦音越捻越紧,颇有凄婉之意。三郎的调子不升反降,靡靡中更添伤郁:“朝梦夕非,时光如许,年华如锦,一声吹裂,念从前,离恨总成欢。”

    字字句句落进耳中,他手下依旧不停,心头却早已是恍恍惚惚,仿佛又将少年时的心境重历一遍,一时又是欢喜又是凄惶,百味纠缠,竟辨不出是苦是甜。正迷茫间,眼前突然一团浓雾爆起,一道白光如电直指他咽喉而来。

    注释:引自苏轼的《望江南》(超然台上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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