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饮恨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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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恨长江
1
冯小贤泪汪汪地坐在江滩公园的石凳上，满目愁怅地望着奔腾不息的江涛沉思着。岁月的风霜雪剑，在她的眼角过早地刻下几条鱼尾纹，满头秀发出现几根银丝。丰满的身材削瘦了很多，两颊上的酒窝不再有甜美的感觉，倒是像充满生活苦涩的涡漩。
冯小贤自从因丈夫葛旺调动工作被公司强制辞退后，她就被迫加入了失业大军，丈夫调动，妻子遭如此残酷报复，她怎么也想不通。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一天，风和日丽，主管公司人事的助理古云召坐在自已办公室里，他抖动着右腿，左手从牙缝里轻轻地拽出一根肉丝，打了一个带酒气的饱嗝，喝两口茶，把报纸摊开慢慢地看起来。
从汤逊湖吹来的一阵清风顺着窗子窜入，掀起窗帘，吹散桌子上的文件，他忙用镇尺压了压又埋头看他的报纸。
人力资源部干事小龚拿着工程师葛旺请求调离的申请报告递给助理古云召。古助理看了看小龚，鼻子吭了吭，用不屑一顾的口吻说：“昨天不是给你说了，让你找葛旺谈话嘛。要让他明白，现在三条腿的大公鸡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得是，让他不要太看重自己，要正视自身的价值。中国不是人少了，而是人多了。”
小龚听完上司的训斥感到很委屈，找人谈话应该是领导的事，不是干事所能完成的。再说谈话也不能那样去谈啊！她把葛旺的请调报告放在古助理的办公桌上，悄悄地离开了。
葛旺，40岁，年富才溢，长一个地中海似的聪明脑瓜，连铸专业高级工程师。被称为小方坯连铸专家，脸型像他的小方坯断面。脑子里都是结晶器、引锭杆、足辊、弧长等各种参数。
自去年提出调离后，公司一直没有批准。在公司看来，40岁的人都是技术骨干，正处于如日中天的大好年华，调离对公司是一损失。但在葛旺看来，自己在公司并没有充分发挥才能，工作不开心。
人啊，是否受到重用不一定都要得到擢拔捞个一官半职，重要的是有一个愉快的工作氛围，他感到工作环境使他受到了极大的压抑。
在他人看来，葛旺有车有房有贤妻，只要安于现状就可平安过日子。但他并不这样想，他认为一个好的工作环境能使人心情舒畅，能以更大的激情投入工作。反之则会对工作失去乐趣，事事处于被动状态，这样不利于发掘大脑皮层下蜂窝状组织中积蓄的潜在能量而使自己的专业技术得到更高的提升。
人的需求是分多方面的，公司最近几年的发展使职工收入大幅度提高，单从物资需求而言，这种需求应该说得到了满足。但需求并不仅限于物资，还有心理上的需求。
当人们普遍认为一个人所付出的劳动与所得到报酬严重不符时，当他们意识到自己以体力的透支为代价所创造的劳动价值被少数企业高管以极其悬殊的比例肆意占有时，在心理上就会产生一种抵触情绪。这时物资需求已不再是第一位，人们这时需要是心理上的平衡。
在现代企业管理中，平均主义早被人扬弃，已不再是人们追求的目标，因为社会已不是打土豪，分田地的时代。但过份的分配悬殊，势必会给员工心理上造成落差。久而久之，公司与员工之间就会产生一种离心力，离心力的最终表现一是消极怠工，二是调离远走。
现在国企高管敛财的手段巧妙而隐蔽，往往以合法的名义把公司资产堂而皇之攫入自己囊中。目前国企高管普遍采用的手段是以发行内部股的形式聚敛财富，因为这种方式既可以规避贪污之嫌而免除牢狱之苦，又可以轻而易举地一夜暴富。
中国一般民众其实都还多少保持着逆来顺受的传统心态，日子过得去都不会生事。但一旦超过他们认为的忍耐极限也会释放出一些能量，这就是备受关注的“群体性事件”频发现象。这种“群体性事件”在农村常常表现为征地不公，在城市常常表现为分配不公。
在知识群落，通常不会发生“群体性事件”，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无奈的调离或怠工，用这种消极的做法表示自己对分配不公的抗议。
当人们受到行政方面的挤压时，常常会想到工会，企望工会能为职工排难解忧，但就中国的国情而言似乎很难做到。就工会的形成史而言，它是与行政同时诞生的一对双胞胎，和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同属双胞胎一样。在近代社会，随着工业革命的出现，产生了资产阶级。工人为了和资方斗争，维护自己的权益成立了工会组织。因此工会和行政是一对矛盾的对立统一体。在日本，工会叫着劳工组合。一名员工一旦被提升为科长，就要自动退出工会。在劳动者看来，当了科长，就成了资方人员，就必须离开工会。
中国由于具有自己的特色，全体员工不分管理层还是被管理层，都要加入工会。国有企业中的工会负责人和行政高管同属管理阶层，双方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当职工权益受到侵害时，工会往往站在行政方面而不替职工说话。受工会龚断的职代会，其作用也仅是对行政首长的报告举手表决，别无他用，职代会已经成了公司标榜民主的招牌。
在沿海经济发达地区，一些私企纷纷成立自己的工会组织，这种自发组织起来的工会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人自治组织。在一些国有企业，员工的正当权益因得不到维护也试图成立自己的工会。这种类似上世纪八十年代波兰团结工会的组织往往得不到上级的认可而夭折。
孔子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所谓均，不仅是利益，还包括机会。大到整个社会，小至一个公司，一旦能做到基本的机会均等，分配不至于过分悬殊，社会就会保持稳定，否则，所谓群体性事件的暴发是不可避免的。
专家指出，政府应对贫富差距除了社会保障机制外，还应采取其他行之有效的措施，可谓一语中的。
不同国企高管人员之间收入的相互攀比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在市场经济社会，财富已成了地位的象征，用何种手段敛财，他们并不在乎。如今聚敛的财富越多越荣耀，情人越多越自豪。因为越富有就越会受到人们的尊崇，当财富达到一定程度时，还能被“选入”人大当代表，至少也能弄个政协委员显示一下。
历史学家熬有介事地说，私有制和阶级的出现是人类社会的巨大进步。但如果进步到人类都成了自私动物，对物资的追求贪得无厌，什么都想据为己有（包括女人），社会到了无官不贪的地步，这种进步还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回到你有我有大家有的原始共产主义社会，大不了没有电视看。
中国宋朝，从立国到灭亡，一直都在抵抗外来种族的袭扰。到了南宋末年，朝政腐败，内忧外患，国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当时一位哲人曾说，如果武官不怕死，文官不贪财，倾天下之力，何患女真不灭？当然豪言壮语不能救国，但哲人的话令人深思。当一个国家贪腐不治时，就会使民心涣散而对政府失去信心。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发展取得了举世公认的成就，但在如何分享改革发展成果、处理不同人群之间收入分配关系方面，仍然面临许多问题和挑战。为逐步理顺我国社会收入分配关系，建立科学合理、公正公平的社会收入分配体系，不可能单纯通过微观的薪酬分配机制实现收入分配公平。因此，还要关注过程公平和结果公平。
2
古云召办公室宽敞而明亮，柜子里摆放着各种技术情报资料，什么“冷轧技术的最新走势”、“高炉喷煤技术”、“rh真空脱气技术”、“国外冶炼技术的最新发展”、“废钢预热技术”等。其实，古助理并看不懂这些，这是摆在那里装个样子，是让外来人员看的，为的是显示一下自己的学问。靠墙的沙发上坐着人力资源部干事小龚和葛旺所在的设计二科科长洪亮。几人在召开一个决定工程师葛旺命运的小型会议。
“人才如水，是流动的，”洪亮说：“有人走也有人来，这非常正常。地震形成的堰塞湖还要开挖明渠放水，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你认为什么原因促使葛旺三番五次地闹着调离？”古云召说。
古云召这一问，早憋一肚子火的洪亮开始讲起来。
他说：“员工对分配不公有意见，你们高高在上听不到下面的牢骚，我是直接与他们接触的，不满情绪都对着我们科长发。他们没有节假日，没有星期天，整天就是赶任务。面对着不断释出放射性元素的电脑屏幕，手握拖着长长尾巴的鼠标，夜以继日地划工程图，眼睛累了揉揉，腰疼了就站一会儿扭扭。他们图的是什么？是为了公司的发展，为了能从大锅汤里多捞点固体物。可他们失望了。严重的体力透支，使这些技术人员90%腰椎和颈椎都成了‘s’型，成了曲轴！可他们所得不及高管的零头多，这合理吗？员工不是长官骑马也要骂娘的人，都认为分配要有差距，但差距不能太过分了。有的员工甚至用剩余价值来找我理论。我能说服他们吗？”
洪科长个子不高，虽貌不压众，但语惊四座。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腹内积蓄的气能像汶川地震一样突然瞬间暴发，机枪扫射似的一席话说得古助理暴跳如雷。他吭两声，揉捏一下鼻子，气急败坏地吼道：“都是谁在发牢骚？把名字写出来！”
“你不是有各科人员名单吗？”洪科长说：“凡名单上的人都有牢骚，也包括我本人。”
古助理面色青紫，嘴唇蠕动半天不知说什么才能镇着这位如此冒犯上司的洪科长，突然，他拍着桌子大声喝道：“不谈这些了，现在议议怎样对葛旺实行制裁，要留住他，不能让他把公司的技术诀窍带走。”
室内气氛严肃而紧张。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严肃气氛。古助理拿起话筒说：“好，那个案子先暂时缓一下，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这是省律师事务所的来电。上个月设计一科有人调走，公司为了阻拦人材流失就起诉他涉嫌技术泄密而提出诉讼，律师收取高额委托费后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起诉书，送达法院后，法院认为证据不足被驳回。律师打电话向古助理报告这一情况后，古助理打算第二天再搜集一些证据作些补充。他认为，只要动脑筋，没有找不到的证据。
关于制裁葛旺的事，古助理拿出三个方案。一是控告葛旺泄露公司技术机密，二是家属冯小贤必须随调，三是葛旺两年内不得从事冶炼方面的工作。并一再强调这是公司总经理和书记的意见，是公司党委的决定，也就是党的决定。
对于制裁，小龚有不同看法。她认为我们是中国公司，不是美国政府，不能动不动就采取制裁手段。制裁不但不会收到好的效果，反而会引职工的反感。去年有一职工，人家神不知鬼不觉不告而别，不久出现在加拿大的霍尔曼公司，不等制裁人已飞了。靠制裁拢不住员工，即使困其人，但不会困其心。最好的方法是营造一个宽松温馨的氛围，让职工在这里工作感到舒心。
关于打官司，龚干事认为也不是必选项。她说：“我们是工程技术公司，不是律师事务所，法制社会不是事事都要通过法律解决争端。前些时候有人写篇小说，内容恰好与公司发生的事相符，咱们就把人家的小说当成举报材料打官司，法院笑我们没事干。后来报社记者介入后，咱们怕事情闹大对公司产生不良影响才偃旗息鼓不了了之。”
小龚谈到此事，古助理有点恼火，认为这无疑是揭自己的伤疤，大声说道：“这与葛旺的调动有关吗？制裁你说不妥，起诉他泄露公司技术机密，你又说证据不足。证据不是被告自己讲出来的，是要我们去发掘！发掘！你懂吗？几千年前的古墓我们还能用洛阳铲发掘出来，想发掘出证据，容易得很，难道比考古还难？再说我们又有强大的律师团作后盾，还能告不倒一个小小葛旺！”
“什么原告被告的，”小龚说：“还没到法庭，人家就成了被告？”
“不告也行，但要制裁，家属冯小贤必须随调。不能放走技术骨干，留下累赘包袱。”
“也不能说家属是包袱，”小龚说：“以前福利分房时，管理层很多负责人都是双职工，制定分房政策时，你们说双职工贡献大，分房除工龄外还要给双职工另外加分，怎么那时是贡献，现在成了包袱？
咱们做事不能象布什反恐，执行双重标准，结果越反恐怖活动越猖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按你的意见怎么处理？”古助理愤怒地说。
“我说不但不制裁，还要开欢送会，让人家给公司留一个良好印象，将来有机会还可以给公司拉项目，树敌不如交友。家属冯小贤还可以留在公司，说不定过不多久葛旺还会再回来。设计三科不是有一职工在外面转一圈，比来比去还不如咱们公司又回来了嘛？因此，我的意见是愿走者礼送出境，愿回者大门敞开，这才能彰显大公司大气度。禁海锁关政策不是咱蓝光工程技术有限公司，是大清国！”
听到古助理强调葛旺的家属冯小贤必须随调时，洪科长说：“这事做得太绝情，你不赶人家，葛旺调到外地，等稳定下来后，家属也会迁走，人家不可能分居两地。”
龚干事把手中的文件夹放下，喝两口矿泉水，说道：“洪科长说得有道理，等葛旺调走后，家属不用咱们赶，人家也会自动离开公司和家人团聚。万一两年后家属去不了，再采取强硬措施也不晚，没有必要现在就做这绝情事。”
小龚和洪科长的发言对于古助理来说都不中意，他一再强调制裁是总经理和书记的共同决定，必须执行，只有这样才能杀鸡惊猴，以儆效尤。古助理对制裁措施又作一下调整，提出，第一，家属冯小贤必须随调。调不走就采取秘密“处决”式逼其下岗，否则不予办理调动手续。第二，两年内葛旺不得从事冶炼专业的设计。在调整后的方案中，删除了控告葛旺泄露技术秘密一项。
“逼其下岗不是最佳选择，”龚干事说：“现在不是前几年企业改制时可以随意秘密‘处决’一批职工，现在没有正当理由不能无故辞退员工，人家要是告到市总工会，公司又多一桩官司。再说了，职工下岗公司是要支付一笔费用的，你能支付吗？”
“那样吧，”古云召沉思片刻说：“让她写一份自动辞职报告，这叫周瑜打黄盖，一家愿打，一家愿挨。两不找，互不欠。”
提到小龚总是反对打官司，古云召有点不耐烦，冲着小龚说：“你总是怕打官司，我不是说了，咱们有强大律师团，常年高薪聘顾省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律师，是省级不是市级律师事务所。葛旺夫妇要起诉，这叫民告官，反了！有几个能告得赢的？法院用的电脑都是我们更新换代淘汰下来白送的，要不是我们的资助，法院能一人一台电脑吗？听说那里的清洁工都有电脑，而且知道是我们蓝光公司送的。你说法院要是受理涉及我们公司的官司，屁股会坐到哪一边？”
古助理越说越有劲儿，鼻子这会儿突然呼吸通畅，鼻音轻了许多，他扶了扶领带，有点得意地说：“上个月请法院院长来公司进行一次普法知识讲座，我们一个红包内封五万元，这叫讲课费。人家收到后说‘谢谢，下次让副院长也来讲一次’，你们知道吗？这叫机会均等。以后再请经济庭长讲一次，我们有这样的特殊关系，再加上阵容强大的律师团，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看了看龚干事，刚才的怒气消失很多，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突然手机响了一下，忙打开，浏览一下中奖短信。随后关机，放回系在腰间的手机盒里。
关于两年内不得从事冶炼专业的设计，洪亮科长有着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这完全是自欺欺人，根本无法做到。人家到了对方公司，做什么工作能掌控吗？葛旺即使同意签署这样的霸王协议，也是一纸空文，毫无约束力。未必我们公司还要花钱顾一线人对葛旺的行动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视不成？公司员工知道这一条款也会笑我们迂腐，智商低。
三人并未讨论出任何统一结果，最后根据古助理的意见，还是对葛旺实行制裁。做法是令其妻冯小贤必须递交自愿辞职报告，才能为葛旺办理调动手续。
唉，事到如此，葛旺感到十分无奈。古人云：“柔软乃立身之本，刚强则惹祸之胎。”这时对抗等于自杀，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好委屈妻子冯小贤“自愿”辞职了。
3
市总工会办公大楼坐落在东风大道中段，新修的门楼两边蹲着两头汉白玉雕塑的石狮，虎视眈眈，显得十分威严。一楼大厅挂着不少锦旗，其中一幅写着“仗仪执言开封府，扶危济困包青天”。听说这是一位被公司无理裁员经总工会调解又重新复工的职工送的，从锦旗的内容可以看出该职工的感激之情何等之深，他把工会办公大楼当成了铁面无私的包公府衙。
从大厅右拐有个群工部，里面几个人员正在议论出国的事。他（她）看着墙上贴着的出国顺序轮流表正在盘算自己下一次出国机会。出国对于群工部的工作人员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儿，人们在盘算去什么国家最合算。
自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以来，出国如潮水。公务的、私务的、考察的、旅游的，名目繁多，其中不乏搭车观光的。搭车观光通常是混杂在公务考察人员中，某省一地级市检察长因涉嫌搭车旅游被挪威拒绝入境，人家的理由是身份与项目无关。
搭车出国是笨人所为，容易被查处。现在普遍的做法是，自己组团。现在能组团的部门很多，像总工会组团就很方便。这样总工会的工作人员就会合情合理地组进去，而且费用全免。看官不知内情，现试举一例说明。例如去日本“访问”，一个星期一人需1万元人民币，总工会把组团通知下发到各基层工会，凡有意参团者每人须缴纳1万2千元，若有十人参加就能收取12万元。12万元就够12人去日本“访问”一周，这样总工会就可以加入两个名额。一名为领队，名曰团长，还有一名就可以在普通工作人员中轮流，任随团秘书。参加的人多了还可以赚钱，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唉，现在人人都在绞尽脑汁赚钱。要是能与权挂上勾，赚钱就容易多了。现在国企高管赚钱的普遍做法是发行内部股而一夜暴富。这是致富的便捷而合法手段，因为这是职代会举手通过的。由于高管的股份巨大，每年仅红利一项就有60~80万元进帐。然后找个借口，不顾公司在银行的负债情况，再以数倍于原始股的价格返还持股人，这样一夜之间就可以变成千万富翁。这要比刘翔赚钱来得快而容易，因为刘翔赚钱是疲于奔命，而发行内部股则是运筹帏幄。
现在赚钱真是五花八门，且看国家人事部等部门是怎么赚钱的。一个人只要在技术杂志上发表几篇论文，你一年就会收到不少会议通知，其中包括国家人事部发的。通知上都写得十分堂皇，研讨内容都是涉及国计民生的大事。不管你的文章与研讨内容是不是有关，你都会作为学者被邀请。
在读完文字激昂的会议内容之后是会议须知。凡与会人员须缴纳会务费5千元，有的要缴8千元，也有上万元的，而且食宿费自理。这样的会议通常是一天“研讨”，三天旅游，会务费用不完就归组织单位所有，这就达到了赚钱目的。
闲话少说，言回正题。话说群工部的工作人员忙碌中有人“咦”了一声，几人围拢过来，原来是她的电脑中发现一条举报信息。文字不长，言简意陔。举报人冯小贤，说的是蓝光公司职工葛旺要求调离，公司为了阻拦人才流失，不予放行。而葛旺执意要走，蓝光公司就强制其妻子冯小贤“自动”辞职才能办理调动手续。
不看则已，一看，几个女同志开始热议起来。有人说这简直是恶霸作风，不是黄世仁的后代，就是南霸天的子孙。有人说这是欺凌弱势群体，也有人说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
这时，办公室主任走进来，听到议论，让把这条信息下载，再整理成材料，等领导从国外出访回来进行处理。
冯小贤自被强制辞职后，心里很不是味道，她热爱自己的工作，留恋自己的同伴，突被解职，感到失去了人生定格，成了流浪儿。
一日，天气晴好，杨树上飘下的绒絮犹如腊月飞雪。她手提尼龙兜袋，无精打采地信步走到附近菜场，像往常一样随意检阅土豆军团和西红柿旅。看到即刻便成刀下冤鬼的军团兵勇，她不由心中一酸，寻思这土豆和人的命运一样，随时都会遭遇不测。想到这些，悲伤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朴倏倏地流下来，随便买些果蔬便魂不守舍地返回家中。
她把果蔬放在地上，用香皂洗洗手，从镜中看了看实在不愿看到的突显憔悴的面容，口不由心地骂了一声古云召，便坐在电脑前打发时间。鼠标在她纤细手指的握拢下移动着，在查询栏中输入双江市总工会的关键词。这时她不禁“噫！”了一声，高兴极了，原来窗口出现“你要投诉吗？”她按提示操作后，出现一张表格，一项项地填写，最后输入投诉内容并发出。
这样的投诉纯粹出于意外行为，因为她知道投诉是没有用的。被公司秘密“处决”的那个倔强老祁头儿投诉多次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听说他还在不停地投诉，说要生命不息，投诉不止。唉，全国上下都在忙着赚钱，谁管这事儿！不过没关系，有没有结果不寄希望，反正又不需粘贴邮票，只当没事与网友聊天，好玩而已。
穿城而过的江水不停地流淌着，时间也像长江一天天地流逝。自三峡大坝建成后，原来混浊的长江水变清了，变绿了。上游大面积植树造林，禁伐保护，再加上大坝拦截，净化了千年浊水，这不能不说是人定胜天的自然奇迹。唉，如果人的心灵能够通过学习这代表那代表，筑起一座理性大坝，像长江流水一样得到净化，弱势群体不再受到强权族层的肆意欺凌该多好哇。
不知过了多少日，冯小贤突然收到一封伊妹儿，是总工会发来的。说的是收到了冯小贤的投诉，正在调查取证，让她耐心等候。
4
蓝光公司的主楼上彩旗迎风招展。大楼一楼的拐角处厕所旁边，有一个不大的房间，昏暗而潮湿。门口挂着“工会主席室”的牌子，这是蓝光公司工会主席柳新的办公室。房间很小，办公桌倒是很大，这与房间面积显得很不协调。四条腿的座椅有两条是用l型铁补强加固着，靠墙摆放着一个破旧的长沙发。
市总工会群工部主任郭乾驱车来到蓝光公司，好不容易找到柳新主席的办公位置，驻足一看很是伤感。不曾想连年荣获各种光荣称号的这个有名工会竟破败到如此地步。上世纪九十年代，这里的工会办公室位于公司情报大楼的四楼，宽敞而明亮。有主席室、副主席室、会议室、接待室、办公室、职工活动室等，连片很多房间，很是气魄。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也难怪。因为现在是市场经济，人们都在忙着为公司的发展而奋力拼博。什么叫发展？发展就是赚钱。工会是不赚钱单位，自然属于历次减员瘦身的对象。现在减到只有柳新主席一个人主持工作，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还没有胡传魁的人马多。不过这里还算好，有的企业干脆取消了工会，说那是一个专与行政领导找茬的组织。
郭乾进入主席室，与柳新握手寒喧。他扫视着墙上挂满的历年荣获的名目繁多的各种奖状，除了没有联合国授予的奖状外真可谓应有尽有。
两人谈话直接切入正题，郭乾说：“市总工会接到蓝光公司冯小贤的投诉信，反映说她的丈夫要调走，公司强迫她‘自愿’辞职，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这件事是经公司党委讨论过的，”柳新说：“自愿辞职是她自己写的，不能叫强迫。”
“投诉人反映那是在公司的强迫下才写的，要是不写自愿辞职报告就不给她的爱人葛旺办理调离手续。”
“是，她的爱人是技术骨干，”柳新看看郭乾的阴沉表情说：“公司不肯让他离开才采取这个制裁措施。”
郭乾认为这是严重侵犯职工权益，他来的目的就是进行调解，希望能够解除对投诉人的制裁，为职工申张正义。但不料下属基层工会不予配合，完全站在行政一侧，工作无法开展。
“我们作为工会干部应该站在职工方面维护受害方权益，”郭乾说：“不然工会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不维护职工权益，群众还会支持我们吗？”
柳新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原则上是那样的，实际上不易做到。基层工会的专职主席工资由本单位发给，不是从上级工会领取，因此我的行动都会受到本单位党政领导的制约。另一方面，工会主席这一职务也是由公司党委推荐，实际是单位领导任命的，关系处理不好，以后的工作不好开展。”
柳新的确是实话实说。基层工会的专职主席不是群众直选，而是由公司任命，并享受同级副职待遇，属高管层。无论从权力上还是利益上，都与公司高管构成一个荣辱与共的联合体，职务属官派，即人们常说的属“资方”代表。在这种奇妙关系下，怎么可能指望工会为职工说话呢？
郭乾是市总工会有名的调解能手，经他调解的案子枚不胜数，可这次碰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
“如果公司不收回对冯小贤能制裁，市总工会愿意为投诉人聘请律师打官司。”
“打官司必须有原告出庭，”柳新说：“现在没有原告，你怎么去告？”
对于打官司，柳新胸有成竹，根据以往发生的几起劳动纠纷，职工作为自然人与法人较量没有一个成功的。首先公司常年高薪聘顾一个阵容庞大的律师团，他们个个巧舌如簧，人人都是咬文嚼字的专家，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明明没理的官司，经他们一辩护都会大获全胜。想到这些优势，他有恃无恐地对郭乾说：“打官司可以，只怕冯小贤不会上诉。”
“制裁是蓝光公司的一贯做法吗？”郭乾说：“据我了解到的情况，并不是所有技术骨干调走，其家属都必须调离公司的。”
“你说的这种情况有，”柳新在座椅上移动一下屁股说：“人际关系是复杂的，群众也有所议论，不过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人人平等。五个指头伸出还不一样长呢，何况是五颜六色的人群？常言说得好，人比人气死人；木比木，做供桌摆酒肉，做凳子，垫屁股。你看同样是木，差距多大啊！有的人调走，没有受到制裁，必有奥妙关系，不过有谁去调查这些呢？”
“有的人制裁，有的人不制裁有什么原则吗？”
“没有，全凭长官意志。”
“你们不是曾经组织职工学习《劳动法》，还进行过开卷考试吗？你这个工会还得过组织奖，职工的劳动权利是要得到保护的啊。”郭乾说完抬头看了看墙上挂满的各种证书。
“那是市总工会布置的任务，总得完成啊。再说了，职工的劳动权利要保护，但公司的用工权利也同样要得到保护啊。”柳新回答得很轻松。
“如果冯小贤愿意作为原告上诉，你作为工会负责人能帮助她打这个官司吗？”
“不能。根据《工会法》，工会是在党的领导下开展工作，我是公司党委任命，我要对公司负责，对党负责。对冯小贤进行制裁是党委的决定，也就是说是党的决定，我必须服从。”
“公司党委能代表党吗？”郭乾说。
“当然。如果党委会，党委书记不能代表党，那么党岂不成了空壳，你说呢？”柳新讲得很来劲儿，“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是党的一贯政策，人才也是国有资产，而且是重要资产。对调走的人进行制裁就是维护党的利益。”
“人才流失又不是流到海外，不都是在咱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吗？”郭乾说。
“不，要是流失到海外倒好，可现在不是这种情况，”柳新极为认真地说：“流到海外不会对本公司构成威胁，流到对手公司就会严重危害我们的生存。你知道，市场竞争是多么的残酷与无情，用‘你死我活’这个词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所以说自古同行是冤家。”
柳新的高论让郭乾十分不解，他不由想起末代皇帝溥仪说的把大好河山“宁赠友邦，不予家奴”的话。溥仪出卖的是国家利益，换来的是苟且偷生，当日本人的儿皇帝。而蓝光公司的制裁理论仅仅是“同行是冤家”吗？
郭乾的调解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他要求拜见蓝光公司总经理和书记，试图以市总工会的名义做些疏通工作，但遭到柳新的拒绝。
“你找他们没用，”柳新说：“你即使找到他们，总经理和书记也会让你与我直接恰谈，像职工维权的事都属于我管。我们公司的领导都是厅级，怎么会处理这样的小事？再说了，他们也不会接见你。对不起，别伤心，我讲的全的真话。”柳新把“接见”一词讲得特别重。
“他们现在家吗？”郭乾问。
“不在，都在国外考察。”
郭乾彻底失望了，他告别了“资方”代表柳新主席，回到了总工会并向上级汇报了处理未果的情况。
在对弱势群体的援助中，郭乾从没有打过退堂鼓，这次他动摇了。不过他还是坚持认为，若调解不成，就通过法律途径为冯小贤讨回公道。
很快他联系到冯小贤，但令他不解的是冯小贤不肯上诉。原因很简单，她的家人还有在蓝光公司上班的，父母虽已退休，但退休金要从蓝光公司领取。如果诉诸法律，家人肯定会受到更可怕的报复，由于怕家人受到株连，她只好默默忍受着公司对自己的不公正制裁。
郭乾感到很无奈，受助人不愿借助法律维护自己的权益使他感想颇多。唉，弱势群体就应该任人宰割吗？这就是以人为本的精髓体现吗？
冯小贤听到调解无果之后感到很失望。坐在江滩上石凳上，看着翻腾的江水，内心也在翻腾着，沉思着。工作没有了，原有的工龄没有了，医疗保险没有了，原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只剩空空两只手，成了真正的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
轮船的汽笛声使她从沉思中惊醒。看着茫茫的大江，她对生活的憧憬，对工作的热爱，此时成了肥皂泡影因失业而彻底破灭。她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到水边，望着脚下的流水心里像打破的酱坛，酸甜苦辣一应俱有。她想到爱她的丈夫，懂事的孩子，幸福的家庭似乎都成了过去，今后的生活使她感到茫然。此时的她感到无助，感到愤怒，感到不平，感到绝望。在内心感到困惑和不解时，在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一瞬间，她理了理头发，回头看了看大堤上的望江亭，便一头扑入滔滔的大江。
风掠过江面轻轻地吹拂着江滩上的防浪柳，一个本该有着幸福家庭的冯小贤就这样消失在漩涡里。生命就是这样无情地结束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此时，蓝光公司的大礼堂布置得隆重而庄严，党委书记端坐在主席台上，振振有词地宣讲由古助理起草的学习三个代表、以人为本、关爱职工的政治辅导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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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冯小贤泪汪汪地坐在江滩公园的石凳上，满目愁怅地望着奔腾不息的江涛沉思着。岁月的风霜雪剑，在她的眼角过早地刻下几条鱼尾纹，满头秀发出现几根银丝。丰满的身材削瘦了很多，两颊上的酒窝不再有甜美的感觉，倒是像充满生活苦涩的涡漩。
冯小贤自从因丈夫葛旺调动工作被公司强制辞退后，她就被迫加入了失业大军，丈夫调动，妻子遭如此残酷报复，她怎么也想不通。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一天，风和日丽，主管公司人事的助理古云召坐在自已办公室里，他抖动着右腿，左手从牙缝里轻轻地拽出一根肉丝，打了一个带酒气的饱嗝，喝两口茶，把报纸摊开慢慢地看起来。
从汤逊湖吹来的一阵清风顺着窗子窜入，掀起窗帘，吹散桌子上的文件，他忙用镇尺压了压又埋头看他的报纸。
人力资源部干事小龚拿着工程师葛旺请求调离的申请报告递给助理古云召。古助理看了看小龚，鼻子吭了吭，用不屑一顾的口吻说：“昨天不是给你说了，让你找葛旺谈话嘛。要让他明白，现在三条腿的大公鸡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得是，让他不要太看重自己，要正视自身的价值。中国不是人少了，而是人多了。”
小龚听完上司的训斥感到很委屈，找人谈话应该是领导的事，不是干事所能完成的。再说谈话也不能那样去谈啊！她把葛旺的请调报告放在古助理的办公桌上，悄悄地离开了。
葛旺，40岁，年富才溢，长一个地中海似的聪明脑瓜，连铸专业高级工程师。被称为小方坯连铸专家，脸型像他的小方坯断面。脑子里都是结晶器、引锭杆、足辊、弧长等各种参数。
自去年提出调离后，公司一直没有批准。在公司看来，40岁的人都是技术骨干，正处于如日中天的大好年华，调离对公司是一损失。但在葛旺看来，自己在公司并没有充分发挥才能，工作不开心。
人啊，是否受到重用不一定都要得到擢拔捞个一官半职，重要的是有一个愉快的工作氛围，他感到工作环境使他受到了极大的压抑。
在他人看来，葛旺有车有房有贤妻，只要安于现状就可平安过日子。但他并不这样想，他认为一个好的工作环境能使人心情舒畅，能以更大的激情投入工作。反之则会对工作失去乐趣，事事处于被动状态，这样不利于发掘大脑皮层下蜂窝状组织中积蓄的潜在能量而使自己的专业技术得到更高的提升。
人的需求是分多方面的，公司最近几年的发展使职工收入大幅度提高，单从物资需求而言，这种需求应该说得到了满足。但需求并不仅限于物资，还有心理上的需求。
当人们普遍认为一个人所付出的劳动与所得到报酬严重不符时，当他们意识到自己以体力的透支为代价所创造的劳动价值被少数企业高管以极其悬殊的比例肆意占有时，在心理上就会产生一种抵触情绪。这时物资需求已不再是第一位，人们这时需要是心理上的平衡。
在现代企业管理中，平均主义早被人扬弃，已不再是人们追求的目标，因为社会已不是打土豪，分田地的时代。但过份的分配悬殊，势必会给员工心理上造成落差。久而久之，公司与员工之间就会产生一种离心力，离心力的最终表现一是消极怠工，二是调离远走。
现在国企高管敛财的手段巧妙而隐蔽，往往以合法的名义把公司资产堂而皇之攫入自己囊中。目前国企高管普遍采用的手段是以发行内部股的形式聚敛财富，因为这种方式既可以规避贪污之嫌而免除牢狱之苦，又可以轻而易举地一夜暴富。
中国一般民众其实都还多少保持着逆来顺受的传统心态，日子过得去都不会生事。但一旦超过他们认为的忍耐极限也会释放出一些能量，这就是备受关注的“群体性事件”频发现象。这种“群体性事件”在农村常常表现为征地不公，在城市常常表现为分配不公。
在知识群落，通常不会发生“群体性事件”，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无奈的调离或怠工，用这种消极的做法表示自己对分配不公的抗议。
当人们受到行政方面的挤压时，常常会想到工会，企望工会能为职工排难解忧，但就中国的国情而言似乎很难做到。就工会的形成史而言，它是与行政同时诞生的一对双胞胎，和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同属双胞胎一样。在近代社会，随着工业革命的出现，产生了资产阶级。工人为了和资方斗争，维护自己的权益成立了工会组织。因此工会和行政是一对矛盾的对立统一体。在日本，工会叫着劳工组合。一名员工一旦被提升为科长，就要自动退出工会。在劳动者看来，当了科长，就成了资方人员，就必须离开工会。
中国由于具有自己的特色，全体员工不分管理层还是被管理层，都要加入工会。国有企业中的工会负责人和行政高管同属管理阶层，双方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当职工权益受到侵害时，工会往往站在行政方面而不替职工说话。受工会龚断的职代会，其作用也仅是对行政首长的报告举手表决，别无他用，职代会已经成了公司标榜民主的招牌。
在沿海经济发达地区，一些私企纷纷成立自己的工会组织，这种自发组织起来的工会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人自治组织。在一些国有企业，员工的正当权益因得不到维护也试图成立自己的工会。这种类似上世纪八十年代波兰团结工会的组织往往得不到上级的认可而夭折。
孔子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所谓均，不仅是利益，还包括机会。大到整个社会，小至一个公司，一旦能做到基本的机会均等，分配不至于过分悬殊，社会就会保持稳定，否则，所谓群体性事件的暴发是不可避免的。
专家指出，政府应对贫富差距除了社会保障机制外，还应采取其他行之有效的措施，可谓一语中的。
不同国企高管人员之间收入的相互攀比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在市场经济社会，财富已成了地位的象征，用何种手段敛财，他们并不在乎。如今聚敛的财富越多越荣耀，情人越多越自豪。因为越富有就越会受到人们的尊崇，当财富达到一定程度时，还能被“选入”人大当代表，至少也能弄个政协委员显示一下。
历史学家熬有介事地说，私有制和阶级的出现是人类社会的巨大进步。但如果进步到人类都成了自私动物，对物资的追求贪得无厌，什么都想据为己有（包括女人），社会到了无官不贪的地步，这种进步还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回到你有我有大家有的原始共产主义社会，大不了没有电视看。
中国宋朝，从立国到灭亡，一直都在抵抗外来种族的袭扰。到了南宋末年，朝政腐败，内忧外患，国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当时一位哲人曾说，如果武官不怕死，文官不贪财，倾天下之力，何患女真不灭？当然豪言壮语不能救国，但哲人的话令人深思。当一个国家贪腐不治时，就会使民心涣散而对政府失去信心。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发展取得了举世公认的成就，但在如何分享改革发展成果、处理不同人群之间收入分配关系方面，仍然面临许多问题和挑战。为逐步理顺我国社会收入分配关系，建立科学合理、公正公平的社会收入分配体系，不可能单纯通过微观的薪酬分配机制实现收入分配公平。因此，还要关注过程公平和结果公平。
2
古云召办公室宽敞而明亮，柜子里摆放着各种技术情报资料，什么“冷轧技术的最新走势”、“高炉喷煤技术”、“rh真空脱气技术”、“国外冶炼技术的最新发展”、“废钢预热技术”等。其实，古助理并看不懂这些，这是摆在那里装个样子，是让外来人员看的，为的是显示一下自己的学问。靠墙的沙发上坐着人力资源部干事小龚和葛旺所在的设计二科科长洪亮。几人在召开一个决定工程师葛旺命运的小型会议。
“人才如水，是流动的，”洪亮说：“有人走也有人来，这非常正常。地震形成的堰塞湖还要开挖明渠放水，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你认为什么原因促使葛旺三番五次地闹着调离？”古云召说。
古云召这一问，早憋一肚子火的洪亮开始讲起来。
他说：“员工对分配不公有意见，你们高高在上听不到下面的牢骚，我是直接与他们接触的，不满情绪都对着我们科长发。他们没有节假日，没有星期天，整天就是赶任务。面对着不断释出放射性元素的电脑屏幕，手握拖着长长尾巴的鼠标，夜以继日地划工程图，眼睛累了揉揉，腰疼了就站一会儿扭扭。他们图的是什么？是为了公司的发展，为了能从大锅汤里多捞点固体物。可他们失望了。严重的体力透支，使这些技术人员90%腰椎和颈椎都成了‘s’型，成了曲轴！可他们所得不及高管的零头多，这合理吗？员工不是长官骑马也要骂娘的人，都认为分配要有差距，但差距不能太过分了。有的员工甚至用剩余价值来找我理论。我能说服他们吗？”
洪科长个子不高，虽貌不压众，但语惊四座。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腹内积蓄的气能像汶川地震一样突然瞬间暴发，机枪扫射似的一席话说得古助理暴跳如雷。他吭两声，揉捏一下鼻子，气急败坏地吼道：“都是谁在发牢骚？把名字写出来！”
“你不是有各科人员名单吗？”洪科长说：“凡名单上的人都有牢骚，也包括我本人。”
古助理面色青紫，嘴唇蠕动半天不知说什么才能镇着这位如此冒犯上司的洪科长，突然，他拍着桌子大声喝道：“不谈这些了，现在议议怎样对葛旺实行制裁，要留住他，不能让他把公司的技术诀窍带走。”
室内气氛严肃而紧张。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严肃气氛。古助理拿起话筒说：“好，那个案子先暂时缓一下，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这是省律师事务所的来电。上个月设计一科有人调走，公司为了阻拦人材流失就起诉他涉嫌技术泄密而提出诉讼，律师收取高额委托费后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起诉书，送达法院后，法院认为证据不足被驳回。律师打电话向古助理报告这一情况后，古助理打算第二天再搜集一些证据作些补充。他认为，只要动脑筋，没有找不到的证据。
关于制裁葛旺的事，古助理拿出三个方案。一是控告葛旺泄露公司技术机密，二是家属冯小贤必须随调，三是葛旺两年内不得从事冶炼方面的工作。并一再强调这是公司总经理和书记的意见，是公司党委的决定，也就是党的决定。
对于制裁，小龚有不同看法。她认为我们是中国公司，不是美国政府，不能动不动就采取制裁手段。制裁不但不会收到好的效果，反而会引职工的反感。去年有一职工，人家神不知鬼不觉不告而别，不久出现在加拿大的霍尔曼公司，不等制裁人已飞了。靠制裁拢不住员工，即使困其人，但不会困其心。最好的方法是营造一个宽松温馨的氛围，让职工在这里工作感到舒心。
关于打官司，龚干事认为也不是必选项。她说：“我们是工程技术公司，不是律师事务所，法制社会不是事事都要通过法律解决争端。前些时候有人写篇小说，内容恰好与公司发生的事相符，咱们就把人家的小说当成举报材料打官司，法院笑我们没事干。后来报社记者介入后，咱们怕事情闹大对公司产生不良影响才偃旗息鼓不了了之。”
小龚谈到此事，古助理有点恼火，认为这无疑是揭自己的伤疤，大声说道：“这与葛旺的调动有关吗？制裁你说不妥，起诉他泄露公司技术机密，你又说证据不足。证据不是被告自己讲出来的，是要我们去发掘！发掘！你懂吗？几千年前的古墓我们还能用洛阳铲发掘出来，想发掘出证据，容易得很，难道比考古还难？再说我们又有强大的律师团作后盾，还能告不倒一个小小葛旺！”
“什么原告被告的，”小龚说：“还没到法庭，人家就成了被告？”
“不告也行，但要制裁，家属冯小贤必须随调。不能放走技术骨干，留下累赘包袱。”
“也不能说家属是包袱，”小龚说：“以前福利分房时，管理层很多负责人都是双职工，制定分房政策时，你们说双职工贡献大，分房除工龄外还要给双职工另外加分，怎么那时是贡献，现在成了包袱？
咱们做事不能象布什反恐，执行双重标准，结果越反恐怖活动越猖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按你的意见怎么处理？”古助理愤怒地说。
“我说不但不制裁，还要开欢送会，让人家给公司留一个良好印象，将来有机会还可以给公司拉项目，树敌不如交友。家属冯小贤还可以留在公司，说不定过不多久葛旺还会再回来。设计三科不是有一职工在外面转一圈，比来比去还不如咱们公司又回来了嘛？因此，我的意见是愿走者礼送出境，愿回者大门敞开，这才能彰显大公司大气度。禁海锁关政策不是咱蓝光工程技术有限公司，是大清国！”
听到古助理强调葛旺的家属冯小贤必须随调时，洪科长说：“这事做得太绝情，你不赶人家，葛旺调到外地，等稳定下来后，家属也会迁走，人家不可能分居两地。”
龚干事把手中的文件夹放下，喝两口矿泉水，说道：“洪科长说得有道理，等葛旺调走后，家属不用咱们赶，人家也会自动离开公司和家人团聚。万一两年后家属去不了，再采取强硬措施也不晚，没有必要现在就做这绝情事。”
小龚和洪科长的发言对于古助理来说都不中意，他一再强调制裁是总经理和书记的共同决定，必须执行，只有这样才能杀鸡惊猴，以儆效尤。古助理对制裁措施又作一下调整，提出，第一，家属冯小贤必须随调。调不走就采取秘密“处决”式逼其下岗，否则不予办理调动手续。第二，两年内葛旺不得从事冶炼专业的设计。在调整后的方案中，删除了控告葛旺泄露技术秘密一项。
“逼其下岗不是最佳选择，”龚干事说：“现在不是前几年企业改制时可以随意秘密‘处决’一批职工，现在没有正当理由不能无故辞退员工，人家要是告到市总工会，公司又多一桩官司。再说了，职工下岗公司是要支付一笔费用的，你能支付吗？”
“那样吧，”古云召沉思片刻说：“让她写一份自动辞职报告，这叫周瑜打黄盖，一家愿打，一家愿挨。两不找，互不欠。”
提到小龚总是反对打官司，古云召有点不耐烦，冲着小龚说：“你总是怕打官司，我不是说了，咱们有强大律师团，常年高薪聘顾省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律师，是省级不是市级律师事务所。葛旺夫妇要起诉，这叫民告官，反了！有几个能告得赢的？法院用的电脑都是我们更新换代淘汰下来白送的，要不是我们的资助，法院能一人一台电脑吗？听说那里的清洁工都有电脑，而且知道是我们蓝光公司送的。你说法院要是受理涉及我们公司的官司，屁股会坐到哪一边？”
古助理越说越有劲儿，鼻子这会儿突然呼吸通畅，鼻音轻了许多，他扶了扶领带，有点得意地说：“上个月请法院院长来公司进行一次普法知识讲座，我们一个红包内封五万元，这叫讲课费。人家收到后说‘谢谢，下次让副院长也来讲一次’，你们知道吗？这叫机会均等。以后再请经济庭长讲一次，我们有这样的特殊关系，再加上阵容强大的律师团，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看了看龚干事，刚才的怒气消失很多，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突然手机响了一下，忙打开，浏览一下中奖短信。随后关机，放回系在腰间的手机盒里。
关于两年内不得从事冶炼专业的设计，洪亮科长有着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这完全是自欺欺人，根本无法做到。人家到了对方公司，做什么工作能掌控吗？葛旺即使同意签署这样的霸王协议，也是一纸空文，毫无约束力。未必我们公司还要花钱顾一线人对葛旺的行动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视不成？公司员工知道这一条款也会笑我们迂腐，智商低。
三人并未讨论出任何统一结果，最后根据古助理的意见，还是对葛旺实行制裁。做法是令其妻冯小贤必须递交自愿辞职报告，才能为葛旺办理调动手续。
唉，事到如此，葛旺感到十分无奈。古人云：“柔软乃立身之本，刚强则惹祸之胎。”这时对抗等于自杀，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好委屈妻子冯小贤“自愿”辞职了。
3
市总工会办公大楼坐落在东风大道中段，新修的门楼两边蹲着两头汉白玉雕塑的石狮，虎视眈眈，显得十分威严。一楼大厅挂着不少锦旗，其中一幅写着“仗仪执言开封府，扶危济困包青天”。听说这是一位被公司无理裁员经总工会调解又重新复工的职工送的，从锦旗的内容可以看出该职工的感激之情何等之深，他把工会办公大楼当成了铁面无私的包公府衙。
从大厅右拐有个群工部，里面几个人员正在议论出国的事。他（她）看着墙上贴着的出国顺序轮流表正在盘算自己下一次出国机会。出国对于群工部的工作人员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儿，人们在盘算去什么国家最合算。
自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以来，出国如潮水。公务的、私务的、考察的、旅游的，名目繁多，其中不乏搭车观光的。搭车观光通常是混杂在公务考察人员中，某省一地级市检察长因涉嫌搭车旅游被挪威拒绝入境，人家的理由是身份与项目无关。
搭车出国是笨人所为，容易被查处。现在普遍的做法是，自己组团。现在能组团的部门很多，像总工会组团就很方便。这样总工会的工作人员就会合情合理地组进去，而且费用全免。看官不知内情，现试举一例说明。例如去日本“访问”，一个星期一人需1万元人民币，总工会把组团通知下发到各基层工会，凡有意参团者每人须缴纳1万2千元，若有十人参加就能收取12万元。12万元就够12人去日本“访问”一周，这样总工会就可以加入两个名额。一名为领队，名曰团长，还有一名就可以在普通工作人员中轮流，任随团秘书。参加的人多了还可以赚钱，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唉，现在人人都在绞尽脑汁赚钱。要是能与权挂上勾，赚钱就容易多了。现在国企高管赚钱的普遍做法是发行内部股而一夜暴富。这是致富的便捷而合法手段，因为这是职代会举手通过的。由于高管的股份巨大，每年仅红利一项就有60~80万元进帐。然后找个借口，不顾公司在银行的负债情况，再以数倍于原始股的价格返还持股人，这样一夜之间就可以变成千万富翁。这要比刘翔赚钱来得快而容易，因为刘翔赚钱是疲于奔命，而发行内部股则是运筹帏幄。
现在赚钱真是五花八门，且看国家人事部等部门是怎么赚钱的。一个人只要在技术杂志上发表几篇论文，你一年就会收到不少会议通知，其中包括国家人事部发的。通知上都写得十分堂皇，研讨内容都是涉及国计民生的大事。不管你的文章与研讨内容是不是有关，你都会作为学者被邀请。
在读完文字激昂的会议内容之后是会议须知。凡与会人员须缴纳会务费5千元，有的要缴8千元，也有上万元的，而且食宿费自理。这样的会议通常是一天“研讨”，三天旅游，会务费用不完就归组织单位所有，这就达到了赚钱目的。
闲话少说，言回正题。话说群工部的工作人员忙碌中有人“咦”了一声，几人围拢过来，原来是她的电脑中发现一条举报信息。文字不长，言简意陔。举报人冯小贤，说的是蓝光公司职工葛旺要求调离，公司为了阻拦人才流失，不予放行。而葛旺执意要走，蓝光公司就强制其妻子冯小贤“自动”辞职才能办理调动手续。
不看则已，一看，几个女同志开始热议起来。有人说这简直是恶霸作风，不是黄世仁的后代，就是南霸天的子孙。有人说这是欺凌弱势群体，也有人说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
这时，办公室主任走进来，听到议论，让把这条信息下载，再整理成材料，等领导从国外出访回来进行处理。
冯小贤自被强制辞职后，心里很不是味道，她热爱自己的工作，留恋自己的同伴，突被解职，感到失去了人生定格，成了流浪儿。
一日，天气晴好，杨树上飘下的绒絮犹如腊月飞雪。她手提尼龙兜袋，无精打采地信步走到附近菜场，像往常一样随意检阅土豆军团和西红柿旅。看到即刻便成刀下冤鬼的军团兵勇，她不由心中一酸，寻思这土豆和人的命运一样，随时都会遭遇不测。想到这些，悲伤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朴倏倏地流下来，随便买些果蔬便魂不守舍地返回家中。
她把果蔬放在地上，用香皂洗洗手，从镜中看了看实在不愿看到的突显憔悴的面容，口不由心地骂了一声古云召，便坐在电脑前打发时间。鼠标在她纤细手指的握拢下移动着，在查询栏中输入双江市总工会的关键词。这时她不禁“噫！”了一声，高兴极了，原来窗口出现“你要投诉吗？”她按提示操作后，出现一张表格，一项项地填写，最后输入投诉内容并发出。
这样的投诉纯粹出于意外行为，因为她知道投诉是没有用的。被公司秘密“处决”的那个倔强老祁头儿投诉多次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听说他还在不停地投诉，说要生命不息，投诉不止。唉，全国上下都在忙着赚钱，谁管这事儿！不过没关系，有没有结果不寄希望，反正又不需粘贴邮票，只当没事与网友聊天，好玩而已。
穿城而过的江水不停地流淌着，时间也像长江一天天地流逝。自三峡大坝建成后，原来混浊的长江水变清了，变绿了。上游大面积植树造林，禁伐保护，再加上大坝拦截，净化了千年浊水，这不能不说是人定胜天的自然奇迹。唉，如果人的心灵能够通过学习这代表那代表，筑起一座理性大坝，像长江流水一样得到净化，弱势群体不再受到强权族层的肆意欺凌该多好哇。
不知过了多少日，冯小贤突然收到一封伊妹儿，是总工会发来的。说的是收到了冯小贤的投诉，正在调查取证，让她耐心等候。
4
蓝光公司的主楼上彩旗迎风招展。大楼一楼的拐角处厕所旁边，有一个不大的房间，昏暗而潮湿。门口挂着“工会主席室”的牌子，这是蓝光公司工会主席柳新的办公室。房间很小，办公桌倒是很大，这与房间面积显得很不协调。四条腿的座椅有两条是用l型铁补强加固着，靠墙摆放着一个破旧的长沙发。
市总工会群工部主任郭乾驱车来到蓝光公司，好不容易找到柳新主席的办公位置，驻足一看很是伤感。不曾想连年荣获各种光荣称号的这个有名工会竟破败到如此地步。上世纪九十年代，这里的工会办公室位于公司情报大楼的四楼，宽敞而明亮。有主席室、副主席室、会议室、接待室、办公室、职工活动室等，连片很多房间，很是气魄。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也难怪。因为现在是市场经济，人们都在忙着为公司的发展而奋力拼博。什么叫发展？发展就是赚钱。工会是不赚钱单位，自然属于历次减员瘦身的对象。现在减到只有柳新主席一个人主持工作，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还没有胡传魁的人马多。不过这里还算好，有的企业干脆取消了工会，说那是一个专与行政领导找茬的组织。
郭乾进入主席室，与柳新握手寒喧。他扫视着墙上挂满的历年荣获的名目繁多的各种奖状，除了没有联合国授予的奖状外真可谓应有尽有。
两人谈话直接切入正题，郭乾说：“市总工会接到蓝光公司冯小贤的投诉信，反映说她的丈夫要调走，公司强迫她‘自愿’辞职，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这件事是经公司党委讨论过的，”柳新说：“自愿辞职是她自己写的，不能叫强迫。”
“投诉人反映那是在公司的强迫下才写的，要是不写自愿辞职报告就不给她的爱人葛旺办理调离手续。”
“是，她的爱人是技术骨干，”柳新看看郭乾的阴沉表情说：“公司不肯让他离开才采取这个制裁措施。”
郭乾认为这是严重侵犯职工权益，他来的目的就是进行调解，希望能够解除对投诉人的制裁，为职工申张正义。但不料下属基层工会不予配合，完全站在行政一侧，工作无法开展。
“我们作为工会干部应该站在职工方面维护受害方权益，”郭乾说：“不然工会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不维护职工权益，群众还会支持我们吗？”
柳新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原则上是那样的，实际上不易做到。基层工会的专职主席工资由本单位发给，不是从上级工会领取，因此我的行动都会受到本单位党政领导的制约。另一方面，工会主席这一职务也是由公司党委推荐，实际是单位领导任命的，关系处理不好，以后的工作不好开展。”
柳新的确是实话实说。基层工会的专职主席不是群众直选，而是由公司任命，并享受同级副职待遇，属高管层。无论从权力上还是利益上，都与公司高管构成一个荣辱与共的联合体，职务属官派，即人们常说的属“资方”代表。在这种奇妙关系下，怎么可能指望工会为职工说话呢？
郭乾是市总工会有名的调解能手，经他调解的案子枚不胜数，可这次碰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
“如果公司不收回对冯小贤能制裁，市总工会愿意为投诉人聘请律师打官司。”
“打官司必须有原告出庭，”柳新说：“现在没有原告，你怎么去告？”
对于打官司，柳新胸有成竹，根据以往发生的几起劳动纠纷，职工作为自然人与法人较量没有一个成功的。首先公司常年高薪聘顾一个阵容庞大的律师团，他们个个巧舌如簧，人人都是咬文嚼字的专家，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明明没理的官司，经他们一辩护都会大获全胜。想到这些优势，他有恃无恐地对郭乾说：“打官司可以，只怕冯小贤不会上诉。”
“制裁是蓝光公司的一贯做法吗？”郭乾说：“据我了解到的情况，并不是所有技术骨干调走，其家属都必须调离公司的。”
“你说的这种情况有，”柳新在座椅上移动一下屁股说：“人际关系是复杂的，群众也有所议论，不过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人人平等。五个指头伸出还不一样长呢，何况是五颜六色的人群？常言说得好，人比人气死人；木比木，做供桌摆酒肉，做凳子，垫屁股。你看同样是木，差距多大啊！有的人调走，没有受到制裁，必有奥妙关系，不过有谁去调查这些呢？”
“有的人制裁，有的人不制裁有什么原则吗？”
“没有，全凭长官意志。”
“你们不是曾经组织职工学习《劳动法》，还进行过开卷考试吗？你这个工会还得过组织奖，职工的劳动权利是要得到保护的啊。”郭乾说完抬头看了看墙上挂满的各种证书。
“那是市总工会布置的任务，总得完成啊。再说了，职工的劳动权利要保护，但公司的用工权利也同样要得到保护啊。”柳新回答得很轻松。
“如果冯小贤愿意作为原告上诉，你作为工会负责人能帮助她打这个官司吗？”
“不能。根据《工会法》，工会是在党的领导下开展工作，我是公司党委任命，我要对公司负责，对党负责。对冯小贤进行制裁是党委的决定，也就是说是党的决定，我必须服从。”
“公司党委能代表党吗？”郭乾说。
“当然。如果党委会，党委书记不能代表党，那么党岂不成了空壳，你说呢？”柳新讲得很来劲儿，“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是党的一贯政策，人才也是国有资产，而且是重要资产。对调走的人进行制裁就是维护党的利益。”
“人才流失又不是流到海外，不都是在咱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吗？”郭乾说。
“不，要是流失到海外倒好，可现在不是这种情况，”柳新极为认真地说：“流到海外不会对本公司构成威胁，流到对手公司就会严重危害我们的生存。你知道，市场竞争是多么的残酷与无情，用‘你死我活’这个词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所以说自古同行是冤家。”
柳新的高论让郭乾十分不解，他不由想起末代皇帝溥仪说的把大好河山“宁赠友邦，不予家奴”的话。溥仪出卖的是国家利益，换来的是苟且偷生，当日本人的儿皇帝。而蓝光公司的制裁理论仅仅是“同行是冤家”吗？
郭乾的调解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他要求拜见蓝光公司总经理和书记，试图以市总工会的名义做些疏通工作，但遭到柳新的拒绝。
“你找他们没用，”柳新说：“你即使找到他们，总经理和书记也会让你与我直接恰谈，像职工维权的事都属于我管。我们公司的领导都是厅级，怎么会处理这样的小事？再说了，他们也不会接见你。对不起，别伤心，我讲的全的真话。”柳新把“接见”一词讲得特别重。
“他们现在家吗？”郭乾问。
“不在，都在国外考察。”
郭乾彻底失望了，他告别了“资方”代表柳新主席，回到了总工会并向上级汇报了处理未果的情况。
在对弱势群体的援助中，郭乾从没有打过退堂鼓，这次他动摇了。不过他还是坚持认为，若调解不成，就通过法律途径为冯小贤讨回公道。
很快他联系到冯小贤，但令他不解的是冯小贤不肯上诉。原因很简单，她的家人还有在蓝光公司上班的，父母虽已退休，但退休金要从蓝光公司领取。如果诉诸法律，家人肯定会受到更可怕的报复，由于怕家人受到株连，她只好默默忍受着公司对自己的不公正制裁。
郭乾感到很无奈，受助人不愿借助法律维护自己的权益使他感想颇多。唉，弱势群体就应该任人宰割吗？这就是以人为本的精髓体现吗？
冯小贤听到调解无果之后感到很失望。坐在江滩上石凳上，看着翻腾的江水，内心也在翻腾着，沉思着。工作没有了，原有的工龄没有了，医疗保险没有了，原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只剩空空两只手，成了真正的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
轮船的汽笛声使她从沉思中惊醒。看着茫茫的大江，她对生活的憧憬，对工作的热爱，此时成了肥皂泡影因失业而彻底破灭。她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到水边，望着脚下的流水心里像打破的酱坛，酸甜苦辣一应俱有。她想到爱她的丈夫，懂事的孩子，幸福的家庭似乎都成了过去，今后的生活使她感到茫然。此时的她感到无助，感到愤怒，感到不平，感到绝望。在内心感到困惑和不解时，在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一瞬间，她理了理头发，回头看了看大堤上的望江亭，便一头扑入滔滔的大江。
风掠过江面轻轻地吹拂着江滩上的防浪柳，一个本该有着幸福家庭的冯小贤就这样消失在漩涡里。生命就是这样无情地结束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此时，蓝光公司的大礼堂布置得隆重而庄严，党委书记端坐在主席台上，振振有词地宣讲由古助理起草的学习三个代表、以人为本、关爱职工的政治辅导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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