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羽落凡尘 第十二章 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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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次了。
在半个月中，雅克先后给布伦奇神甫送了六次礼。
“天底下没有真正不爱钱的人！”第一次送礼时，雅克自信满满地宣称，他一定能够拿亮闪闪的金币砸晕副本堂神甫。征收一段时间的治安费、路桥费后，他自认已拥有足够征服布伦奇神甫的“粮草”。
他们第一次送的礼，如果真能搁到布伦奇神甫的头上，绝对能压昏他。那是一尊精钢浇铸的天使像。所求者，不过是关于灰袍人的一点讯息而已。
可惜，布伦奇神甫委婉而坚定地拒绝了。
“也是，想到要送精钢艺术品的人不多，但也应该有那么七八个，他不缺。”瑞舍夫如此总结。
第二次，他们带上了前朝一位圣骑士的宝剑“曙光叹息”，附带一坛七十年藏的“十日”陈酒。
拒绝。
第三次，宗教画大师拿波尼度的名作《天使在人间》摆上了神甫大人案头。那可是五千金币啊！雅克咬牙切齿。
拒绝！
……
有一次，他们甚至远程运来了赤稻城最红的几位姑娘。
无效，无效，还是无效……布伦奇神甫那似乎百年不变的矜持微笑，让他们都产生了在他脸狠踩几脚的冲动。
当第六次送礼也高失败后，恼羞成怒的雅克，简直恨不得找个杀手宰了这个该死的神甫。“妈的，明明是个酒色之徒，接别人的钱也是大把把的，怎么就是不理我们？老子的钱不是钱吗？！”
近百年来，教会的腐败早就不是秘密。布伦奇这位副本堂神甫正是典型的腐败分子——从不禁色，也不禁酒，当然更不禁“贿”，不知有多少贵族、商人从他那里交换到了可观的好处。正因如此，雅克才选择了他而不是本堂神甫作为突破口。
难道说，本地贵族给了他那么多好处，以致于他可以坐看如此多的财富从眼前流走？雅克怎么都不相信，这个神棍是个知足的家伙。正因为想不通，他心里隐隐有种危机感：难道说，那个灰袍人大有来头？
念及此点，他不禁后悔这次轻率的试探。
身为镇长，雅克需要烦心的可不只是这一件事。两名书记官命归黄泉之后，公主殿下没有再派人，雅克对付了十几天公事，就已经烦得不行了，偏偏手下个个是武夫，没有几人能应付得了这个差使，他只能事事亲历亲为。
小窝被烧之后，雅克也懒得再盖新的，索性就搬到前任的官邸里——那是一座三层小楼，就在广场东侧。里边装饰之豪华，远胜过雅克以前的小窝。这里视野开阔，空间又足够大，足以让他布置重兵防卫，安全无虞。
看看案头堆积的文书，再看看旁边闭目冥想的艾梅迪尔，雅克不禁长叹：权力固然是个好东西，却也剥夺了自己的许多时间。以往再忙，他每天都会挤出一定时间冥想，如今为了诸多杂事，却是荒废了许多。
一个小小镇长就如此折腾，莫非自己真不是当官的料？
他不由得想起了初识小魔女时，公主殿下给他上的一课：“遇到鸣冤的臣民，你要能像猪一样哼哼，敷衍过去；遇到怯懦的，你要能像狮子一样，张开大口扑上去；遇到凶恶的，你要能像兔子一样，第一时间跑得没影；一旦手里有了武力，你又要像毒蛇一样凶残，回头就咬……”
莫非，自己真不是当官的材料？
眼看灰袍人所给的期限越来越近，雅克的脾气也越来越糟。
克洛林捧着一本文书进来：“大人，这是本月的民意汇总。”见艾梅迪尔正闭目冥想，他特意放低了声音。
“民意汇总？八角镇还有这种鬼东西？”雅克没好气地翻开文书，上面抄录着小镇居民的一些建议，有赞颂雅克镇长上任以来的众多丰功伟绩的，也有对小镇的未来充满信心的，最多的则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建议。
“听说是从自由城邦那里学来的，几十年前就开始这么干了。广场上设有意见箱，大家都可以往里边扔自己的建议，哪怕骂娘都行，挺有趣的。”克洛林小心地赔着笑，“这些东西不整理汇总一下，根本不能往您案头放。不少穷人用不起羊皮纸，干脆在木版上写上字就扔进箱子了。还有些人不识字，干脆就画画当作建议了，哈哈。”
雅克一目十行地扫过这些汇总材料：“毫无价值！都是歌功颂德的东西。那些说坏话的，你都扔进垃圾桶了吧？”
“不不不！”克洛林干笑道：“小的怎敢堵塞民意，只是排除了一些污言垢语和文理不通、辞不达意而已。”
雅克转眼就翻完了文书：“就这么些？一个月时间，而且是如此巨变的一个月，一个小镇就这么点意见？38条？还都是废话。”
“小人特意追查了今年以来的每月民意记录，这个月是最多的。”克洛林掏出一张羊皮纸：“一月，7条；二月，3条；三月，11条……”算下来，这个月竟是民意暴涌的特殊月份。
雅克哑然失笑：“摆设罢了！再好的东西，移植到我们帝国都要变味，所谓的帝国特色是也！民意？盯个破箱子就重视民意了？笑话！”
克洛林连连称是。
雅克随手将那汇总文书丢开，又拿起另一份文书。他突然停了下来：“前面几个月的汇总，总有几个是提建议或者骂娘的吧？有没有处理情况报告？”
“有，有几个。”克洛林这个临时书记官还是比较称职的，进来报告前做了不少准备工作。“比如一月份，有人揭露，那个帕里斯手下的一个会计有贪污行为。半个月后就有了处理结果：贪污罪行属实，该会计被处以绞刑。”
雅克“哦”了一声：“记住了，克洛林，我们又学了一招。哪天看哪位同僚不顺眼了，就往这箱子里扔张纸。月底时取出来，然后就可以大规模开展调查、落实罪名了。既铲除异己，又能博个尊重民意、倾听民声的好名声，何乐不为……”
“大人英明！”克洛林赔着笑，“那这个民意箱……继续开下去？”
雅克眼睛发亮。“当然！过几天你自己写个建议扔进去，就说小镇上的奸商太多，应该尽快恢复交易税。署名吗……我想想，就叫‘一个义愤填膺的王国臣民’好了。下个月，换个名字再写个相似的建议。这项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是！”穿着书记官服饰的克洛林不伦不类地行了个军礼，兴高采烈地告退。
“等等！在你扔到垃圾桶里的那些东西中，有没有特别一点的？”
克洛林犹豫了一下：“有一块树皮，是一幅奇怪的画……画着一头鹰隼，一头狮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莱尔边界图的图形。”
“哦……没有别的？”
“没有别的，就这三个图形，都被涂成了玫瑰色。小人怀疑这是诋毁大人，污蔑大人与虹月是一路人，所以就没呈上来。”
“污蔑吗？不像……”雅克捏了捏指节，一阵劈啪乱响，“那木板还留着吗？拿来看看。”
玫瑰色……隐隐的，他觉得自己有可能转运了。
这是一块干瘪的松树皮，上边的图形似乎是用小刀之类的利器刻出来的。其主人显然并不擅长绘画，鹰隼与狮子一上一下，都是寥寥几笔，画工粗糙之极。另一边的图形倒是精确了不少，如克洛林所说，确实是莱尔的形状。三个图形都涂了些玫瑰色。
“知不知道是谁投的？有线索吗？”
“没有。”
雅克将这树皮翻了翻去地看了又看，沉思了一会，才挥手让克洛林退下。同时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立刻调查小镇上所有铁匠的详细情况。
他此前根本不知道小镇上还有意见箱这种东西，当然也就没有派人蹲守。但是，线索也不是没有。他抚摩着树皮背面的一处看似烧灼而成的痕迹，若有所思地笑了。
艾梅迪尔刚睁开眼，就看见了雅克的奸笑：“又要算计谁了？还是想到新的苛捐杂税了？”
雅克瞪起了小眼睛：“本镇长爱民如子，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本大人这两天要下去走访民情，你去不去？”
艾梅迪尔轻哼一声，以示不信。
傍晚之前，关于铁匠的情报已经报到雅克案前。他拿起来扫了几眼，当即找瑞舍夫去了。
毕竟比不得大城市，小镇的夜晚漆黑而又寂寥。走在大街上，几乎是寂静一片，只有几户闪着灯光的人家传出人声。月亮偶尔从浮云背后探出头，把洁白的霜花洒在了这片沉寂的土地上。
许多人都不愿意在黑夜出行，但雅克却喜欢。夜的寂静和黑暗让他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在他的印象中，只有早已逝去的母亲的怀抱才能与这苍茫夜色相媲美：温柔、清冷而又满溢着宽容。
同行的瑞舍夫可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如此清冷的夜晚，他更愿意在温暖的被窝里舒舒服服地享受生命的恩赐。
雅克正色道：“体察民情，乃是大人物的必修课，本镇长是好心给你创造晋升大人物的条件。”
胖子嗤之以鼻：“理由太苍白了吧？换个好听的！你的小相好又没跟来，干嘛还要装得一本正经的？”
雅克作大怒状：“什么叫‘小相好’？艾梅迪尔是本人的朋友，好朋友而已！”
胖子暧昧地笑了起来：“好朋友？你居然有强奸好朋友的习惯啊？幸好，幸好，我知道你不好男色。”
雅克立刻无语。
胖子却是穷追不舍：“我说小蚂蚁啊，你不会是在吹牛吧？后来你真的没再碰过她？不可能吧？即使以高等精灵的角度来看，这艾梅迪尔也算是一级货色，老腻在一起你忍得住？”
雅克连连干咳：“本镇长向来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深明大义……”
胖子摇头叹息：“完了，小蚂蚁，你没救了，想必是在逃亡中伤到命根了……美好人生毁于一旦啊！”
雅克脸作猪肝色：“该死的胖子！小心我先废了你！嘿嘿，信不信我让艾梅迪尔赏你几记魔法？我敢担保，在鄙人的指挥下，一记荆棘乱刺就可以让你彻底失去人生乐趣！”
“嘘！”瑞舍夫警惕地看看四周：“小声点！这‘虹月’是死了不少，但也还有一堆！再说，小蚂蚁，就算你不怕暗杀，可每条街道都有你自己布置的暗哨，你就不怕……”
雅克登时醒觉，端正颜容，正气凛然地道：“本大人以民生为重，岂能和你这胖子一般见识！这次就先放过你！”
……
直到临近一家铁匠铺时，兄弟俩才停止了口水仗。
雅克仔细地看了看店名以及外边的摆设，满意地点了点头，亲自上前敲门。
门上迅速开了小洞，里边是个落腮胡子。雅克一看此人脸容就知道，这就是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铁匠吉乌塔。情报显示，这个吉乌塔到小镇定居还不到一年，技艺相当精到，很受居民欢迎。此人独身一人，这铁匠铺就是他的家当。
经过近一个月的折腾，新任镇长大人的模样，小镇上几乎已是无人不识。吉乌塔看到站在外边敲门的竟然是雅克，不禁神色一紧，随即以最快速度打开了大门。
“吉乌塔，生意不错啊。”镇长大人大摇大摆地踱了进来。屋内生着炉子，这铁匠似乎要连夜赶制兵器。“本大人此次夜访，是要听真话，察民情，顺应民心……”
雅克一进门就长篇大论，铁匠听得一脸的茫然。
“刚来不久，你在八角镇住得还习惯吧？”滔滔不绝的雅克突然改用莱尔的土语。
“习惯……”吉乌塔下意识地使用同样的语言。他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微变。
雅克满意地点点头：“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嘛，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好了。本大人能照应的，肯定照应。”
吉乌塔迅速恢复了镇定，恭敬地用通用语回答：“感谢大人关心，小人过得还不错，这里的人对小人都很好，很照顾小人的生意。在大人的治下，小人的生意就更好了，再没有坏人来强收保护费，小人安心多了。”
“这种话，本大人很爱听。”雅克话锋一转，“不过……‘虹月’的人，恐怕很长时间没收你的保护费了吧？”
吉乌塔勉强笑了笑：“小人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不明白？哦……”雅克掏出了那块树皮，“那么，现在你明白了吧？”
“小人不明白。”吉乌塔作茫然状。
“很谨慎嘛，应该的。”雅克轻松地笑笑，“吉乌塔——姑且就当这是你的真名吧——你既然想到要提醒本镇长，为什么见到我却不肯说实话？怕我翻脸不认人？”
他翻过树皮，指着背面的烧灼状痕迹，再次使用莱尔土语：“没注意到吧？你不小心留下的线索。这种痕迹，只有一种液体能够造成——蚀刻液！想不到吧？本大人自小习画，蚀刻画正是本大人最喜欢的一种作画方式，蚀刻液留下的痕迹本大人再清楚不过了。”
他打量着旁边的一具胸甲，上面布满了繁复的蚀刻花纹：“你的蚀刻技艺，相当不错嘛。本大人已经调查清楚了，本镇的铁匠当中，擅长蚀刻技法的只有你一个。”
铁匠沉默了一会，涩声道：“镇长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他也开始使用莱尔土语。
雅克正容道：“那么，直接说吧，你想提醒本大人什么？那幅画的意思，是说‘虹月’和莱尔义军有关吗？”树皮上三个图形都是玫瑰色，而义军的军旗正是一朵怒放的玫瑰——莱尔特有的朱尔特玫瑰。
铁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庄重地向雅克行了个军礼：“非常感谢镇长大人，您使用的是‘义军’，不是‘叛军’。苍狼军团第三大队第五中队，列兵吉乌塔，向您致敬！”
“第三大队第五中队……这么说，你是马洛斯中队长的属下。”
“是！”
雅克眼中异芒闪动：“这么说，我们曾经并肩战斗。”那一场，生死夜袭！连马洛斯中队长都丧了命的生死夜袭！
“是的！小人清楚地记得大人的巨锤雄风。当然，大人不会留意到我这样没用的小兵。”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大人’、‘小人’了，有的只是‘你’、‘我’，有的只是‘我们’而已。”雅克、瑞舍夫的脸色都缓和下来，既然是曾经的战友，那就好说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无比融洽。
雅克微笑道：“刚看到这树皮时，我还担心是‘虹月’的诡计。却不料，果真是自己人。”
谈起刚刚过去不久的那场改变众人命运的战争，三人都感慨不已。议论一番之后，雅克才再次转回正题：“这乱七八糟的‘虹月’，果真和我们的义军有关？”
“大人明鉴！”吉乌塔始终不肯“你我”相称，“这作恶多端的‘虹月’，如今却是我莱尔义军的一大助力，大人可否暂时放他们一条生路？”
雅克皱眉道：“这帮流氓，真有胆子为义军卖命？”
“他们不是为义军卖命，而是要赚义军的钱。”
雅克登时恍然：“铁矿，义军需要斐欧纳子爵的铁矿。这种风险极大的交易，那狗屁子爵自然要让‘虹月’出面，自己躲到背后数钱。”
“是的。形势所迫，我们实在没有多少选择。”吉乌塔叹息道：“在义军的活动范围内，很难找到合适的卖家，我们伟大的祖国母亲控制得太严了！‘虹月’肯跟我们做生意，哪怕是高价，我们也无法拒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义军的武器，至少有一半要靠他们的铁矿。”
“看来，这斐欧纳子爵和‘虹月’的关系，真是尽人皆知啊。”雅克不太自然地笑着，“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问题的关键不是我放不放过他们，而是他们放不放过我。你知道他们进行了多少次刺杀吗？”
“义军也知道这会让大人为难，所以只能请求大人尽可能放‘虹月’一条生路。”
雅克凝思了一会：“‘虹月’没那么简单!吉乌塔，他们组织内有一个神秘的灰袍人，实力非常强，简直和我们的侯爵大人一样强！而且，他和教会有不浅的关系，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嘿嘿，有这样的人在，搞不好我灭他们不成，倒被他们给灭了。”
“神秘灰袍人？从没听说过。”吉乌塔听雅克说了灰袍人的一些情况，还是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你在这个小镇隐蔽下来，主要就是为了和‘虹月’联系吧？有没有见过他们的几个高层？比如说，疾隼？”
“疾隼？我见过一次。斐欧纳子爵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让他的管家亲自和我们谈过一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雅克失声道，“斐欧纳子爵的管家？他就是疾隼？”上次斐欧纳子爵来访，管家也跟着来了，雅克见过他。
吉乌塔愕然：“大人难道不知道？所谓疾隼，正是斐欧纳子爵管家的化身，所以疾隼在‘虹月’里难得露面，一般都是通过炎狮来指挥。唉，也难怪大人不知道，大多数的‘虹月’成员都不清楚这个秘密。”
雅克首次后悔在上次的歼灭战中没留几个活口，以致到现在才从吉乌塔这里得到消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如果他真的是疾隼，那灰袍人又是谁？”这几天，他一度认为灰袍人就是疾隼，听吉乌塔这一说，那就不可能了，斐欧纳子爵的管家和那个灰袍人在身形上差别太大，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再问下去也不得要领，同铁匠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后，雅克便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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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第一次送的礼，如果真能搁到布伦奇神甫的头上，绝对能压昏他。那是一尊精钢浇铸的天使像。所求者，不过是关于灰袍人的一点讯息而已。
可惜，布伦奇神甫委婉而坚定地拒绝了。
“也是，想到要送精钢艺术品的人不多，但也应该有那么七八个，他不缺。”瑞舍夫如此总结。
第二次，他们带上了前朝一位圣骑士的宝剑“曙光叹息”，附带一坛七十年藏的“十日”陈酒。
拒绝。
第三次，宗教画大师拿波尼度的名作《天使在人间》摆上了神甫大人案头。那可是五千金币啊！雅克咬牙切齿。
拒绝！
……
有一次，他们甚至远程运来了赤稻城最红的几位姑娘。
无效，无效，还是无效……布伦奇神甫那似乎百年不变的矜持微笑，让他们都产生了在他脸狠踩几脚的冲动。
当第六次送礼也高失败后，恼羞成怒的雅克，简直恨不得找个杀手宰了这个该死的神甫。“妈的，明明是个酒色之徒，接别人的钱也是大把把的，怎么就是不理我们？老子的钱不是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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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镇长就如此折腾，莫非自己真不是当官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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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自己真不是当官的材料？
眼看灰袍人所给的期限越来越近，雅克的脾气也越来越糟。
克洛林捧着一本文书进来：“大人，这是本月的民意汇总。”见艾梅迪尔正闭目冥想，他特意放低了声音。
“民意汇总？八角镇还有这种鬼东西？”雅克没好气地翻开文书，上面抄录着小镇居民的一些建议，有赞颂雅克镇长上任以来的众多丰功伟绩的，也有对小镇的未来充满信心的，最多的则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建议。
“听说是从自由城邦那里学来的，几十年前就开始这么干了。广场上设有意见箱，大家都可以往里边扔自己的建议，哪怕骂娘都行，挺有趣的。”克洛林小心地赔着笑，“这些东西不整理汇总一下，根本不能往您案头放。不少穷人用不起羊皮纸，干脆在木版上写上字就扔进箱子了。还有些人不识字，干脆就画画当作建议了，哈哈。”
雅克一目十行地扫过这些汇总材料：“毫无价值！都是歌功颂德的东西。那些说坏话的，你都扔进垃圾桶了吧？”
“不不不！”克洛林干笑道：“小的怎敢堵塞民意，只是排除了一些污言垢语和文理不通、辞不达意而已。”
雅克转眼就翻完了文书：“就这么些？一个月时间，而且是如此巨变的一个月，一个小镇就这么点意见？38条？还都是废话。”
“小人特意追查了今年以来的每月民意记录，这个月是最多的。”克洛林掏出一张羊皮纸：“一月，7条；二月，3条；三月，11条……”算下来，这个月竟是民意暴涌的特殊月份。
雅克哑然失笑：“摆设罢了！再好的东西，移植到我们帝国都要变味，所谓的帝国特色是也！民意？盯个破箱子就重视民意了？笑话！”
克洛林连连称是。
雅克随手将那汇总文书丢开，又拿起另一份文书。他突然停了下来：“前面几个月的汇总，总有几个是提建议或者骂娘的吧？有没有处理情况报告？”
“有，有几个。”克洛林这个临时书记官还是比较称职的，进来报告前做了不少准备工作。“比如一月份，有人揭露，那个帕里斯手下的一个会计有贪污行为。半个月后就有了处理结果：贪污罪行属实，该会计被处以绞刑。”
雅克“哦”了一声：“记住了，克洛林，我们又学了一招。哪天看哪位同僚不顺眼了，就往这箱子里扔张纸。月底时取出来，然后就可以大规模开展调查、落实罪名了。既铲除异己，又能博个尊重民意、倾听民声的好名声，何乐不为……”
“大人英明！”克洛林赔着笑，“那这个民意箱……继续开下去？”
雅克眼睛发亮。“当然！过几天你自己写个建议扔进去，就说小镇上的奸商太多，应该尽快恢复交易税。署名吗……我想想，就叫‘一个义愤填膺的王国臣民’好了。下个月，换个名字再写个相似的建议。这项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是！”穿着书记官服饰的克洛林不伦不类地行了个军礼，兴高采烈地告退。
“等等！在你扔到垃圾桶里的那些东西中，有没有特别一点的？”
克洛林犹豫了一下：“有一块树皮，是一幅奇怪的画……画着一头鹰隼，一头狮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莱尔边界图的图形。”
“哦……没有别的？”
“没有别的，就这三个图形，都被涂成了玫瑰色。小人怀疑这是诋毁大人，污蔑大人与虹月是一路人，所以就没呈上来。”
“污蔑吗？不像……”雅克捏了捏指节，一阵劈啪乱响，“那木板还留着吗？拿来看看。”
玫瑰色……隐隐的，他觉得自己有可能转运了。
这是一块干瘪的松树皮，上边的图形似乎是用小刀之类的利器刻出来的。其主人显然并不擅长绘画，鹰隼与狮子一上一下，都是寥寥几笔，画工粗糙之极。另一边的图形倒是精确了不少，如克洛林所说，确实是莱尔的形状。三个图形都涂了些玫瑰色。
“知不知道是谁投的？有线索吗？”
“没有。”
雅克将这树皮翻了翻去地看了又看，沉思了一会，才挥手让克洛林退下。同时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立刻调查小镇上所有铁匠的详细情况。
他此前根本不知道小镇上还有意见箱这种东西，当然也就没有派人蹲守。但是，线索也不是没有。他抚摩着树皮背面的一处看似烧灼而成的痕迹，若有所思地笑了。
艾梅迪尔刚睁开眼，就看见了雅克的奸笑：“又要算计谁了？还是想到新的苛捐杂税了？”
雅克瞪起了小眼睛：“本镇长爱民如子，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本大人这两天要下去走访民情，你去不去？”
艾梅迪尔轻哼一声，以示不信。
傍晚之前，关于铁匠的情报已经报到雅克案前。他拿起来扫了几眼，当即找瑞舍夫去了。
毕竟比不得大城市，小镇的夜晚漆黑而又寂寥。走在大街上，几乎是寂静一片，只有几户闪着灯光的人家传出人声。月亮偶尔从浮云背后探出头，把洁白的霜花洒在了这片沉寂的土地上。
许多人都不愿意在黑夜出行，但雅克却喜欢。夜的寂静和黑暗让他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在他的印象中，只有早已逝去的母亲的怀抱才能与这苍茫夜色相媲美：温柔、清冷而又满溢着宽容。
同行的瑞舍夫可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如此清冷的夜晚，他更愿意在温暖的被窝里舒舒服服地享受生命的恩赐。
雅克正色道：“体察民情，乃是大人物的必修课，本镇长是好心给你创造晋升大人物的条件。”
胖子嗤之以鼻：“理由太苍白了吧？换个好听的！你的小相好又没跟来，干嘛还要装得一本正经的？”
雅克作大怒状：“什么叫‘小相好’？艾梅迪尔是本人的朋友，好朋友而已！”
胖子暧昧地笑了起来：“好朋友？你居然有强奸好朋友的习惯啊？幸好，幸好，我知道你不好男色。”
雅克立刻无语。
胖子却是穷追不舍：“我说小蚂蚁啊，你不会是在吹牛吧？后来你真的没再碰过她？不可能吧？即使以高等精灵的角度来看，这艾梅迪尔也算是一级货色，老腻在一起你忍得住？”
雅克连连干咳：“本镇长向来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深明大义……”
胖子摇头叹息：“完了，小蚂蚁，你没救了，想必是在逃亡中伤到命根了……美好人生毁于一旦啊！”
雅克脸作猪肝色：“该死的胖子！小心我先废了你！嘿嘿，信不信我让艾梅迪尔赏你几记魔法？我敢担保，在鄙人的指挥下，一记荆棘乱刺就可以让你彻底失去人生乐趣！”
“嘘！”瑞舍夫警惕地看看四周：“小声点！这‘虹月’是死了不少，但也还有一堆！再说，小蚂蚁，就算你不怕暗杀，可每条街道都有你自己布置的暗哨，你就不怕……”
雅克登时醒觉，端正颜容，正气凛然地道：“本大人以民生为重，岂能和你这胖子一般见识！这次就先放过你！”
……
直到临近一家铁匠铺时，兄弟俩才停止了口水仗。
雅克仔细地看了看店名以及外边的摆设，满意地点了点头，亲自上前敲门。
门上迅速开了小洞，里边是个落腮胡子。雅克一看此人脸容就知道，这就是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铁匠吉乌塔。情报显示，这个吉乌塔到小镇定居还不到一年，技艺相当精到，很受居民欢迎。此人独身一人，这铁匠铺就是他的家当。
经过近一个月的折腾，新任镇长大人的模样，小镇上几乎已是无人不识。吉乌塔看到站在外边敲门的竟然是雅克，不禁神色一紧，随即以最快速度打开了大门。
“吉乌塔，生意不错啊。”镇长大人大摇大摆地踱了进来。屋内生着炉子，这铁匠似乎要连夜赶制兵器。“本大人此次夜访，是要听真话，察民情，顺应民心……”
雅克一进门就长篇大论，铁匠听得一脸的茫然。
“刚来不久，你在八角镇住得还习惯吧？”滔滔不绝的雅克突然改用莱尔的土语。
“习惯……”吉乌塔下意识地使用同样的语言。他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微变。
雅克满意地点点头：“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嘛，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好了。本大人能照应的，肯定照应。”
吉乌塔迅速恢复了镇定，恭敬地用通用语回答：“感谢大人关心，小人过得还不错，这里的人对小人都很好，很照顾小人的生意。在大人的治下，小人的生意就更好了，再没有坏人来强收保护费，小人安心多了。”
“这种话，本大人很爱听。”雅克话锋一转，“不过……‘虹月’的人，恐怕很长时间没收你的保护费了吧？”
吉乌塔勉强笑了笑：“小人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不明白？哦……”雅克掏出了那块树皮，“那么，现在你明白了吧？”
“小人不明白。”吉乌塔作茫然状。
“很谨慎嘛，应该的。”雅克轻松地笑笑，“吉乌塔——姑且就当这是你的真名吧——你既然想到要提醒本镇长，为什么见到我却不肯说实话？怕我翻脸不认人？”
他翻过树皮，指着背面的烧灼状痕迹，再次使用莱尔土语：“没注意到吧？你不小心留下的线索。这种痕迹，只有一种液体能够造成——蚀刻液！想不到吧？本大人自小习画，蚀刻画正是本大人最喜欢的一种作画方式，蚀刻液留下的痕迹本大人再清楚不过了。”
他打量着旁边的一具胸甲，上面布满了繁复的蚀刻花纹：“你的蚀刻技艺，相当不错嘛。本大人已经调查清楚了，本镇的铁匠当中，擅长蚀刻技法的只有你一个。”
铁匠沉默了一会，涩声道：“镇长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他也开始使用莱尔土语。
雅克正容道：“那么，直接说吧，你想提醒本大人什么？那幅画的意思，是说‘虹月’和莱尔义军有关吗？”树皮上三个图形都是玫瑰色，而义军的军旗正是一朵怒放的玫瑰——莱尔特有的朱尔特玫瑰。
铁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庄重地向雅克行了个军礼：“非常感谢镇长大人，您使用的是‘义军’，不是‘叛军’。苍狼军团第三大队第五中队，列兵吉乌塔，向您致敬！”
“第三大队第五中队……这么说，你是马洛斯中队长的属下。”
“是！”
雅克眼中异芒闪动：“这么说，我们曾经并肩战斗。”那一场，生死夜袭！连马洛斯中队长都丧了命的生死夜袭！
“是的！小人清楚地记得大人的巨锤雄风。当然，大人不会留意到我这样没用的小兵。”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大人’、‘小人’了，有的只是‘你’、‘我’，有的只是‘我们’而已。”雅克、瑞舍夫的脸色都缓和下来，既然是曾经的战友，那就好说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无比融洽。
雅克微笑道：“刚看到这树皮时，我还担心是‘虹月’的诡计。却不料，果真是自己人。”
谈起刚刚过去不久的那场改变众人命运的战争，三人都感慨不已。议论一番之后，雅克才再次转回正题：“这乱七八糟的‘虹月’，果真和我们的义军有关？”
“大人明鉴！”吉乌塔始终不肯“你我”相称，“这作恶多端的‘虹月’，如今却是我莱尔义军的一大助力，大人可否暂时放他们一条生路？”
雅克皱眉道：“这帮流氓，真有胆子为义军卖命？”
“他们不是为义军卖命，而是要赚义军的钱。”
雅克登时恍然：“铁矿，义军需要斐欧纳子爵的铁矿。这种风险极大的交易，那狗屁子爵自然要让‘虹月’出面，自己躲到背后数钱。”
“是的。形势所迫，我们实在没有多少选择。”吉乌塔叹息道：“在义军的活动范围内，很难找到合适的卖家，我们伟大的祖国母亲控制得太严了！‘虹月’肯跟我们做生意，哪怕是高价，我们也无法拒绝。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义军的武器，至少有一半要靠他们的铁矿。”
“看来，这斐欧纳子爵和‘虹月’的关系，真是尽人皆知啊。”雅克不太自然地笑着，“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问题的关键不是我放不放过他们，而是他们放不放过我。你知道他们进行了多少次刺杀吗？”
“义军也知道这会让大人为难，所以只能请求大人尽可能放‘虹月’一条生路。”
雅克凝思了一会：“‘虹月’没那么简单!吉乌塔，他们组织内有一个神秘的灰袍人，实力非常强，简直和我们的侯爵大人一样强！而且，他和教会有不浅的关系，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嘿嘿，有这样的人在，搞不好我灭他们不成，倒被他们给灭了。”
“神秘灰袍人？从没听说过。”吉乌塔听雅克说了灰袍人的一些情况，还是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你在这个小镇隐蔽下来，主要就是为了和‘虹月’联系吧？有没有见过他们的几个高层？比如说，疾隼？”
“疾隼？我见过一次。斐欧纳子爵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让他的管家亲自和我们谈过一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雅克失声道，“斐欧纳子爵的管家？他就是疾隼？”上次斐欧纳子爵来访，管家也跟着来了，雅克见过他。
吉乌塔愕然：“大人难道不知道？所谓疾隼，正是斐欧纳子爵管家的化身，所以疾隼在‘虹月’里难得露面，一般都是通过炎狮来指挥。唉，也难怪大人不知道，大多数的‘虹月’成员都不清楚这个秘密。”
雅克首次后悔在上次的歼灭战中没留几个活口，以致到现在才从吉乌塔这里得到消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如果他真的是疾隼，那灰袍人又是谁？”这几天，他一度认为灰袍人就是疾隼，听吉乌塔这一说，那就不可能了，斐欧纳子爵的管家和那个灰袍人在身形上差别太大，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再问下去也不得要领，同铁匠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后，雅克便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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