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9.幻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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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住薛沉烟裤脚的, 竟是一具腐烂过半的尸体。
尸体衣衫破烂, 血肉已经模糊，浑身散发着恶臭, 身上甚至可见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蠕动，此时正睁着一双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珠, 死死地盯着薛沉烟。
忽地, 一阵阴风吹来。
薛沉烟只觉得霎时间浑身的汗毛都直挺挺地竖了起来，胃里一阵猛烈地翻腾, 她慌忙扯出被尸体手指勾住的裤脚，转身就逃。
她觉着, 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山道两旁的树枝灌木飞速后退，甚至有些划到了她的脸庞她也无暇去管, 任由她这样疼着。
薛沉烟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逃的路到底对不对, 她只想离那让人觉得恶心又恐怖的东西远一些，只顾这样拼命地跑着，头也不敢回。
直到跑得精疲力竭，薛沉烟才停下来靠着树干拼命喘息。
然而, 只喘了两口气, 她便又猛地捂住了口鼻。
空气中那股让人觉得恶心的腐烂味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鼻腔，让她不禁又想起方才那具尸首上密密麻麻蠕动的蛆虫。她只觉得心底一阵恶寒, 胃里的翻腾再也控制不出喷涌而出。
薛沉烟蹲在地上, 几乎要将今日所食尽数呕吐出来。
“满满~~~~你在哪儿~~~~~”恍惚中, 容宁的声音在极远的地方随着山风飘了过来，听起来模模糊糊，似幻似真。
薛沉烟微微一怔，容宁怎么会在这儿？
她扶着树干起身，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满满~~~~”
此时，又一道声音自另一个方向飘了过来，这道声音却比容宁那道听得要真切许多。
是大哥！
“大哥~~~我在这儿~~~”薛沉烟一喜，忙地应道。
虽也不知大哥此时分明应该在南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薛沉烟还是顾不得还在微微发软的腿，提着裤脚毫不犹豫地朝着大哥声音传来的方向寻了过去。
果未多久，薛沉烟便见薛沉吟举着火把正往山上赶，他的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似是寻了她许久。见到她，便疾步过来扶住她，急切问道，“可有伤着？”
半夜醒来周围的人一个个的似凭空消失一般，又紧接着在这山林中碰到了那让人恶心的尸骨。若说不害怕，那都是骗人的。只是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薛沉烟只能告诫自己，哭喊软弱是最无用的。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该逃地逃，该想办法地想办法。
现在与她最是亲近的大哥就在自己眼前，眼底满是关心和担忧。让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薛沉烟终是忍不住鼻尖一酸，只是她终究还是不愿大哥太过担心，便回道，“我没事，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薛沉吟细细检查了一下，见薛沉烟除却脸色不大好看，身上是真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温温一笑，道，“大哥知你要去岭南，担心你路上出事，特来接你。”
说罢，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牵起薛沉烟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山风吹来，有些湿冷，可大哥的手心很暖。看着大哥的背影，薛沉烟忽地想起幼时有一次跟着陛下去狩猎，她因着追赶一只兔子误入到了密林之中，结果被一具动物腐烂的尸体吓得大哭。那时也是大哥一人寻来密林，这样一步一步牵着她的手下山的。
薛沉吟亲自快马加鞭把薛沉烟送到了岭南，却终究还是迟了。
他们到岭南的那一天，正下着大雨，透过伞檐落下的雨帘，薛沉烟看见梅家在岭南的别苑挂满了白绸，连着大门口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
她的心里没来由地慌了起来，心脏跳得几乎要飞出胸腔。
看着这满目的白绸，她忽然不敢踏进大门，只愣愣站在门前。
“你来晚了。”梅如意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薛沉烟转过头，只见梅如意穿着一身素白长衫，撑着油纸伞伫立在她身后。雨水溅在地上，打湿了他的鞋子和衣角，他却似浑然不觉一般，那双素来爱笑的桃花此时满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她不死心问，“师兄他还好么？”
“大哥走了。”梅如意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微微闭眼，再睁开眼时，那股恨意似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只是语气依旧淡漠至极，“你既来了，便进去看看他吧。”
薛沉烟觉得梅如意是跟她开玩笑的，一如前世那般总喜欢跟她开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她想问他师兄走哪儿去了，可梅如意却没再理她，转身踏进了梅宅大门。
薛沉烟脑中一片混沌，跟着梅如意进了门。
在踏进梅宅大门的那一瞬间，薛沉烟想到了很多东西。
有初次见师兄时，他温和中却又带着些许疏离的眉眼；有被师兄在梅如意的马下救出来时，他眼中的担忧；有她拉着他四处玩时，他温笑的模样；有她送他糖葫芦时，他诧异的神情；有她送他离开京城时，他温声的叮嘱；有前世他教导她时，他的脸上的严厉。
薛沉烟不大相信师兄就那么走了，他明明前些日子还让阿九给她送了礼物，他前世明明活得比她久，他明明说要回盛京去看她的，他明明说要陪着她一直走下去的，他素来说话算话，这次怎么可能没等她来就走了？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就这么走了呢？
还有梅家！他把梅家看得那么重，在梅如意和梅如君对梅家运作还没熟悉时，他怎么可能走？
可眼前满目的白绸和宅子里众人的哀泣却在提醒她，师兄是真的走了，那么好的一个人，再也不在了。
不同于外面的吵闹，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令人压抑。
棠叔怔怔坐在床前，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多岁。梅如君跪在床边，低垂着头，脸上毫无血色。
薛沉烟走到床边，只见梅如瑜安安静静躺在榻上，形容消瘦，双眸紧闭，仿若只是睡着了一般。她张口想叫一声师兄，却怎么也叫不出来，她想哭，却似不会流泪了一般。
棠叔抬头看他，与梅如意说了一样的话，“你来晚了。”
她来晚了
没能救得了师兄，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
许是因为她太过木呆，棠叔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摇头晃脑地出了房间。
房里的其他人似是想给她与梅如瑜最后独处的机会，也悄声退了下去。
梅如君临走时递给她一枚梅花型的玉珏，声音沙哑，“大哥走之前让我把这个留给你，你可以用它调用梅家的任何人。”
薛沉烟像机械一般愣愣接过玉珏，入手是一片冰凉冰凉，她看着玉珏上刻着的那个“瑜”字，忽觉鼻尖酸得越发厉害。前世师兄离开盛京时，也把这枚玉珏送给了她，告诉她可以用这块玉珏调动梅家的任何人。
他似乎总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总是最先为梅家人c为她想。
而她原以为今生只要她不痴缠着容宁，师兄就不会被她牵连连累。却没想，兜兜转转，她终究还是连累了他
薛沉烟呆坐在房间里，只觉得岭南的秋天好冷，冷到了她的骨子里。
她看着梅如瑜再无呼吸的胸膛，低低呢喃，“师兄，我心里难受。”
曾经只要她说她心里难受，师兄不管多忙都会陪她说话。可如今，他却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薛沉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盛京的，只记得她在岭南大病了一场，再醒来时，已在家中。
寒暑七载一晃而过。
曾经薛沉烟以为，她的重生可以改变一切，可最后才发现这个世界没有因为她的重生产生任何变化。师兄死的第六年，阿姐与姐夫相继去世，大周战乱四起，阿爹奉旨出征南凉，因担心她偷跟了去，命侯府所有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她，她根本出不得盛京。
一年多的时间，她试了无数次的法子，都被人找了拦了回来。无论她好说c歹说，就是不许她去南境。
在师兄走的第七年夏天，南境传来战报。
阿爹和兄长同前世一般，被困至死。
他们的尸体被运回盛京的时候，已是深秋。
“徐安叛变，侯爷与世子被困在峡口被乱箭射死。”
薛沉烟呆呆跪在灵堂前，看着棺材里的父兄，没有掉一滴眼泪。
前来吊唁的人未曾当着她的面说她什么，可背地里却说她冷血无情，一如前世父兄死后，他们都觉得是她害怕失去容宁，所以才阻止容宁出兵南凉，也曾在背地里说过她冷血无情。
父兄下葬后，侯府只剩了她一人。
当晚，薛沉烟便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阿爹c阿娘c大哥c阿姐c姐夫c师兄都活过来了！他们就坐在院中凉亭里赏花烤鱼，说说笑笑。她开心得扑过去想抱住他们，可身体却是直直穿过他们。她茫然回头，却见他们似乎没看到她一般，依旧说说笑笑。
她又出声一个一个唤他们，可不管她怎么唤，他们都不理她，她急得直掉泪。
“满满！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信！那都是幻觉！”
容宁的声音似又随着山风飘了过来，似是很遥远，却又很清晰，还带着几分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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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衣衫破烂, 血肉已经模糊，浑身散发着恶臭, 身上甚至可见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蠕动，此时正睁着一双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珠, 死死地盯着薛沉烟。
忽地, 一阵阴风吹来。
薛沉烟只觉得霎时间浑身的汗毛都直挺挺地竖了起来，胃里一阵猛烈地翻腾, 她慌忙扯出被尸体手指勾住的裤脚，转身就逃。
她觉着, 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山道两旁的树枝灌木飞速后退，甚至有些划到了她的脸庞她也无暇去管, 任由她这样疼着。
薛沉烟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逃的路到底对不对, 她只想离那让人觉得恶心又恐怖的东西远一些，只顾这样拼命地跑着，头也不敢回。
直到跑得精疲力竭，薛沉烟才停下来靠着树干拼命喘息。
然而, 只喘了两口气, 她便又猛地捂住了口鼻。
空气中那股让人觉得恶心的腐烂味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鼻腔，让她不禁又想起方才那具尸首上密密麻麻蠕动的蛆虫。她只觉得心底一阵恶寒, 胃里的翻腾再也控制不出喷涌而出。
薛沉烟蹲在地上, 几乎要将今日所食尽数呕吐出来。
“满满~~~~你在哪儿~~~~~”恍惚中, 容宁的声音在极远的地方随着山风飘了过来，听起来模模糊糊，似幻似真。
薛沉烟微微一怔，容宁怎么会在这儿？
她扶着树干起身，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满满~~~~”
此时，又一道声音自另一个方向飘了过来，这道声音却比容宁那道听得要真切许多。
是大哥！
“大哥~~~我在这儿~~~”薛沉烟一喜，忙地应道。
虽也不知大哥此时分明应该在南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薛沉烟还是顾不得还在微微发软的腿，提着裤脚毫不犹豫地朝着大哥声音传来的方向寻了过去。
果未多久，薛沉烟便见薛沉吟举着火把正往山上赶，他的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似是寻了她许久。见到她，便疾步过来扶住她，急切问道，“可有伤着？”
半夜醒来周围的人一个个的似凭空消失一般，又紧接着在这山林中碰到了那让人恶心的尸骨。若说不害怕，那都是骗人的。只是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薛沉烟只能告诫自己，哭喊软弱是最无用的。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该逃地逃，该想办法地想办法。
现在与她最是亲近的大哥就在自己眼前，眼底满是关心和担忧。让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薛沉烟终是忍不住鼻尖一酸，只是她终究还是不愿大哥太过担心，便回道，“我没事，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薛沉吟细细检查了一下，见薛沉烟除却脸色不大好看，身上是真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温温一笑，道，“大哥知你要去岭南，担心你路上出事，特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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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吹来，有些湿冷，可大哥的手心很暖。看着大哥的背影，薛沉烟忽地想起幼时有一次跟着陛下去狩猎，她因着追赶一只兔子误入到了密林之中，结果被一具动物腐烂的尸体吓得大哭。那时也是大哥一人寻来密林，这样一步一步牵着她的手下山的。
薛沉吟亲自快马加鞭把薛沉烟送到了岭南，却终究还是迟了。
他们到岭南的那一天，正下着大雨，透过伞檐落下的雨帘，薛沉烟看见梅家在岭南的别苑挂满了白绸，连着大门口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
她的心里没来由地慌了起来，心脏跳得几乎要飞出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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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晚了。”梅如意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薛沉烟转过头，只见梅如意穿着一身素白长衫，撑着油纸伞伫立在她身后。雨水溅在地上，打湿了他的鞋子和衣角，他却似浑然不觉一般，那双素来爱笑的桃花此时满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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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出声一个一个唤他们，可不管她怎么唤，他们都不理她，她急得直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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