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2.授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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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烟最后选了一匹杏色云纹的散花锦, 一匹天青色软烟罗, 一匹素色雪缎。店里伙计笑眯眯抱着布匹领着半夏去结了账，又帮忙将布匹送上马车。
半夏一边整理着布匹, 一边问薛沉烟，“姑娘现在是要直接回去么？”
虽则姑娘近几日安静了不少, 但以往姑娘只要一出来, 太阳落山之前定不会回府的，故才有此一问。
薛沉烟凝神想了想, 道，“先绕到后面那条街去看看吧。”
她想起了方才被柳叶抽打得一老一少二人。
二人虽被沈青原所救, 又趁乱被人拉走，让他们免于丧命柳叶鞭下，但看着二人的伤势似乎都不轻。
这世间老弱被欺之事太多, 薛沉烟不会专程寻着去被欺为之人打抱不平, 但既是被她瞧见了, 总归还是要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帮上一二。
柳叶一行人离开后，散去的人群又逐渐多了起来。
薛沉烟掀开窗帘注意着街道上的来往人群，最后终是在一品阁门前瞧见了方才那二人。
那小孩儿似乎已经晕厥过去，老妇人红着眼抱着小孩儿跪在路边似是在乞讨, 然来来往往路过之人却无一施舍。
薛沉烟让车夫停了车, 拿了银两，正欲叫半夏前去, 却忽见一道白色身影停留在二人面前。
竟是陈渊辞的那只白猫, 薛沉烟记得, 陈渊辞唤它白绫。
白绫蹲在那二人面前，朝着陈渊辞一边叫着，一边摇着尾巴，就是不肯走。
“发生了何事？”
“回少主，有一对受伤严重的祖孙，似乎没钱治伤。”
陈渊辞略略思索了一阵，才道，“找个人把他们送到附近医馆。”
随从低头应道，“是。”
那猫儿聪明，见着随从过去，似就知主人这是要帮这二人了。它欢快地叫了一声，便往陈渊辞身上跳了过去。陈渊辞弯身抱起猫儿，唇角漾起些许笑意。他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竟温柔得有些勾人。
因为隔得颇远，薛沉烟与半夏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见陈渊辞身边的随从步了过去，恭恭敬敬对着那祖孙二人说了些什么，那祖孙二人似犹疑片刻，终是起身跟着那随从离开。
陈渊辞并未往那边望，只抱着猫径直上了马车。
半夏叹道，“这陈家公子可真够奇怪的，不管何时见他都是一副慵懒或漫不经心的模样。唯独对他那只猫时，笑起来竟温柔得不似一个人。”
半夏这句评价，叫薛沉烟无端觉得有些耳熟，却又一时记不起何时听过，便只笑了笑，对外头唤了一声，“流云。”
不一会，马车前便站了一人。那人一身黑衣，眉目却是有些清秀的，正是薛沉吟这几日又加派给薛沉烟的暗卫流云。
见薛沉烟探出头来，他忙垂首行礼。
薛沉烟道，“你且跟着那妇人与小孩前去，确保他们平安无事。”
想了想，又加了句，“我记得城西的庄子里似乎缺一个扫洒的仆人，届时他们伤好后，你可想法子向他们透漏这个消息。”
这意思，便是要收了这祖孙二人。
“是。”流云领命退下。
半夏好奇问，“姑娘若觉得他们可怜，给他们些许银两便是，为何要收了他们？”
薛沉烟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了他们银两不是不可，只是那银两花完之后呢？没有人会一直救济他们。”
半夏不放心道，“那姑娘收下他们，便不担心他们是骗子？”
薛沉烟笑道，“那老妇年龄大了，孩子又尚且年幼，怕是难以找到活计。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一份消息，他们去与不去，都是由自己抉择。若真是骗子，怕是不会去的。便是去了，也是做一份工拿一份钱，能骗得了我什么呢？”
半夏终是无奈道，“就姑娘你歪理多。”
二人回家，却见跟随父亲去凉州办差的刘叔已经回来。
薛沉烟欣喜道，“父亲回来了么？”
刘叔见着小姑娘，白胖的脸上笑得和蔼，“自是回来了，现在正同世子爷在书房呢！”
薛沉烟忙道，“我去找父亲！”
刘叔却拦住薛沉烟，笑眯眯道，“侯爷方才说，许久未尝姑娘做的桂花糕了。”
薛沉烟了然，刘叔既拦着她，定是因为父亲和兄长现在谈的事情她不好去打扰，便只乖巧笑道，“恰好院子里月桂开了，既然父亲想吃，我便先采摘些桂花去给父亲做桂花糕。”
··············
薛沉烟在南山寺出事的时候，薛厉正奉了圣旨去了凉州。薛沉吟不敢有所隐瞒，几乎是两日一封信告诉父亲妹妹的情况。
虽说知道幺女已经无事了，薛厉却还是担心的，早早便结束了凉州的事情，日夜兼程赶回盛京。
一回来，便将长子叫到了书房。
此时，宣平侯府的书房里。
薛沉吟恭恭敬敬立在案桌前侧，将薛沉烟完全恢复记忆前同他说的那些，以及南山寺光幕里看到的那些一一说给了宣平侯听。
听得儿子说完，薛厉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他万没想他捧在手掌心里宠的幺女前世在嫁给容宁之后竟被磋磨成了那样。
薛厉原看容宁不管人才还是相貌都是极好的，所以那时容勋想替儿子说满满时，他便也同意让两个孩子相互之间见上一见。
哪知那容宁竟连见都不肯见他的满满便去了青州，此事已然让薛厉对容宁生出了几分不满。
方才一听薛沉吟提起满满前世的遭遇，他更是心疼得不行。
别说把满满嫁给容宁，现在便是让满满和容宁见面他都是不喜欢的。
是以，对于满满能放下前世执念，不想再跟容宁有任何牵扯的想法，薛厉自然是心疼又欣慰。
他薛厉的女儿便是不嫁人，在家里也有父亲和大哥护着她一辈子，完全犯不着嫁到别人家里去受那等磋磨。
只是满满所说的盐政司的贪腐案和南凉与大周的那场战役
满满那时人在盛京，病得浑浑噩噩，约莫也只是知道那些事情会发生。可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具体牵扯到一些什么人，他们又是怎么被围困的，她在内宅该也是不清楚。
况且薛厉也不忍心再让女儿去回想前世的任何事情，便对眉目日渐冷硬的儿子道，“盐政司的案子我会留意，南境本就是我薛家历代镇守，过几日我便会上奏陛下，将你调回南境。”
南境现在偶有骚乱，但暂时还不会形成威胁，他这个儿子自小在盛京长大，现在也是该让他去练练手，熟悉熟悉南境那边的地形气候。
薛沉吟垂首道，“是。”
薛厉与薛沉吟谈完事情出书房去找薛沉烟时，薛沉烟正带着半夏和吴妈妈在摘庭前的桂花。
半夏已经摘了小半篮子，笑着问薛沉烟，“姑娘，你看这些够了没？”
薛沉烟停下摘花的手，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不够不够，阿爹和大哥都喜欢桂花酒，除了做糕点，我还想酿一些酒。”
小姑娘虽瘦了些许，但眉眼含笑，眼底满是暖意，再没了他离开时的那抹忧色。
见女儿如此，薛厉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背着手步进来，打趣道，“阿爹竟不知满满何时学会酿酒了？”
“阿爹！”又大半月未见，薛沉烟听到阿爹的声音，将手里刚摘的桂花丢到篮子里便奔过去，抱住他的手臂，“满满想你了。”
竟是比上次还会撒娇一些。
薛厉温温一笑，揉了揉她的发心，又细细打量薛沉烟一番，道，“瘦了，最近身体可还有不适？”
看着阿爹如此模样，思及自己在梦里时竟还只想着逃避，薛沉烟心里越发觉得愧疚，摇头道，“没，现在已经好了。”
说罢，又看着阿爹好一会儿，语中带了几分心疼，“倒是阿爹辛苦了，才是瘦了好大一圈。”
小女孩儿长大了，学会关心自己，薛厉只觉得心里都似抹了蜜一般。
父女二人说着话，半夏和吴妈妈相视笑了笑，也未去打扰。
···············
日暮西下，晚霞绯红。
薛沉烟把桂花糕做好时，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青花瓷盘上的桂花糕莹白如玉，隐隐可见细碎桂花花瓣散落其间，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味。
薛厉夹了一块桂花糕，入口清甜香滑，松软细腻。
薛沉烟撑着腮，一脸期盼地看着父亲，问，“好不好吃？”
幺女眼底的期盼让薛厉心底软成一片，薛厉呷了一口茶，顿了好半晌，才笑着夸道，“好吃。”
是他此生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简简单单两个字，便就让薛沉烟眉眼乐开了花儿。
薛家自家人吃饭时素来随意，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席间，父女三人随意地说着话，说着说着又说起薛沉吟去南境的事儿。
薛沉烟愣了一愣，她分明记得前世大哥去南境还是四年以后，那时她因和容宁的婚事与大哥闹了别扭，甚至连送都没去送他。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一次争执，竟成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她无数次地想，若是早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怎么也不会跟大哥赌气。
想起前世种种，薛沉烟只觉得鼻尖酸涩，忍不住开口问大哥，“大哥一定要去南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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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一边整理着布匹, 一边问薛沉烟，“姑娘现在是要直接回去么？”
虽则姑娘近几日安静了不少, 但以往姑娘只要一出来, 太阳落山之前定不会回府的，故才有此一问。
薛沉烟凝神想了想, 道，“先绕到后面那条街去看看吧。”
她想起了方才被柳叶抽打得一老一少二人。
二人虽被沈青原所救, 又趁乱被人拉走，让他们免于丧命柳叶鞭下，但看着二人的伤势似乎都不轻。
这世间老弱被欺之事太多, 薛沉烟不会专程寻着去被欺为之人打抱不平, 但既是被她瞧见了, 总归还是要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帮上一二。
柳叶一行人离开后，散去的人群又逐渐多了起来。
薛沉烟掀开窗帘注意着街道上的来往人群，最后终是在一品阁门前瞧见了方才那二人。
那小孩儿似乎已经晕厥过去，老妇人红着眼抱着小孩儿跪在路边似是在乞讨, 然来来往往路过之人却无一施舍。
薛沉烟让车夫停了车, 拿了银两，正欲叫半夏前去, 却忽见一道白色身影停留在二人面前。
竟是陈渊辞的那只白猫, 薛沉烟记得, 陈渊辞唤它白绫。
白绫蹲在那二人面前，朝着陈渊辞一边叫着，一边摇着尾巴，就是不肯走。
“发生了何事？”
“回少主，有一对受伤严重的祖孙，似乎没钱治伤。”
陈渊辞略略思索了一阵，才道，“找个人把他们送到附近医馆。”
随从低头应道，“是。”
那猫儿聪明，见着随从过去，似就知主人这是要帮这二人了。它欢快地叫了一声，便往陈渊辞身上跳了过去。陈渊辞弯身抱起猫儿，唇角漾起些许笑意。他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竟温柔得有些勾人。
因为隔得颇远，薛沉烟与半夏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见陈渊辞身边的随从步了过去，恭恭敬敬对着那祖孙二人说了些什么，那祖孙二人似犹疑片刻，终是起身跟着那随从离开。
陈渊辞并未往那边望，只抱着猫径直上了马车。
半夏叹道，“这陈家公子可真够奇怪的，不管何时见他都是一副慵懒或漫不经心的模样。唯独对他那只猫时，笑起来竟温柔得不似一个人。”
半夏这句评价，叫薛沉烟无端觉得有些耳熟，却又一时记不起何时听过，便只笑了笑，对外头唤了一声，“流云。”
不一会，马车前便站了一人。那人一身黑衣，眉目却是有些清秀的，正是薛沉吟这几日又加派给薛沉烟的暗卫流云。
见薛沉烟探出头来，他忙垂首行礼。
薛沉烟道，“你且跟着那妇人与小孩前去，确保他们平安无事。”
想了想，又加了句，“我记得城西的庄子里似乎缺一个扫洒的仆人，届时他们伤好后，你可想法子向他们透漏这个消息。”
这意思，便是要收了这祖孙二人。
“是。”流云领命退下。
半夏好奇问，“姑娘若觉得他们可怜，给他们些许银两便是，为何要收了他们？”
薛沉烟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了他们银两不是不可，只是那银两花完之后呢？没有人会一直救济他们。”
半夏不放心道，“那姑娘收下他们，便不担心他们是骗子？”
薛沉烟笑道，“那老妇年龄大了，孩子又尚且年幼，怕是难以找到活计。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一份消息，他们去与不去，都是由自己抉择。若真是骗子，怕是不会去的。便是去了，也是做一份工拿一份钱，能骗得了我什么呢？”
半夏终是无奈道，“就姑娘你歪理多。”
二人回家，却见跟随父亲去凉州办差的刘叔已经回来。
薛沉烟欣喜道，“父亲回来了么？”
刘叔见着小姑娘，白胖的脸上笑得和蔼，“自是回来了，现在正同世子爷在书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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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叔却拦住薛沉烟，笑眯眯道，“侯爷方才说，许久未尝姑娘做的桂花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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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厉原看容宁不管人才还是相貌都是极好的，所以那时容勋想替儿子说满满时，他便也同意让两个孩子相互之间见上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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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薛厉的女儿便是不嫁人，在家里也有父亲和大哥护着她一辈子，完全犯不着嫁到别人家里去受那等磋磨。
只是满满所说的盐政司的贪腐案和南凉与大周的那场战役
满满那时人在盛京，病得浑浑噩噩，约莫也只是知道那些事情会发生。可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具体牵扯到一些什么人，他们又是怎么被围困的，她在内宅该也是不清楚。
况且薛厉也不忍心再让女儿去回想前世的任何事情，便对眉目日渐冷硬的儿子道，“盐政司的案子我会留意，南境本就是我薛家历代镇守，过几日我便会上奏陛下，将你调回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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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吟垂首道，“是。”
薛厉与薛沉吟谈完事情出书房去找薛沉烟时，薛沉烟正带着半夏和吴妈妈在摘庭前的桂花。
半夏已经摘了小半篮子，笑着问薛沉烟，“姑娘，你看这些够了没？”
薛沉烟停下摘花的手，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不够不够，阿爹和大哥都喜欢桂花酒，除了做糕点，我还想酿一些酒。”
小姑娘虽瘦了些许，但眉眼含笑，眼底满是暖意，再没了他离开时的那抹忧色。
见女儿如此，薛厉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背着手步进来，打趣道，“阿爹竟不知满满何时学会酿酒了？”
“阿爹！”又大半月未见，薛沉烟听到阿爹的声音，将手里刚摘的桂花丢到篮子里便奔过去，抱住他的手臂，“满满想你了。”
竟是比上次还会撒娇一些。
薛厉温温一笑，揉了揉她的发心，又细细打量薛沉烟一番，道，“瘦了，最近身体可还有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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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又看着阿爹好一会儿，语中带了几分心疼，“倒是阿爹辛苦了，才是瘦了好大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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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二人说着话，半夏和吴妈妈相视笑了笑，也未去打扰。
···············
日暮西下，晚霞绯红。
薛沉烟把桂花糕做好时，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青花瓷盘上的桂花糕莹白如玉，隐隐可见细碎桂花花瓣散落其间，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味。
薛厉夹了一块桂花糕，入口清甜香滑，松软细腻。
薛沉烟撑着腮，一脸期盼地看着父亲，问，“好不好吃？”
幺女眼底的期盼让薛厉心底软成一片，薛厉呷了一口茶，顿了好半晌，才笑着夸道，“好吃。”
是他此生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简简单单两个字，便就让薛沉烟眉眼乐开了花儿。
薛家自家人吃饭时素来随意，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席间，父女三人随意地说着话，说着说着又说起薛沉吟去南境的事儿。
薛沉烟愣了一愣，她分明记得前世大哥去南境还是四年以后，那时她因和容宁的婚事与大哥闹了别扭，甚至连送都没去送他。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一次争执，竟成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她无数次地想，若是早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怎么也不会跟大哥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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